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新强(广西社会主义学院,广西南宁530007)
浅谈荀子的生平与思想
——国学研究系列之七
艾新强
(广西社会主义学院,广西南宁530007)
荀子一生主要活动于齐国,并三为稷下学宫祭酒。其学说博大精深,内容涉及广泛,是先秦百科全书式的思想家。荀子思想中哲学、伦理、经济、治国、教育这五个方面,既代表了当时的先进性,又可为今日所批判地传承。
荀况;祭酒;“隆礼至法”;“富国裕民”
荀子,姓荀名况,时人尊号为卿。胡文仪《郇卿别传》称,荀子为周郇伯公孙之后,故又氏孙,称孙卿子。战国末期赵国郇邑人。关于荀子的生卒年代,史无确载,据生平事迹推算,荀子约生于周赧王时(约公元前313年),卒于秦始皇九年(公元前238年),生在赵国郇邑,死葬兰陵(今山东苍山县)。其一生主要活动于齐国,并三为稷下学宫祭酒。此外,游过燕、赵、秦、楚。两次为兰陵令,“嫉浊世之政,亡国乱君相属,又遂大道而营于巫祝,信禨祥,鄙儒小节,如庄周又滑稽乱俗,于是排儒、墨道德之行事兴坏,序列著数万言”[1]。其学说博大精深,内容涉及哲学、政治学、经济学、伦理学、教育学、军事学等各个领域。他立足儒道,会通百家,是先秦百科全书式的思想家。
荀子何时始游稷下,史存两说。司马迁《史记·孟子荀卿列传》称荀子“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刘向《孙卿子叙录》也称:齐威王、宣王之时,“孙卿有秀才,年五十来游学”。所谓“有秀才”,乃是少年优秀之意,不符合年在五十人的特点。而应劭《风俗通义》则称:齐威王、齐宣王之时,“孙卿有秀才,年十五始来游学,至襄王时,孙卿最为老师”。“年十五始来游学”一说,多为今人认可。钱穆先生在《荀卿年十五之齐考》一文中说:“曰有秀才,此年少英俊之称,非五十以后学成为师之名也。曰始来游学,此对以后之最为老师而言,谓卿之始来,尚年幼,为从学,而其后最为老师也。且荀卿于湣王之末年去齐,至襄王时复来。则始来者,又对以后之一再重来而言也。据此,则荀卿之齐,其为年十五明矣。”[2]这一分析,甚为合理,足以辨明“年五十”之误。荀子初游稷下学宫期间,广泛听取各学派名师的讲演,多方面了解和掌握他们的学术观点,使之眼界大开。
在稷下游学28年之后,荀子离齐赴楚。其直接原因是齐国的内外政策。齐湣王末年,与楚、韩、魏等国联合起来对付夜郎自大的宋国,结果灭宋。但湣王昏暴,灭宋而骄,穷兵黩武,四方用兵,南侵楚,西侵三晋,欲并二周,为天子,结果得罪诸侯。《资治通鉴》称:“狐咺正议,斩之檀台;陈举直谏,杀之东闾。”《盐铁论·论儒》篇称:“湣王矜功不休,百姓不堪,诸儒谏不从,各分散……而孙卿适楚。”当齐国处于危亡之际,荀子曾向齐相田文进言,分析齐国面临的危机。《荀子·强国》记录了他的谏言:“今巨楚县吾前,大燕鳅(逼迫)吾后,劲魏钩吾右,西壤之不绝如绳,楚人则乃有襄贲、开阳以临吾左,是一国作谋,则三国必起而乘我。如是,则齐必断而为四三,国若假城然耳,必为天下大笑。”荀子清醒地看到了齐国危亡的处境,进谏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反而遭受谗言,不得不离开齐国,去了楚国。时年四十三岁。果不出所料,不足一年,燕上将军乐毅率燕、赵、韩、魏、秦五国之师,攻下齐国七十余城,陷临淄。齐湣王逃亡到莒邑,被楚将淖齿所杀。
荀子在楚,恰逢秦国大将白起大举攻楚,取郢都,烧夷陵,举国大乱,楚考烈王仓皇迁都于陈。荀子再度来到齐国。时在公元前279年,田单施反间计逼走乐毅,杀燕将奇劫,破逐燕军,光复齐国,齐襄王重建稷下学宫之时。《史记·孟子荀卿列传》称:“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齐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为祭酒焉。”司马迁和刘向都说荀子五十游学于齐,大概指的就是这一次,只是并非始来。这时荀子在学术上已经成熟,成为有学问,且较年长,最受尊崇的学者。故称“最为老师”,并曾“三为祭酒”。祭酒本是祭祀活动中的一个环节,由于古代飨宴酹酒祭祀必由尊长或老者一人举酒祭地,这位尊长或老者便称为祭酒。到汉代这一称呼便演变为官名,汉平帝时置六经祭酒,后又置博士祭酒,为五经博士之首。“三为祭酒”是指荀子三次担当学宫领袖的重任。荀子不仅著书立说,而且聚徒讲学,创立自己的学派。他的弟子韩非在《韩非子·显学》篇中曾说,孔子殁后“儒分为八”,其中一派便是“孙氏之儒”,即荀子学派。
