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福军
(宿迁高等师范学校 人文社科系, 江苏 宿迁 223800)
论姓氏的起源与演化
蒋福军
(宿迁高等师范学校 人文社科系, 江苏 宿迁 223800)
上古时期,姓与氏是两个单音词,各有所指,涵义不同,被严格加以区别。姓源于母系氏族时期的图腾崇拜,是同一个女性祖先氏族的徽号。氏是由姓分化出来的支脉,产生于父系氏族时期。随着姓与氏的逐渐融合,它们的涵义与作用也随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由此出现了新旧姓氏制度并存的局面。秦汉时期,旧姓氏制度逐渐失去了存在的土壤,最终被新姓氏制度取代。
姓;氏;起源;演化
据国内外相关专家学者的研究,姓的起源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的母系氏族制时期。从初期母系氏族公社起,人们信奉图腾崇拜,认为某种动物、植物或无生物和自己的氏族有血缘关系,是本氏族的始祖和亲人,从而将其尊奉为本氏族的象征、标志和保护神,将其作为本氏族的徽号,以别其他。美国人类学家摩尔根写道:“在美洲各地的土著中,所有的氏族都以某种动物或无生物命名,从没有以个人命名的。当社会处在这种低级状态时,人的个体性被氏族所掩盖了……在某些部落中,如在新墨西哥的摩基村的印第安人中,氏族成员声称他们就是本氏族命名的那种动物的子孙,大神把他们的老祖宗由动物变成了人形。鄂吉布瓦人的鹤氏族也有一个与此类似的神话传说。”[1]摩尔根笔下那些有灵性的原始图腾中,最流行的是动物图腾,诸如狼、火鸡、熊、海狸、鹿、鹬、龟、苍鹭、鹰等。我国的好多古籍都保存着图腾的痕迹。《史记·五帝本纪》载黄帝“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於阪泉之野,”熊、罴、貔、貅、貙、虎等“六兽之师”,实际代表六个不同图腾的氏族。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Durkheim)认为,图腾既是氏族的徽帜,也是氏族共有的姓。我国学者李玄伯先生根据涂尔干的观点径谓“图腾实在即我国所谓姓”。[2]“当一个氏族分离出若干新的氏族并组成胞族或部落公社之后,原来的氏族图腾即成为整个胞族或部落公社的图腾,同时成为胞族或部落的名号,并成为同一祖先、同一血统的胞族或部落公社共有的姓。”[3]有专家学者把同出一祖的外婚血族集团称为“姓族”。在母系氏族时期,不同的姓表示不同的女性祖先。最初产生的姓大多带女字旁,如姬、姜、姚、姒、妫、嬴、姞、妘、妊、姮等,皆因受母权制影响之故。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与社会的进步,人类进入父系氏族公社。氏族成员的世系根据男系的血统来计算,同一始祖父的近亲氏族组成胞族或部落,拥有同一个姓。同一男子的子女,虽然不是同母所生,但姓相同。相传我国父系氏族公社末期的部落联盟首领黄帝以龟(黿)为图腾,称天黿氏。相关专家学者通过对古体字姬与龟的研究得出龟姓即姬姓。炎帝部落为古羌人,以羊为图腾。从羊、从女为姜,故炎帝姓姜。我国当今前一百位大姓都能在炎帝、黄帝两大支脉中找到祖源。
在春秋时期的青铜乐器齐子中姜镈上铸有古形体的“姓”字,其由“人”、“生”二字组成;姓,人所生也。战国时期秦国刻石诅楚文中的“姓”字由“生”、“女”二字组合而成;姓,女子所生也。《说文解字·女部》曰:“姓,人所生也。古之神圣母感天而生子,故称天子。从女、从生。生亦声。”《白虎通·姓名》云:“姓,生也,人所禀天气所以生者也。”郑樵在《通志·氏族略序》中说:“女生为姓,故姓字多从女。”清代文字学家、考据学家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指出人由母亲所生,故此姓字为女字旁,造字方法是会意。
