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亮,敬 敏
(山东师范大学 历史与社会发展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试论“施利芬计划”失败的原因
赵文亮,敬 敏
(山东师范大学 历史与社会发展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施利芬计划”是德军前总参谋长施利芬最早提出、经小毛奇修改并据以指导一战初期德军作战的计划。“施利芬计划”之所以失败,原因是多方面的:“施利芬计划”制订阶段存在的缺乏预见、僵硬呆板等先天不足埋下了失败的隐患;小毛奇对“施利芬计划”中兵力配置的大幅调整严重削弱了右翼,从而使德军缺乏实现计划的强大实力和有效手段;“施利芬计划”在实施过程中的一系列战略战术失误及错误指挥最终葬送了该计划。
“施利芬计划”;第一次世界大战;小毛奇;马恩河战役;失败原因
19世纪末,随着俾斯麦为保障德国安全而悉心构建的大陆体系的瓦解,德国人惊恐地发现,法俄的结盟使他们在未来的战争中面临着两线作战的困境。如何在下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中摆脱两线作战的窘境成为德国将军们的当务之急。“施利芬计划”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
1891年至1906年间,被称为“天才的战略家”的阿尔弗雷德·冯·施利芬担任德军总参谋长。与其前任老毛奇的战略思想迥然不同,施利芬创造性地提出了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新计划——“施利芬计划”。该计划的基本思想是,在未来的战争中,为避免同时进行两线作战,德国应该利用自己动员迅速且机动性强的特点,首先在西线集中主力迅速击溃法国,然后掉头对付俄国。在对法国的进攻中,应在右翼集中绝对优势的兵力,从比利时和荷兰南部对其实施右翼包抄。“施利芬计划”之所以有崇高的地位,是因为该计划“为德国提供了一个永久性的、可靠的战争计划,而他的继任者需要做的,就是实施这一计划”[1]1。甚至二战中德国闪击法国的曼施坦因计划,也被人们看作是“施利芬计划”的修改版。这个“完美”的计划在1914年被小毛奇付诸实施,然而,德军却在取得短暂的胜利后兵败马恩河,“施利芬计划”遂告失败。
自“施利芬计划”失败以来的近百年间,国际军事学界、史学界围绕着计划失败的原因及其责任问题一直进行着热烈的探讨。大家众口一词指责小毛奇,认为他对施利芬原计划所做的“面目全非的修改”造成了计划的失败,这一认识似乎早已成为定论。但是通过较为深入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施利芬计划”的失败是由多重因素促成的,小毛奇固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小毛奇身上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该计划在制订、修改和实施阶段所存在的种种问题,共同促成了“施利芬计划”的破产。
施利芬最初计划存在的先天不足,是其在一战初期失败的根本原因。
面对两线作战的困境,施利芬根据速战速决的原则,制订了作战计划。在他的计划中,德国首先要利用自己动员迅速而俄国动员缓慢的特点,集中绝对优势兵力于西线,以迅速击溃法国。施利芬认为,“由于法国强大的防御堡垒存在,德国不可能在德法边境上快速取得胜利”[2]14。结合他的基本作战思想——“敌人的正面不是最主要的目标,最重要的是粉碎敌人的翼侧……攻击后方以消灭敌人”[3]24,他得出结论:要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就要避开法军正面的防线,从右翼绕道比利时攻击法军侧后。为确保取胜,施利芬强调一定要保证右翼兵力足够强大。为了达到壮大右翼实力的目的,他提出了两项措施:一是在右翼投入大部分部队,在左翼仅保留极少的兵力进行防御;二是史无前例地将预备役人员从战争一开始便动员起来投入作战。经过多次军事演习、图上作业,“施利芬计划”多次修改后,最终于1906年定稿。
