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恶之花》之幻境

2016-03-16 10:58付璨璨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16年9期
关键词:幻境哥特式波德莱尔

付璨璨

(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4)

论《恶之花》之幻境

付璨璨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成都610064)

作为西方象征派的鼻祖,波德莱尔无疑是一位善于营构幻境的诗人。在《恶之花》中,芳香、音乐、酒、印度大麻和鸦片等各种触媒把诗人导入一个个幻境,这里有美丽的乐园之境,有神奇的异域之境,也有阴冷的死亡之境,在这些表现幻境的诗篇里,同时汇聚着浪漫主义诗歌、哥特式诗歌和纯诗三种诗风。文章从幻境之触媒、幻境之表现形式和幻境之诗学透视三个层面来探讨《恶之花》中的这一类诗歌文本。

波德莱尔;《恶之花》;幻境

《恶之花》中既有丑恶病态的现实世界的万象,同时还有另一个超脱于现实之上的幻境。读《恶之花》,如同步入《感应》一诗中那个“象征的森林”,这是一个真与幻相互交织的世界。

一、幻境之触媒

波德莱尔有时在诗中直接营构一种幻境,如《高翔》《邀游》《风景》等。然而更多时候,《恶之花》中的幻境是在触媒的作用下产生的。在《人造天堂》一书中,波德莱尔写到:“在那些最适于创造我所谓的人造理想的麻醉品中,放下酒不讲,酒很快就由于物质的力量发酵,从而压垮精神的力度,也放下香气不讲,过度使用香气会逐渐地耗尽体力,尽管它能使人的想象力更微妙,两种最有力的物质是印度大麻和鸦片,使用起来最方便,最简单。”[1]34这里列出了酒、香气、印度大麻和鸦片这些用以引起幻境的触媒,可以说,波德莱尔是有意识地在刺激自己的神经,把自己导向一个“人造的天堂”。

(一)芳香

波德莱尔是一位灵心善感的诗人,对香味尤其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感应》一诗中着重描写了对于芳香的种种感应:“有些芳香新鲜得像儿童肌肤一样/柔和得像双簧管,绿油油像牧场/——另外一些,腐朽、丰富、得意洋洋”“具有一种无限物的扩展力量/仿佛琥珀、麝香、安息香和乳香/在歌唱着精神和感觉的热狂”[2]21-22。波德莱尔对于香味的体味之深切,在古今的诗人中,确实别具一格。在香味的作用下,各种感官都被打通了,于是便产生了一个奇幻的世界。

对波德莱尔有着神奇魔力的香味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恋人的香味,另一种是香精的香味。在《异国的清香》中,诗人写道:“当我闭上双眼,在暖秋的晚上/闻着你那温暖的乳房的香气/我就看到有幸福的海岸浮起/那儿闪耀着单调的太阳光芒”[2]58,于是一幅幅异国的图景便在诗人的眼前呈现开来,这是由恋人的乳香将诗人导向幻境。在《头发》一诗中,诗人写道:“哦,垂到脖子上的浓密的头发/哦,环形的鬈发!哦,慵懒的清香/狂喜啊!我要像挥动手帕一样/将头发摇荡,为了在今晚让沉睡在/发中的回忆充满这阴暗的卧房”[2]59,像前诗一样,异域的幻景便又渐次展现开来,这是由恋人头发的香味所引起的幻境。至于香精的香味,也同样为诗人所偏好。在《芳香》一诗中,诗人写道:“读者,你可曾有那么一次/满怀着醉意去悠然品尝/闻那香囊里陈年的麝香/或是弥漫全教堂的香粒?”[2]88在这些香味的刺激下,过去的年华又回到诗人的眼前。

(二)音乐

音乐作为触发诗人想象力的媒介,在浪漫主义诗人那里已极为盛行。雪莱的《致云雀》、济慈的《夜莺颂》这些浪漫主义诗篇就是在诗人听到云雀和夜莺的歌声,为其所感而写下的。诗中所描摹的幻境瑰丽而又飘渺,把浪漫主义诗歌注重想象的一面发挥到极致。还有海涅的《乘着歌声的翅膀》,更是直接藉歌声以驰骋想象,描绘了恒河地区的梦幻之境。波德莱尔的《音乐》一诗,亦是以音乐为触媒,诗人写道:“音乐有时俘获住我,像大海一般/向着我苍白的星/在多雾的苍穹下,茫茫灏气里面/我登上小舟航行”[2]156。音乐就像大海一般,为音乐所包围的诗人就像驾着小舟在大海中航行,使他产生了种种奇妙的体验。

