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文化在唐代科场诗赋中的体现

2016-03-16 08:37
关键词:诗赋中原道家

王 士 祥

(郑州大学 文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中原文化在唐代科场诗赋中的体现

王 士 祥

(郑州大学 文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中原文化在唐代科场诗赋中有着较为明显的表现。道家文化出现在诗赋中不仅与李唐尊奉老子为远祖有关,还与道家文化中所蕴含的政治智慧以及君主本人好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作为中国儒家文化的根,河图洛书具有标志性意义,以之为题一来表明对文化英雄的礼赞,二来表明对儒家文化的奉行,最后更是渴望取法圣人化成天下的智慧。金谷园作为历史盛衰的文化符号,带给人们更多的是对历史悲剧的慨叹和对历史教训的警醒。

道家文化;河图洛书;金谷园;科场诗赋

中原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无论从构成形态还是思想脉络上均体现出根源性特征。也正是基于此,中原文化历来在诸多领域倍受青睐。甚至在奉行科举取士的唐代,中原文化亦参与到选官活动中而出现在考场上。在唐代科举取士活动中,诗、赋是重要的应试文体,是对“唐进士初止试策”所形成的“有伤肤浅”弊病的纠偏举措,二体也是唐代科举应试文体中最具文学性的文体样式。根据对现存科场所试诗、赋作品的考察,可以发现中原文化在二体中有着较明显的表现。本文拟对中原文化在唐代科场所试诗、赋中的表现特点以及形成的原因进行讨论,并以此就教于方家。

首先考察中原文化在唐代科场诗赋中的具体表现。根据徐松《登科记考》、孟二冬《〈登科记考〉补正》统计归纳,唐代科场所试诗赋对中原文化的体现主要表现在以中原文化典籍、典故命题和行文上。以中原文化典籍命题者试赋居多,这些中原文化典籍集中在《老子》《庄子》两部道家经典上。具体来说,以《老子》命题者2例,分别为大历八年(773)所试《登春台赋》和光化四年(901)所试《天得一以清赋》,其中前者本于“众人熙熙,若享太牢,若登春台”[1]15语,后者出自“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营,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1]122。以《庄子》为题者5例,即开元五年(717)所试《止水赋》,本于《庄子·内篇·德充符》:“仲尼曰:‘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2]193之后,贞元十四年(798)所试《鉴止水赋》亦以此为题。天宝六载(747)所试《罔两赋》本于《庄子·内篇·齐物论》和《庄子·杂篇·语言》,如《齐物论》云:“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2]110-111长庆二年(821)所试《木鸡赋》本于《庄子·外篇·达生》:“纪渻子为王养斗鸡。十日而问:‘鸡已乎?’曰:‘未也,方虚骄而恃气。’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向景。’十日又问,曰:‘未也。犹疾视而盛气。’十日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2]654-655邵说天宝中登进士第前参加河南府解试《筌蹄赋》亦本于《庄子》,其《杂篇·外物》云:“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2]944以道家典籍为诗题者有贞元十二年(796)年进士科所试《春台晴望诗》,与大历八年(773)所试《登春台赋》同出《老子》。

与试赋相比,唐代试诗则侧重以中原文化典故命题。同据徐松《登科记考》、孟二冬《〈登科记考〉补正》可知,开元十九年(731)进士科试《洛出书诗》,大历十年(775)进士科试《龟负图诗》,二题显系以“河图洛书”典为题。《周易·系辞》曰:“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3]107贞元六年(790)进士科试《石季伦金谷园诗》与元和六年(811)进士科试《金谷园华发怀古诗》以石崇洛阳金谷园事为题。大和三年(828)东都进士科试《缑山月夜闻王子晋吹笙诗》,此题出刘向《列仙传》:

王子乔者,周灵王太子也,好吹笙作凤凰鸣。游伊洛之间,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三十余年,后求之于山上,见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于缑氏山头。”果乘白鹤,驻山岭。望之不到,举手谢时人,数日而去。后立祠于缑氏及嵩山。[4]24

王子乔是周灵王的太子,周灵王都在洛阳。从“伊洛”、“嵩高山”以及“缑氏山”等词汇可知,王子晋飞升无疑是发生在中原的。1958年,河南邓县出土有南朝时期王子乔与浮丘公画像砖,更进一步证明了“缑山月夜闻王子晋吹笙”属于中原文化典故。

