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广丽(湖州师范学院政治学院,浙江湖州313000)
基于分工与所有制视角下
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的初步建构*
——《德意志意识形态》的深层解读
程广丽
(湖州师范学院政治学院,浙江湖州313000)
摘 要:《德意志意识形态》是马克思哲学思想发展过程中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文本,是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初步建构的标志性著作。在回答“生产什么”与“怎样生产”的问题中,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关系的阐述,对费尔巴哈、鲍威尔、施蒂纳等德意志意识形态家们的唯心史观进行了深入批判,并在此基础上批判了当时在德国流行的“真正的社会主义”思潮,指出了这一思潮的虚假性。同时,马克思恩格斯在此阐述了唯物主义的实践特性,指出了人类解放是一个历史过程而非思想与观念活动的过程。进一步,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了分工与私有制带来的人的异化以及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矛盾带来了社会历史的发展。《德意志意识形态》是马克思恩格斯初步建构其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的具体体现,是马克思恩格斯具体深入阐释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矛盾运动根源、本质与走向的一个坚实的思想奠基。
关键词:物质生产;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分工;交往形式;历史唯物主义
学院人文社科预研究项目(2014SKYY03)。
《德意志意识形态》是马克思恩格斯两人共同完成的一部著作,它开始写于1845年秋天,完成于1846 年5月。全文共分为第1、2两卷,主要是马克思对自己以往的哲学信仰进行清算,并批判费尔巴哈、鲍威尔、施蒂纳等唯心主义历史观以及当时流行于德国的“真正的社会主义”的结果。在这部著作里,马克思恩格斯基于分工和所有制的基本研究视角,初步建构起了历史唯物主义哲学的理论平台。
《德意志意识形态》的核心主题是批判唯心史观的。唯心史观认为历史是观念的历史,而唯物史观则认为历史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运动的结果。在后者看来,物质不是物,而是物质性的社会关系。在黑格尔那里,历史是由“绝对精神”所推动的,力图解释历史究竟是通过何种途径到达自由的。即是说,以观念、意识为逻辑起点而展开的研究理路,使得在当时的德国,人们眼中的哲学概念就是一种“纯批判”的哲学理论。黑格尔认为,只有在“国家”状态下,人们才可能获得自由,并提出了在唯心主义的层次上人如何达到自由的具体路径。“真正的社会主义”是当时流行于德国的,以费尔巴哈哲学去解读英法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不理解英法共产主义思想产生的现实基础,把它与产生它的现实基础割裂开来,并任意地跟德国哲学嫁接起来”[1](P124)的一种哲学思想。在马克思看来,这种热衷于研究抽象的“人”的关系,而不去关注具体的、现实的人的社会关系,从而沦落为一种对人性的爱进行大肆宣扬的社会运动。这样一来,在现实的革命实践领域,勇于冲锋陷阵的革命主体也就不再是无产阶级,而是一群富于幻想的小资产阶级了。众所周知,作为青年黑格尔派的一员,马克思曾经深受黑格尔思想的影响,然而,随着他自身研究的不断推进和思想的不断拓展,也为了能够更加清楚地使人认识到黑格尔哲学的缺陷,明晰自己下一步研究的重点和方向,马克思决定与青年黑格尔的哲学思想以及当时在德国流行的“真正的社会主义”划清界限,并在此基础上展开了自己的批判理路。而且,“马克思恩格斯此时已经具备了全面批判青年黑格尔派哲学观点的能力”[1](P123)了。
(一)唯物史观的客观前提是“现实的个人”而非思想和观念
黑格尔哲学的逻辑起点是观念和意识,由此出发,其哲学的最终回归仍然是人的思想、观念和意识的独立性和“绝对精神”的至高无上性。黑格尔将人精神的不自由视为人不自由的实质,自然,打破这种束缚的枷锁的真正方法就是实现人的精神的自由和思想独立。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对青年黑格尔派的唯心史观进行了彻底的批判,他们明确指出,“人从来没有受过这些词句的奴役”,主张“消除实体、主体、自我意识和纯批判等无稽之谈,正如同清楚宗教的和神学的无稽之谈一样,而且在它们有了更充分的发展以后再次清除这些无稽之谈。”[2](P18)因为青年黑格尔派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将哲学当做一种主体性的想像活动来对待了。