秦昭襄王四十一年,即公元前266年,荀子应聘,西入秦,在秦不被用,荀子转而至赵。在赵“卒不能用”,故于公元前264年,齐王建新立之时,又回到齐国。这时荀子已64岁。不久,遭到谗毁,遂再次离齐赴楚。此时,公子黄歇(即春申君)为楚相,好宾客,养门客多达三千人,倚重荀卿以为兰陵令。又因有客谗毁,荀子被辞,离楚至赵。时赵国以善养士的平原君为相,门客也达数千,遂纳荀卿为客。公元前251年,平原君卒,于是荀卿再次至楚任为兰陵令。公元前238年,春申君被李园所杀,荀子被免职,遂定居兰陵,直至寿终。
荀子一生,享年90余岁,15岁左右来到齐国,70岁左右离开齐国,其间虽然先后到过楚、秦、赵,但都为时较短。可以说荀子的一生,绝大部分时间是在齐国度过的。他在稷下学宫百家争鸣的氛围中接触并研究了当时各家政派与学派的主张。作为先秦三大儒之一,荀子以敏锐的眼光、深邃的理论思维、磅礴的气度,对先秦百家之说进行了深入地批判和总结,尤其对孔孟为代表的儒家学说,在批判继承的基础上有重大发展,创立了稷下儒学,在中国古代思想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对后世产生了重大影响。
荀子一生所处的战国末期,是封建制度取代奴隶制度的大动荡、大变革时期。这个时期,没落奴隶主阶级与新兴地主阶级的矛盾,新兴地主阶级中不同集团、不同阶层的矛盾,以及剥削者与被剥削者之间的矛盾,相互交织,异常尖锐。“诸侯异政”是这一历史时期的根本特征。而且这种斗争的结局已趋明朗,“诸侯异政”即将结束,割据走向统一,中央集权的建立已成为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正是在这种历史条件下,荀子形成了自己哲学、伦理学、经济学、政治学、教育学等独具特色而又完整系统的思想体系。
(一)哲学思想:“天人相分”“解蔽”
在哲学上,荀子的成就主要体现在自然哲学与认识论两个方面。在自然哲学方面,思维与存在、精神与自然界、人与天的关系问题,是全部哲学最核心的问题,是划分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根本标准。在先秦漫长的历史中,尊天事神思想始终居于支配地位。在战国末期的历史条件下,荀子还不可能提出“自然界是本原”这样的命题,但实际上,他在《天论》《礼论》《荣辱》《儒效》等篇中独树一帜,从不同角度对这个命题展开了全面论述,对思维与存在、精神与自然界、人与天的关系作出了基本上属于唯物主义的阐释。这是荀学中一个最重要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贡献。
首先,天是存在于人周围的整个自然界。《天论》:“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皆知其所在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天不是虚无缥缈的神奇世界,而是由群星往复运行、日月交替辉映、四时更迭不止,阴阳造化一切,风雨遍施各方等一系列自然现象构成的物质世界,是客观存在的。
其次,自然界的运动变化有其自身规律。荀子认为,整个自然界无一不在运动变化,而引起变化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它的内部矛盾。《礼论》:“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这就从根本上排除了造物主的存在。基于这一认识,荀子又进一步指出,自然界的运动变化有其固有的规律性。《天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数矣”;“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这里的“常道”“常数”,就是恒常之道,也就是规律性。这种自然规律是客观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第三,明“天人之分”,“制天命而用之”。荀子认为,人事的吉凶与社会的治乱,完全决定于统治者的治理措施是否得当,与自然界的变化没有必然联系。