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璐婵
“福利依赖”概念的建构逻辑——兼论中国“福利依赖”概念的选择
刘璐婵
[摘要]在中国的社会救助制度得到较快发展的同时,国内出现了对产生福利依赖的担忧。但是,由于对福利依赖概念的界定并不相同,导致在判断“我国是否存在福利依赖问题”上出现了较大的分歧。由于福利依赖的定义会深刻地限制我们对福利依赖的观察与判断,不同的概念决定了不同的观察层次和角度,导致学者最终的观察结果不尽相同,因此,我们在研究中国的福利依赖问题时,需要更多地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选择更适合中国的福利依赖概念。
[关键词]福利依赖;社会救助;福利意识形态;福利制度;社会政策
早在17世纪的英国,就已经出现了关于福利依赖现象的描述。社会救济制度建立之初,英国政府将穷人区分为“值得救助”的和“不值得救助”的穷人,除年老和缺乏劳动能力者以外,身体强健的流离失所者皆被认为是“不值得救助”的穷人。不过,出于管制流民的需要,这些“不值得救助”的穷人仍然会得到救济。然而,这引发了人们的愤慨,认为这些不劳动者好吃懒做,依赖救济。鉴于此,1601年的《济贫法》规定,“不值得救助”的穷人应当被送往济贫院(workhouse),并采取措施惩罚之,如“院内救济”、“劣等处置原则”、“污名化”等。随着福利观念的进步,人们开始认识到接受救助是公民的权利,国家有义务帮助生活陷入困境的社会成员,因此,接受救济带来的耻辱感减弱,制度参与拥有了正当性。此后,公共福利计划被前所未有地扩大了,福利项目、福利支出以及受助者规模都有了大幅度的增加。
然而,到了20世纪70年代末,福利制度的膨胀遭到了批评,人们发现,公共救助项目“导致了工作伦理和自主意识的腐蚀”,福利国家甚至造成了它本想解决的那些问题。〔1〕随着乔治·吉尔德(George Gilder)在《财富与贫困》(Wealth and Poverty)中提出福利是福利依赖的罪魁祸首〔2〕,福利依赖研究的序幕被正式拉开。
20世纪80年代初期,关于福利依赖的研究逐渐兴起。有研究发现,在救助制度受助者中,许多有劳动能力的(able-bodied)受助者放弃了工作。乔治·吉尔德、查尔斯·默里(Charles Murray)和劳伦斯·米德(Lawrence Mead)等人认为,公共救助侵蚀了受助者的工作意愿,诱使低收入者抛弃工作而依靠救助生活,长此以往,受助者将越发难以摆脱福利制度,他们将之描述为“福利依赖”(welfare dependency)〔3〕〔4〕。
在中国,为适应经济体制改革和社会发展的需要,福利制度得到了较快发展。在社会救助领域,全国已普遍建立了城乡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并逐步形成了公共救助体系四层结构。〔5〕2014年5月起,《社会救助暂行办法》施行,更是将我国救助制度的发展引入了制度化轨道。然而,在我国社会救助制度得到较快发展的同时,一些关于“福利制度养懒汉”的报道开始见诸报端,出现了对产生福利依赖的担忧。因此,许多学者开始对福利依赖问题进行研究。但是由于对福利依赖概念的理解并不相同,导致在判断“我国是否存在福利依赖问题”上出现了较大的分歧。可见,在进一步研究福利依赖的现象、影响因素、解决途径之前,我们需要对福利依赖概念进行再讨论,这有助于后续的研究选择合适的理论视角、解释框架及叙事方法。
目前已经有大量研究对福利依赖进行了界定,但是概念间的差异较大,强调的侧重点不同。那么,这些彼此相异的福利依赖概念是如何形成的?隐藏在概念建构背后的是何种福利逻辑?由于西方的福利背景与我国的福利背景并不完全相同,我们在研究中国的福利依赖问题时,应当如何对现有的概念进行借鉴与调整?这是本文尝试回答的问题。
依赖(dependency)本来是一个心理学概念,在被借用来描述社会问题时,便具有了心理和社会的双重属性。在心理属性上,依赖指一种特定的需求状态,而其社会属性则是指缺乏独立生活能力和条件的人对他人形成的依存关系。依赖概念在各领域被广泛运用,出现了诸如药物依赖、网络依赖等词汇。人们借助经验性理解,从直观上形成了对依赖的印象。福利依赖概念则一直到1985年才由乔治·吉尔德提出。
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人们观察到的福利依赖现象往往是一些片断,这增加了界定福利依赖的难度。最初,人们只是借用一些笼统的负面语言,如“异常”、“病态”等字眼,来描述福利依赖。此后,各种研究视角扩展了福利依赖的研究,人们对该现象的理解也逐渐从平面走向立体,从一维走向多维。当然,由于人们对福利的理解在不同时期并不相同,而且,立场的不同会导致定义的侧重点存在差异,因此,对福利依赖进行定义并不容易。随着人们对福利依赖的研究进一步深入,对福利依赖概念的界定可被大致划分为问题行为说、依赖文化说、制度缺陷说以及生存策略说(参见表1)。