针对青年黑格尔派例如鲍威尔等人停留在词句和观念的思维模式,马克思恩格斯明确指出,人是“现实的个人”,也即“生产”着观念、思想和意识的世俗的过程本身中的人,是其“新哲学”的出发点。“生产什么”“怎样生产”即是马克思对于资本主义条件下分工与所有制问题的历史唯物主义思考。因此,“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关于意识的空话将终止,它们一定会被真正的知识所代替。对现实的描绘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对从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况。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它们只能对整理历史资料提供某些方便,指出历史资料的各个层次的顺序。”[2](P17-18)显然,马克思恩格斯的矛头是指向资产阶级的唯心史观的,他们明确指出,分工就是社会生产力的表现形式,而所有制即是指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关系。在此基础上,他们分析和梳理了人类社会发展史上几种所有制形式即部落所有制、古典古代的公社所有制及国家所有制、封建的或等级的所有制,并分别指出了这几种不同的所有制形式是与当时的分工状况也即生产力的发展水平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马克思恩格斯得出结论说:“由此可见,事情是这样的:在一定的生产关系下的一定的个人,发生一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经验的观察在任何情况下都应当根据经验来揭示社会结构和政治结构同生产的关系,而不应当带有任何神秘和思辨的色彩。社会结构和国家总是从一定的个人的生活过程中产生的。但是,这里所说的个人不是他们自己或别人想像中的那种个人,而是现实中的个人,这些个人是从事活动的,进行物质生产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质、不受他们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活动者的。”[3](P72)由于青年黑格尔派的唯心史观以及“真正的社会主义”思想都是失去了现实基础的思想,因而,马克思恩格斯基于分工和所有制视角下的批判是对其唯物史观的一种思想前提的铺垫。
(二)社会存在决定人的观念和意识而不是相反
阐释了社会历史产生的前提是“现实的个人”而不是“观念和意识”之后,马克思恩格斯开始以唯物史观的视角来解释观念和意识了。在青年黑格尔派例如鲍威尔看来,人的观念和自我意识的发展变化,一定是通过思维着的个人的批判性思维的结果,也即人的“自我意识”的产物;同样,费尔巴哈受功利主义影响颇深,将基督教的功利主义实践视为“现实的个人”,并主张以此来取代神学中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但是,由于费尔巴哈眼中的“现实的个人”是没有现实的物质基础和根基的个人,因而充其量是一种抽象的人本主义的个人,不是马克思恩格斯所指向的那个“现实的个人”。因为在马克思恩格斯那里,现实的个人即是那些从事现实生产活动的、受一定的生产力以及交往形式制约的个人,也即是基于分工与所有制基础上的、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与政治关系中生产着思想和观念的个人。也就是说,现实的个人绝不是无条件的、任意的个人,一定的社会存在才会产生一定的社会意识,社会意识一定是社会存在的反映。马克思恩格斯明确指出:“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如果在全部意识形态中,人们和他们的关系就像在照相机中一样是倒立呈像的,那么这种现象也是从人们生活的历史过程中产生的,正如物体在视网膜上的倒影是直接从人们生活的生理过程中产生的一样。”[3](P72)资本主义社会下的利己主义利益交换是由资本主义社会的分工与私有制状况所决定的,要想改变人们头脑中的利己主义观念,就必须从根本上改变资本主义的分工与所有制状况,这一思想其实就是马克思恩格斯所说的“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
依照这一基本认识,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当时的德国哲学界之所以流行着以观念和意识为逻辑起点来研究哲学的做法,其实正是德国的现实经济生活发展状况决定了的。因为从根本上看,“当时的德国人实际上还没有经历过严格意义上的市民社会史,因此,他们才会忽视从物质生产过程的角度来展开对历史过程的解释,并把对历史的理解局限于观念或思想的层面上。应该说,马克思恩格斯的这种阐释实现了对青年黑格尔派的釜底抽薪式的批判。”[1](P133)而不论对于青年黑格尔派也好,还是“真正的社会主义”者来说,他们的唯心史观也一定是当时德国经济社会发展状况也即社会存在的产物和结果。因为“德国人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所以他们从来没有为历史提供世俗基础,因而也从来没有过一个历史学家。”[2](P60)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明确指出说:“按照我们的观点,一切历史冲突都根源于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矛盾。”[3](P72)在这里,生产力的线索其实就是“分工”,而所有制形式也就是交往关系。广义的生产关系也即生产过程关系,包括生产、交换、分配和消费。显然,此时的马克思还没有明确的狭义的生产关系的概念,还没有在狭义的生产中发现资本主义的秘密,因为他选择和亚当·斯密相同的视角,那就是,以工场手工业的视角来看待资本主义大工业,因而,分工就首先成为他理解生产力发展的基本视角。也就是说,在《德意志意识形态》里,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已经形成,但作为具体的社会历史理论还有待于进一步升华。
