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伟
(河北大学,河北 保定 075001)
近代上海社会的嬗变(1843-1937)
王志伟
(河北大学,河北 保定075001)
[摘要]近代上海社会的研究一直是社会史研究的热点,上海作为中国第一批开埠城市,对近代中国市民生活以及民族工业发展影响巨大。文章通过对近代上海社会新旧管理机构的考察,《地皮章程》对上海租界扩张所起作用的研究以及外国来华传教士等人记述的对比发现,近代上海社会的发展伴随着血腥与畸形,它的嬗变是非主动性的,它在近代浮华的背后却是旧时代中国典型半殖民化的标本。
[关键词]上海;传统;近代;嬗变
上海是近代中国在远东地区最大的城市,自鸦片战争以来这里与传统中国内地的发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座城市在传统与近代间游走,在传统与近代间构建起中国人对西方社会主体以及西方理论实践的一个实体范式,近代上海社会的嬗变就是传统中国社会变迁的一个微缩范本。
上海,汉时属海盐县、娄县二县,梁以后归海盐崑山二县,唐以后又属华亭县之东北乡,宋代以其地居海上交通便利,特置榷货场,立市舶提举司,名其地曰:上海镇,自元始置令。元至正二十九年(1292)乃别为上海县。[1](P1)明属松江府,清属分巡苏松兵备道,由此可见上海历史悠久,加之以优良的港口自然条件,在清朝时期上海地区已有一定的发展,然自道光二十五年(1845)以后,上海的自然发展被打破,开埠后的上海在西方人的一厢情愿下发展速度超前,将它身后中华帝国的内陆城市远远甩在身后,它用了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完成了近代工业化的路程,但它的发展是极其不对称的,它不是资本主义凭借资本积累自然发展壮大的,而是在传统封建经济模式主导下外籍列强凭借特权以及先进的工业技术催化而来。上海在西方列强的开埠冲击后其城市功能、行政建制、经济结构等诸多方面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其表现有以下方面。
一、行政结构的改变及租界的诞生
《南京条约》以前,清帝国与外部世界的商业交往大多数限于东南沿海地区,由广州十三行负责。康熙二十二年(1683)后开海禁,英国人首次到达浙江地区互市。乾隆二十年(1755)时任东印度公司代理人的比谷到上海窥探上海情形,“缮具报告,力陈上海为通商要港,竭力游说并刺探华吏意旨冀达其目的”。[1](P4)但当时清帝国的官吏未为所动。乾隆五十八年(1793)英使马格尔尼访华,正式提出将上海及沿海各地开辟为通商口岸。乾隆皇帝拒绝。道光十一年(1831)东印度公司再次要求清帝国开放沿海地区为商埠并于第二年派遣人员与翻译员到上海。至鸦片战争前夕,英国人已经多次窥伺上海,觊觎上海良港。
第一次鸦片战争后,《南京条约》签订,上海被开辟为通商口岸。英国人第一次实现了他们多年来的企图。他们以安置侨眷为借口希冀划出一块土地供其自造房屋居住,道光皇帝为了让英国人能够停留一地不深入内地被迫同意这一请求。起初这一划分看似“合理”,并不为违背清朝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帝国观念。但英国人恰恰抓住了中国先租地后定租地章程这一漏洞:1842年签订《南京条约》规定上海开埠,1843年允许英国人在上海地区租地盖房。但此时英国人在上海何处盖房,何处是英国人聚居之地,租给英国人的地方究竟有多大均无具体明文规定。直至1845年上海道宫慕久订立《地皮章程》。《地皮章程》前后共24条,历经多次修改,西方列强依凭此章程肆意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最初《地皮章程》是明确规定“凡在所定租界限内有人欲像中国原来业户租用基地买卖房屋产业必须遵照中国与各国所立约章条款办理。”[1](P10)但此条款最大的漏洞就是“中国与各国所立章约”是在不断变化的,列强取得的特权越来越多,租界界限一再被突破,起初“东自黄浦江,南达洋泾浜,西讫河南路,北至北京路”。[1](P5)到了1899年,租界的范围在“北部,苏州河即吴淞江小沙渡接连泥城浜处之西约七十码地方由此处朝北到宝山上海两县之界限。由此界限一直至相连虹口港地方,由此朝东至顾家浜口;东,黄浦江——自顾家浜口至洋泾浜口;南,洋泾浜——自洋泾浜口至接连泥城浜处,由此处向西南大西路沿长浜至北首枝路并向枝路直连静安寺镇后面之五圣庙;西,自五圣庙一直朝北至苏州河小沙渡地方”。[1](P9)共“租用”中国土地约四万八千六百五十三亩。所谓“租用”不过是借口,因为列强可以凭借永租权巧取豪夺。《地皮章程》第3款即明确说明,“凡永远租地之事,如查无关碍,方准愿承租者与中国原业户商定价值等事”,[1](P10)如何确定“查无关碍”却是极难确定的,在租界普通民众的合法权益是无法得到保障的。
