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礼
(潍坊学院,山东 潍坊 261061)
论杜威对哲学的改造
董礼
(潍坊学院,山东 潍坊 261061)
作为实用主义者的杜威,在批判和改造传统哲学的过程中具有相当的彻底性。在这个过程中,情境主义发挥了重要作用。首先,杜威在情境的基础上对传统哲学提出质疑;其次,杜威通过情境主义的方法对哲学进行重构;最后,杜威的情境主义是一种弱化的实在论。
杜威;传统哲学;情境;改造
实用主义者们对传统哲学的研究方式持批判态度,希望构建一种新哲学。杜威也不例外,他的目标是要重建哲学,情境(situation)主义就是杜威重建哲学的重要理论工具。
对于确定性的寻求,是杜威对传统哲学的看法。知识和经验对人类精神的影响,主要是科学的影响。人们生活在危险的世界中,所以不得不寻求安全。事实上,人类已经发展出了两种控制环境的策略:第一种策略是以祈祷作为影响超自然统治力量的方法,它导致了神话和宗教仪式的产生,其标志是文化与道德的起源;第二种策略试图通过对环境施加行动来控制环境,这一策略标志着科学的诞生。我们之所以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对情境的认识不同,而情境的特性是与确定性相矛盾的。杜威认为:“人们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或然性世界之中。从坏处说,他的存在包含着一场赌博。世界是一个冒险场,它是不确定的,不稳定的……”[1](43)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杜威所说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就是世界的特性。
其实,我们时常注意到情境,就是我们赖以开展行动的一系列条件。一般情况下,我们不会想到自己的行为是在特定的背景中产生的,我们容易忽略情境与自身的本质联系。传统哲学倾向于认为,我们的“内在”自我和“外在”世界之间存在着不可克服的分裂,而行为构成了这些彼此分离的领域之间的一个界面。“情境”这一术语意味着存在一种我们生活所依赖的、外在的、静态的实体。这种说法促使我们忽略一下事实:(1)情境不是一种严格地外在于我们的实体,我们就是情境的一部分,我们生活在情境之中;(2)情境并非静态的,它是永恒的、独立的实体,毋宁说,它是对一系列相互联系的、活动着的力量和要素的一种描述,这些力量和要素构成了我们在一定时间和地点的生活及其条件。
人类本质上不仅是内在于情境的动物,而且依赖于情境。我们生存在特定的条件下,将我们的行为加诸世界之上,而且我们本身就是世界的一员。杜威指出,人类是一个有机体,我们的机体是情境的一种延续。人类是一个过程并进行着一系列交换,与情境中的其他力量进行某种交易。人类绝不是世界中孤立的看客,而是情境中的生物。但是,由于情境是可变的,人类在许多方面又是很脆弱的。情境是一种互动力量形成的动态组合,它们可能失去稳定。在许多灾害面前,有机体必须借助情境中的其他因素来克服困难。也就是说,我们改变了当下的条件,运用情境来改变情境,在一定程度上说,我们也在改变整个世界。生活犹如赌博,一切依赖于易变的情境。环境带来的危险是“无规则的,不持续的,无法根据时期或季节作出判断。”[1](43)除此之外,情境本身偶尔倒是稳定的。世界不是完全无序,并非转瞬即逝。虽然无物常驻,但情境中的一些基本要素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规则的。所以,世界既不是稳定的,又是稳定的,它具有易变和风险特征。
那么,这种风险性和不稳定性与哲学有什么关系?传统认为,哲学是一种冷静的、孤立的形上思考。而杜威的观点是:“由于稳定性与不确定性所构成的无法分离的混合体这一困境导致了哲学的产生,它反映在所有循环再现的问题与事件中。”[1](46)杜威指出,哲学就是一种回应,一种对生命在或然性世界中这一处境的回应。应当说,面对风险性,人类逃离险境的努力产生两种结果:传统与科学。因为这两类回应方式的起源不同,所以人类必须处理如下困难:实现传统的习俗、道德与科学方法、科学知识及科学态度之间的和谐。杜威也承认,“哲学起源于协调这两种不同的精神产物的企图”[2](89)。于是,杜威哲学的基本主张在于:“哲学的不同职能、不同问题与不同对象产生于人类生活的压力与张力,它决定了哲学的形式……其具体的问题随着人类生活的改变而不同,人类的生活通常是连续的,但有时也会产生危机并形成人类历史的转折点。”[2](256)