(一)实践的唯物主义者是现存世界革命化的共产主义者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批判“反对词句,而没有反对现实”的做法,但在青年黑格尔派那里却并非如此。他明确写道:“实际上,而且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3](P74)作为青年黑格尔派的一员,马克思在《博士论文》中的“自我意识”决不仅仅是反对词句而已。从根本上看,青年黑格尔派也是反对现实的,只是在他们的心里,人们在现实面前的“不革命”的行为是由于其思想意识也即头脑的不自由所造成的。因此,“现实的个人”不能被字面化地理解,“现实”在中文语境中往往表示静止状态,而在德语语境中,它是一个运动的概念,更多的是指向一种“现实的运动”状态,“现实”包含着“革命”的意味。因此,“现实的个人”指的就是作为现实社会关系中的个人。如果从整个文本来理解马克思此时的思想,马克思恩格斯在此时提出“现实的个人”是为了批判唯心史观,在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对现实的个人的社会内容和批判内容的弱化。同样,马克思恩格斯此时所理解的“实践”已经不再指向一个客观的过程,而是一个具有批判性、革命性的实践了。对于实践的经验的、实证的研究也具有批判性和革命性。因此,实践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描述性概念,而是具有革命性、批判性的深刻指向了。
相比较来言,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市民社会”有两个基本含义:一是专指资本主义社会;二是包括其他私有制形式在内的社会,自然也包括资本主义社会在内的社会。请注意,马克思此时的思想并非是在倒退,马克思把由物质生产出发的现实生产过程理解为历史的基础本身,是因为此时他已经认识到,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关系本身就是矛盾的关系,不是实证的、和谐的关系,显然,这一认识本身就是批判性的认识。因为历史观不是从观念出发来理解实践的,而是从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的。同时,历史观也不能与社会观混为一谈。社会观是从当下的社会语境出发来解释事实的。马克思认为,一个社会形态的变迁,既表现为经济基础的变迁,也表现为上层建筑的变迁;它一定表现为一个过程,是可以跃出这个社会的物质生产方式本身的,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就是现存世界革命化的共产主义者。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历史唯物主义的客体向度产生了。
(二)生产力的发展状况决定着社会关系的发展状况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对鲍威尔等人戴着哲学家的眼镜而主观地建构出来的“词句”进行了严厉批判,因为从根本上说,“对于人民大众即无产阶级来说,这些理念观念并不存在,因而也不用去消亡它们”。[2](P18)这里多次使用的“交往形式”“交往关系”其实就是社会关系。马克思恩格斯对生产力与交往形式也即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的认识已经确立下来了,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推动着社会的不断向前发展。在他们看来,社会的发展变化必须是生产力与交往形式运动的结果,只有在生产力发展的基础上,人们才可能将交往形式发展起来。因此,交往的不断扩大与生产力的不断发展,就构成了社会不断发展的内在动力。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一方面在国内剥削工人所创造的剩余价值,在国外则剥削和掠夺相对不发达国家地区。因为剥削到了一定程度,最终不是促进而是阻碍生产力的发展,并使得生产力无法继续发展。
“人改变人”实际上处于这样一个状态:马克思恩格斯此时虽然已经讲了社会关系,但是显然还没有讲透彻社会关系本身。因为现实的人终究不是丹尼尔·笛福作品中的鲁宾逊,人终究是处于现实社会关系包围当中的人。马克思恩格斯虽然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并不能就说明社会关系与生产力之间的真正矛盾是什么。马克思此时只是认识到了生产力与交往形式或社会关系之间有矛盾,至于生产力与社会关系之间的矛盾究竟是什么,“现实的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他最终又会走向哪里,马克思此时显然是没有说清楚。也就是说,马克思只是指出了矛盾的存在事实,但没有说清楚矛盾的来源、实质以及未来走向是什么。举例说,我们看到张三与李四关系比较紧张,于是就断定这二人之间可能有矛盾,但是仅仅从表面上看,我们是无法看清楚二人之间究竟为何有矛盾、矛盾的发展到底会怎样等等问题的。
(三)人的异化是由自然形成的分工造成的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明确指出:“只要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间还有分裂,也就是说,只要分工还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自然形成的,那么人本身的活动对人来说就成为一种异己的、同他对立的力量,这种力量压迫着人,而不是人驾驭着这种力量”。[3](P85)我们需要思考一个问题:马克思恩格斯为何从社会意识或社会认识论角度去谈论分工呢?这里的分工为什么只是从一般意识或一般认识论层面去谈论呢?我们有必要在此区分清楚两组概念: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一般存在与一般意识。