关于氏的产生,相关专家认为,氏是在姓的基础上分化出来的。姓为树干,氏则为枝杈。 “由于同一祖先的子孙繁衍增多,一族人往往要分为若干分支而散居在各处,各个分支的子孙除保留原有的姓外,又分别为自己取个称号作为标志,于是出现了氏。”[4]《国语·周语》云:“姓者,生也,以此为祖,令之相生,虽不及百世,而此姓不改。族者,属也,与其子孙相连属,其旁支别属,则各为氏。”北宋刘恕在《通鉴·外纪》中写道:“姓者,统其祖考之所出;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 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与楚国国君是同一个姓——芈。屈是由芈姓派生出的氏(那时贵族男子称谓一般不用姓而用氏,所以这位诗人叫“屈原”,而不叫“芈原”),景氏、昭氏、熊氏、鬻氏等都是由芈姓衍生出来的。氏的产生比姓晚得多,当在父系氏族社会晚期。“我国最早的一些‘氏’,如轩辕氏、神农氏、伏羲氏、燧人氏、陶唐氏等,虽有神话传说的成分在内,但确也反映了一些历史真实——他们都是父系氏族阶段出现过的最有名‘氏’。”[5]
由古至今,氏之字形难以索解,其涵义亦很复杂。对此,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说文解字·氏部》:“氏,巴蜀名山肋之旁箸欲落堕者曰氏。氏崩,声闻数百里。”《汉书·扬雄下传》有“响若氏隤”之句,意思是说响声如同山崩一样。对于这种说法与解释,清代文字学家朱骏声在其撰写的《说文通训定声》中予以否定,指出许慎对氏字字源本意的考究是错误的,“山崩欲落”的解释是因为小篆体的氏横着看像隶书体的山字而附会硬按上去的。氏字的本意该是指木本,即植物之根。人之氏犹树之根。朱骏声的说法很形象,让人自然联想到氏为族人起始之意。[6]
夏朝的建立者禹,生从母姓——姒。禹母所在部落以蛇为图腾。“以”的金文字形是蛇形,以姓就是蛇姓;后世依据一些古姓的造字法,加“女”,成“姒”。
《史记·夏本纪》:“禹为姒姓,其后分封,用国为姓,故有夏后氏、有扈氏、有南氏、斟寻氏、彤城氏、褒氏、费氏、杞氏、缯氏、辛氏、冥氏、斟戈氏。”皆胙土命氏。夏朝时,“胙土命氏”已正式步入姓氏历史。[7]夏在东方有三个盟国,己姓顾国,己姓昆吾国,风姓韦国,后被商汤所灭,其后代子孙分别以顾、昆吾、昆、吾、韦为氏。夏的诸侯国还有姒姓巢国,嬴姓葛国等等。现在的扈、顾、巢、斟、葛等姓就源于夏朝时的这些诸侯邦国。《史记·夏本纪》载:“禹乃遂与益、后稷奉帝命,命诸侯百姓兴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这里的“百姓”是指“百官”,指贵族。那时只有贵族才有姓、氏,平民和奴隶没有,商、西周亦然。
夏朝亡,商朝立。商的始祖是契,所在部落的图腾为玄鸟(燕子)。《史记· 殷本纪》载,帝喾高辛氏次妃有娀氏女简狄一次在河里沐浴,吃了玄鸟掉下的一个蛋,孕而生契。契成人后,助禹治水有功;舜命其为司徒,封于商地,赐姓子。《诗经·商颂·玄鸟》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契的后代被分封各地,于是有了殷氏、来氏、宋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除此之外,《世本》中还有时氏、萧氏、黎氏。在商代的同姓或异姓国中,有侯爵国虎、周、杞、耿,有伯爵国伯、兒等,有子爵国微、箕等。他们的后代以国名或地名为氏。如周氏,侯爵国,因居岐山的周原而得称,本是商西部的姬姓小国,后强大灭商,成帝王氏。