根据1906年的计划,德国全部作战兵力被分为对俄国的东线和对法国的西线。其中,西线部队78个师,东线部队则仅有10个师夹杂一些地方部队,东西线兵力之比大致为1∶8。西线部队分为左右两翼,其中八分之七的兵力,即大约68个师部署在梅斯至韦泽尔一线,作为右翼;10个师的部队作为左翼部署在沿洛林省的要塞线上。右翼部队有10个师配置在凡尔登中央地段,构成整个部署的枢轴,其余58个师作为打击的“锤子”部署在极右翼。当左翼达到诱敌深入的目的之后,其中的4个师还会被抽去支援右翼[4]135。
按照“施利芬计划”,一旦战争打响,东线德军以少量兵力与奥匈帝国军队遥相呼应,牵制俄军,从而将俄军限制在东普鲁士边境。而在西线,占绝对优势的德军右翼以闪电战穿越比利时平原和荷兰南部的“马斯特里赫特盲肠地带”,绕着梅斯—蒂永维尔这条主轴,向西南方向做大规模的弧面回转运动,然后进入法国北部;德军最右端应该经里尔—亚眠—鲁昂一线,然后在巴黎西南部进行回转,向东南方向运动。德军右翼通过这个回旋运动直接攻击法军侧后,将其主力压迫到孚日山脉至瑞士边境一线,然后围歼。而在这个过程中,施利芬希望法国会在阿尔萨斯和洛林发动进攻,德军左翼若抵挡不住可以后撤,达到诱敌深入的效果,这会更有利于德军的包抄运动。施利芬预计六周之内就能打败法国,在此期间俄军勉强完成动员。然后德军主力将移师东线,与俄军决战。“施利芬计划”成功的关键就是右翼军团的攻击力。为了保证右翼军团的打击力度,施利芬拼命地加强右翼,甚至在他临终前,依然告诫人们:“那肯定是一场搏斗,必须保持右翼强大!”[5]75
“施利芬计划”的战略思想简直可以称为艺术,因而被欧美军事家津津乐道,并被称为“几近完美的军事计划”[1]1。中国学者对其评价更高,认为“在现代战争史上,还没有一个在战前制定的战争计划能和‘施利芬计划’相提并论,无论是它的完美性还是对历史所产生的深远影响”[6]。但是,“施利芬计划”实际上是基于一系列狂傲的假设之上,一开始就埋下了失败的种子。
首先,“施利芬计划”低估了俄国迅速动员的能力。施利芬为了保证西线右翼兵力,把防御东普鲁士的德军降到最低的限度,只留10个不满员的师。虽然施利芬曾一度十分恐惧俄国,但在1906年最终完成该计划时,俄国已经衰落得不成样子,不仅被日本打败,而且国内又爆发了革命。因此,此时“施利芬假定俄国不能很快地有效组织起一支能战斗的军队是很有道理的”[5]72。施利芬估计俄国至少需要六周时间才能完成战争动员,然而在一战爆发后,俄国却在两周内就完成了局部动员并向德国发动了攻势,远远少于施利芬的估计。虽然小毛奇修改“施利芬计划”时加强了东线,但俄国的提前进攻依然打乱了德军的计划,惊慌失措的小毛奇急忙从西线右翼抽调两个军的兵力驰援东线,从而削弱了西线的进攻实力。
其次,“施利芬计划”忽视了比利时的抵抗意志和能力。为了保证右翼突击的有效性,施利芬希望大军能够快速通过比利时和荷兰,进入法国,避免与比军纠缠。英国军事理论家约翰·富勒(John Fuller)认为,“施利芬计划”主要的战术着眼点之一就是“右翼在作战中所经过的地区,都是便利于攻击的,其兵力强度以足够包围安特卫普、那慕尔及巴黎等地为原则”[4]170。施利芬虽然认识到,德军主力在完成对法军的包围之前,任何时间上的拖延都有可能对计划的实现造成麻烦,但他却对比利时的抵抗不以为然。当德国首相伯纳德·冯·比洛提出进攻比利时会将其推向法俄阵营时,施利芬不屑地说:“比利时不会以武力反抗的,它最多只能是抗议。”[3]26可见施利芬对比利时顽抗可能性的低估程度。但在1914年,正是比利时军队依托列日、那慕尔、安特卫普等要塞阻击德军,不仅拖延了德军的时间,而且消耗了德军的兵力,使德军主力的兵锋极大削弱,最终影响了1914年的战局。
再次,“施利芬计划”低估了英国对于战争结果的重要性。“施利芬计划”一旦实施,德军肯定会在战争一开始就侵入比利时的国土。低地国家的中立对于保障英国安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英国参战是必然的。施利芬在制订计划之时难道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吗?有学者倾向于施利芬的战争计划“根本没有考虑入侵中立国将导致英国参战的可能性”[5]73。但在实际上,施利芬不仅预测英国会参战,并且对英国远征军的数量也有着清晰认识,因为施利芬“算计到英国会介入,并说英国的远征军将有10万人”[7]44。