对此,杜威进一步考察了传统哲学二元论: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是形式与质料的对立;在奥古斯汀那里是上帝之城与世俗之城的对立,在笛卡尔那里是心灵与肉体的对立,在康德那里则是现象与本体的对立。哲学寻求不变者,试图在理性基础上为已经被接受的信念和传统提供辩护。这种努力肇始于柏拉图,两个领域的划分是以我们称之为实在的“两个世界”理论。在柏拉图那里,他设计了非时空领域的“理念世界”被“理智”(intelligence)所知,这种世界以其“形式”的抽象实体而闻名。在柏拉图看来,这种形式是永恒的、理念的、不变的和完美的,它们不能为感官经验所把握,而只是为“理智”这一心灵的特殊能力来把握。要获得真知识,就必须通过哲学的理性训练才能成功。柏拉图的这种二元论认为,科学与变动不居的世界相联系,在认识论上是要低于哲学的反思。物质世界与理念世界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形而上的对立。在杜威看来,二元论总是指向永恒不变的存在,它是真知识的源泉和对象,“只能通过哲学的系统原理所把握”。而剩下的总是表示“相对实在的日常经验世界”,“不完美的、日益腐朽的世界”,[2](92)是科学所关注的对象。所以,哲学的标志在于:“将它的对象分为真正的实在与仅仅表面上的存在,主体与客体,物质与精神以及理智和现实,二者互不相干,并因某种神秘的足以产生不可解释问题的模式而得以保留。”[3](95)传统哲学认为对真理作冷静的、毫不妥协的追求,要高于日常情境中的事件和科学实践。“哲学认为自己有责任展示超验的、绝对的或内在的实在之存在,同时向人们显示这一更高级的实在的本质和特性。因此,它认为自己是由超越于实证科学和普通实践经验的知识官能所把握的,具有较高的尊严。”[2](92)历史地看,哲学将自己视为这一基本原理:研究更高一级的实在,高于日常生活与实践的东西。
杜威认为,传统哲学的二元论无法把握实在中固定不变的分裂,反而在特定的社会条件下产生分裂。由于传统二元论导致了统一被分裂的实在这一智力难题,坚持二元论的哲学便鼓励和促进了另一种倾向的发展:超然、另类世俗、与世界的疏远和自以为是。因为,传统哲学家们一向认为自己关注的是只能在超验的、不变的领域存在的终极真理,所以脱离了现实世界。由于只注意假想的超验域,他们便放弃了普通的生活,并使哲学也与这种生活隔绝开来。哲学家们自认为在追寻真理,而且结成了一个所谓的精英思想家阶层,从而也就与其他知识分子隔离开来。事实上,这种观念一直蔓延流传至今,问题也完全脱离了日常生活。哲学运用一些特别的、技术性的术语提出了一些奇异的问题,但只有哲学家才知道这些术语及其问题,所以学术圈之外的人并不知道哲学家们在干什么。这导致了如此结果:哲学是一种从我们生活的情境中脱离的方法。对此,杜威这样总结哲学对日常经验世界的态度:“流行的信条建立在假想的从经验的困惑与不确定性中逃离的必要性这一基础上。生活已被视为丑陋的、无希望的,除非它能够作出追求更实在的确定承诺。逃离的哲学也就是对经验世界的病症与苦难进行补偿的哲学。”[3](268)
按照杜威,哲学家们以这种方式看待世界,并向公众宣称他们在研究诸如存在与自然、实在与真理之类的东西。事实上,也许他们并未注意到,“他们已经利用了存在与社会条件中的珍贵价值”[2](94)。所以,哲学家们已经承担起了这样的社会职能,他们在保护与传统相联的习俗免受科学研究的威胁。这类传统是前科学与反科学的原始神话、宗教与迷信的产物,人们不清楚它们为何在当前的事物中还能提出合法的权威性要求。“哲学必须以良好的姿态,自己拯救自己”[4](38)。因此,哲学家们必须放弃对他们从传统中继承下来的研究,转而关注与社会相关的情境问题。于是,改造哲学就是社会批判的一种方式,社会革新的一种工具。用杜威自己的话说:“当哲学不再成为处理哲学家们问题的工具,而成为一种由哲学家们所酝酿的、处理人的问题的方法时,哲学就使自身得到复原。”[4](46)改造后的哲学必须承担起协调文化与科学的社会职能,也就与传统哲学有所不同了;改造后的哲学不再无意识地通过二元论来保护传统免受科学的侵蚀,必须致力于科学与文化的统一。
