工业领域中参与的可欲与可能——基于佩特曼民主理论的阐释

2016-03-16 11:45董石桃
公共治理研究 2016年5期
关键词:特曼权威工人

董石桃

(湘潭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工业领域中参与的可欲与可能
——基于佩特曼民主理论的阐释

董石桃

(湘潭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湖南湘潭411105)

佩特曼认为,工业领域中参与的根本内涵就是赋予普通工人对于企业决策的影响力。在各种非政府权威结构中,工业领域具有关键的地位,工业领域中的公民参与对于公民政治效能感的培养也具有独特的意义。推动工业领域中的公民参与,应以工业领域中较低层次的参与为基础,推动工业领域中高层次参与的发展,以民主化为方向修正工业领域中的权威结构。

工业民主;公民参与;公民效能感;佩特曼

现代社会,市场力量所向披靡,人们的生活世界也被广泛“经济化”,人们一生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工业职场中度过的,这部分的生活世界和民主政治有关吗?在一般经济理论看来,经济规律自成一体,除了劳资问题,经济领域似乎应与政治划界而治,各行其道。甚至在自由民主理论看来,利润和公平的张力难以调和,故而民主介入市场,既无理由,也无依据,经济和民主的链接是激进政治的牵强附会。在当前市场高歌的社会,是否民主真的无涉市场领域?如果一种民主对于工业发展的市场社会是可欲的,那其理由和着力点何在?作为民主核心的参与在工业领域的可欲性和可能性何在?这些问题都是工业社会民主理论不容回避的重大问题。对此问题进行深入探索的首推政治理论家佩特曼,深入探究其民主理论的逻辑,对于我们应对市场经济发展中的民主问题或具有较好的启示。

一、工业领域中“参与”的含义

(一)工业领域中“参与”的三种宽泛定义。

佩特曼认为,尽管“参与”概念在管理学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但学者们却很少对这一概念进行具体分析,即使提出了有关定义,很多也是不确切的。管理学家麦克格雷格曾归纳了工业领域中“参与”的较为典型的三种含义:第一种“参与”是指在合适的条件下创造出人们影响与其有关的决策的机会。参与是一种特殊的委托活动,其中,下级在有关他自己的事务方面具有更大的控制力,享有更多的选择自由。在这里,“参与”通常指在上级所负责的事务中,下级有着较高的影响力。第二种“参与”的定义是指雇员而非管理者在决策中发挥积极作用的过程。这强调的是普通雇员对决策的影响。第三种定义认为“参与”是指组织中下级由下至上行使权力的过程,这一过程被他们和上级认为是合法的。这种定义强调的是由下至上的权力运行过程。[1]64

管理学者利克特在麦克格雷格的基础上进一步分析了上述三种“参与”定义的特点。他认为麦克格雷格的归纳中包含着一个“参与”活动的连续统一体,一个从“少量参与”到“普遍参与”的连续统一体。“少量参与”指下级对管理者的决策可以提出质疑;在连续统一体的另一端指“大量参与”,即雇员可以影响组织决策者的选择,而不仅仅是少数的决策。由此,利克特提出的这一“参与”连续统一体覆盖了相当广泛的领域:从“很少参与”——“雇员们很少能够获得信息,不管是关于目前的形式还是未来的发展”到“下级和领导者形成一个整体,运用对团体最有效的方法来处理和解决问题”。[2]243

佩特曼认为上述三种“参与”的定义都太过宽泛,在广泛的权威性结构下,这些宽泛的“参与”定义在组织中一般的管理问题分析中几乎无所不能,会掩盖对工业民主有关问题的分析。因此,要对工业民主中的参与问题进行分析,就必须对“参与”概念进行严格的分析和界定。