荀子对“天人之分”的认识,冲破了中国认识史上天命神学的堤坝。这种观点,是要人们不要以天为神秘,而是要“制天命而用之”,要积极地利用和改造自然。《天论》:“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政”;“治乱天也?曰:日月、星辰、瑞历,是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治乱非天也”;“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这就用事实论证了社会的治乱并非由自然条件所决定,而是应当从社会自身寻找原因。在这里,荀子既肯定了自然规律的客观性,又强调了人的主体性。人们应该在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过程中,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作用,利用自然,征服自然,使自然为人的利益服务。荀子这种唯物主义人定胜天思想的提出,在先秦思想史上是划时代的。它是战国时期新兴地主阶级推行封建化改革,发展生产的理论概括,也是新兴地主阶级处于上升时期,朝气蓬勃,对前途充满信心的体现。荀子的天人关系之论,是先秦自然哲学思想的最高成果。
在认识论上,荀子还从生动的人类实践中认识到感性认识是一切认识活动的基础。在《解蔽》《正名》《劝学》《儒效》《性恶》《天论》《君道》诸篇中,荀子对这一问题都有阐述。《儒效》:“不闻不见,则虽当而非仁也,其道百举而百陷也。”《正名》:“形、体、色、理,以目异;声音、清浊、调节、奇声,以耳异;甘、苦、咸、淡、辛、酸、奇味,以口异;香、臭、芬、郁、腥、臊、漏、庮、奇臭,以鼻异;疾养、冫仓、热、滑、铍、轻、重,以形体异;说、故、喜、怒、哀、乐、爱、恶、欲,以心异。”荀子肯定了一切认识都来源于“闻之见之”的感觉经验。在认识问题上,荀子之所以高于前人和同期思想家,主要在于他认识到了感性认识的局限性,强调了心对“五官”,即理性思维对感性认识的作用。因此,《天论》:“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之谓天官。”《解蔽》的“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心不使焉,则黑白在前而目不见,雷鼓在侧而耳不闻”。这些都充分肯定了理性思维对感性认识的指导作用。更为重要的是,荀子把实践(“行之”)当作认识的最高阶段。这样,荀子对人类认识事物的全过程作了完整的描述,即由生动的直观到形象的思维,再由形象思维到理性思维,然后到实践。在此需特别指出的是,在《解蔽》篇中,荀子对先秦诸家进行了分析、批判,在吸收各家学说精华的基础上,总结出了正确认识事物的方法,即去“蔽”与“虚壹而静”。所谓“蔽”就是一隅,一偏,一孔之见,去蔽就是要克服认识上的片面性和主观性;所谓“虚壹而静”就是要专一、要虚心、要冷静。同样的观点,在《天论》《劝学》《不苟》诸篇中都有所论及。可见,荀子关于认识问题,已经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他对认识客观事物的过程、方法、途径的阐述已达到先秦诸家所能达到的高度,这也是荀子所代表的新兴地主阶级在上升时期,尚能尊重客观实际,相信人的理性力量对征服自然、改造社会充满信心的精神面貌在哲学上的反映。
(二)伦理思想:人性有恶,“化性而起伪”
对人性的探讨历来就是我国传统伦理思想的重要课题,荀子是我国人性论史上性恶论者的代表。
第一,放纵人的自然属性即为恶。荀子认为所谓的人性指的是“生之所以然”,是人生而即有的自然之性,包括生理和心理两个方面。而且,无论是尧舜还是桀纣,人皆如此。明代王守仁认为荀子性恶之说,是从流弊上说来,荀子从流弊说性,功夫只在末流救正。《性恶》:“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仪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由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荀子认为,人生来就有好利疾恶、好声色、趋暖避寒、求逸恶劳的本性。如果放纵这一本性不加节制,就会对社会造成负面影响,因此,荀子所谓性恶,其实质应当是纵性才为恶。《礼论》曰“性者,本始材朴也”,性的本身却是自然朴实的。如果“从人之性”,放纵这一自然人性不去管它,就可能导致社会秩序的混乱,而很难产生善的结果。荀子也正是依据这一点,才对人性作出了“人性恶”的判断。