在1930年期间,英美等国发电厂甚至超过了格拉斯哥和曼彻斯特的同类工厂,它把温暖与光明带给150万人口,驱动着有轨电车和上百家工厂,在外滩附近3~4英里的地方每亩土地价格达到了八千至一万两,可谓寸土寸金。[2](P22)外滩附近的汇丰银行是当时世界的第二大银行。由此可见上海在跨越了原始资本积累的发展阶段后瞬间成为了东方的夜巴黎。但是上海的发展是伴随着血与泪的。仅从犯罪率来说,1922年公共租界发生47起武装抢劫,1924年发生204起,1926年猛增到448起。[2](P2)上海似乎成为了罪恶之都,但上海的发展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在传统与近代并存之间发展起来的。在开埠早期,正如一个1847年首次来到上海的传教士所言“英美商人的宽敞住宅。那是什么样的住宅啊!是真正的宫殿式,意大利式的、希腊式的或者中世纪式的,这些建筑迅速地从荒漠中涌现出来”,[3](P121)但是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英租界外面就是一簇簇本地房子中间有一些弯弯曲曲的小路,苏州河北边中国住房很少,在洋泾浜南边虽然略多一些,但也是稀稀落落。英租界和上海县城城墙之间的一段地位尤为泥泞,在黄浦江边满是污泥的斜坡上有一些受水侵蚀,破烂不堪的房子每年大汛的时候,潮水把河里的淤泥带到这块洼地上。它的整个外貌像一个小城市的郊区,阴沉、肮脏,可是又笼罩着相当活跃的气氛”。[4](P32)这就是早期的上海城市印象,一边是已经迈入蒸汽时代的工业城市景象,一边是依旧停留在封建社会末期农耕式的衰败之势。
二、新型管理机构与旧制度并存的局面
首先,上海的发展得益于特权制度下公共租界的工部局和法租界的公董局。这二者的建立将清帝国的督抚制度完全打破。在《地皮章程》签订后,英国领事借租界之原有地主与屋主有维持租界之责任,开始收取如土地税、房产捐等税收为租界内公共支出的税产来源,并成立了所谓的“马路码头委员会”管理。等到英法美三国在上海划定租界范围后,“马路码头委员会”解散,由新成立的工部局接管租界内一切行政事务。1862年,“法人忽然倡言租界地皮章程虽由法领事签押,然未得到法政府之许可,乃宣言法租界当退出工部局管辖范围。”[1](P8)但法领事在公董局成立大会上表示“设立公董局是出于需要,也是一种义务,因为租界内中外居民激增,人口如此拥挤,自是迫切需要各种防备措施;何况与相邻是工部局亦急需建立行政上之关系,故更觉设立公董局之必要”。究其实质无非是为了与英美的工部局争夺权力,获取更多的实际利益与拥有更多的自主管辖权。
工部局以及公董局的成立开始了上海租界内类似于城邦式的市民管理模式,当然这是模式的主导者以欧美外籍人士为主。上海,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建设、大发展时期。“1862年7月大英自来火房正式成立,1865年9月煤气厂建成投产,11月1日开始向用户供气。”[5]法租界也不干示弱,“1865年初发起成立法商自来火房,1867年3月建成投产,法租界各主要马路均安装了电灯,共169盏”,[5]上海已然迈入了电气时代。反观同一时代的大清帝国内部,煤油灯依然是其主要的照明设备。
与此同时,上海地区的供水系统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1880年11月上海自来水股份有限公司成立,并开始在杨树浦建立新的自来水厂。1883年工程竣工并于同年8月1日开始供水。”法租界于“1898年在董家渡动工修建水厂,1902年建成投产。1897年上海士绅开始筹建内地自来水厂,五年后建成。1910年闸北地区也创设了水电公司,次年建成供水”。[5]这与内地广大乡村中的用水取水皆来自于水井又是截然不同的时代。用水不再成为乡土士绅控制地方势力,彰显个人特权的表现,而是变成了一种大众化的社会消费。传统与近代依然在博弈。
其次,新型教育机构的出现。有1896年盛宣怀奏办的国立交通大学(初名南洋公学),德桥宝隆创设的同济大学(初名同济医院附设德文医学校),美国人林月知创设的私立东吴法律学院(初名上海中西医院),日本东亚同文会设立的东亚同文书院、圣母文学会修士创立的圣方济学院,1902年创立的市立务本女子中学校(初名务本女塾),1903年创立的私立爱国女子中学(初名爱国女学),法公董局于1886年创立的中法学校(初名法文书馆)、1902年创立的市立梅溪小学(初名正蒙书院),1906年佛教徒创立的私立留云小学校等。上海其时设立的学校还远远不止于此,但是这一时期的特点在于上海已经形成了高等教育、中等教育、初等教育相对完整的教育体系,并且各种特色的学校俱全。有国立大学也有私立大学;有教会学校也有国外移民学校;同时还有女子学堂和佛教徒创办的小学,它并未排斥任何一种势力在上海的文化传播。同时新兴的医学院以及法务学堂对传统的私塾教育又是以一种新事物的姿态出现在传统中国社会之中。这种近代新式教育与私塾教育并存的局面又是近代与传统在上海与内地之间的一次互搏。