近代一些先秦史专家把存在私有制与高低贵贱之别的氏族称作“族氏”。 商代最为常用的血族符号即是族氏名号,此时存在着大量的族氏,诸如《左传·定公四年》中记载的殷民六族(條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锜氏、樊氏、饥氏、终葵氏)等。上述殷民十三族中至少九个族氏名号与职业技术有关,索氏为绳工,长勺氏、尾勺氏为酒器工,陶氏为陶工,施氏为旗工,繁氏为马缨工,锜氏为锉刀工或釜工,樊氏为篱笆工,终葵氏为椎工。巫氏、卜氏、屠氏、匠氏等的由来与之相同。由此可知,商代许多族氏名号源于一些职业技术。这些氏都属贵族阶级,不是技术奴隶。此时,胙土命氏的框框已被突破,氏的来源途径出现多样化。
商朝灭亡之际,西周王朝继之建立。《史记·周本纪》载,周的始祖为后稷,是黄帝的曾孙帝喾的儿子。其母亲姜嫄,是帝喾的正妃,一次出游野外,看到巨人足印(“巨人”当是其部落的图腾,或曰熊,或曰虎,或曰其它),怡悦而踩之,后怀孕生了后稷。尧时,任其为农官,教民稼穑,后又受到舜的封赏,承姬姓。
西周之初的统治者在反思商朝灭亡的教训时,认为殷商方国星罗棋布,不重视血缘因素在政治统治中的重要作用,别族即可通婚。《国语·晋语》曰:“异姓则异德……同姓同德,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出于当时政治统治与安定天下的需要,周初的统治者非常重视血缘亲情的影响力,作为血缘标识的“姓”的地位此时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与凸显。这在分封制与宗法制中得以充分体现。大封姬姓贵族,强调宗法,希望同姓凝聚,共保互助,子孙永远尊尊亲亲,夯筑起了拱卫姬姓天子的坚固屏障,以确保姬周天下日月经天。分封是拓展与控制,宗法是聚权与收族;两者一分一合,一表一里,形成了以“姓”为中心的强有力的政治礼法。周初建立的七十一个诸侯国中,姬姓占四十个。一些为大周江山的建立立下不朽功勋的异姓臣属得以受封,如封姜姓太师吕尚于齐地。作为一种政治安抚,三代或三代以前的少数显赫旧姓得以褒赐。舜的后裔受封于陈,建立妫姓陈国。禹的后裔受封于雍丘,建立姒姓杞国。炎帝后裔受封于焦,建立姜姓焦国。诸侯国内也分封同姓卿大夫与异姓卿大夫。
《国语·晋语》曰:“同姓不婚,恶不殖也。” 《左传·僖公二十三年》亦曰:“男女同姓,其生不蕃。”西周王朝制定了百世不变的同姓不婚大法,严格推行外婚制,目的是希望通过一层一层的永久世袭分封,逐步联姻,使同姓与异性血脉相通,联成一片,实现姬姓大同,长治久安的美好愿景,形成一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姬姓血脉的大一统世界。
随着层层分封,同出一姓的支系越来越多,“胙土命氏”全面普及。许多诸侯国的国名(齐、鲁、宋、卫、陈等)和卿大夫的采邑(崔、曲等)成了他们后代的氏。有以居住地为氏的,如鲁庄公时期的公子遂,字襄仲,住在东门,号东门襄仲,其后裔有的就以东门为氏。西门、东郭等氏的来历与之相同。爵位与许多官职成为氏的来源途径。公、侯、伯、子、男五个级别是周礼对爵位的划分,公氏、侯氏等即源于此。太史、太祝、太卜、太师的官职产生了西周很普及的史氏、祝氏、卜氏、师氏。以谥为氏,如周武王追封其父亲为文王,文王的一支后代就以文为氏。以兄弟姊妹的排行为氏。伯(孟)、仲、叔、季为古代兄弟的长幼次第之序。商代孤竹国的国君元曾劝阻周武王讨伐商纣,武王灭商得天下后,这位国君隐藏于首阳山,宁愿饿死也不吃周朝的粮食,死后得谥为夷,因其在兄弟中排行老大,所以被称伯夷,其后代便以“伯”为氏。以祖父的名或字为氏。周礼对王公贵族的称谓有严格规定。诸侯之子称公子,公子之子称公孙,到公孙之子这辈要求命新氏,命新氏的规则是以其祖父的名或字为氏。如郑穆公的儿子称公子騑,字子驷,公子騑的儿子称公孙夏,公孙夏的两个儿子就要以其祖父公子騑的字(驷)为氏,称驷带、驷乞。天子之后亦然。在这一时期,以职业技术为氏的命氏方式得到进一步扩展。如此这般,姓、氏两足并立的二分格局得以形成。