第二,必须抑制人的自然属性,增进人的社会属性。在荀子那里,自然属性“不可学”“不可事”,是不需要学习而自然就有的东西,但社会属性则是通过学习和践行礼义来进行人为控制与改造的结果。《性恶》:“礼义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学而能,所事而成者。不可学,不可事而在天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人在后天形成的种种人格品质,是社会生活与教化的结果,皆来自人为,故称之为伪。荀子所谓的伪,不是虚伪之伪,而是人为、作为的伪。“化性而起伪”的过程,也就是使人性适合于社会规范的过程。因此最重要的就是社会规范的制定与推行。荀子在同一篇中接着说,“故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然则礼义法度者,是圣人之所生也。故圣人之所以同于众其不异众者,性也;所以异而过众者,伪也”。“今人之性固无礼义,故强学而有之也”。荀子认为,圣人和庸众,其生物本性是相同的,所不同而又优越于庸众之处,在于圣人能够正确地对待自己的生性,制定出礼义法度,自觉地遵守社会规范而达到媚俗美政。普通百姓虽不能制定礼义法度,都可通过强学和思虑而知礼义、守法度,这就是化性起伪的过程。“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圣人之治,礼义之化,然后皆出于治,合于善也”。化性起伪的目的在于向善与求治。
第三,直接批判孟子的性善论。《性恶》:“孟子曰:‘人之学者,其性善,’曰:是不然!是不及知人之性,而不察乎人之性、伪之分者也。”荀子批评孟子既不懂人性,又混淆了性伪之分,从而不知化性起伪的重要,“故性善则去圣王,息礼义矣;性恶则与圣王,贵礼义矣”。荀子更重视社会的综合治理,而孟子则注重个人的自我完善。荀子的主张更具有现实性。荀子讲的“化性起伪”,是地主阶级封建伦理学的重要思想基础。我们用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一文中关于“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的名言来研究荀子的人性论,它确有较高的思想价值。正如黑格尔所说,人们以为,当他们说人本性是善的这句话时,是说出了一种很伟大的思想;但是他们忘记了,当人们说人本性恶的这句话时,是说出了一种更伟大得多的思想。
(三)经济思想:“富国裕民”“强本抑末”
荀子关心现实,积极探索当时社会经济的兴衰决定国家强弱的规律,认为治理国家,最重要的是使国家富强。国家强的基础是富,而富国又首先是富民,正所谓“下贫则上贫,下富则上富”。因此可以说,“富国裕民”就是荀子为解决国计民生问题而拟定的经济纲领。荀子在《富国》篇中指出,“裕民”才能扩大再生产:“裕民则民富,民富则田肥以易(治理),田肥以易则出实百倍。”他强调“以政裕民”,必须实施相应的若干政策,如“农分田而耕”,就是裕民的前提条件。此外,还要实行其他政策加以配合,“轻田野之税,平关市之征……罕兴力役,无夺农时,如是则国富矣。夫是之谓以政裕民”。这些都是直接有关减轻赋税徭役和保护农业生产的政策。同时,荀子还认为,一般情况下,国贫民穷的原因是统治阶级穷奢极欲,横征暴敛。所以,荀子告诫统治者,一味搜刮只能是“伐其本,竭其源”,“将以求富而丧其国,将以求利而危其身”。荀子在《王制》篇中阐明了这种观点:“王者富民,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实府库。筐箧已富,府库已实,则百姓贫;夫是之谓上溢而下漏;入不可守,出不可战,则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故我聚之以亡,敌得之以强。聚敛者,召寇,肥敌,亡国,危身之道也,故明君不蹈也。”