以中原文献和中原文化典故为题体现了命题者和朝廷的某种文化旨趣,作者在写作中是难以选择的。特别是试赋,还有限韵的规定,而韵脚也通常会与题目形成注解关系。这样,作者就具有了双重镣铐。也就是说,作者必须在给定条件下按照文体规范阐述对题目的理解。比如开元五年(717)的《止水赋》和贞元十四年(798)的《鉴止水赋》,主考官通过所限韵脚描述了止水的品格特点为“清审洞澈涵容”和“澄虚纳照”,即清澈和涵养万物。应试者必须在文中对水的这些品性进行表现。因为清澈,所以刘清在《止水赋》中称“立体清静,舒光朗澈”,“玉宇初晴,风飚载寝,笼碧天而似镜,展红霞而若锦”[5]146,清澈得一尘不染,如诗似画;王季友在《鉴止水赋》中亦称“若乃仙井旧渫,华池既瀦,中无浴鸟,下绝游鱼,疑金镜之湛寂,若琉璃之至虚”[5]146,如镜子一般明澈。王冷然《止水赋》盛赞水涵养万物的品格称“水之为德也长,水之为功也众”,具体表现为“养龟鹤,藏鱼龙,怪石积,明珠重”[5]146。其实这就是对老子“水善利万物”精神的形象阐释。

试诗虽然不像试赋那样有多个韵脚的规定,但应试者同样不能脱离对题目的阐释。以大历九年(774)《天津桥望洛阳城残雪》诗为例,阎济美诗云:“新霁洛城端,千家积雪寒。未收清禁色,偏向上阳残。”[6]此题非常规所试,系阎济美以诗赎帖所作。当时阎济美试于东都,因帖经环节“恐不及格”,因此主司依礼闱故事许以诗补救,遂命题《天津桥望洛阳城残雪》,故此题仅阎济美一人创作。科场试诗常格为六十字成,但阎氏仅得四句,虽如此,“主司一览所纳,称赏再三,遂唱过”[4]1335。即以阎氏“残篇”而言,亦未脱离对题目的阐释。首句先言“洛城”,次句再言“积雪”;“天津桥”在洛水上,是通往上阳宫的主要通道,末句看似写上阳宫,实则落脚在天津桥。因此虽是“残篇”,题中要点却无一遗漏,且大有增之太长减之太短之势。短篇尚且如此用力破题,“巨制”更是不留遗憾,如开元十九年(731)叔孙玄观所试《洛出书诗》,作者不仅用“温洛含温溜,玄龟荐宝书”破题,而且以“波开绿字出,瑞应紫宸居”盛赞洛书为瑞应现象,接下来又以“物著群灵首,文成列卦初”[5]898指出伏羲氏依河图洛书始画八卦,强调了洛书的人文价值,而这些都是围绕题目展开的。

除了以中原文献和中原文化典故为题外,应试者即便是不在题目规定下亦经常会在诗赋中涉及到中原文化。比如贞元十六年(800)所试《性习相近远赋》,白居易在赋中将老子所提倡的德与孔子所强调的圣同列为人的内在修养:“且夫德莫德于老氏,乃曰道是从矣;圣莫圣于宣尼,亦曰非生知之。则知德在修身,将见素而抱朴;圣由志学,必切问而近思。”[5]422不仅如此,还熟练化用《老子》中的言辞入文,如“道是从矣”化自《老子》“孔得之容,惟道是从”[1]16句,“见素而抱朴”化自《老子》“见素抱朴,少私寡欲”[1]13句。在一篇题出《论语》的应试作品中,能将《老子》信手拈来,可见以《老子》为代表的中原道家文献对白居易的影响。