(三)酒

在催生幻境的触媒中,酒自然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波德莱尔在《人造天堂》中热情地赞美酒道:“酒之深沉的快乐啊,谁曾认识你?一个人有悔恨要缓解,有回忆要追念,有痛苦要平复,有空中楼阁要建造,他就要乞灵于你,你这隐藏在葡萄藤中的深奥莫测的神。酒的景象在内在的阳光照耀下是多么阔大!人在它身上吸取的第二青春是多么真实和炽热!”[1]4乞灵于酒以导向幻境,导向他的人造天堂,成为波德莱尔的理想选择。《恶之花》的第三部分《酒》,正是诗人对酒的颂歌。在《情侣的酒》一诗中,诗人写道:“今天的天空多么壮丽!/不用马衔、马缰、踢马刺/我们以酒为马来骑上/驰往神圣仙境的穹苍!”[2]252在酒的作用下,幻境产生了,诗人逃往了他的梦想的乐园。

(四)印度大麻和鸦片

对波德莱尔来说,印度大麻和鸦片在创造人造天堂的麻醉品中“使用起来最方便,最简单”,因而也是最理想的触媒。在《人造天堂》中,他详尽地描摹了吸食印度大麻造成的幻境:“幻觉开始了。外界的事物具有一种怪诞的样子。它们在您面前以前所未有的形式呈现出来。……声音具有色彩,色彩具有曲调,音符成了数字,随着音乐在您耳中展开,您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着不可思议的数学计算。您坐下,您开始抽烟;您以为是坐在烟斗里,这是因为您的烟斗冒烟;您以蓝色的云雾的形式散发着”,“渐渐地,人格消失了。造成某些泛神论的诗人和伟大的戏剧家的客观性使您与外界的存在合而为一。您变成了一株在风中呻吟的树,并向大自然倾诉植物的曲调。现在,您在无限扩大的碧蓝的天空中翱翔。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1]21-22

然而,在《恶之花》中,诗人却隐去了作为幻象之触媒的印度大麻和鸦片,而只专注于营构由它们所催生的幻境。《高翔》一诗中那种精神自由无拘、高翔远引的状态,也许正是印度大麻所催生的吧,它与吸食印度大麻后“您在无限扩大的碧蓝的天空中翱翔”的境界是何其相像!还有《巴黎之梦》一诗,诗人写道:“这种恐怖风景的形象/世人从无目睹的机会/这种缥缈悠远的形象/今晨又使我感到陶醉”[2]234,钱春绮先生认为这一段“叙述诗人在服用鸦片或印度大麻麻醉品后进入幻觉的梦的世界”,虽无从考证,但诗中的种种奇异的景象,与柯勒律治吸食鸦片以后在《忽必烈汗》一诗中所描摹的景致又是何其酷肖!

二、幻境之表现形式

(一)乐园之境

通过吸食毒品来进入某种梦幻迷离的境界,从而使自己处于另一种创作状态,这在浪漫主义诗人如柯勒律治、爱伦·坡、德昆西那里已肇其端。波德莱尔将这种幻境命名为“人造天堂”。郭宏安认为:“他的所谓‘人造天堂'其实是有意识地促成一种梦境,起因于鸦片,起因于大麻,起因于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创造一个能够加以引导的梦境。”[3]11这一梦境在波德莱尔的诗中常常以乐园的形式出现,与路易·菲力浦统治下的巴黎,那个充斥着波西米亚人和游手好闲者,充斥着丑恶与污秽的巴黎形成鲜明对照。波德莱尔写道:“与文明的日常的震惊相比,森林和草原的危险还算得了什么?人或在大街上捉住他的牺牲品,或在神秘的树林中刺死他的猎物,他不是四处保持着食肉兽中最完美的形象吗?”[4]57-58然而在他笔下的“人造天堂”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邀游》一诗便典型地代表了他理想中的乐园,诗人开篇便写他对这种乐园的憧憬:“好孩子,小妹/想想多甘美/到那里跟你住在一起!”他在诗中反复写道:“那儿,只有美和秩序/只有豪华、宁静、乐趣”,那儿有“奇花和异卉”,有“富丽的藻井,深深的明镜”,诗人和自己的恋人“悠然相爱,相爱到老死”[2]121,这简直是另一处伊甸园了。在《情侣之酒》中,诗人亦表现了对这种乐园的向往:“小妹,让我们并肩漂荡/无休无止,也不知疲倦/逃往我的梦想的乐园”[2]252,可以视作对前诗的呼应。