在“富国裕民”的总方针下,还提出了“强本节用”“开源节流”两项经济政策。《天论》:“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所谓“强本”,就是加强农业生产,建立小农经济,实行多种经营,以生产出更多的产品供人们生活的需要。“强本”不仅可以使五谷一年两获,而且使副业得到发展。如搞好“瓜桃枣李”“荤菜百蔬”“六畜禽兽”“鼋、鱼、鳖、鳅、鳝”和“飞鸟凫雁”等多种经营,增加食品品种;发展“麻葛、茧丝”的养殖,加工“鸟兽之羽毛齿革”,就足以作衣物之用。这实际上揭示了以农养副、以副促农的生产规律。为了实现民富的目的,荀子在《王制》篇中提出了一些具体的措施和方法:一是“众农夫”,即增加农业劳动力,减少士大夫和官僚冗员,以减少社会中的消费者;二是减少赋税,实行“相地而衰征(视田土优劣按等差征收赋税)”和“田野十一(按田亩征收十分之一的税);三是推广增产措施,“掩地表亩”即划地块进行种前翻耕,“相高下,视肥挠(饶),序五种”即种植五谷要因地制宜,“修堤梁,通沟浍,行水潦,安水藏,以时决塞”即注意兴修水利,使旱涝保收,“多类肥田,刺屮(草)殖谷”即积粪肥田,铲除杂草,开垦荒地,种植谷物;四是加强山林薮泽的管理,保证林渔及时供应,“修火宪,养山林草木鱼鳖百素(蔬),以时禁发,使国足用而财物不屈”。这些论述总结了农业生产中一些带规律性的问题。荀子在重农的同时,对工商业在国民经济中的作用也是充分肯定的。他在《王制》篇中认为铁工、木工和陶工等制造的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器有利于农业生产,在《王霸》篇中强调手工业产品要讲究质量,才有利于增加财富。《王制》篇肯定商人具有“流通财物粟米,无有滞留”的交换作用,要求统治者为发展商业提供方便条件,“使商旅安而财货通”。这样,就能开辟一个统一的广阔市场,使四海之内的所有物资都可相互交流,“天之所覆,地之所载,莫不尽其美,致其用”。同时,各行各业的人们都能得到自己所需的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品,即“泽人足乎木,山人足乎鱼,农夫不斫削、不陶冶而足械用,工商不耕田而足菽粟。故虎豹为猛矣,然君子而用之”。所谓“节用”,不是消极地省吃俭用,而是把节省下来的一部分钱财用于生产投资。荀子认为要使消费与生产保持平衡,就必须“使欲闭不穷于物,物不屈于欲”,即是说,人们的欲望不要超过物质所能满足的限度,同时使物质不至于被人们的欲望所用尽。要做到这些,就要“节用以礼”,人们要按照“礼”所规定的不同标准去消费。所谓“开源节流”,是从生产与财政收支的角度提出的,它要求统治者要珍惜农时,开发财源,缩减开支,使“上下俱富”;相反,官府只求堆积粮食,不管田野抛荒,国家只求聚敛钱财,不管百姓死活,这是自伐其本,自竭其源,这样,不需多久,国家就会灭亡。这些都利于发展经济,有利于国家的安定与统一。总之,荀子的“富国裕民”之道,是从理论上论证建立统一的封建制度所要解决的经济问题,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四)治国思想:“隆礼至法”,“王道”为主
在战国末期,究竟用什么样的形式来治理国家,国家才能安定、强盛,这是荀子努力探求的一个重要问题。从《荀子》一书中可以看出,建立“令行禁止”“天下为一”的统一中央集权国家,是荀子反复宣传的政治纲领,也是他最高的政治理想。《王制》篇为建立一个统一的封建国家进行了理论上的论证。文中“王者之人”“王者之制”“王者之论”“王者之法”,描绘了一幅统一的封建王国的理想蓝图。
为了实现这幅蓝图,荀子提出了“隆礼至法”的治国方针。《君道》:“隆礼至法而国有常。”首先,荀子是重礼的,把礼摆在治国的首要地位。《议兵》:“礼者,治辨之极也,强国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总也。”《大略》:“礼之于正国家也,如权衡之于轻重,如绳墨之于曲直也。故人无礼不生,事无礼不成,国家无礼不宁。”“礼者,政之鞔也。为政不以礼,政不行矣”。以此强调以礼治国,是国家得以安宁强盛的根本措施。荀子所讲的“礼”,包括了封建等级制度、道德规范和礼节仪式等方面的内容。他强调礼对于别贵贱和贫富的作用,并认为礼能够保证在贵贱有等、贫富不均的社会中,人人都能安然处之,而保证社会井然有序。《礼论》:“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封建地主阶级为了建立和巩固自己的统治,也需要把君臣、父子、兄弟、夫妇等人伦关系重新建立起来。