(二)工业领域决策过程中“参与”的严格定义。

在对工业领域中参与的严格界定上,佩特曼吸收了弗兰克、伊斯雷尔和阿斯等的观点,他们认为,工业领域中的“参与”是指“在制定计划、政策或决定过程中双方或者多方相互影响。他限定于对那些有权作决策的人和接受委托的人产生影响的决策”[3]。这一定义排除了上述关于“参与”的宽泛定义的情形:个人仅仅是参加团体的活动;个人在影响他的决策得到实施前仅仅被告知有关的消息;个人出席一个会议但没有影响力。这一界定表明,在参与式民主理论看来,工业领域中的“参与”必须是一种在一些事情中的参与过程,这里主要指决策活动中的参与,其关键之处在于,这种“参与”概念否定了决策是属于管理者的特权,工人没有影响力。也就是说,参与式民主理论认为,工业领域中参与的根本内涵就是要赋予普通工人对于企业决策的影响力。

不仅如此,佩特曼还像利克特一样进一步分析了“参与”的连续谱系,不过和利克特不同的是,佩特曼是从工人“参与”决策的影响力角度进行系谱分析的。从个人参与决策的影响力程度来看,她将工业领域中决策的“参与”谱系分为“假参与”、“部分参与”、“充分参与”三个层次。第一种参与形式是“假参与”。在许多管理学家看来,参与不过是有助于取得企业所有目标中的许多管理方法中的一种,因为参与在提高企业效率上是有效的,所以,参与是企业管理的一种决策方法,很多时候也是管理者用于说服员工服从决策的一种方法。在这种情况下,往往实际上并没有在决策过程中发生参与活动。领导者尽管不是只是告诉员工有关决定的内容,而是让他们对某一决定进行一定的质疑和讨论。但在这个过程中,人们不是在决策过程中主动地参与,而是通过让领导者或管理者采纳特定的建议来创造一种参与的氛围。这种“参与”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说服的技巧,而不是一种决策的方法。第二种“参与”形式是“部分参与”。一个团体对另一个团体的决策有一定的影响,但最终的决定权属于后者。这种形式在工业领域中也是比较普遍的。它是指在管理者和工人之间,工人们可以参与并影响决策,但他们是处于永久的服从者地位的“工人”,最后的决策“特权”掌握在处于管理地位的上级手中。这里的“部分”仍然是从工人对于决策的影响力来说的。“部分”是因为,个人没有决定政策结果的平等权力,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影响决策,这种“参与”可以参照弗兰克等人的观点,将其定义为,“双方或者多方在决策过程中相互影响,但最终的决策权只在于其中的一方”[4]67。部分参与可以在管理活动的任何层次上实行。第三种“参与”形式是指“充分参与”。这种参与形式指决策团体的每一个成员都有平等地享有决策结果的权力过程,在这种情况下不存在具有不平等决策权的双方。在企业管理的低层次参与中,这种形式也是广泛存在的,比如在煤矿业和汽车业的集体合同中,这些个人团体事实上是在没有管理者的领导下作为一个自我管理的团体而进行生产的,他们对每天的生产活动的工作流程可以自己决定。在这种情况下,不存在具有不平等决策权的“双方”,而是一群平等的个人,他们可以自己决定工作如何分配、如何实施。和部分参与一样,充分参与也可以在管理活动的任何层次上实行。佩特曼认为,我们只有对工业领域中的“参与”进行严格的界定并进行深入的系谱分析之后,才可能进一步讨论工业领域中的参与和民主发展之间的关系。

二、工业领域中的参与和公民政治效能感的培养

参与式民主理论认为,个人应当接受一些在国家政治过程之外的民主训练,这是民主发展的基础。现代民主理论和实践的发展表明,民主政治的发展需要从参与活动中培养一种积极的心理品质,产生人们所知的政治效能感或政治能力感。这种心理品质是链接非政府权威结构参与和政治国家民主参与的中介因素,正因如此,非政府权威结构中的参与对民主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而在各种非政府权威结构中,工业领域具有关键的地位,因此,工业领域中的公民参与对于公民政治效能感的培养也就具有独特的意义。佩特曼的基本理论逻辑可以概述如下。