其实,马克思恩格斯此时的理论水平完全可以让他直接去谈论社会意识的。实际上,他此时的研究对象即使是布鲁诺·鲍威尔的“自由的社会意识”和费尔巴哈的“爱的宗教”,都不是从一般意识的角度去谈论的,而是从社会存在的角度去谈论社会意识的。因此,马克思此时是可以直接进入社会意识或社会认识论的水平来谈论分工的。换句话说,这里的分工是“整个社会内部的自发的和自由的分工,是表现为交换价值生产的分工”。[4](P356)事实看来,用普遍性、特殊性、一般性来理解所谓的矛盾,是因为不了解矛盾的内在本质是什么,鲍威尔便是如此。黑格尔对普遍与特殊的认识之所以如此到位,是因为他把握到了矛盾的内在本质。其实,这涉及到一个观念拜物教的问题。我们认为,如果马克思将社会意识理解为一般意识,他就不会深入理解观念拜物教的实质是什么,也就不会理解生活意识的重要性的问题。实际上,社会意识绝不是一般的意识,它是一种“特殊”的意识。例如,中国共产党当前倡导的“四风建设”问题,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进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意志或意识的体现,它绝不是任何政党都倡导的。卢卡奇的“阶级意识”的本意也正是如此。因此,马克思这样批判费尔巴哈说:“当费尔巴哈是一个唯物主义者的时候,历史在他的视野之外;当他去探讨历史的时候,他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在他那里,唯物主义和历史是彼此完全脱离的。”[3](P78)
(四)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矛盾运动是一切历史冲突的根源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所谓共产主义社会就是社会生产关系的不断发展的结果,是从物化的关系发展为人的关系的过程,是从人的不自由到人的自由的运动过程。“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这种矛盾——正如我们所见到的,它在迄今为止的历史中曾多次发生过,然而并没有威胁交往形式的基础”,“按照我们的观点,一切历史冲突都根源于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矛盾”。[3](P116)“而在共产主义社会里,任何人都没有特殊的活动范围,而是都可以在任何部门内发展,社会调节着整个生产,因而使我有可能随自己的兴趣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3](P85)在许多人看来,马克思恩格斯眼中的共产主义社会就是上午打猎,下午捕鱼,旁晚耕种,晚饭后从事哲学批判。其实,这是一种没有深刻性的论述,然而却被许多人引用且挂在口头上。殊不知,不要说到了共产主义社会人们才能过上这种悠闲自在的日子,我们发现,在当前已经有人在过这样的日子了。其实,只要能够体现人的真实价值的社会,就是真正的“共产主义”的社会。即便是到了共产主义社会,我们完全可以依据自我价值的体现方式,去从事一种职业。也就是说,从事什么职业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的问题是这一职业是否异化,从事的职业的社会关系是否异化。猎人也好,教师也好,只要这一职业能够承载着人的自由与幸福,能够真实地体现人的价值,它就是一种“自由”的职业。只要从事职业本身所凸显出来的社会关系本身不是异化的,这一职业就是真正的自由职业。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在现实条件下,革命者也会贪图现有的物质条件而停止革命。因此,共产主义社会只有在社会物质财富高度发展到一定程度才会成为可能,异化才会彻底消除。我们知道,费尔巴哈的“人的类本质”理论本身是融合在其理论的逻辑之中的。按照费尔巴哈的这一理论逻辑,马克思恩格斯此时眼中的“历史”,就是客观的历史,它没有价值性,共产主义社会是一种“必然”实现的社会理想。请注意,这里的“必然”是黑格尔意义上的“必然”,或者是经验主义语境中的必然,是渗透着人类活动本质的必然。在价值观层面上,马克思从头到尾(从早期的《博士论文》到后期的《资本论》)都有着深切的人道主义精神,是一个典型的伦理学家。然而,我们发现,马克思关于人的自由的认识并非随时都可以成为其历史观的构成要素;或者说,马克思的价值观并不能够直接为其历史观服务。马克思早期的伦理观(例如《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是极为明显的,然而这一伦理观直接构成了人性的组成部分,后来则逐渐演变为一种批判的方法论,演变为一种具有内在矛盾性运动的批判方法论。也就是说,马克思早期伦理上的价值观后来已然演变为一种方法论的批判了。马克思的历史观不是伦理主义的历史观,而是将其伦理观潜藏在其方法论当中的,成为一种内在的批判的革命的现实运动。马克思所讲的现实运动显然是一种革命导向的现实运动,是一个具有了批判功能的革命观,是现实的社会矛盾运动的过程,它不是物而是社会矛盾的现实运动。历史唯物主义的“历史”是内在的社会客观运动的有着内在导向的历史,而不是经验层面的历史。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只是建构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而没有对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的内在机制揭示清楚。