事实上,早在古希腊时期的智者,对传统观念的批判范围和影响比早前的哲学家对神话世界观的批判更为广泛。早期的哲学家关于自然的思辨与社会生活实际并无紧密联系,他们中的一些人所持的伦理观并未充分展开,更没有被民众广泛接受。智者把对神话世界观的批判引向社会政治领域,把哲学的主题由原来的自然转向人事。杜威的努力正在于此,他要哲学家们转而关注情境。但智者们的思想倾向对以往的哲学产生了破坏作用,并对哲学的生存和发展构成了威胁。相比较而言,是否可以说杜威是在消解哲学呢?杜威的确指出哲学家们必须放弃传统的某些方面,转而关注当代社会问题。但传统思维类型的实践方法同样存在于当代哲学家的实践中。哲学所强调的原则不应被拒斥,它们“不仅仅是抽象的逻辑形式与范畴”,而是“习惯、倾向性以及有关厌恶与偏好的根深蒂固的态度”。[5](14)杜威改造哲学的努力是用遗传学的方法来处理传统哲学,当然也一定涉及传统问题的起源。正如杜威自己所指出的那样,他不是在解决传统哲学问题,而是在克服它们。既然哲学必须用科学的方法来处理“人的问题”,这种哲学将不再是一种拥有自身特有问题特殊规则和特殊知识阶层所独有的话语系统,改造后的哲学必然是公众哲学。
按照杜威的观点,一切古典哲学在两个存在的世界中间划定了根本区别:一个相当于普通传统宗教的超自然的世界,一个由形而上学描画成为至高无上的实在世界。“哲学的起源是出自权威的传统的背景,而这种传统原是受制于在爱憎和感情的兴奋满足的影响下活动着的人的想象作用,那个说明里面,这个概念的意义已经包含在内。”[6](24)人们独居无偶时的通常意识不是研究或思辨的产物,而是欲望的产物。人本受动于希望、恐惧和爱憎。我们的书籍,包括科学的、哲学的书籍,是由受过优异知识训练和修养的人所著。哲学的概念也是处于不断的变化中。这并不是说哲学的性质、起源和对象等元哲学的内涵不同,而是说不同时代的哲学主题不同罢了。人不同于动物,就在于人类能够对所经历的世界具有记忆功能,而在这个功能中,人首先置于世界这一巨大情境之中。因此,在不同情境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各种哲学,都不能脱离我们的生存世界。记忆是代替的经验,记忆的生活原本就是一种想象的生活,而非精确的回忆生活。事实上,我们就是这个社会情境生活的参与者。
杜威进一步阐明了情境对哲学的一般作用。哲学的原始阶段,还算不得真正的哲学。“哲学的书籍是心中有了合理的、论理的和客观的习惯的人所著述,便以为同一合理性业已由他们也赋予普通人,却不知合理性和非理性在未经训练的人性里是不想干的插话一样的东西。”“哲学所最后出现的素质,本与科学和说明都无关系。”[6](4-5)在杜威那里,信仰的观念和原理的组织一般化,加上理论体系和智性证明的动机才渐渐变成哲学。而环境对于观念的构成实际上所加的约束是很小的,但如果置这一情境于不顾也可以导致灭亡,就在这种情况下环境要求观念有一定最低限度的正确性。实际知识增长到那样多和那样广,以致与传统的各种信念发生冲突。
按照这种思路,古希腊智者的诡辩运动毫无意义。智者因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而多了一个永不磨灭的恶名,而这一事实也正好证明这两种信仰的争辩在诡辩者中的确重要,而对于宗教信仰的传统体系和行为道德训典却引起了一个紊乱的后果。虽然苏格拉底试图调和这两个方面,但因为他对待这个问题基于实际的方法,注重其法则和标准,于是被指为悔慢神明,毒害青年而判处死刑。事实上,纵观整个希腊哲学史就会发现,苏格拉底的厄运和诡辩论者的恶名已经暗示传统的情绪化信念和平常的实际知识之间所存在的显著变化:所谓科学的优势在于后者,而社会的尊崇和权威的优势,以及由生活而得其奥义的优势在于前者。表面上看,环境的特定而明确的知识只限于技术的有限范围。所以说,情境是检验实际效果的重要场域。