(一)非政府权威结构中的参与可以培养全国层次上的参与所需的政治效能感。

政治效能感是指公民个人的一种心理感觉,即相信个人的政治行动确实、或能够对政治过程产生影响,因而值得去承担个人的公民责任。一般来讲,具有政治效能感的人比那些缺乏政治效能感的人更有可能参与政治生活。研究还发现,这种政治效能感既是一种普遍的、个人对其自身活动效果的感觉,这涉及个人在处理各种事务方面的自信。阿尔蒙德和维巴曾指出,“那些在迎接每天的任务和挑战中感到更有效果的人民,更有可能积极地参与政治活动,在许多方面,相信自己的能力是一种重要的政治态度。”[5]206-207佩特曼认为,这种信心的获得,至少部分地可以通过参与过程逐渐积累起来。人们的效能感不是天生的,而是在参与公共事务的日常生活中积累起来的。一个政治冷漠的人不太可能会培养起这种政治效能感的心理品质。如果我们将国家结构视为一种政府性的权威结构,那么它的民主化并不是凭空产生的,在民情或民众的心理基础上来说,它需要在非政府权威机构的管理中去培养。佩特曼相信,非政府权威结构中的参与可以培养全国层次上参与所需的政治效能感这种心理品质。

阿尔蒙德和维巴的名著《公民文化》一书可以为上述论点提供证据。在对美国、英国、德国、意大利和墨西哥这五国的比较研究中,作者发现政治效能感和政治参与之间存在着一种积极的关系。在美国和英国,政治效能感的水平是最高的,原因在于这些国家在地方的政治参与活动中存在着最多的制度所规定的机会。他们指出,“地方层次的政治参与在发展公民能力方面扮演了重要的作用。正如许多学者指出的,地方政府可以作为政治能力的训练场。地方政府允许民众参与的地方,能够培育一种政治效能感,这种感觉可以传播到整个国家的层面。”[5]145他们也调查了非自愿性组织中的参与效果,发现一个人如果在政治领域之外有机会参与广泛的社会决策,那么他同样可能在政治决策中参与。而且,非政治决策活动中的参与赋予了一个人在从事政治参与时所必需的技能。同样的研究也可以在成年人和儿童的心理品质中反映出来。研究发现,个人在非政府的权威结构中的经历可以解释儿童时期和成年时期在效能水平方面的差异。在五个国家中,记忆中有过在家庭和学校的参与机会与其政治能力方面的高得分之间存在关联,受教育水平的高低影响着参与的机会,从而影响着个人政治效能感的高低。中产阶级的儿童最有可能在政治效能感方面得分高,因为中产阶级家庭最有可能提供给他们的孩子在家庭权威结构中的参与机会,而工人阶级的家庭更倾向于权威主义的作风、或显示出非连续性的权威模式。

(二)工业领域中的参与对于公民政治效能感培养起着最关键的作用。

佩特曼论证了非政府权威结构中的参与对于培养公民在全国层次上的政治效能感,推动民主发展的重要意义。那么,在非政府权威结构中,哪个领域中的参与是最关键的呢?佩特曼的答案是“工业领域”。在她看来,一个人的心理品质尽管在儿童时期就出现了差异,但成年后的经历则更为关键。对公民政治效能感的发展起着关键意义的是一个人在工作场所中参与决策活动的机会。工作场所的权威结构可能是普通人在其日常交往中最为重要的、以及最明显的权威结构。现代社会容纳最多人群的工作场所也就是工业领域,因此,工业领域决策的参与机会就对培养和发展全国层次上的参与所要求的政治效能感起着关键作用。

工业领域中决策的参与机会的关键地位,还体现在它可以延伸到家庭的参与机会提供中来。成年人在工作场所不同的权威机构中的经历也解释了他们的孩子身上发现的不同的政治效能感水平。那种社会地位较低、在工作场所中没有自治权、受到别人指挥、没有能力控制他们自己的父亲,被发现更具有侵略性和更为严厉,即他们不能提供一种参与性的家庭环境。也就是说,工作经历影响了成年人的政治效能感的发展,然后又可以通过成年人影响到其家庭的氛围,进而影响到下一代能否具有民主发展所需的心理品质的培养。

