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梅
(曲阜师范大学,山东 曲阜 273165)
旧学商量加邃密 新知培养转深沉
——朱熹论读书
林静梅
(曲阜师范大学,山东 曲阜 273165)
朱熹是南宋著名的学者,著名的理学家、教育家。朱熹毕生严谨治学,教书育人。主张学人必须认真读书;读书人应该有坚定而明确的志向;书要熟读;读书务必专心致志;读书的过程中要善于思考。朱熹的这些主张对于今人来说,依然具有很重要的启发意义。
朱熹;读书;思考
朱熹(1130—1200),字元晦,祖籍徽州(今安徽歙县),生于福建南平尤溪。朱熹是南宋著名的理学家、教育家,平生著述等身,为后人留下了极其丰厚的思想文化遗产。宋人黎靖德所编著的《朱子语类》,是朱熹和他的弟子们的问答语录总汇,此书在很大程度上囊括了朱熹的思想,其中朱熹谈论读书方法的部分,在笔者看来,尤为精彩。本文试图解读朱熹有关读书的观点。
人生在世,为什么要读书?人们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多种多样的。孔子认为,“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1][p.154]北宋真宗皇帝赵恒(968—1022)认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在宋真宗看来,一个人读书,就是为了功名利禄。在读书学习的目的性这一问题上,朱熹继承的是孔子的主张。他指出:“学者须是为己。譬如吃饭,宁可逐些吃,令饱为是乎?宁可铺摊放门外,报人道我家有许多饭为是乎?近来学者,多是以自家合做底事报与人知。……如此者,只是不为己,不求益;只是好名,图好看。”[2][p.139]“大抵为己之学,于他人无一毫干预。”[2][p.133]“古人读书,将以求道。不然,读作何用?今人不去这上理会道理,皆以涉猎该博为能,所以有道学、俗学之别。”[2][p.181]在朱熹看来,一个人读书的目的,乃是要修养自己的学问和道德,是为了“求道”,为了“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3][p.2735]书是用来读的,正如同饭是让人来吃的一样,道理就是如此简单。可是,有些人读书,却是为了装饰自己,炫耀自己,是为了给别人看的,正如一个人“铺摊放门外,报人道我家有许多饭”,把本来自己该做的事情,“报与人知”,这样的读书人,是属于“不为己”,“只是好名,图好看”,属于“俗学”之类,这是朱熹所反对的。朱熹认为,对于读书人来说,看书学习,是他自己份内的事,是本来就应该做的事情。生活中有一些人,把读书当成了他们对人夸耀的资本,这样的人,则“终于为禽兽而已!盖人为万物之灵,自是与物异。若迷其灵而昏之,则与禽兽何别?”[2][p.132]这样的人,与禽兽有什么区别呢?
北宋苏轼说过:“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4][p.107]朱熹赞成这一观点。他认为,人要读书而有所得,学有所成,首先需要立志,并且所立之志越大越高越好。他说:“学者大要立志,才学,便要做圣人是也。”“英雄之主所以有天下,只是立得志定,见得大利害。”[2][p.134]“凡人须以圣贤为己任。世人多以圣贤为高,而自视为卑,故不肯进。……然圣贤禀性与常人一同。既与常人一同,又安得不以圣贤为己任?自开辟以来,生多少人,求其尽己者,千万人中无一二,只是衮同枉过一世”,“学者立志,须教勇猛,自当有进。志不足以有为,此学者之大病。”[2][p.133]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必须“以圣贤为己任”,但是,人们往往错误地认为,王侯将相,自有其种,圣贤就是天生的圣贤,而自以为朽木不可雕,因而,或者所立之志向“不足以有为”,或者干脆就放弃了追求,放弃了读书,放弃了对圣贤的学习。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在朱熹看来,圣贤与常人也是一样的,也吃五谷杂粮,也有喜怒哀乐。既然圣贤与常人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那又何必“不以圣贤为己任”呢?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千万人之中,绝大部分人,都不立志,“不以圣贤为己任”,“只是把学问不曾做一件事看,遇事则且胡乱恁地打过了”,[2][p.134]浑浑噩噩,“自视为卑”,“不能去世俗之陋”[2](p.134),最终也就只能“枉过一世”。因而,朱熹主张,“而今紧要且看圣人是如何,常人是如何,自家因甚便不似圣人,因甚便只是常人。”[2][p.135]“立志要如饥渴之于饮食。”[2][p.134]“须磨砺精神去理会,天下事,非燕安睱豫之可得。”[2][p.138]他认为,“万事须是有精神,方做得。”[2][p.138]“不带性气底人,为僧不成,做道不了。”“阳气发处,金石亦透。精神一到,何事不成!”[2][p.138]人若没有一种精神,而终日安闲逸乐,悠悠忽忽,则什么也干不成。务必要“磨砺精神”,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精神一到,何事不成”。于是,“自可超凡入圣”。[2][p.135]