对此,荀子作了反复的论述。《君道》:“请问为人君?曰:以礼分施,均遍不偏。请问为人臣?曰:以礼待君,忠顺而不懈。请问为人父?曰:宽惠而有礼。请问为人子?曰:慈爱而致恭。请问为人兄?曰:慈爱而见友。请问为人弟?曰:敬诎而不苟。请问为人夫?曰:致和而不流,致临而有辨。请问为人妻?曰:夫有礼则柔从听侍,夫无礼则恐惧而自竦也。”“礼”原本是奴隶制宗法制度的各种等级、道德和礼节仪式的规范,但在荀子的政治主张中,“礼”显然经过了改造,注入了适应于封建制度的新内容。荀子在阐述“礼”的功用时,不仅要求用“礼”来改变奴隶制社会诸侯对峙、各自为政、不相统属的割据局面,而且还在《王制》篇中明确提出:“虽王孙士大夫之子孙,不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庶人。虽庶人之子孙也,积文学、正身行,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卿相士大夫。”荀子的这一思想打破了奴隶制“世卿世禄”的宗法等级制,提出了新兴地主阶级的用人标准。因此,荀子的“礼”已经包含了按照新的封建生产关系,重新确定等级关系的思想了,这也正是荀子“礼治”主张进步之所在。
荀子也是重法的。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荀子在《礼论》篇中还将“礼”说成是“法之大分”,即认为“礼”是“法”的基本条件,也是“法”的纲领,这就给“礼”赋予了“法”的内容。因此,《王制》篇提出:“听政之大分:以善至者待之以礼,以不善至者待之以罚。”《正论》:“杀人者不死,而伤人者不刑,是谓恶暴而宽贼也,非恶恶也。”在此基础上,荀子强调法和礼一样,是治理国家的根本。《君道》认为“法者,治之端也”。《王制》:“王者之法,等赋、政事、财万物,所以养民也。”王者的法令,按等级规定赋税,处理好民事,利用万物来养育广大人民。
“王道”与“霸道”是荀子政治思想的重要内容,也是他实现国家统一的策略思考。荀子在《王制》篇中引用前人的论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正是基于这种认识,荀子提出了重“王道”兼采“霸道”的政治策略。他认为,王霸之道根本区别在于王道以文德服人,霸道以威力服人,但也不乏爱民惠民的措施。“王道”可以取天下,“霸道”只可以强一国。因此,“霸道”较之“王道”是第二流的,但要做到“霸道”也颇不易。所以,荀子对当时行“霸道”的秦国是赞许的,《强国》篇说:“佚而治,约而详,不烦有功,治之至也,秦类之矣。”荀子的这些见解,符合当时“霸道”盛行的历史情况。
荀子礼法并举的治国思想有别于孔孟的治国主张。《成相》:“治之经,礼与刑,君子以修百姓宁。明德慎罚,国家既治四海平。”这段话概括地反映了他关于礼治与法治结合的思想。《性恶》篇从“人之性恶”出发,认为“圣人之治”必须“立君上之势以临之,明礼义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罚以禁之,使天下皆出于治,合于善也”。
荀子强调礼,治国礼主法辅。礼统率法但不能代替法。因为礼规定的主要是人的不同等级享有的权利,而法则是规定人的行为准则和制裁方法。法分赏罚,勉以庆赏,惩以刑罚”,赏合其功,罚称其罪,都有一定的规定。礼治与法治的结合,使统治者既有道德之威,又有暴察之威,就可以做到“隆礼至法则国有常”(君道)。这是国家达到大治的重要政治手段。荀子的这一治国思想为历代封建统治者所继承,其实用价值是不言而喻的。
总之,建立统一的集权国家是荀子的治国纲领;以礼为主,兼之以法,是荀子的具体治国方针;以王道为主,兼以霸道,是具体的治国策略。而“明君道”“明臣道”“尚贤使能”等则是荀子政治方面的具体政策措施。显然,荀子的政治思想也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
(五)教育思想:崇学尚行,尊师重道
荀子在稷下学宫长期游学和执教形成了当时可称为较为系统而又完整的教育思想。
2.2.3 内标溶液的制备 精密称取水杨酸甲酯对照品适量,加乙酸乙酯溶解,制成质量浓度为2.5 mg/mL的内标溶液。