这一数字与1914年8月踏上欧陆的英国远征军的数量相当。而且施利芬在对计划的修改中一直坚持壮大右翼,并且拼命将右翼向海岸延伸,也是由于“他猜测英国可能会参战,他想大肆铺网,将英军和法军一起歼灭”[3]28。所以,施利芬对英军的参战应该是有清醒认识的。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低估了英国参战的重要性,这是与施利芬对这场战争总体判断失误分不开的——这是一场闪电战,六周之内便可结束西线的战争。因此,他认为英国陆军少得可怜,相对德法各自的百万大军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施利芬计划”仅仅是施利芬对一场未来的两线作战的战争在军事行动方面的设想。纸面上看,史里芬计划是严密和完善的——作战的步骤,军队的展开,一环紧扣一环。但是战争不是简单的文字和数字游戏。“施利芬计划”虽然规定了德军在各个战场使用兵力的数量和比例,但对火炮和马匹的数量、后勤供应问题、协调运筹问题却没有提及;它详细规定了西线右翼进军的时间表,要求德军僵硬地执行,却忽略了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形势;它根本没有考虑法国的军力、战略及部署,仅仅推测法国会进攻阿尔萨斯和洛林,一厢情愿地认为法军会被德军牵着鼻子走。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施利芬计划”高估了德国的动员能力,实际上,战时德军比施利芬最初征召的数量少了8个军。加之“施利芬计划”充满着不确定的词汇,如“如果”“当……的时候”“也许”和“可以指望”等,故此西方有学者评论说,施利芬计划只是“一场纯粹的意念中的战争,敌对双方在这里完全按照施利芬为其设计的舞蹈动作行动”[8]422。因此可以说,“施利芬计划”“是一种胆大妄为的冒险,其成功全靠偶然性的走运”[9]573-574。
1906年,小毛奇接替施利芬担任德军总参谋长,执行“施利芬计划”的任务自然落到了他的身上。遗憾的是,性格谨慎、并非科班出身且没有任何战争指挥经验的毛奇似乎并不是大胆果决的施利芬的合适接班人。在担任总参谋长后,毛奇不断地修改“施利芬计划”,从而使指导百万德军在1914年作战的“毛奇计划”已经和施利芬原来的计划有较大的出入。
正如美国史学家特伦斯·祖贝尔指出的,很多人认为毛奇对“施利芬计划”的修改,造成了德军1914年的失败[1]1。如李德·哈特指出:“毛奇维持了施利芬的计划,但放弃了基本理念。”[7]44中国学者戴耀先也认为:“小毛奇的修改完全背离了施利芬一再强调加强右翼的本意,致使原本就存有弊端的‘施利芬计划’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最终遭到彻底的破产和失败。”[9]566
需要指出的是,许多人认同的这种观点是有失偏颇的,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若德军在1914年按照施利芬原计划作战就能取胜。尽管施利芬提出“最好在任何情况下都尽量少去改变作战计划”,并且“强调指出此处(指德军右翼)将是决定性会战之所在”[9]535,但我们也不能定论毛奇削弱右翼,加强左翼和东线的修改就一定有错。正如美国史学家梅尔所说:“既然毛奇继承了‘施利芬计划’,他就应该根据实际情况加以修改,不允许修改‘施利芬计划’是荒谬的。”[5]72因为一战爆发时的国际形势,与“施利芬计划”提出之时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所以,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毛奇是否应该修改“施利芬计划”,而在于如何修改这个计划。因此,这里我们讨论的重点是毛奇修改后的“施利芬计划”相对于施利芬原计划来说,不利于1914年德军作战的内容。
毛奇修改后的“施利芬计划”规定德军的具体部署是:右翼由5个集团军组成,下辖54个师,其中20个师作为中路部署在卢比边境至梅斯一线,34个师部署在“马斯特里盲肠地带”背后至卢森堡北部;左翼共两个集团军,下辖18个师,部署在梅斯以南的德法边境线上;东线部署10个师[10]58-59。