表1 福利依赖概念比较
(一)福利依赖的“问题行为说”
1985年,美国学者乔治·吉尔德提出福利依赖的概念。他在《财富与贫困》中指出,那些失业在家的父母借助未成年子女获得救助后,不仅分享子女的福利,而且产生了工作惰性,只依靠救助金而不出去工作。〔6〕此后,默里等人也充分描述了美国的救助项目受助者的种种不道德行为,并将福利与负面行为联系在了一起。〔7〕这些对福利依赖的早期观察引发了公众对受助者道德的担心。
在美国,关于福利依赖的争论集中于“抚养未成年子女家庭援助计划”(Aid to Families with Dependent Children,AFDC)。由于接受AFDC项目的多是单亲的女性家长,她们被称为福利女王(Welfare Queen)〔8〕,往往是被歧视的对象〔9〕。随着在福利依赖人群明显的女性色彩基础上逐渐增加了种族、年龄等特质〔10〕,到了20世纪90年代,人们将性别、种族、年龄等因素综合起来,勾勒了福利依赖者的画像:未婚生育并接受救助的年轻黑人妈妈。有人认为,到了1984年,只有17%的受助者还坚持做全职工作。〔11〕一些学者认为,由于工作伦理至上的美国人无法容忍为有能力工作的人提供公共救助,因而,具有劳动能力的失业家长一旦领取救助,就被认为产生了问题行为,即“懒惰、无能,并且拥有欺诈型人格”〔12〕。由于受助者中常有酒精及药物成瘾者,福利依赖还被认为是病态。〔13〕
(二)福利依赖的“依赖文化说”
上述“责备受害人”视角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人们发现,长期化和相对固定化的失业趋势背后,具有文化上的驱动力。这种深层次的依赖动机源于人们的“短视”,即受助者心理上无法为将来做好打算,宁愿依赖福利也不肯工作。因此,有研究者将福利依赖问题上升到文化的层面,认为福利依赖是一种亚文化。对于那些数代人都依赖救助的群体而言,接受救助成了被默许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掩盖了经济状况的窘境、社会资源的匮乏和就业能力的退化,反过来固化了后代的生存环境。更严重的是,长期的依赖形成了不思进取的价值观,而同样的价值观和信仰在代际间传递,决定了后代人的行为。〔14〕此外,生活方式的延续更加剧了这一现象。
(三)福利依赖的“制度缺陷说”
文化固然是考察福利依赖的必然视角,但是有学者认为福利依赖是一种制度缺陷,是福利国家造成了它本想解决的那些问题。〔15〕目前,福利依赖研究更多地被放在社会救助制度研究的视角之下,视福利依赖为救助制度的负激励结果。
米德指出,AFDC项目受助者的人数在20世纪70年代间翻了一番,主要是由于大量单亲妈妈决定申请救助,而非继续挣扎在低薪工作上。〔16〕此后,陆续有学者指出,正是由于福利制度的项目设置存在一定的缺陷,“诱使”受助者一方面过度利用福利制度,一方面减少劳动供给,甚至退出劳动力市场。在第一次石油危机后,因“滞涨”带来的财政危机揭示了福利国家的脆弱性。福利国家的制度设计受到了抨击,被认为对受助者“过度友好”。有些学者认为,这样的福利制度的安排产生了负激励效应,诱使有劳动能力的受助者放弃工作,接受福利救济。长此以往,受助者自我摆脱贫困的能力受损,个人通过劳动参与获得经济独立成为泡影,越发难以摆脱福利制度。因此,他们认为,福利依赖从根本上而言是一种制度缺陷。
(四)福利依赖的“生存策略说”
女性主义者发现,作为美国福利依赖的主要人群,女性对福利的依赖更多地是一种生存策略。在20世纪之前,对母亲的帮助还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在传统的男性家长养家模式下,女性大多扮演了照料者角色,并不会从劳动力市场中寻求帮助,这些全职母亲通过丈夫间接得到支持。1935年美国的《社会保障法》规定,在未成年子女援助项目(Aid to Dependent Children,ADC)中,有需要的妇女和儿童是受助主体,公共救助项目应当为有需要的母亲提供收入支持,以便让她们安心在家照料子女。〔17〕然而,随着传统的男性养家模式发生动摇,双薪家庭模式逐渐成为主流,人们以在劳动力市场中的贡献衡量应得的福利水平。由于承担了家庭照料责任的女性无法进入劳动力市场,同时,非正规的、家庭内的无酬劳动的价值并没有得到认可,〔18〕因此,主妇逐渐与福利脱钩,除了申请救助别无他法。
除女性外,越来越多的学者发现,一些处于劳动年龄的、有劳动能力的男性同样在依赖福利,原因在于他们同样被劳动力市场排斥。〔19〕正规劳动力市场对其产生了推力,使之无法通过劳动实现自立,因而不得不转向救助制度,依靠福利度日。因此,依赖福利不仅是受助者的最后诉求,更是基于“成本—收益”分析后所做的决策。
从上述学说中我们发现,有大量研究对福利依赖进行了界定,但是概念间的差异较大,强调的侧重点不同。那么,福利依赖在早期的概念形成时,带有何种原初色彩?这些彼此相异的福利依赖概念是如何形成的?隐藏在概念建构背后的是何种福利逻辑?