换句话说,如果唯物史观仅仅停留于历史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的层面的论述,那是不够的;无疑,它还需要进一步追问,这一矛盾运动的内在机理或机制是什么,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最终必然使社会由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必然性在哪里,什么是真实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等等诸多问题。显然,在此时,马克思所到达的理论高度,是唯物史观的第一个层面,或者说是原理建构的层面,还没有到达对原理进行深入论证的第二个层面。因此,马克思还未能找到解决矛盾运动的真正动力。也就是说,马克思恩格斯在认识社会矛盾时更多的还是在描述事实,而无法深入到社会矛盾的内在运行机制是什么的层面去追问,因而也就不能更深刻地认识到社会历史发展的本身是什么。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所谓的社会“交往形式”一般有两种:在国内,表现在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交往;在国外,则表现为国与国之间的交往,例如英国与法国的交往。此时马克思恩格斯还不能将“交往”推进到社会的物质生产层面,因而也就无法深入到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层面。在这里,即便马克思恩格斯讲到资本家,也是那个作为“人”而不是后来《资本论》中论述的那个作为“人格化的资本”或“资本关系的人格化”而存在的资本家。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在于此时的马克思恩格斯对政治经济学的研究还未深入,研究相对还比较滞后。所谓的“资本积累的劳动”其实是1844年马克思摘录亚当·斯密的观点,是用一种物态的形式来理解资本的。我们发现,此时的马克思仍然没有突破当年斯密对物的实证主义的理解,因而无法达到以批判的视野来获得对资本主义的认识。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资本是一种关系,如果脱离了直接劳动,资本便不再是资本了。马克思此时把一台机器当作“资本理解劳动的结果”来看待,因此是一种把资本当作物的形态的表达。在物的静态的层面, 100斤面粉、100元货币等都只是物,还不是资本,只有在资本家拿钱去雇佣工人为其劳动并付给工人一定报酬的时候,物才成为资本。工人与资本家之间的关系是交换,但又不是交换。马克思在后来的《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指出,交换是一个极其复杂甚至虚伪的概念,因为交换既是平等交换,又不是平等交换。资本主义社会里的交换的奥秘之处在于,交换体现出来的既是自由,又不是自由。因此,如果我们仅仅从伦理学上去批判交换是不够的,还需要从社会历史过程层面告诉人们,交换的不自由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显然,这就需要从伦理学层面过渡到社会历史观层面来认识交换本身。因此,“资本家与工人的交换”既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换,又不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换。因为这里的资本家也好,工人也好,在马克思眼中都是“人”。到了《哲学的贫困》这里,马克思才能够将资本家与工人理解为物质生产的过程。这显然是把生产关系的概念从经济学层面提升到哲学层面来理解资本家剥削工人的过程了。我们之所以认为马克思此时的生产关系还没有到达具体的层面而只是停留于历史唯物主义原理的建构层面,就是因为他把资本家、工人、无产者等都是当作“人”来看待的。因为说到人与人的关系,很容易使人想到平等,然而,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交换关系显然是不平等的。从《德法年鉴》时期开始,马克思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自觉地把理论逻辑(历史唯物主义)与政治逻辑(科学社会主义)统一起来,实现了“一体两翼”的效果。1848年之前,马克思对观念拜物教认识不透彻的原因在于,他对资本主义的认识还不深入,他还不能完全把资本主义社会的意识形态与封建社会的意识形态完全区分开来,还不能完全把企业内部的分工与资本主义大工业阶级的广泛分工等概念完全区分开来。显然,封建社会的意识形态是很明显地体现出来的,资产阶级的革命是很明显的;然而,资本主义的革命却是很复杂和狡黠的,因为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是融化在资本里的,它往往出现矛盾甚至背反的现象。此时的马克思还无法上升到资本主义社会当中,去深刻认识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运行机制是什么。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深入认识也即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运行机制的认识是在1848年之后。