毛奇对“施利芬计划”的修改并没有改变德军的大战略,因为他也主张先在西线打败法国,德军的进攻重点也应放在右翼,依旧以梅斯—蒂永维尔为主轴进行回旋包抄。但是,毛奇修改后的“施利芬计划”依然存在着许多问题,为1914年德军兵败马恩河埋下了伏笔。
首先,“施利芬计划”里对俄国、英国以及比利时的战争能力的低估这些严重问题,毛奇无一例外,全部继承。毛奇的参谋部通过研究俄国的铁路里程得出结论:“俄国不会在1916年以前备战就绪”[3]29。关于英国,他最初认为,与德国海军决战,英军虽然可能取胜,但会冒失去海上霸权的风险,“英国或许因此中立”[3]109。后来,随着局势的发展,他料定英国必定会参战,但他对英国陆军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英军登上欧陆作战只会增加德军的战俘。他低估了比利时抵抗的可能性,德军的攻城巨炮没有在第一时间被运抵前线就是证明之一。
其次,右翼力量被严重削弱,导致右翼进攻时将要扫过的范围被大大缩小和后期攻势的不足。在施利芬原计划中,德军西线左翼为10个师,右翼为68个师,左右翼兵力之比为1∶7。而“毛奇计划”中德军左翼为18个师,右翼为54个师,左右翼兵力之比变为1∶3;其中德军右翼54个师中只有34个师约70万人将被用于向比利时方向的迂回。右翼的削弱对“施利芬计划”的成功实施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因为德军的右翼面临着延伸范围与正面展现完整性之间的艰难抉择。可以说,毛奇削弱了右翼之后,在保证兵力密度基础上,德军右翼延伸范围和正面战线完整性之间矛盾的出现是“施利芬计划”失败的根本原因。
最后,左翼实力的加强也隐藏着导致“施利芬计划”崩溃的危险因素。按照施利芬的设想,左翼的10个师肯定抵挡不住法军主力的进攻,因此应该后撤,诱敌深入,从而达到配合右翼作战的目的。由于毛奇把德军左翼的实力增加了一倍多,按照李德·哈特的说法,“虽然德军尚欠缺击溃法军逆袭的必要优势,却已坚强到不必进行所谓‘诱敌’式防御战”[7]55。单从这一点上说,法军有可能在攻击德军加强之后的左翼失败后转入防守,甚至被赶回法国境内,这都不利于“施利芬计划”的成功。另外,毛奇同施利芬一样,一直梦寐以求在对法战争中实现一次“坎尼式”的胜利。而从一次大战爆发后的实际情况来看,无论是毛奇还是第六军团总司令鲁普雷希特,执行的正是“坎尼式”战争理念,这是对“施利芬计划”致命的一击。
战争主要是一种军事行为,再好的计划都要通过在战场上的具体实施才能落到实处。在“施利芬计划”的实施过程中,德国方面出现的一系列战略和战术失误、德军将领的糟糕指挥、法国将领的良好表现,共同促成了“施利芬计划”的失败。
首先,德军在战争过程中逐步放弃了“施利芬计划”的战略目标,从而使战略行动退化为追求局部胜利的战术行动。
“施利芬计划”是要进行一场毕其功于一役的战争,毛奇修改后的计划亦是如此。因此在战争开始之初,毛奇强调德国的战略是“用我们所有的力量通过比利时向巴黎进军,以便尽快与法国人算账”[10]43,并命令左翼的指挥官,仅仅在上摩泽尔和默尔特河“吸引和缠住”尽可能多的法国军队。但是随着右翼两个集团军向法国的疾进并逼近巴黎,第二集团军司令比洛于1914年8月25日宣布“第二集团军已经决定性地击败了敌人”,第一集团军司令克鲁克随后宣称其军队已经扫荡了战场上对方的所有军队。甚至有人认为,对法国的战役已经取得了胜利,“接下来就是实施占领措施了”。于是毛奇也非常乐观地认为,德军已经取得了“决定性胜利”,敌人“正在拼命逃跑”[10]170。8月27日,毛奇发布命令,要求西方各个集团军将进军方向“从西南方向转为正南方向”,“整个队列固定在左翼或者中间,而不是右翼”;要求向“各个方向推进”,在独立的战场各自计划取得局部成功[10]173。毛奇已经放弃了对巴黎实施大包围的概念,右翼不再追求包围战略,而仅仅是实施侧翼保护;德国军队的整个推进已经转向了东南方向,而不是巴黎方向。毛奇基本上放弃了他修改后的“施利芬计划”。9月2日毛奇发出了“最高训令”,明确指出“军队最高统帅部的企图是将法国军队从东南方向驱离巴黎。第一集团军要随着第二集团军成梯次前进,继续保护其侧翼安全”[10]221。至此,毛奇彻底放弃了“施利芬计划”。
其次,德军在兵力配置上没有贯彻集中绝对优势兵力于西线右翼的原则,使“施利芬计划”由“吕岑”式的右翼迂回变成了“坎尼”式的两翼进攻,并最终演变成全线进攻。