(一)从“依赖”到“福利依赖”
在福利依赖一词出现以前,“依赖”概念已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被污名化。南希·弗雷泽(Nancy Fraser)和琳达·戈尔登(Linda Gordon)的研究描述了“依赖”一词被污名化的过程。她们发现,在前工业化时期,依赖还是一个不带有偏见的普通词汇,它描述的是奴隶等特定人群的生活方式。到了工业化时期,依赖开始指向三类人:依靠救济生活的人、殖民地居民和奴隶、家庭主妇。这三类人具有一个共同点,即,他们都不是在劳动力市场中挣工资的人。这表明该时期的主流观念已经开始主张大规模的劳动参与。但是到了19世纪末,关于殖民地居民和奴隶的研究逐渐减少,依赖指向依靠救济生活的人和家庭主妇,而且,公众对于依赖的评价有所分化:那些儿童和主妇对家庭的依赖被认为是正当的,而那些救济受助者对慈善的依赖被认为是不正当的。后者被描述为“懒惰、无能、拥有欺诈型人格”,他们“不当管理自己的生活,因任性的行为陷入窘境”。〔20〕随着传统的男性养家模式发生动摇,女性开始进入劳动力市场,双薪家庭模式逐渐成为主流。那些非正规的、家庭内的无酬劳动与福利脱钩,人们以在劳动力市场中的贡献衡量应得的福利水平,因而主妇对家庭的依赖便不再能够被容忍。〔21〕
由于依靠救济生活的人和家庭主妇的依赖行为都被认为是不正当的,依赖演变为歧视性词汇,在指向本应进入劳动力市场但却脱离了的那些群体时,具有强烈的污名化意味。这为福利依赖概念的出现奠定了基础,导致福利依赖带有了耻辱性的原初色彩。
(二)被建构的“福利依赖”概念
越来越多的研究发现,人们有关福利依赖问题的立场极为迥异。不同的概念由相异的意识形态支撑,而后者的变化从来不是直截了当的。〔22〕从一个立场到另一个立场,存在大量争论、分歧,甚至冲突,而这一切都通过最直接最本质的载体——概念——表现出来。
1.问题行为说、反福利逻辑与利己主义
在20世纪60年代左右,美国约翰逊总统提出了建设“伟大社会”的构想,并主张实施反贫困计划。然而到了20世纪80年代,查尔斯·默里转移了贫困问题的中心及讨论的风格:他并没有聚焦于福利开支,而是聚焦于福利对行为的影响,通过对救助项目受助者的负面行为的描述,引发了公众对受助者道德的担心。因此,我们在深入讨论问题行为说的私利逻辑之前,还需要揭示该学说的反福利逻辑,来解释为何问题学说会借助诸多不堪的词汇来界定福利依赖。
首先,对福利的全盘否定是对福利依赖进行污名化的根源。默里等人认为,福利失败了,而且无法改革,是结束它的时候了。他们认为,救助制度提供了依赖的诱因,只有消除这些诱因,才能从根本上消除福利依赖。那些令责任与义务脱钩的政策将受助者深深地吸附在制度中,消磨了受助者的劳动意愿。因此,默里提出,“终止所有现存的、针对工作年龄的人由联邦支持的公共救助计划(AFDC、食品券、医疗补助等),并将剩余的福利移交给私人慈善机构以及州和地方政府。”但是,只有通过负面的、消极的描述,才能调动起公众对救助受助者的敌对情绪,使美国人无法容忍为有能力工作的人提供公共救助。这样做的效果被证明是显著的:即使默里的观点在后续严谨的研究看来存在许多值得质疑的部分,但是他却戏剧性地改变了美国人对福利的观点。〔23〕