第一,教育的作用、内容和目的。荀子认为,人的良好智力和行为不是先天具有的,都是通过受教育而来。《劝学》:“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还说“干、越(春秋时国名)、夷(古代华夏人对异族的蔑称)、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荀子在此强调了人的认识、风俗、习惯都是后天学习的结果。他以发展的观点看待学习和教育的作用,认为通过学习和教育,人的知识和德性就会发生质的变化,就能一代胜过一代。
在教学内容方面,荀子继承了儒家的传统,也是以诗、书、礼、乐、春秋为教学内容。所不同的是,他特别强调礼。《劝学》:“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在这里他已经赋予“礼”以新的内容,要求人们学习、遵守法律纲纪,以适应新时代的要求。其教育目的,就是教人学礼义,为君子,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显然,荀子的教育目的就是为当时的政治服务。可以推想,这些主张自然能够在封建制度下起到维护政权稳定、和谐社会秩序的作用。
第二,教育的原则和方法。荀子十分强调学习。《劝学》:“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通过学习,知识就会不断更新,人们就会不断进步。在学习上,《儒效》篇强调“实”,即实事求是,“知之曰知之,不知曰不知,内不以自侮,外不以自欺”。也就是说,学习要持老实的态度,不要弄虚作假,装腔作势。不懂装懂,是自欺欺人。荀子重视学习上的“积”,认为学习是一个积少成多的过程,要靠日积月累,不能一蹴而就,因而不可操之过急。《劝学》:“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儒效》还说:“涂之人百姓积善而全尽谓之圣人。彼求之而后得,为之而后成,积之而后高,尽之而后圣。故圣人也者,人之所积也。”荀子这种“积”的观点,已初步具有量变引起质变的思想萌芽。在学习上要有持之以恒、锲而不舍、孜孜不倦、刻苦钻研的精神。《劝学》:“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荀子还强调学习上的“专”,认为学习要专心致志,精力集中,全神贯注,不可一心二用,“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这几句强调的是,对学习不专心致志,念兹在兹,就不能达到融会贯通;不埋头苦干,发愤图强,就不能取得显著的成绩。
荀子在十分重视“学”的同时,还十分强调“行”。他对人的认识和实际行动的关系,有比较正确的认识。《儒效》:“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学至于行之而止矣。”“知之而不行,虽敦必困”。学是为了用,有了知识,不去实行,知识虽多,也没用处。他强调“行”,说明他的认识论已具有唯物主义的因素。但是认识是一个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辩证过程。“学至于行”就停止了,这说明他的认识论还是有局限性的。但荀子指出行动在认识中的作用,在他那个时代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另外,荀子重视个人主观努力在获得知识、提高德行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也重视客观环境对人的重要影响。《劝学》:“蓬生麻中,不扶而直。”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土,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荀子强调社会环境对人的思想有重大影响,是他的唯物主义哲学思想在教育学上的体现。
在教师修养方面,荀子提出了值得注意的意见。《致仕》:“师术(标准)有四,而博习不与焉。尊严而惮(谦虚)可以为师;耆(六十岁)艾(五十岁)而信,可以为师;诵说不陵(不超过学生接受能力)不犯(不犯礼),可以为师;知微(精)而论(讲透),可以为师。”他所说的“博习不与”,不是说教师不要博习,而是说做教师光博习还不够,重要的是符合这四条标准。这是荀子长期为师的经验之谈。