有观点认为,在现代社会中,工人们的闲暇越来越多,闲暇已成为工人们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也是工人们希望和能够得到心理满足的最重要的领域。因此,就政治效能感的发展而言,闲暇或许可以替代工作的关键地位。这种观点是否正确呢?佩特曼的回答是否定的。其原因在于:首先,尽管闲暇和工作都可以影响到人们的心理态度,但这两个领域有着重要的差异。“闲暇”一词涵盖了许多活动的领域,其中包括爱好等,与工作活动非常类似,但闲暇活动通常不涉及任何东西的生产,而是消费,因而这种活动及其背景是完全不同的。而工作是指那些潜在的涉及个人关于集体事务、企业事务乃至社会事务的活动,其活动方式与闲暇时间的活动方式和地位完全不同,工作不仅意味着它提供了大多数人在世界中的社会地位的主要决定因素,或提供了个人“全部时间”所从事的活动,那些属于“公共性”的活动,以及与更大的社会及社会经济需要紧密相关的活动。其次,工业领域中的权威结构对工人的“闲暇”性质有着影响。在那种缺少参与的工业结构中,工人在工作中通常容易沮丧,这种情绪可以延伸到闲暇领域,导致“工人们其他部分往往杂乱无章”[6]113。有时个人宁愿在工作上“消磨时间”,也不会去追求所谓的“闲暇时间”,因而,是工作结构决定个人闲暇的质量,而不是相反。再次,总体来看,在可预见的将来,工作仍将占据多数人的大部分生活时间。在闲暇时间内积极参与的通常是那些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团体,对大多数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人来说,工作占据其大部分时间,他们并没有足够的条件在闲暇中参与公共事务,因此,工业领域中决策的参与机会对他们来说就显得非常关键。

(三)工业领域不同的权威结构对公民政治效能感有着重要影响。

西方管理学界对于工业领域中不同的权威结构和不同的技术对那些在其中工作的工人产生的影响曾较为关注。佩特曼认为,这些研究可以证明工业领域不同的权威结构和公民政治效能感的水平高低的关系。20世纪60年代,管理学家布劳纳曾对美国印刷业、纺织业、汽车业和化工业中劳动分工、工作组织和技术过程对工人心理特征的影响进行了比较研究。研究发现,不同的企业环境条件对于构成政治效能感基础的个人信心和心理特征有着重要的影响。在印刷业中,20世纪60年代,美国的印刷业主要还是手工操作,工人对他自己的工作有着较高的控制权,在管理上,有着较高的、内在化的工艺标准和责任机制,工人享有不受外部控制的较高自由。研究发现,这个行业工人的心理特征表现为一种体现强烈的个人主义的和自主性的社会个性,他们普遍坚定地支持社会中公民权的观念,同时具有较高的自尊和自我价值感。类似的发展也可以在化工业中找到,在美国的化工业中,工人可以通过在运行和维护连续的工作过程中体现一种集体责任。每组工人对他们的工作程序和方法具有控制权,这些工人主要通过内部的自我约束进行工作,同样,研究表明,这有利于形成一种自尊和自我价值感。[4]67

除了技术方法特征之外,工业组织中的劳动分工细致程度也对工人的个性心理特征有着重要影响。当代西方管理学家从组织效率角度出发,倡导建立一种不会损害雇员精神健康和效率的权威结构和工作组织。阿吉里斯认为等级官僚式的工业组织模式未能满足个人自尊、自信和自我成长等方面的需要。这种权威结构不仅影响到底层的个人,而且迫使管理人员也隐藏自己的感情,很难发展出在有效的管理活动中所需的人际关系方面的能力和信心,这反过来又提高了组织的僵化程度,进一步加深了对普通员工身心的有害影响。这导致现代工业领域中的普通工人发现其处于一个很少能够控制的、缺乏创新精神的工作环境中,这将引发工人的自我控制和自我责任感的下降。一段时间的经历积累可能影响雇员对自己的评价,他的自尊,他对生活的满意度以及对他自己工作意义的评价等。[4]67然后,这种心理状况又会扩展到人们的政治生活中去。