一个人在有了伟大的志向以后,重要的是要将读书学习落实为富有成效的行动。朱熹说:“世俗之学,所以与圣贤不同者,亦不难见。圣贤直是真个去做,说正心,直要心正;说诚意,直要意诚,修身齐家,皆非空言。今之学者说正心,但将正心吟咏一晌,说诚意,又将诚意吟咏一晌;说修身,又将圣贤许多说修身处讽诵而已。”[2][p.133]就读书而言,朱熹指出:“今读书紧要,是要看圣人教人做工夫处是如何。如用药治病,须看这病是如何发,合用何方治之;方中使何药材,何者几两,何者几分,如何炮,如何炙,如何制,如何切,如何煎,如何吃,只如此而已。”[2][p.162]换一个说法,就是说,朱熹提倡,书要熟读。
论及读书,朱熹十分强调熟读的重要性。他说:“学者须是熟。熟时,一唤便在目前;不熟时,须着旋思索。”[2][p.143]“书须熟读。所谓书,只是一般。然读十遍时,与读一遍时终别;读百遍时,与读十遍又自不同也。”[2][p.168]“读书,小作课程,大施功力。如会读得二百字,只读得一百字,却于百字中猛施工夫,理会子细,读诵教熟。如此,不会记性人自记得,无识性人亦理会得。若泛泛然念多,只是皆无益耳。读书,不可以兼看未读者。却当兼看已读者。”[2][p.165]在朱熹看来,一个人读书,最重要的是要对文本材料的熟练掌握。书读得熟了,“节目次第都恁地历历落落,在自家肚里”,[2][p.171]“一唤便在目前”,这便是一种良好的状态。为了把书读熟,在朱熹看来,每次阅读的材料,篇幅不宜长,但下的功夫,却不宜少,即所谓“小作课程,大施功力”,这样,可以“理会子细,读诵教熟”;相反,如果一个人在读书的过程中贪多务得,效果就一定不好。根据自己的治学经验,朱熹还认为,读书时,“须逐段子细玩味,反来覆去,或一日,或两日,只看一段,则这一段便是我底。脚踏这一段了,又看第二段。如此逐旋捱去,捱得多后,却见头头道理都到。这工夫须用行思坐想,或将已晓得者再三思省,却自有一个晓悟处出,不容安排也。书之句法义理,虽只是如此解说,但一次看,有一次见识。所以某书,一番看,有一番改。亦有已说定,一番看,一番见得稳当,愈加分晓。故某说读书不贵多,只贵熟尔。”[2][p.167]须知,书在没有熟读的情况下,一个人对书本的内容,就肯定不会明晰,看上去就只可能是混混沌沌的一篇。如何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来呢?这就需要一个人“看来看去,认来认去。今日看了,明日又看;早上看了,晚间又看;饭前看了,饭后又看”。[2][p.168]朱熹说,“如此读书三年,无长进处,则如赵州和尚道:‘截取老僧头去!’”[2][p.173]
凡人做事,须是专一。孟子说过:“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5][p.267]学问之道其实没有什么奥妙,只不过就是把那丧失的本心找回来罢了,试想,神志涣散,用心不专,又如何能记得住书本上的内容?朱熹说,当年张旭学草书,见公孙大娘舞剑器而悟得笔法。设若他不是专心致志,就肯定不会有收获。学习书法如此,读书学习也是如此。在朱熹看来,读书并没有什么诀窍可言,它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就是要求“专心”二字。“圣贤言语本自分晓,只略略加意,自见得。若是专心,岂有不见。”[2][p.177]相反,“若不专一,东看西看,则此心先已散漫了,如何看得道理出。”[2][p.189]因而,“读书须将心贴在书册上,逐句逐字,各有著落,方始好商量。大凡学者须是收拾此心,令专静纯一,日用动静间都无驰走散乱,方始看得文字精审。”[2][p.177]对此,朱熹还举例说,在读经的过程中,读《论语》,就要专心读《论语》;读《孟子》,就要专心读《孟子》。诵读《八佾篇》,就千万别去看《里仁篇》;学习《滕文公》时,就不要去诵读《离娄》。他认为:“若所看不一,泛滥无统,虽卒岁穷年,无有透彻之期。”[2][p.189]在回首自己读书治学的经历时,朱熹说,几十年来,他就是一直在坚守这一看似笨拙的办法的,并始终认为,“工夫只在子细看上,别无术。”[2][p.172]朱熹还有一个很有趣的说法:“小儿读书记得,大人多记不得者,只为小儿心专。一日授一百字,则只是一百字;二百字,则只是二百字。大人一日或看百板,不恁精专。”[2][p.165]幼童读书,为什么记得那么牢靠?因为他们只在专心致志地读那一段文字,后面的文字,尚未学习,都是生字。在朱熹看来,书读得不精深的那些人,都是因为读书时用心不专,往往“一边去看文字,一边去思量外事”,[2][p.178]如此心不在焉地读书,只能是枉费工夫,要想学有所获,也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用心须专,用力还须猛。