而在《风景》一诗中,诗人则建构了另一种形式的乐园。诗人写道:“为了纯洁地作我的牧歌,我想/躺在天空之旁,像占星家一样/而且靠近钟楼,让我醉梦沉沉/听微风送来庄严的赞美钟声”[2]191,俨然是一种遗世独立、超然世外的隐居生活。如果说前一种形式的乐园是伊甸园式的恋人的世界,那么这一种形式的乐园则是桃花源式的隐士的世界。诗人把这种牧歌式的生活描绘得充满诗意:“那时,我将梦见青色的地平线/花园、在白石池中啜泣的喷泉/亲吻、早晚不停地唱歌的小鸟/和牧歌中最天真的一切情调”[2]192。这一处乐园是诗人所独有的,我们可以看见一个离群索居、自觉于尘寰的波德莱尔。

(二)异域之境

波德莱尔早年曾有过一段海外漫游的经历,戈蒂耶在《回忆波德莱尔》中写道:“为了扭转波德莱尔固执的念头,他们迫使他出国旅行。他登上了开往印度海域的轮船,船长与他的继父相识。在这次远航中,他还游历了毛里求斯岛、波旁岛、马达加斯加岛、锡兰岛以及‘恒河之岛'的一些地方……这次旅行给他留下的只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异国风光的魅力。他如同发现了在欧洲看不到的天空中一个个灿烂的星座,并为之欢呼。”[5]19-20这段经历对他以后的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在《恶之花》中,诗人大量地描摹异域风物,迥异于他所置身其间的巴黎风光。

在诗歌中表现异域之境,在浪漫主义诗人柯勒律治的《忽必烈汗》、雪莱的《印度小夜曲》、海涅的《乘着歌声的翅膀》中都有形象的刻画,然而,这些浪漫主义的先驱们只是带着对于东方的神往,在诗作中想象东方的风物,却并不曾亲身游历过东方。与之相比,波德莱尔对于东方是有着自己的切身感受的。然而他笔下的异域风物又并不是以记游的形式直接呈现出来,诗人把它与幻境交织在一起,以营造迷离惝恍的诗境。在《异国的清香》中,恋人的香味将诗人引向遥远的海岸:“悠闲的海岛,获得自然的恩赏/长满奇异的树木,美味的果实/妇女的眼睛天真的令人惊异/男子们身体瘦长而精力很旺”[2]58,从诗中的描写看来,这个淳朴粗犷充满原始风味的海岛似乎与诗人的非洲之行有关。而在《头发》一诗中,头发的香味复苏了诗人早年的记忆:“无精打采的亚洲,炎热的非洲/遥遥远隔而几乎消逝的万邦/都活在你的深处,芬芳的丛林”[2]59。在《前生》中,同样可以窥见诗人早年异域之行的印记:“我就在那宁静的喜悦中悠游/在蓝天、海涛和光彩包围之中/由涂抹香料的裸体奴隶侍奉”[2]38。就是在诗人为自己建构的乐园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东方的印记,《邀游》中的乐园风物带着“东方风味的豪华绚烂”。

戈蒂耶指出:“他的诗作中的景致就经常从巴黎的浊雾和泥泞跳跃进阳光明媚、晴空万里、遍地芬芳的国度。就是在他最忧郁阴沉的诗行里,也有一扇窗户开向蓝色的印度洋面,那里看到的不是乌黑的烟囱和冒烟的屋顶,而是一望无边的大海和金色细沙铺就的海滩,海滩上奔走着半裸的马拉巴尔姑娘的苗条身躯,她的头上还顶着一个大水罐!”[5]20可以说,早年的异域之行伴随着波德莱尔终生的记忆,遥远的异域成为诗人的一个精神家园,当他为眼前的巴黎社会感到忧郁与窒息时,异域生活便成了他的理想之所在。

(三)死亡之境

不同于明媚的乐园之境和异域之境,波德莱尔在《恶之花》中还着力营造了一幕幕阴森凄冷的死亡之境。《恶之花》以第六部分《死亡》作为诗集的终曲,而在前面几部分中,死亡的阴影也时常萦绕在诗行之间。