三、推动工业领域中的参与,促进工业民主发展

综上所述,参与式民主理论认为个人与政治有关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工作中的权威结构,这一观点有着坚实的事实依据。那么,工业领域决策中的参与如何能实现?工业领域应如何按照扩大工人参与的模式进行组织?这当中有着那些阻碍?这些是佩特曼进一步思考的问题。

(一)以工业领域中较低层次的参与为基础。

佩特曼认为,在较低管理层次上,普通工人有着广泛的参与需求,美国重工业工人一半以上希望在他们所从事的工作中享有发言权;战后英国工人大多数的罢工都涉及那些与“控制”有关的问题,这些罢工一方面试图使管理命令和权威服从于工人们一致同意的民主原则;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工人们要求更多的民主和工业领域中参与的个人权利的内在压力。[4]53而且,工人参与决策不太会导致企业的低效率,恰恰相反,工人们的参与会激发出创造性、忠诚,工人参与很少带来生产能力的下降,通常是增加或没有影响。现代企业对于推动工人们的参与也有着极大的热情。晚年的达尔受参与式民主理论的影响,也不断地修正多元民主理论,提出“完全可以把民主延伸到经济生活中去”[7]。当然,这些参与还限于技术和管理方法的改善等,在佩特曼看来还是一些低层次的部分参与,但这种低层次的部分参与也是相当可贵的,它对于发展政治效能感相当有利。

工作扩大是工业领域中参与的一种初步形式,它是朝向参与的第一步。有管理学家认为,当工作内容增加时,这项工作就被“扩大”了。这种观点背后的假设有:第一,工作扩大可以使个人更多地发挥他的能力,赋予他更多的控制权,因而产量会提高;第二,它可以创造更大的兴趣,由此提高工作满意度;第三,它有助于克服普通工人真切地感受到企业事务的参与方面或关注企业成功方面的无能感。[8]拿关于流水线上女工重新组织的例子来说,重组后女工们从事九项操作,而不是一项,由她们自己进行监督,使其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心理上的责任感和成就感。

集体安排是工业领域参与的另一种有效形式。这一政策“不是允许工人和雇主联合起来实施对工作的共同控制,而是将特定的功能从雇主完全转移到工人手中”[9]156。这一转移的手段通常是订立集体合同。如此以来,工人们作为一个团体,共同遵守纪律,接受集体支付的工资,根据事先达成的分配方案再重新分配到工人。这其中还包括工人们和雇主的集体谈判,这种方式如今延伸到了广泛的领域,赋予工人新的权力。在集体合同中,工人们对决策过程能够广泛参与,这种方式提供了一种自然的保障,更重要的是,它增强了工人们的信心,工人毫无保留地运用他们的技能,将工作按照最适合工人的方式进行部署,而工作的部署是工人们自己进行的。

参与式的领导风格也可以推进工业领域中的参与。这种领导风格很少向下属施加压力,允许雇员有活动的自由。工人们更自由地发挥他们的创造性,在有关他们的工作方面可以进行更多的决策,更自主地执行这些决策。实验表明,参与式领导关系比权威的或自由放任的领导关系更富效果。这种民主形式中参与对心理因素产生了有益的影响,提高了团体的士气、团体成员对任务的满意度和兴趣等。