第四,学生的道德教育。荀子认为道德修养的目的在于彻底改变人的感情,培养高尚的德操,以使之合乎礼法的要求。《劝学》:“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为美也,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者以持养之。使目非是无欲见也,使耳非是无欲闻也,使口非是无欲言也,使心非是无欲虑也……是故权利不能倾也,群众不能移也,天下不能荡也。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君子认为学习得不全面不精粹就不能称为完美,所以按照学习的程序去读书,并把它们前后连贯起来,认真思考所学到的东西,使之融会贯通。按照老师的榜样去身体力行,除掉不合礼法的过失,树立培养高尚的道德。这样通过学习,使自己只喜欢看与听关于礼法的东西,说和想关于礼法的事。这样就能做到不为权势利禄所动摇,心有主宰,不因外界事物的干扰而改变。从生到死都坚守着礼法,这就叫具备了高尚的德操。这也就达到了他所理想的培养目标,实现了他的教育目的。既然尊师重道,荀子就要求学生必须恭恭敬敬地对待老师。在老师面前,要做到“礼恭”“色从”“辞顺”。他甚至对于学生平时的穿着仪容都有明确规定。《非十二子》:“其冠进,其衣逢,其容悫。俭然,恀然,辅然,端然,訾然,洞然,缀缀然,瞀瞀然,是子弟之容也。”这段话的大意是,其帽子高高的,其衣服宽宽大大的,其面容诚恳。谦虚、温和、亲近、端庄、勤恳、恭敬、服顺、拘谨,这是弟子的样子。这些要求,可以说是荀子给学生制定的守则。同时,荀子还在同一篇文章中批评了一些学生的丑态:帽子低低的,帽带、腰带松松垮垮的;面容傲慢,装模作样、浮躁不安、冷淡麻木、见识浅薄、张皇失措、空虚消沉,立眉竖眼;遇上酒食、声色,就沉醉迷乱,遇上需讲礼节的场面,就烦烦躁躁,骂骂咧咧;遇上劳苦的事务,就怠慢舒脱,不肯亲自动手;偷懒恶劳也不怕别人议论,不顾廉耻而甘受别人辱骂;等等。举出这些丑态,荀子的目的是让学生引以为戒。
总之,在与诸子论辩过程中,荀子吸取总结前人的经验,洞察时代的要求,从而提出蕴含时代精神的教育思想,这些思想是荀子在游学、执教过程中,随着思想理论的日渐成熟和实践经验的逐步丰富而不断完善、系统起来的。其中有不少观点具有朴素的唯物主义的思想,在当时有着积极和进步的作用。其某些教育原则和方法,在我们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今天,仍有借鉴意义。
荀子的思想博大精深,其中有不少思想超越了前人,成为先秦儒家思想的集大成者,因而其本人也无疑是一位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政论家和教育家。但不容讳言,他的学说明显地带有时代和阶级的印记。如他虽然主要是唯物主义者,但又主张保留祭祀、卜筮等宗教仪式,有时把自然界看成有意志的“天”,说“天地隆物,以施下民”等,这是因为历史条件的局限。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在研究、学习、借鉴荀子思想的时候,应注意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吸取精华,剔除糟粕。
[1]萧枫.史记文白对照全注全译[M].延边:延边人民出版社,2000:2074.
[2]临淄区政协文史委,临淄齐文化研究社.齐国重要事件[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99—100.
责任编辑:郑 好
10.3969/j.issn.1009-0339.2016.03.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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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0339(2016)03-0083-08
2016-02-24
艾新强,男,广西社会主义学院教务处处长、教授、法学博士,研究方向为传统文化、统一战线理论、统战谋略、中国古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