综观唐代以中原文化为题的科场诗赋,基本表现出明显倾向以老庄为主的道家文化和以东都洛阳为中心的河洛文化,这在前文所举诸例中已经可以感受到。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唐代立国之初便确立了儒家文化的统治地位,李世民时代甚至编撰《五经正义》作为科举考试的“指定教材”。但这并不意味着儒家文化在唐代政治思想体系中一家独尊,相反道家文化也作为对儒家文化的补充一直受到朝廷的重视。开元二十九年(741)正月,玄宗命令在上都长安、东都洛阳置玄元皇帝庙,并置生徒,同时“令习《老子》、《庄子》、《列子》、《文子》,每年准明经例考试”[7]213。唐德宗更是颁布《明经举人更习老子诏》,宣布:“宜令习老子《道德经》以代《尔雅》,其进士同大经例帖。”[8]这无疑是以最高命令的形式确定了道家经典在科举考试中的地位。

以道家经典为考试内容并非率意为之,而是有着深层的原因。首先,李唐帝王一向尊老君为远祖,崇奉以老子为代表的道家文化是为自己寻找理论根基,封演《封氏闻见记》所云“国朝以李氏出自老君,故崇道教”[9]堪称的论。高祖李渊颁诏称:“老教孔教,此土先宗,释教后兴,宜崇客礼,令老先次孔末后释。”[10]神龙元年(705)二月五日,中宗在即位赦书中云:“朕之远系,出自老君,灵佑所资,贻庆长久,宜依旧上尊号为玄元皇帝。”[11]6有唐类此重道举措者多多。

其次,上层对道家文化价值有着更高的认识。在常人的眼中道家文化主要强调个体的完善,即白居易《和知非》诗中所云“儒教重礼法,道家养神气”[12],实际上道家文化并非远离社会,而是从宏观宇宙出发来审视人生世事,打破了传统上儒家伦理道德的一些拘限,让人们在思考生命和社会的过程中表现出了相对自由的状态。换句话说,道家文化具有极强的政治意义,因此班固指出:“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13]初唐时期,傅奕对周孔、老庄二学推崇有加,不仅将二者并称,甚至临终之际诫其子曰:“老、庄玄一之篇,周、孔《六经》之说,是为名教,汝宜习之。”[7]2717可见他是把老庄之学作为与周孔之学一样的帝王统治术的。唐玄宗在听政之暇“常读《道徳经》、《文》、《列》、《庄子》等书”,因为在他看来,这些道家经典“可以理国,可以保身”,而玄宗“敦崇其教”的目的也正在于“左右人也”[11]550。

再次,与君主喜好有关。以玄宗皇帝表现最为突出,玄宗对道家文化的推崇可谓不遗余力,不仅御注《老子》,而且规定“士庶家藏一本”,还要求“每年贡举人量减《尚书》、《论语》一两道策,准数加《老子》策”[11]496,道家经典不仅被朝廷以最高文件的形式确定为学习和考试内容,而且与千百年来奉行不衰的统治思想儒经相提并论,这在中国历史特别是科举史上是绝无仅有的特例。也正是因为玄宗的极力推崇,才有开元五年(717)进士科试《止水赋》、天宝四载(745)博学宏词科试《玄元皇帝贺圣祚无疆诗》及天宝六载(747)进士科试《罔两赋》事,甚至在河南府解试中也出现过《筌蹄赋》。三赋题所自出已见前文,诗题虽非出自道家经典,却是与老子直接相关。

所以,以道家文化为题选拔人才并非单纯考察应试者的文学创作水平,而是意在发掘其修身养性与治国理政的素养。鉴于此,应试者多在写作中表明自己的感悟。王冷然开元五年(717)通过对止水的体悟,认识到“为国者取象于止水,使其政公平;为身者亦同于止水,使其心至明”[5]146,止水蕴含有理政和修身的智慧,惟其“政公平”才能国泰,惟其“心至明”才能身安;相反,“政烦则人扰,水浊则鱼喁”,进一步揭示了取法止水的意义。再如光化四年(901)所试《天得一以清赋》,此题出自《老子》已见前说,虽未见科场作品存世,但从题目中不难体味到深远的政治期待。