此外,杜威用希腊人对于战斗传统来让我们领悟实证见解与传统见解在接触时所引起的对立。它认为后者不独在社会习惯中根深蒂固,而且包藏着人生所追求的各种道德目标和遵守的道德规律。这些应该与生活的本身一样深奥和广博,并且充盈着人性的社会生活色彩。而实证知识只是关系物理功用,与批判的研究精神日形长进,旧式的信念将日渐崩溃。简而言之,使从来靠习惯维系下来的东西不复依靠过去的习惯,而以实在和宇宙的形上学为基础,使它复兴。形而上学是代替习惯而成为更高尚的道德和社会价值的源泉和保证。这也正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所发展的欧洲古典哲学的主题,而这一主题在中世纪欧洲基督教哲学被重新论述和更新。
杜威总结了传统哲学支配欧洲系统建设的哲学任务和目的,并得出其哲学区别以往哲学的三个特征。首先,哲学不是从公正不倚的源头发生,而是发源于社会生活。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对希腊传统和习惯的意义经过深刻的考察,使得他们的作品流传至今。如果没有希腊宗教、艺术和国民生活,他们的哲学是不能成立的。哲学的这种辩护精神,在十二世纪中世纪基督教利用古典哲学系统的合理表现,尤其是以亚里士多德哲学诠释自己的义理,发挥得淋漓尽致。十九世纪初期的德国哲学,尤其是黑格尔哲学,假借唯理主义的唯心论为当时的科学和民众政治的新精神所威胁的学说和制度辩护。这样的结果是,那些伟大的体系不能完全超脱党派精神,肯定掺杂着先入为主的信念,而这恰恰就是杜威的情境主义所反对的。
其次,以事实作为问题并指证其论点,这也是一切论证的根本方式。“哲学即以辩护因情趣的契合和社会的尊崇而被接受的事物为目的,自然就重视理由和证明。但因它所处理的材料本来就欠缺内在的合理性,便不能不靠论理的形式做掩护。”[6](12)在处理事实问题时,我们可以运用更简单的论证方式。杜威如是说,不过在于指明传统哲学主要是提出假说,而且这些假说只有在使人对他的生活有更敏锐的感悟时才有价值。这就预示着哲学的价值在情境中才能够彰显,为价值的转向奠定基础。
最后,杜威的情境主义是一种关系哲学。“为欲望和想象所支配以及在集体的权威影响下发展成权威传统的各种信念的体系是普遍的、概括的。”[6](13)如前所述,杜威认为古典哲学划定了两个世界:一个是超自然的世界,另一个是形而上学的实在世界。如果要达到哲学体系的圆满和必然正确性,就必须用一种关系哲学,而这又必须经过哲学的系统修炼才能领悟绝对的本体实在,与日常经历的普通经验的现象世界的关联。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论证哲学源自权威的传统背景,而这种传统又受制于爱憎和感情兴奋满足的影响下活动人的想象作用。需要说明的是,概念的意义已经包含在内了。
事实上,杜威揭示哲学特征的真正目的还在于,哲学并非发源于理智的材料,而是发源于社会情境。由于哲学的概念已经发生变化,所以解决问题的新标准也重新提出来。“如果谁能够虚心去研究哲学史,不把它当作一个孤立的事物而把它当作文明和文化史的一章去研究,如果谁能够将哲学的故事和人类学、原始生活、宗教史、文学、社会制度的研究结合起来,那么谁就对于今天的讲话价值必定能够下一个独立的判断。”[6](15)至此,我们才恍然大悟,杜威在改造哲学时并没有直接否定传统哲学,而是认真研究以往哲学的性质起源等元哲学问题,以揭示真相并唤起我们的注意。他要将当下的哲学研究放到情境当中,我们也同被作为有机体置入其中,从而重新确立价值。这就是杜威遗传学和达尔文生物进化论的方法。杜威重构哲学的任务是,要阐明人们关于自己时代的社会和道德斗争的诸见解,目的是力所能及地处置一些社会问题。
与传统哲学不同,杜威把“哲学”看作一种经验探究活动。这一概念蕴含着对传统哲学研究的反驳,从而建立具有社会批判功能的哲学。在杜威看来,“批判”活动并非专属于哲学探究的领域。应当说,“批判”首先和“理智”的经验活动密切相关,“理智性”经验的发生首先指涉“问题情境”的存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会不知不觉地养成许多“习惯”,而支撑各种习惯的是各种各样的“信念”。当我们的行动未受阻碍时,我们总是按照这些习惯和信念生活,他们保证我们的生活秩序。对于这样一些“习惯”与“信念”的把握与感受是某种先于“理解”甚至先于“意识”的经验。它们往往内在的决定了“理智性”的探究活动。但是,如果常规的生活节奏和行为方式受到意外阻碍没法维持下去,我们就需要“理智”来进行判断和选择。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情境生活中驻足、考察、探究,以期建立新的信念和习性而达到另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这就是我们所需面对的“问题情境”。“问题情境”的出现要求作为工具的“理智(智慧)”活动介入其中,而这为原初经验中意义的扩展提供了可能。