(二)推动工业领域中高层次参与的发展。

低层次参与对于发展政治效能感是非常重要的,但佩特曼也认为,要促进工业民主的发展,还必须推动工业领域的高层次参与的实现。至今为止,佩特曼的参与式民主理论主要是从政治效能感的角度来分析工业领域中参与的必要性。事实上,除此之外,还有两点需要进一步深入分析:首先,我们还没有办法了解不同参与形式的有效程度,因此,取得最大的心理效果也许需要更高层次的参与;其次,尽管有证据表明政治效能感对于政治上积极的公民参与是必要的,但还不清楚它是否是充分条件。参与式民主理论突出的一点是重视参与的教育功能,而政治效能感只是参与的教育功能的部分体现,而不是全部体现。密尔和卢梭就强调了参与对人们的观点和利益的扩展,强调公民参与的经历将有助于人们熟悉民主程序和学会政治民主的技能等。由此可见,参与式民主理论中参与的教育功能包含着非常丰富的内容。从工业民主发展的角度来看,只有高层次参与才能提供给个人在工业领域的集体事务管理中的经历,才能使人了解企业中决策与这些决策对更大范围的社会环境和政治环境的影响之间的关系。

为分析工业领域中高层次参与实现的可能,佩特曼考察了英国工业民主的三个例子,以此来作为其理论的验证。第一个例子是格兰西金属公司。在该公司,参与通过在公司每一个部门中选举产生的工人理事会制度进行。理事会建立的基本原则是,工厂组织结构中的每一层次在理事会中都要有代表。这样,每个理事会由该部门的重要管理者、一个高级代表、两位中级职员、三位办事人员和其他人员,以及七位来自一线工人中的车间代表组成。理事会每月定期开会,任何一位成员都可以提交一项议程。理事会是制定政策的组织,其主要任务是起草政策文件和安排工作秩序。除了引入选举产生的参与性理事会之外,格兰西金属公司中另一项尝试是将管理者和工人的角色地位和双方的关系予以明确化和系统化。这种较高层次上的部分参与组织形式明显适合于英国的工业领域,它有可能让雇员参与所有的决策活动。第二个例子是路易斯股份公司。该公司组织设计的最高目的就是确保公司所有成员最公平地分享公司收益、知识和权力。这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参与式民主理论家提出的参与所要求的经济平等的条件。委员会是该公司参与活动开展的主要组织。总部委员会有140名成员,四分之三由选举产生,其余是由主席任命的所有高级管理者成员。在下属部门委员会中,普通合伙人的代表性更加充分,普通成员的比例大约达到了一半。当然,合伙人实际中是否可以更多地行使他们的参与性权力,还存在着疑问。第三个例子是巴德联合公司。该公司在正统的权威结构中进行了更深入的变革,使工人们的参与机会得到增加。公司的主要立法机构是公司大会,一般每季度举行一次,公司的每位成员均享有投票权。公司大会的权利包括同意、修改或反对公司的经营活动,有权批准任何一万英镑以上的投资项目,有权批准由公司的公共委员会和董事会提出的普通股利润的分配方案。公共委员会是主要的执行机构,由12名成员组成,其中9名由选举产生,2名由董事会指定,另一名由公共委员会提名,董事会批准,代表地方社区。除此之外,公司内部还存在几种参与渠道。当然,研究表明,在上述三个例子中,普通工人对于低层次的参与更有兴趣,但这并不是说工业领域中高层次参与的探索是多余的,佩特曼认为,对于政治效能感的培养而言,低层次的参与也许足够,但转向更广泛的参与教育功能,更高层次的参与就非常必要了。普通工人对于高层次的参与还不足,原因不是不需要,而是在目前的工业权威结构之下,普通工人受到的更多的是“服从的训练”,长期以来,缺少参与的工人在观念上和技能上还没有完全为参与作好准备。

(三)以民主化为方向修正工业领域中的权威结构。

如上所述,对现存的工业权威结构稍作调整,对于公民政治效能感的发展是必要的。在探讨了工业领域中低层次参与和高层次参与的必要性和可行性问题之后,接下来的一个最核心也是最难的问题是,工业领域的权威结构是否可以实现民主化?毕竟参与不等同于民主本身。佩特曼提出了“工业民主”概念的三个问题,一是工业企业所有权是不是永久的、完全不可替代的?二是管理者是否必须由每个企业的所有员工来选举产生,并且可以罢免?或者说,建立一种直接的民主体系,让所有员工享有管理活动的决策权?三是工业民主是否仅仅意味着由工会来扮演反对派就够了?这些问题都是难以回答的,佩特曼并没有给我们提出明确的答案,但有一点可以明确,我们可以以民主化为方向来修正工业领域权威结构,促进公民间的经济平等,同时提高生产效率。工业领域中参与的目标是以工业领域为关键推进参与性社会的建立,最终促进民主的发展。