接下来讨论河洛文化在科场诗赋中的表现原因。就现存应试诗赋作品而言,河洛文化主要体现为具有根性特征的河图洛书文化和具有历史批判性的金谷园文化。以洛阳为中心的河洛地区是中国文化的重要发源地,尤其河图洛书在中华民族文化积淀中得到了高度认同。文献记载,人文始祖伏羲氏按河图始画八卦,周文王在伏羲八卦的基础上演出文王六十四卦,这就是《周易》;大禹治水,受洛书的启发,制定出治理天下的大法,这就是《尚书》中的《洪范》篇。恩师徐正英先生在其《论河洛文化的根源性特征》一文中指出:“作为五经之首,代表中华民族先哲智慧的《周易》既然发源于龙马所献之河图,河图理所当然也就成为人们心目中文化的源头和标志。”又说:“它(《洪范》)标志着最早的治国纲领性文件的诞生。当然,洛书也就同样被视为河洛文化起源的又一标志。”[14]

在河图洛书基础上所形成的《周易》、《尚书·洪范》是儒家文化中的典范。唐代虽然尊重道教并以道家文化为取士内容之一,但依旧没有从根本上撼动儒家文化的正统地位,所以史学家杜佑在《进通典表》中从宏观角度突出了儒家文化在政治中的地位与作用:“夫《孝经》、《尚书》、《毛诗》、《周易》、《三传》,皆父子君臣之要道,十伦五教之宏纲。如日月之下临,天地之大德,百王是式,终古攸遵。”[7]3983归根结底,孔颖达所谓之“当法此教而化成天下”[3]44才是以河图洛书为题取士的根本目的。在这一文化观照下,原本毫无思想深度的应试作品也具有了人文思考。开元十九年(731)萧昕所试《洛出书诗》云:“海内昔凋瘵,天网斯浡潏。龟灵启圣图,龙马负书出。大哉明德盛,远矣彝伦秩。地敷作乂功,人免为鱼恤。既彰千国理,岂止百川溢。永赖至于今,畴庸未云毕。”[5]898萧昕带读者穿越时空,先言远古之“凋瘵”、“浡潏”,生民困弊,社会处于无秩序之中,河图洛书应时而出。河图、洛书均属符瑞,沈约在《宋书·符瑞志》中称:“符瑞之义大矣。”[15]在古人看来,符瑞是上天对世间圣君仁德的回应,亦即天人感应,也正是因为如此,同年郭邕《洛出书诗》始称“光宅被寰区,图书荐河洛”[5]898。伏羲取法河图始画八卦,大禹依洛书作九畴,因此引出第三联,这不仅是对河图、洛书的歌颂,更是对大禹功绩的肯定。大禹治水是中国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创举,其意义即第四联所云“地敷作乂功,人免为鱼恤”。而第三联第四联正印证了《左传》中对洛书禹功的认识,《左传·昭公元年》云:“美哉禹功,明德远矣。微禹,吾其鱼乎!”[16]446大禹之功不仅仅在于导水入海,同时还有“既彰千国理”的政治意义,亦即《左传·昭公元年》中刘子所云“吾与子弁冕,端委以治民、临诸侯,禹之力也”[16]446。作者在结尾处更是热情洋溢地歌颂洛书和大禹之功,直到今天依旧兆民受益。

这首诗出现在玄宗开元时期,其时经过君臣励精图治,天下承平,正如杜甫《忆昔》诗中所云“忆昔开元全盛日”[17]。此时以河图、洛书这种根源性的文化为题无疑具有多重思考,首先是对人文英雄的礼赞,其次是对儒家文化的奉行,最后更是借歌颂古圣先贤以赞誉玄宗皇帝,而落脚点也正是赞美本时代的君主。在这一点上表现最为突出者莫过张钦敬,其诗末二联云“昔闻夏禹代,今献唐尧日。谬此叙彝伦,寰宇贺清谧”[5]898,通过今昔对比,突出当下寰宇清谧的时代特征。

唐代应试诗中河洛文化体现的第二板块是具有历史批判性的金谷园文化。金谷园是西晋石崇建于金谷涧中的私家别馆,环境优美,是石崇与宾客宴饮赋诗的地方。《晋书·刘琨传》载:“时征虏将军石崇河南金谷涧中有别庐,冠绝时辈,引致宾客,日以赋诗。”[18]德宗虽曾一度励志,但终因败乱而“遂行姑息之政”[19],只求苟安,以粉饰太平为务,“民间社会方面,则久经乱离,略得一喘息之会,故亦趋于嬉娱游乐”[20]。贞元六年(790)进士科所试《石季伦金谷园诗》便是在这一社会背景下进行的。当时主考官为张濛,为燕国公张说之孙。张濛既要逢迎德宗粉饰太平的表面需求,又要借机暗讽以此为务的弊端,可谓用心良苦。