一般而言,“理智活动”主要针对某一具体行为的“原因——结果”做出考察和评估。我们可以把其视为“反思”活动的一种样式。一旦我们的行为受到某种阻碍,我们就必定要探究它的前因后果,以此为基础进行必要的选择,并对未来的行为做出引导性设想。也就是说,一旦我们置身于一种“问题情境”之中,一旦原先的平衡状态无法得到持续,理智的反思活动便介入其中。从另一角度来说,这就是“批判”活动的展开。事实上,这种“连续性”在杜威情境主义中具有重要作用。为了取代二元论和所谓的分离,杜威既看到了水平面上(有机体与环境、个人与社会)的连续性,又看到了垂直面上的(身体和心灵)的连续性。可以说,杜威情境主义是行动中的理智,而非孤立的和自我反思的理智。
在西方哲学史上,认识论是传统哲学的重要主题。杜威也注意到这个问题是不可能绕过去的。因此,杜威要改造哲学,就必须对认识论进行再认识。杜威通过对认识论的重构而建立自己的认识论。应当说,这个问题是杜威改造哲学中的关键问题。如果能够正确对待这个问题,那么诸如理论与实践、主客二分、二元论等一些列的问题就将迎刃而解,而解决前提就是杜威的情境主义。
杜威的认识论是要让哲学建立在生活的土壤中,成为对生活和现实本身的探究活动。基于这样的目的,杜威并没有把自己的哲学活动沉浸在纯思辨的哲学领域,而是将其认识论思想作为一种方法应用到改造哲学的实践中去,用以解决现实问题。杜威通过对近代西方哲学史上典型认识论问题——“知识的问题”的考察,产生了一些观念:依据对传统理论的理解,如果经验存在于不同的精神图像中,那么我们也就无法确证经验与外部世界之间的关系;如果知识被看做是存在于经验对外部世界的确切表象之中,那么我们则不可能知道人们是否具有知识。就是这一系列的问题,引发“怀疑论问题”的出现。事实上,杜威并没有“解决”这些问题,而是企图“超越”它们。他主张把这些问题“搁置”,把传统的认识论称之为“知识的旁观者理论”。
由于这种二元对立的“知识的旁观者理论”脱离了社会现实生活,割裂了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关系,使得我们对其关注只能是超验的、不变的领域,追寻一种绝对的确定的知识。这种理论还使得认知被理解为一种知识的对象“呈现”给认知者的被动事件。认知主体在认知中是完全被动的和沉默的,是一种非参与者意义上的旁观活动。知识的旁观者理论建立在形而上学的二元论基础上,因而在认知主体与认知客体之间确立了二元对立,认识者在认知过程中表现出旁观者的身份。
与之相反,杜威从生存论的视角研究认识论,主张知识来源于现实生活,而生活先于认识。其一,他继承了詹姆士心理学的方法,强调心理学中的客观状况,使得心理学成为其认识论的出发点。其二,杜威从达尔文的进化论出发,认为主体是有机体,把有机体融入到认识的世界这一情境之中。认知者和被认知的对象构成了一个共同的世界,认知者不是局外人,而是生活在情境中的一种生物、一个有机体。实际上,杜威否定了传统认识论的认识对象观念,放弃了那种预设的确定性,完成了认识论的重构。
杜威不是传统的实在论者,而是一种特殊意义上的实在论者。从某种意义上说,杜威的情境主义是一种弱化的实在论。他否认普遍存在的“实体”,而仅承认某些特定条件下的特殊的“实存之物”。把实在说成一个无条件的统一体是错误的,处于特定情境之中的实在之物才具有真正的意义。“在任何有效的探索中发现的那种情境范围之内,‘实在’一词意指从所进行的那种探索中得出一种已获得证实的结果,不论这个结果是现实的还是潜在的。”[7]杜威之所以非常强调情境与实在的关系,在于我们能够把握自己语言中的每句话的意义,就是因为我们每个话语都处在一定的语境之中。要正确理解语言,就必须注意语境。杜威理解的存在是动荡的和稳定的,世界的本性正是由于稳定性和不安定性的混合。杜威创造了一种情境哲学,并且在它一切重复提出的问题和争论中把整个情境反映出来。