宋代郑樵在《通志·氏族略·氏族序》中说:“三代之前,姓氏分而为二。男子称氏,妇人称姓。氏所以别贵贱,贵者有氏,贱者有名无氏……姓所以别婚姻,故有同姓、异姓、庶姓之别。氏同姓不同者,婚姻可通;姓同氏不同,婚姻不可通。”氏者,明贵贱。作为贵族家族象征的氏被冠于人名之前,表示一个人的身份地位。班固于《白虎通·姓名》曰:“闻其氏即可知其德”,即一听到他的氏就可知道他的身份地位。姓没有别贵贱的功能,男子不用姓而称氏。顾炎武为考证姓氏而研究《左传》,在《日知录·原姓》写下了一个结论:“考之于《传》,二百五十五年之间,有男子而称姓者乎?无有也。”后世的一些史书(包括《史记》)称周文王、周武王为姬昌、姬发,这只是后人给他们的称谓,在他们所处的那个年代,男子的称谓里没有姓。按照当时男子称谓的形式结构,周文王可称西伯昌或周文王昌。周武王名发,他在当周王前可称周公子发,继承王位后可称周王发,死后可称周武王发。
氏显而量多,变化多端。在周代,有的贵族上一代与下一代的氏就不一样,有的贵族男子一生中有几个氏,称谓随之也就复杂多变。公输班,因是鲁国人,以国为氏,又称鲁班。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因封邑在柳下,以邑为氏,“惠”为其死后的谥号;又因其先人字子展而得展氏,又称展禽。《左传》提到晋国的一位贵族大夫,竟有九种称谓:会,士会,随会,范会,士季,季氏,武子,随武子,范武子。 会是其名。范、随、士是其氏;士是其祖先曾做的官职,以官名为氏;随、范是其先后获得的两个封地,以封邑为氏;武是其谥号,季是其排行。商鞅,卫国人,以国为氏,称卫鞅。他是卫国的公孙(《资治通鉴·周纪二》),以身份为氏,称公孙鞅。他来到秦国,受封于商,以封邑为氏,称商鞅。由于人口增殖等原因,氏的数量日益增多,层出不穷,以至难以区分。为了避免雷同,便于区分,春秋中期以后,出现了很多“复氏”,诸如孔子学生中的奚容、南宫、左人、端木、漆雕等,《孟子》里的公仪、公明、淳于、公输等。
姓隐而量少,虽百世而不变。据清代学者顾栋高在《春秋大事表》(卷十一)——《列国姓氏表序》所言,春秋时期的姓仅二十一个。顾炎武经过考证,在《日知录》(卷二十三)写下:“言姓者,本于五帝,见于春秋者得二十有二”;这些为数不多的古姓为:妫、姒、子、姬、风、赢、姞、己、芈、曹、任、祁、妘、姜、偃、归、曼、董、熊、隗、漆、允 。
姓者,别婚姻。同姓不婚之礼让男女辨姓显得格外重要。《国语·晋语》曰:“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为了便于男女辨姓,受男子歧视的女子称姓,西周时女子称谓的构成方式多种多样,最常见的是:私名(或女字)+姓,排行+姓(伯姬、叔姜);出嫁后又有所变化,父家氏名+父家族姓(褒姒、息妫),夫家氏名+父家族姓,父家氏名+排行+父家族姓(狐季姬),夫家氏名+排行+父家族姓(宋伯姬、周季姜),夫家氏名+父家氏名+父家族姓。电视剧《芈月传》中的女主人公,在那个时代可称“月芈”;称“芈月”是按照后代的习惯称呼的,是编剧为了顺应当代观众的心里以免使人费解。
历史进入春秋之际,尤其是春秋后期,天子衰微,诸侯坐大。强大的诸侯无视周礼,蚕食同姓,攻伐姻亲,问鼎王室。大宗已无力统帅小宗,分封制步履维艰,宗法制难以为继,赐姓命氏已成无皮之毛。许多诸侯在争霸战争的舞台上相继消亡,命坠而氏亡。“姓”的亲和力被慢慢弱化,“氏”的尊贵性已日逊往昔。“同姓不婚”之法屡屡受到践踏,对此《左传》里有十余例相关记载。典型的是襄公二十五年,崔杼娶东郭偃之姊之事。崔杼在吊唁已逝的齐棠公时,对棠公之妻棠姜一见钟情,决意娶她。棠姜之弟东郭偃虽是崔杼的下级,却表示坚决反对。理由是崔氏是齐丁公之后,东郭氏是齐桓公之后,同属姜姓,要循蹈“男女辨姓”之礼。最后崔杼还是突破了“同姓不婚”之禁,娶了棠姜。在那个“礼崩乐坏”的动荡时代,普通庶民享有氏名的现象已屡见不鲜。[8]