史载,石崇因争强斗胜生活奢靡,最终得罪孙秀,以谋反罪被诛,当年“冠绝时辈”的金谷园也随之荒废败落。对于深谙历史掌故的考生们来说,金谷园带给他们更多的是对历史盛衰的沉思。因此,处于时局动荡中的考生们面对《石季伦金谷园诗》题时,并不会为社会上“嬉娱游乐”的假象所迷惑,而是借眼前的景物表达对历史的慨叹和时代的隐忧。此题现存诗二首,其中许尧佐诗云:“石氏遗文在,凄凉见故园。轻风思奏乐,衰草忆行轩。舞榭荒苔掩,歌台坠叶繁。断云归旧壑,流水咽清源。曲渚残虹敛,丛篁宿鸟喧。空余池上月,长似对金樽。”[5]926全诗通过眼前所见和历史的记忆形成鲜明对照,格调苍凉。虽然还是金谷园,但物是人非,作者所呈现出来的每一个意象无不透露出“凄凉”的氛围,作者只能通过“轻风思奏乐,衰草忆行轩”,当年的繁华已经被“舞榭荒苔掩,歌台坠叶繁”所取代,说明这里已经成了被遗忘的角落。“断云归旧壑,流水咽清源”大有刘禹锡《西塞山怀古》“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6]4058之叹。当年的“曲渚”、“丛篁”等“娱目欢心之物”,如今已被残烟笼罩,成了鸟儿的乐园。尾联用“空余”、“长似”呼应,似乎带有了一点亮色,但当与同年李君房诗对照时,则愈发显得空园寂寂,流水呜咽。当年车马喧喧又能如何?无非是过眼云烟。作者寓意非常明显,不能借古鉴今,今天必将成为后人慨叹的历史。

唐宪宗是唐朝得到史学家评价较高的皇帝之一。《旧唐书·宪宗本纪》载:“宪宗嗣位之初,读列圣实录,见贞观、开元故事,耸慕不能释卷。”[7]472可见宪宗对历史成功经验的重视,既如此,他对历史教训必是高度警惕的。元和六年(811)进士科所试《金谷园华发怀古诗》便是要透过金谷园的满眼春花去拷问前世,显示出对历史教训的警惕性。此题现存诗四首,王质诗开篇“寂寥金谷涧,花发旧时园”便与题目呼应,表明叙写对象为花开时节的金谷园,但是“寂寥”、“旧时”二词又为人带来了凄凉之感。接下来“人事空怀古,烟霞此独存。管弦非上客,歌舞少王孙”[5]920四句无疑是由今及古,突出繁华不再的萧条之感。《金谷园花发怀古诗》中同样表现出了对时空永恒的思索,如王质诗云“山川终不改,桃李自无言”,张公乂诗云“川流人事共,千载竟谁论”[5]920,无名氏诗云“地形同万古,笑价失千金”[5]920,形成了对人世有常时空无尽的对比,而这也正是时人对金谷园历史意义的深刻认识。

通过以上考察可以发现,中原文化在唐代科场诗赋中虽然并非主体,但依旧有着较为明显的表现。道家文化出现在诗赋中不仅与李唐尊奉老子为远祖有关,还与道家文化中所蕴含的政治智慧以及君主本人好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作为中国儒家文化的根,河图洛书具有标志性意义,以之为题一来表明对文化英雄的礼赞,二来表明对儒家文化的奉行,最后更是渴望取法圣人化成天下的智慧。金谷园作为历史盛衰的文化符号,带给人们更多的是对历史悲剧的慨叹和对历史教训的警醒。而当儒家文化、道家文化、历史文化同时出现在唐代科场诗赋中时,则共同揭示了唐代应试文化具有多元开放性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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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6366/j.cnki.1000-2359.2016.01.030

2015-09-01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4BZW048);河南省社科项目(12BWX027)

I206.42

A

1000-2359(2016)01-0154-05

王士祥(1974-),男,河南延津人,郑州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中原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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