在《我从深处求告》中,诗人写道:“毫无暖意的太阳在上空漂浮半年/其余半年,只有黑夜笼罩大地/这是比极地更荒凉的不毛之地/没有野兽、河流,没有森林、草原!”[2]73诗人感到自己坠入了黑暗的深渊,濒临死亡的绝境,而吁求着上帝的拯救。在《幽灵》中,诗人则想象自己死后,在夜间重回爱人的闺房:“我要给你,褐发的恋人/像月亮一样冰冷的吻/要给你像在墓穴周围/爬行的蛇一样的抚爱。”[2]145《墓地》一诗则写恋人死后的光景:“当贞洁的星正闭上/她们的沉重的眼皮/蜘蛛正要吐丝结网/蝰蛇正要产子之时”“在受罪的头顶上面/你将一年到头听见/群狼的凄厉的哀号。”[2]157《情侣的死亡》则设想自己和恋人死后同葬一处:“我们将有充满清香的床/像坟墓一样深的长沙发/在棚架上将为我们开放/另一座洞天的异卉奇花。”[2]303这些死亡之境构成了《恶之花》中另一个艺术世界。

三、幻境之诗学透视

(一)浪漫主义诗歌的余响

在波德莱尔的时代,法国的浪漫主义已成衰歇之势,他的《浪漫派的落日》一诗正是为浪漫主义唱响的挽歌。处于诗风转折时期的波德莱尔,一方面对当时的诗坛现状感到不满,一方面努力探索新的诗歌发展方向。《恶之花》正是在浪漫主义的夕阳中推陈出新的伟大尝试,其中既有对浪漫主义诗风的反叛与新变,又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郭宏安认为:“《恶之花》在浪漫主义的夕照中开放,具有诡奇艳丽的色彩和神秘幽远的意境。其诡奇艳丽,可以说占尽浪漫主义的外部风光,而其神秘幽远,则可以说深得浪漫主义的内里精髓。”[6]波德莱尔在《浪漫派的落日》一诗中则写道:“——向天边奔去吧,时间迟了,快跑/至少要抓住一道斜阳的光线”[2]360。在创作《恶之花》的时候,波德莱尔尽管对诗歌作出了种种有别于浪漫主义的探索,却还梦想着在浪漫主义的夕阳降落之前,能够采撷到它最后的一缕光线。在波德莱尔表现乐园之境与异域之境的诗作中,我们更能见出其与浪漫主义的渊源,因为对理想的追求和对异域的神往,正是浪漫主义诗人惯用的题材。

然而,在浪漫派的夕阳中开放的《恶之花》毕竟不同于原来的浪漫主义了,波德莱尔并不满足于简单地重复他的浪漫主义前辈们。《恶之花》的浪漫主义色彩毕竟掩盖不住它更浓郁的现代主义气息,而他对后世的深远影响,也正在于他在打破浪漫主义的传统形式后,确立了一种新的诗歌规范。

(二)哥特式诗歌的远音

哥特式诗歌是一个备受争议的名目,在西方,哥特式风格在文学中主要适用于小说,我们把那一类充满神秘恐怖气氛的小说称为哥特式小说。但也有学者认为,哥特式风格也同样适用于诗歌。英国18世纪墓畔派诗人爱德华·杨和托马斯·格雷等人的诗歌已经带有哥特式风格。以小说而论,爱伦·坡无疑是哥特式小说的代表作家,而其诗歌创作承其小说之余绪,在风格上也以营造神秘阴冷的氛围见长,与其小说有着内在的一致性,《乌鸦》、《安娜贝尔·李》等名篇皆如此类。我们姑且称这类诗歌为哥特式诗歌。

波德莱尔是爱伦·坡的忠实信徒,爱伦·坡作品的哥特式风格自然也为他所注目,他在《埃德加·爱伦·坡》一文中写道:“他为了爱怪诞而投入怪诞,为了爱恐怖而投入恐怖的那种热情本身有助于我检视他的作品的真诚和人与诗人之间的协调”,“埃德加·坡喜欢让他的形象们活动在透出腐尸的磷光和风暴的气味的发紫、发绿的背景上”[7]171,这些都是对其哥特式风格的揭示。在《恶之花》中这类表现死亡之境的诗作,如《幽灵》《墓地》等诗中,透着爱伦·坡式的神秘与阴冷,作为爱伦·坡诗歌的法文译者,他对爱伦·坡的《乌鸦》一诗推崇备至,在他自己的诗歌创作中,是否有意师之呢?但我们于此确实可以感受到哥特式诗歌的悠远回音。