历史进入战国之际,诸侯国屈指可数,相互间的竞争更为炽烈。为了各自的生存,各个诸侯国都先后进行了富国强兵的变法改革。如秦国的商鞅变法, 奖励军功,将卒按军功授爵,贵族没有军功就没有爵位。这样,原来没有资格享有姓、氏的众多庶民因战功卓著,一跃成了拥有姓、氏的新贵族;而那些原来享有赐姓命氏荣光的旧贵族因没有军功而没有爵位,身份地位也随之而黯然失色。这些变法催化了旧的姓氏制度的瓦解与新的姓氏制度的产生。随着兼并战争的大规模推进,更多的六国王公贵族或战死或为阶下囚或充军发配或藏匿民间或沦为庶人。那些原本显赫的姓、氏或苟且存在或消亡于世。姓、氏的大众化普及使其“明贵贱”的功用渐渐消失。随着社会的沧桑巨变和人口的代代繁衍,战国之际“原来同姓的人们之间共同的血液成分越来越少,姓所代表的血缘关系与人们实际的生理血缘关系产生了巨大的差距,同姓不婚的规定已无法执行,姓逐渐失去了其明血缘、别婚姻的作用。”[9]姓与氏在“战国”这辆战车里颠簸、摇荡中,出现了相互靠拢、融合的现象。许多氏转化为姓,氏即姓,姓即氏,姓、氏合一。《韩非子·孤愤》曰:“(齐国)吕氏弗制,而田氏用之……(晋国)姬氏弗制,而六卿专之也。”从旧的姓、氏制度来看,“吕”为氏,“姬”为姓,韩非在此处将二者混用,可见姓和氏在这里已没什么不同了。姓氏合一,让旧姓氏制度中“男子称氏、妇人称姓”的礼规自然失去存在的意义。男子女子的称谓,都可以采用“新姓+名”的形式来展示。
虽然战国时期新的姓氏制度已经产生,但旧的姓氏制度还有相当大的影响力,直至大秦王朝。此时,一些显赫、高贵、久远的姓、氏,其志得功成的后代子孙,仍想从中享受荣耀与获取动力。秦始皇名政,出嬴姓赵氏,可称其赵政,被立太子前称公子政,成为太子后称太子政,即位后称秦王政,建立秦朝后称秦始皇政。不能按新姓氏制度称其嬴政,后世有好多史书这样称呼他,是不符合历史人物所处那个时代的真实情况的。对于秦始皇的两个儿子扶苏与胡亥的称谓,古今中外的所有史书都遵从历史人物所处的那个时代的传统规则(旧姓氏制度),没有称嬴扶苏、嬴胡亥,而是称扶苏、胡亥或公子扶苏、公子胡亥,胡亥做了皇帝后则称秦二世胡亥。
新姓氏制度要完全取代旧的姓氏制度还需要时间与时机。秦始皇统一全国后,废分封,行郡县,重法治,淡血缘,宗法制进了坟墓。地缘政治取代了血缘政治。这从根本上瓦解了旧的姓氏制度,从而促进新的姓氏制度在全国范围内、社会各阶层(士、农、工、商)的确立。顾炎武在《日知录·原姓》中说:“自秦以后之人,以氏为姓。以姓称男而周制亡。”汉承秦制,西汉时期新姓氏制度得到了进一步地完善,并形成定制,趋于稳定。关于姓氏在战国、秦汉时期的演化,清代学者钱大昕在《十驾斋养新录》卷十二中进行了精辟地阐述:“战国分争,氏族之学,久废不讲。秦灭六雄,废封建,虽公族无议贵之律,匹夫编户,知有氏不知有姓久矣。汉高帝起于布衣,太公以上,名字且无可考,况能知其族姓所出耶?故项伯、娄敬,赐姓刘氏,娥姁为皇后,亦不言何姓。以氏为姓,遂为一代之制,而后世莫能改焉。”因古姓数量本来就少,秦汉时代人们使用的姓,大多数都是以前的氏转化而来的,也有留存下来的旧姓转化为新姓氏制度中的新姓。司马迁在《史记》中于秦始皇则书“姓赵氏”,于孔子则书“姓孔氏”。孔子祖先本是宋国人,子姓,孔是氏。后世有些人说司马迁的这种说法不严密,经不起推敲。清初的大学者顾炎武却由此得出结论:司马迁的那个时代,姓氏已完全地融合为一了。姓氏合一,通谓之姓;姓氏合称,乃为姓之义。从天子到庶人都有自己的姓。此时,“百姓”一词的含义已不是三代时期的贵族百官,而是指所有一般民众。正如《孝经·天子章》注疏所言:“百姓,谓天下之人,皆有族姓。言百,举其多也。”
[1] 摩尔根. 杨东莼等. 古代社会(下册)[M] .商务印书馆出版,1977: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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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9-20
蒋福军(1969-),男,汉族,江苏沭阳人,硕士,江苏宿迁高等师范学校副教授。研究方向:历史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