总的来说,《德意志意识形态》在世界观层面也即历史唯物主义原理的建构层面已经形成,但是在具体的历史观过程层面还未完全成熟。对于这一点,恩格斯后来也指出:“这种阐述只是表明当时我们在经济史方面的知识还多么不够。”[5](P212)尽管在客观上完成了对历史经验论的超越,但是还没有从根本上建构起完整的历史本质论。一个懂得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的人,并非就是懂得或意识到具体的社会历史过程的本质的人。马克思只是建构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还没有展开对具体的重要问题的深层次探讨,对于一些重要问题例如“交往形式”的本质究竟是什么?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关系矛盾的本质究竟是什么,等等,诸类问题还没有很好地解决。显然,这些问题在后来的《资本论》中都得到了很好的解决,才从深层次上阐释社会分工的根本原因“是以私有制为基础的资本逻辑及其普遍化。”[6](P114)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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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张志丹.无伦理的道德与无道德的伦理——解码现代社会的伦理-道德悖论[J].哲学研究,2014(10).
[责任编辑 杨 敏]
Preliminary Construction of the Basic Principle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Based on the Perspective of the Division of Labor and the Ownership——Deep Analysis of“German Ideology”
CHENG Guang-li
(School of Politics,Huzhou University,Huzhou 313000,China)
Abstract:The“German Ideology”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texts in the development of Marx philosophy,and it is the landmark book for the preliminary construction of the basic principle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In the process of answering“what to produce”and“how to produce”,Marx and Engels deeply criticized Feuerbach,Powell,Stirner's historical idealism by elaborat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ocial consciousness and social existence.And based on the elaboration they disclosed the false socialist nature of Germany“real socialism”which was popular at that time.At the same time,Marx and Engels introduce the characteristic of materialism-practice,and they pointed out that the process of human liberation is a historical process rather than an ideological one.Marx Engels further pointed out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history was brought by human alienation caused by division of labor and the contradiction of productivity and communication.“German Ideology”is the embodiment of Marx and Engels’the preliminary construction of the basic principles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and it lays a solid ideological foundation for the elaboration of the root,nature and trend of the contradictory movement of productivity and communication.
Key words:material production;social existence and social consciousness;division of labor;the form of communication;historical materialism
作者简介:程广丽,副教授,博士后,从事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4BZX010);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56批面上资助项目(2014M561636);湖州师范
*收稿日期:2016-01-05
中图分类号:A8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1734(2016)03-004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