三、基层组织结构的改变
一直以来,清帝国的基层组织控制依靠乡甲里保,士绅对于乡村地区拥有不可忽视的影响。但上海租界的建立弱化了这一影响。通过新式组织机构——警察,削弱了乡土士绅对地方控制权的影响。最初,代替警察这一职能的是绿营。但在上海地区不同,最初由上海道台1860年成立的巡防保甲局行使着警察的职权,1895年12月南市马路工程局设立了巡捕房,至1901年“清政府下令各省督抚建立巡警营,1905年上海道台袁树勋进行改革成立警察总巡局”,[2](P34)新式警察的建立对于近代中国来说是具有革命性的变革,尤其在上海地区,在传统的绿营衰微之时,用一种新式的制度对旧官僚旧士绅是有一定冲击的。这又是一种传统与近代间的嬗变。
总之,上海的变化并非一朝一夕的,在传统与近代间上海走的最快。在工部局和公董局的管理下行政效率有了极大的提高,财政状况也得到了改善,但这只不过是盘剥下的表象。在法租界公董局公布的税收财目中,“欧洲人每年房捐百分之零点五,中国人每年房捐百分之八”。[4](P33)仅此一点就可看出所谓租借的繁华不过是建立在对中国人压榨基础上的新殖民主义政策。上海,是传统中国最成功的近代城市典范,同时也是旧中国最屈辱的历史明证。
[参考文献]
[1]陈炎林.上海地产大全[A].民国丛书:第三编·32[C].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2.
[2]〔美〕魏斐德.章红,陈雁,金燕,陈晓阳.上海警察1927-1937[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3]〔法〕史式徽.天主教上海教区史料译写组.江南传教史[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
[4]梅朋,傅立德.倪静兰.上海法租界史[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
[5]熊月之,罗苏文,周武.略论近代上海市政[J].学术月刊,1999,(6).
责任编辑:张庆
Social Change in Modern Shanghai
WANG Zhi-wei
(Hebei University,Baoding 075001,China)
Abstract:Modern Shanghai has been a hot research topic in the domain of social history study. As the first port opening city,Shanghai had a great influence on Chinese urban people’s life and the development of national industry. By studying the old and new administration institutions in modern Shanghai,including the role that “The Articles of Association of the Land” played in the process of Shanghai Concession expanding and documents written by foreign missionaries,it is discovered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Shang was accompanied with blood in an abnormal way. Its change is not initiative. It was the specimen of half-colonization in old China behind its flashy cover.
Key words:Shanghai;tradition;modern times;change
[中图分类号]K291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004-5856.2016.03.024
[文章编号]1004—5856(2016)03—0102—03
[作者简介]王志伟(1989-),男,河北保定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专门史研究。
[收稿日期]2015-0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