“参与性社会”是佩特曼总结历史上参与式民主的理论家——如卢梭、约翰·斯图亚特·密尔以及G·D·H·柯尔等人的观点而提炼出来的,它是参与式民主理论得以成立的一个重要条件。参与式民主理论家将民主政治视为一种“参与性社会”,而不是一种政治方法。所谓“参与性社会”是指“其所有政治系统皆已民主化,而在社会各个领域中皆可通过参与,进行社会化”的一种社会。参与性社会的“政治”概念是广义的,它要求“政治”的范围延伸至政府以外的领域。民主政治的建设不是空中楼阁,它必须以参与性社会或公民社会为基础,否则即使有所谓的民主制度建构,也会一触即倒。既然政治不等于“政府”,而是包含社会在内,那么工业领域也是一种政治体系,民主化的进程也就不仅仅是政府结构的民主化或仅仅是代表制和选举,而是包含着工业民主化的必要性在内的。正因如此,佩特曼以南斯拉夫的工业民主为案例分析了工业领域民主化的可能性。南斯拉夫的社会政治和工业组织形式类似于柯尔所说的参与性社会的描述,企业由选举产生的个人委员会管理,个人实行自治管理制度。南斯拉夫是工业民主可行性的一种有益探索,尽管已经成为历史,但给了我们充分的理由认为,以民主化为方向来修正工业领域的权威结构是可能的。

以民主化为方向来修正工业领域的权威结构,一个核心的问题是如何处理经济平等和经济效率的问题。有人也许会质疑:如果参与会导致企业效益或利润的损失,岂不是乌托邦?事实证明,在企业中引入民主,对于企业的经济效率没有产生明显的、严重的阻碍。相反,参与性制度释放了工人们身上所蕴藏着的能量和创造性,并由此提高了效率。佩特曼认为,即使是工业领域中的民主决策带来了一些低效率,也不意味着就应当放弃工业民主的探索,因为,经济效率的目标不能用于排斥参与对人性的影响、即参与对人的心理品质的有益作用。这个问题也就是后来达尔所探讨的财产权利和经济民主的问题,达尔证明了,私有产权的论证并不能说明无限地获取私有财产就是正当的,而是仅仅证明,积累少量资源,尤其是生命、自由、追求幸福、民主过程等基本且必要的资源是正当的。人们及其代表有权以民主式决策来决定企业应该怎样被拥有和控制,以实现民主、公平、效率的价值。而且所有权并没有赋予所有者任意的企业控制方式,现代文明都明确了一个私有老板决不能因他是老板就可以恣意对待员工。[7]以民主化为方向来修正工业领域权威结构和经济效率、财产权利并非不能兼容,而是需要我们不断地进行新的有益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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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Cole, G.. D. H.. Chaos and Order in Industry[M]. London: Methuen, 1920.

责任编辑:王升平

2016—04—29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特色协商民主过程中的公民有序参与研究》(编号:15KS066);湖南省教育厅重点项目《中国特色协商民主过程中的公民有序参与研究》(编号:15A191);湖南省社科规划项目《公民资格发展和扩大农民有序政治参与研究》(编号:11YBA295);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湘潭大学毛泽东中心开放课题《国家建设视域中的毛泽东政治协商思想研究》(编号:14MY09);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53批面上资助项目《公民资格视域中的农民政治参与研究》(编号:2013M531791)。

董石桃(1979—),男,湖南衡阳人,湘潭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政治学博士,公共管理学博士后,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湘潭大学毛泽东思想研究中心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政治学理论、中国政府与政治。

D0-02

A

1008—4533(2016)05—0036—07

10.13975/j.cnki.gdxz.2016.05.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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