作为“施利芬计划”的继承者和实施者,毛奇虽然有权根据形势的变化对计划做出修改,但是他对德军右翼的严重削弱是“施利芬计划”失败的重要原因。施里芬计划的最大特点就是其兵力配置非常不平衡,依靠强大的右翼对巴黎实施包抄,从而一举结束毕其功于一役的战争。在施利芬原计划中,德军西线左右翼兵力之比为1∶7(10个师∶68个师),其中极右翼的58个师(约120万人)作为打击的“铁锤”;而且设想一旦西线左翼达到诱敌深入的目的,要将其中的4个师调往右翼,从而使右翼力量达到西线总兵力的92%,这就使“铁锤”占总兵力的79.5%。而“毛奇计划”将左右翼兵力之比变为1∶3(18个师∶54个师),其中右翼54个师中只有34个师约70万人用于向比利时方向的迂回,仅占总兵力的47.2%。战争爆发时,德军左右翼之比是1∶3.4(34.5万∶116万),其中右翼用于迂回的两个集团军只有58万人,占总兵力的38.5%,仅是施利芬最初计划的一半。到了八月底九月初“边境之战”结束时,德军左翼两个集团军有33.2万人,中轴的三个集团军增加到47.4万人,而作为“铁锤”的极右翼的两个集团军只有37.2万人,仅占总兵力的31.6%。马恩河战役打响之时,与德军两个半集团军对阵的,则是法国的三个集团军和英国远征军,总兵力超过德军20万人[10]219。敌我双方兵力的极大差距,决定了马恩河战役的结局。
德军右翼兵力的锐减,是以下原因造成的。一是毛奇支持德军在左翼的反攻,导致大量军队的损失。1914年8月中旬,拥有18个师的德军左翼把进攻的法军打得头破血流,其司令鲁普雷希特随即向总参谋部表示,如果要牵制住法军,“最好的办法不是撤退,而是进攻”[3]213。毛奇同意了鲁普雷希特的反攻。于是鲁普雷希特率领第六、第七集团军,并且增调6个补充师发起反攻,大败法军并将其逼回了境内的防御工事。富勒认为这是给“施利芬计划”“钉下了第一根棺材钉”[4]174,因为这将本已踏入“施利芬计划”陷阱的法军第一、第二集团军赶了回去,依托坚固工事进行防御,从而能够抽调18个师支援北线。更严重的是,左翼的胜利让毛奇产生了在左翼猛攻,与右翼的包抄配合,从而完成一次两翼合围的“坎尼式胜利”的幻想。此后,直到马恩河败退之前,毛奇没有再给右翼补充一兵一卒,反而从右翼抽调了3个师支援左翼,从而使左翼的兵力增加到26个师!二是从右翼抽调4个师驰援东线。战争开始后,俄国组织了两个集团军40多万人,在准备极其不充分的情况下向德国展开了进攻。在东普鲁士防御的德军第八集团军在与兵力上占绝对优势的俄国军队的交锋中略占下风,被迫后撤。毛奇异常恐慌,从西线右翼抽调4个师驰援东线。三是西线右翼的第一和第二集团军在向法国进军途中,分别留下了2个师和5个师攻打安特卫普和那穆尔这两个比利时重兵把守的城市。由于不断地削减兵力,到马恩河战役前,德军已经失去了右翼的优势,关键的第一、第二集团军只剩13个师可供调遣,而法军左翼已经增加到了26个师。至此,德国人“已将施利芬的意图忘得一干二净”[7]61。
再次,德国在战争决策上出现了一系列失误。
德国在战争决策上的失误表现有四:一是德军并没有像施利芬设想的那样进入荷兰,导致开战之初进军通道狭窄,影响了进军的速度。无论是“施利芬计划”还是毛奇修改后的计划,都将荷兰的“马斯特里赫特盲肠地带”作为德军的进军通道。但是在战争爆发后,毛奇出于使荷兰中立,从而应对英国海军封锁的考虑,取消了通过荷兰南部“盲肠地带”的进军。于是,第一、第二集团军的近60万人、将近25万匹马和数千辆火车及大量装备,不得不通过阿登森林与“盲肠地带”之间仅有15公里宽的峡谷冲进比利时,然后进入法国。行军区域的狭小,加之比利时在此建有欧洲最可怕的堡垒群——列日堡垒,导致德国军队用了5天时间才通过这个狭窄的走廊。二是德国没有夺取至关重要的英吉利海峡和北海的港口,使得英国远征军得以顺利地在法国登陆。三是毛奇为了局部战术目标,两次将第一集团军置于第二集团军指挥之下,不断要求第一集团军增援,导致第一集团军在蒙斯和勒卡托两次失去歼灭英国远征军的机会。四是德军右翼旋转得太早,没能在法比边境重创法国军队和英国远征军,也未能包围巴黎。在占领布鲁塞尔并且在法国勒卡托击败英国远征军后,克鲁克将军“确信法军已经彻底失败”[3]382,认为法军的最左翼应该在他的左侧,擅自决定部队在巴黎北部提前回旋,对法军进行内侧包抄。正是因为提前回旋,导致德军第一集团军的侧翼完全暴露给了法军,让法军反攻得手,并产生连锁反应,最终导致了在马恩河的失败。