应当说,杜威改造哲学的核心就是将达尔文主义运用到哲学中去:“通过攻击绝对永恒的神话,通过以产生和灭亡来处理以往被视为不变的、完美的形式,《物种起源》一书引进了一种思维模式,这种模式最终必将改造知识的逻辑,因而也将改造对道德、政治和宗教问题的处理方式。”[5](3)事实上,达尔文的进化论是过程性的,而不是不变性构成了实在的基本特性。杜威改造后的哲学解开了这些传统的种种困惑:“旧的种种问题通过消失与蒸发被解决了,与改变了的态度和偏好相适应的新问题则赢得了应有的位置。”[5](14)至此,我们已近看清,杜威是在转换哲学主题,而并非消解哲学。改造后的哲学将不再凌驾于自然科学之上,改造后的哲学将科学调查的方法运用到社会情境中。
杜威从情境主义的立场出发,强调哲学必须放弃关注终极实在或者整体实在的抱负,要关注真实的对象,而这个对象就在某一情境之中。要让哲学放弃这个传统确实不易,这个自古希腊思想、被中世纪基督教哲学进一步加强的哲学传统,使得哲学认识与其他形式的认识区别开来。这个哲学传统对许多哲学派别都产生了强烈的影响,以致各种哲学在其他哲学问题上都各抒己见,而在相信最终实在之物是固定不变这一点上却意见相似。实用主义关于实在概念的主要特征恰恰在于,认为不可能有、也不需要有一种普遍的实在论。实用主义采取一种解放了经验主义或者一种彻底的朴素实在论立场,认为“实在”是一个指示性的词项,毫无差别的指示所发生的每一事物的词。如果要求“实在”一词能够直接变成一个不止是一般指示性的词项,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关注各种各样的特殊事件。由于不同哲学家对不同事物的偏爱,不同哲学家把不同的对象称为“实在”。这样就很容易让人理解杜威是一种相对主义。其实,杜威弱化的实在论并非一种相对主义。哲学家们往往把发现的某些美好特征看作实在之物的固定特征,把哲学所需要的东西变成实在之物的前提条件和终极特征,这就是哲学越来越与常识和科学脱离的根源所在。而杜威建设性的任务就是描绘一幅崭新的、更加准确的蓝图。
[1]John Dewey:Later Works,17 vols.Carbondale: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1981-1990,vol.1.
[2]John Dewey:Middle Works,15vols.Carbondale: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1976-1983,vol.12.
[3]John Dewey:Later Works,17 vols.Carbondale: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1981-1990,vol.5.
[4]John Dewey:Middle Works,15vols.Carbondale: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1976-1983,vol.10.
[5]John Dewey:Middle Works,15vols.Carbondale: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1976-1983,vol.14.
[6](美)约翰·杜威.哲学的改造[M].许崇清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58.
[7](美)约翰·杜威.情境与思想[M].杜威主要著作集[C].英文版第1卷.1998:209.
责任编辑:王家忠
B7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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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4288(2016)03-0072-06
2016-03-25
董礼(1980—),男,山东桓台人,潍坊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教师,博士。研究方向:外国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