(三)纯诗的先声

纯诗说源于爱伦·坡的“为诗而诗”论,波德莱尔继承了爱伦·坡的诗论,成为纯诗论发展的重要一环。在《再论埃德加·爱伦·坡》一文中,波德莱尔指出:“诗除了自身外并无其它目的,它不可能有其它目的,除了纯粹为写诗的快乐而写的诗之外,没有任何诗是伟大、高贵、真正无愧于诗这个名称的”,“因此,诗的本质不过是,也仅仅是人类对一种最高的美的向往,这种本质表现在热情之中,表现在对灵魂的占据之中,这种热情是完全独立于激情的,是一种心灵的迷醉,也是完全独立于真实的,是理性的材料”[7]186-187。指出“诗除了自身外并无其它目的”,诗的本质是“人类对一种最高的美的向往”,是对诗歌功利性的摒弃,对纯粹的诗歌的美的追求,这些思想日后为马拉美和瓦雷里所继承并发扬光大。

在波德莱尔着力营构幻境的诗作中,我们已经能够看见这种有意识地对于纯诗的尝试。《黄昏的和谐》一诗纯以音乐胜,全诗只押[ige]和[oir]两个韵脚,每节的二、四句成为下一诗节的一、三句,回环往复,无限接近音乐的和谐,可以说是魏尔伦“音乐压倒一切”的诗歌思想最好的范本。而花香与乐声交织成一片,又造成了如梦似幻、迷离惝恍的诗境。诗境的纯美与诗歌形式的纯美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可以视为典型的纯诗。而《月亮的哀愁》一诗则在诗境上更为空灵,“今晚,月亮进入无限慵懒的梦中/像在重叠的垫褥上躺着的美人”[2]149,诗人把为微云所掩映的月亮比作一位慵懒的美人,“她的眼睛眺望那如同百花盛开/向蓝天里袅袅上升的白色幻象”[2]149,全诗只在营造一种朦胧而空明的意境,诗境的美便是诗人的全部追求,与魏尔伦的《月光曲》前后辉映,同为法文诗中最美的月光诗。

梁宗岱在《谈诗》一文中曾这样定义纯诗:“所谓纯诗,便是摒除一切客观的写景,叙事,说理以至感伤的情调,而纯粹凭借那构成它底形体的原素——音乐和色彩——产生一种符咒似的暗示力,以唤起我们感官与想像底感应,而超度我们的灵魂到神游物表的光明极乐的境域。象音乐一样,它自己成为一个绝对独立,绝对自由,比现世更纯粹,更不朽的宇宙;它本身的音韵和色彩底密切混合便是它底固有的存在理由。”[8]100波德莱尔的《黄昏的和谐》和《月亮的哀愁》二诗,无论就音乐还是就诗境而言,都能被视作纯诗的代表,虽然这种尝试在诗人只是偶一为之,然而却已经昭示了纯诗的先声,在纯诗的发展进程中,波德莱尔是功不可没的。

[1] 波德莱尔.人造天堂[M].郭宏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2] 波德莱尔.恶之花·巴黎的忧郁[M].钱春绮,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3] 郭宏安.波德莱尔诗论及其他[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6.

[4] 本雅明.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M].张旭东,魏文生,译.北京:三联书店,1989.

[5] 戈蒂耶.回忆波德莱尔[M].陈圣生,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6] 郭宏安.《恶之花》:在浪漫主义的夕照中[J].外国文学评论,1987(10):90-95.

[7] 波德莱尔.波德莱尔美学论文选[M].郭宏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8] 梁宗岱.诗与真[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6.

The Fantasies in Flowers of Evil

FU Cancan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Sichuan University,Chengdu 610064,China)

As the founder of western symbolism,Baudelaire is undoubtedly a good fantasy-creator.In Flowers of Evil,the poet was lead into a variety of fantasies by various catalysts such as perfume,music,wine,opium,etc.There are fantasies of paradise,fantasies of exotic lands and fantasies of death.In these poems,we can see a convergence of the romantic poetry,the gothic poetry and the pure poetry.This paper is trying to analyze the fantasies through three perspectives,i.e.the catalysts of the fantasies,the manifestations of the fantasies,and the poetics interpretation of the fantasies.

Baudelaire;Flowers of Evil;Fantasies

I106.2

A

2095-4476(2016)09-0042-05

(责任编辑:倪向阳)

2016-07-07;

2016-09-05

付璨璨(1986—),男,湖北广水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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