再次,德军通讯联络不畅,导致协调作战能力较差。
通讯联络是德国西线军队的短板。西方有学者指出:“(德国的)战争是随着通讯的终结开始的!”[10]171德军使用的电报发报机只有300公里的距离,总参谋部到第一、第二集团军的命令要经过好几个转报站,电报延误20小时是常有的事。右翼两个关键的集团军相互之间没有无线电联系,更不用说各个军之间了。师一级作战单位根本没有电报部门。德军北部三个集团军几十万人向巴黎的进军需要紧密指挥和控制,但是总参谋部与右翼两个集团军经常联系不上,导致对情况缺乏真实的了解,其命令往往不能及时传达。于是,毛奇将战争计划的执行权交给各个集团军的指挥官,各个集团军各自为战也就不可避免了。
值得一提的是,德军各个集团军指挥官为了邀功互不配合。如1914年8月31日晚,毛奇发觉克鲁克的内侧包抄行动将德军右翼侧翼暴露给了法军,命令他的第一集团军不仅应该向东南包抄法军,还应该跟在第二集团军之后,成梯次配置,保护两个集团军的侧翼。而克鲁克认为这对他“简直是奇耻大辱”[3]385,拒不执行命令。这次抗命使德军最后一次失去了避免马恩河败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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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Discussion on the Causes of the Failure of the Schlieffen Plan
ZHAO Wen-liang,JING Min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Jinan 250014,China)
Schlieffen Plan was formulated by Alfred von Schlieffen, the German’s former chief of staff. It was revised by Schlieffen’s successor Helmuth Ludwing von Moltke and was applied to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World War I. There are many reasons for the failure of this plan: its inner deficiency such as rigidity and the lake of foresight sowed the seeds of its failure; the substantial adjustment of force allocation in Schlieffen Plan by Moltkeit severely weakened the right wing, leading to the Germans’ lack of powerful strength and effective means to achieving the plan; a series of tactical errors and commanding mistakes in the implementation process of the plan finally ruined the plan.
Schlieffen Plan;the First World War;Junior Moltkeit;battle of the Marne;causes of the failure
10.16366/j.cnki.1000-2359.2016.01.007
2015-05-01
K516.4
A
1000-2359(2016)01-0032-05
赵文亮(1964—),男,河南汝阳人,山东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发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战争史和国际关系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