换个说法,就是在需要阅读的相关材料上,下上大功夫,以求实效,这就是朱熹所再三强调指出的:“须是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看人文字,要当如此,岂可忽略!”“须是如猛将用兵,直是鏖战一阵;如酷吏治狱,直是推勘到底,决是不恕他。”[2][p.164]“看文字,须……耸起精神,树起筋骨,不要困,如有刀剑在后一般!”[2][p.163]当时,有人说读书应该优哉游哉,从容玩味,朱熹则说,这不过是他们不愿意下苦功夫的托辞而已。这样读书,美其名曰“从容玩味”,实则是“看了也似不曾看,不曾看也似看了”。[2][p.171]读书就好比是煎药,需要先用大火煮滚,然后才可以用文火慢慢地熬。若自始至终只用微火慢慢煮,这药效怎么可能熬得出来呢?朱熹认为,“学者所患,在于轻浮,不沉著痛快。”[2][p.162]读书学习,本如逆水行舟,只有“心心念念只在这书上,令彻头彻尾,读教精熟,这说是如何,那说是如何,这说同处是如何,不同处是如何”,[2][p.197]才会取得长进。假若一个人能够勇猛奋发,废寝忘食,下足了痛切恳恻的工夫,坚持十年,世间什么书读不精、读不熟?
朱熹曾对他的弟子们说:“尝思之,读便是学。夫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便是读。读了又思,思了又读,自然有意。若读而不思,又不知其意味;思而不读,纵使晓得,终是卼臲不安。”[2][p.170]朱熹十分认可孔子“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1](p.18)的观点,在他看来,读书和思考,是同样重要的,二者缺一不可。他还说:“吾儒惟专一于道理,则自有得。”[2][p.142]“读书须是子细,逐句逐字要见著落。若用工粗卤,不务精思,只道无可疑处。非无可疑,理会未到,不知有疑尔。”[2][p.169]朱熹认为,一个人读书,便肯定有收获,但这个收获是在读书的同时勤于思考的结果,读书时,不勤于思考,囫囵吞枣,不是没有疑难,而是有疑难问题而没有发现,提不出来。如此,怎么会进步呢?思考问题,还要时时进行。对于一个善于学习的人来说,时时处处都是思考问题的机会,所谓“行住坐卧,心常在此”,[2][p.170]就是这个意思。欧阳修“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6](p.1931)写文章是如此,思考问题也是如此。倘若“对著册子时,便思量;册子不在,心便不在”[2][p.171],这般读书,肯定没有收获。思考,其实就是一个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过程:“读书无疑者,须教有疑;有疑者,却要无疑。”[2][p.186]“学者读书,须是于无味处当致思焉。至于群疑并兴,寝食俱废,乃能骤进。”[2][p.163]读书的过程中,随时伴以深入的思考,读过的书就会记得牢靠。
综上所述,朱熹有关读书学习的思想内容是十分丰富的。朱熹有两句流传很广的诗:“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7][p.27546]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两句诗可以大体概括朱熹关于读书学习的思想。朱熹关于读书学习的言论,都联系实际,讲得非常生动具体。八百多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再回过头来认真学习他的这些有关读书学习的言论时,依然感觉备受启发。朱熹关于读书的言论,对于今人的读书学习,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1]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0.
[2][宋]黎靖德.朱子语类[M].北京:中华书局,1986.
[3][汉]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4][宋]苏轼.苏轼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6.
[5]杨伯峻.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5.
[6][宋]欧阳修.欧阳修全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1.
[7]傅旋宗等.全宋诗(第44册)[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责任编辑:孙延波
K244.7
A
1671-4288(2016)03-0078-03
2016-01-12
林静梅(1970- ),女,山东寿光人,曲阜师范大学图书馆副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