其次,“向贫困宣战”被证明是失败的,它带来了美国贫困研究范式的再次回潮。福利国家形成前后,贫困研究的理论范式发生了数次转向,经历了从个人失败论向结构理论、贫困文化理论的转变〔24〕,尤其是结构理论,将穷人贫困的原因进行了结构归因,因此,国家福利制度逐渐承担了帮助穷人脱贫的责任。然而,由国家发动的反贫困战争收效甚微,甚至由于福利膨胀导致国家陷入重重危机,印证了结构范式的重大缺陷,这又引发了个人失败论的回潮。因此,对贫困的归因又回到了个人的性格、秉性上,诸如行为病态、个性懒惰消极等词汇又回到了主流话语中。可见,在遭遇了贫困研究的范式回潮之后,福利依赖的“问题行为说”又迎合了福利膨胀所遭到的诟病,因此不难理解对福利依赖者负面行为描述的广泛流行。
再次,在社会政策领域,理查德·蒂特马斯“拒绝任何以穷人自身的失败或弱点来解释贫困的企图”〔25〕的影响力在长期内始终存在,但是默里对此的看法则是相反的。在对于人本性的判断上,默里与蒂特马斯的考量大相径庭:默里的基本逻辑是,如果不惩罚坏人,所有的人都想做坏人;而蒂特马斯则相反,认为不惩罚坏人将有助于他们变好,而其他人并不会效仿那些坏的做法。蒂特马斯拥有强烈的利他主义情绪,他认为人的动机通常来自他人关注的问题和需要。〔26〕相反,默里、菲尔德等人的假设基本建立在否定蒂特马斯圣洁人性论点的基础上,认为人类堕落的一面是与生俱来的〔27〕,人都不是完美的,而逐利的私心正是一切行为的动机。因此,对福利依赖的问题化界定,是由利己主义所支撑的,也是对蒂特马斯遗产的抛弃。
2.依赖文化说:贫困文化的伴生品
较之于问题行为说,福利依赖的文化说拥有更多的支持者。随着贫困研究的理论范式向贫困文化理论转变,研究的焦点也从谴责受害人转向讨论广泛的依赖文化的存在性,因而对福利依赖的界定也使用了文化的视角。将福利依赖定义为文化的学者,认为福利依赖与主流文化相悖。
那么,将福利依赖定义为文化,背后的福利逻辑是什么?我们看到,依赖文化与贫困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过去用于形容穷人的那些词汇,如自控能力差、宁愿及时行乐也不愿进行长期规划等,如今又被拿出来形容福利依赖者。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贫困文化理论范式的流行,已经极大地巩固了人们对致贫原因的文化性理解,即穷人所有的行为都具有文化上的驱动力,他们消极怠惰、不思进取,是因为他们的文化承认他们天生如此。在贫困文化理论深入人心的前提下,将受助者的依赖也归因于文化就不难理解了。
此外,“文化说”较之于“问题行为说”,对受助者的谴责色彩已经弱化,并且将公众的敌对情绪从贫困者个人身上转移至整个群体。由于文化说的许多内容具有笼统的特征,因此,人们对依赖者群体的了解只能借助于描述性研究,却难以被量化和测量。所以,我们很难就具体内容对文化说进行反驳。例如,研究者指出,福利依赖是个人的失败,这种失败来源于受助者内心深处的惰性。他们一味强调权利,忽视责任与义务,“混日子”思想令其产生惰性。受助者因接受救助,形成了懒散、怠惰的生活习性和生活方式,其价值观已经改变。这样的描述的确方便人们对于依赖文化形成自己的理解,反对者也很难对这种主观的描述进行反驳。
值得注意的是,底层阶级(underclass)理论和贫困代际传递理论也支持了文化说。这些理论认为,随着底层阶级的出现,社会中固化的底层群体形成了“底层心态”,更容易将依赖泛化成为一种群体性行为。贫困的代际传递也提供了这样一种观点:依赖福利的行为以及与依赖相关的因素会由父代传递给子代,使子女在成年后复制依赖模式。〔28〕这种价值观、态度、生活方式在代际间的传递反过来又强化了文化决定论。
3.作为福利改革契机的制度缺陷说
尽管查尔斯·默里是早期主张福利制度催生福利依赖的学者〔29〕,但与福利改革者不同,他主张废除福利,而改革者主张重建福利〔30〕。米德的家长式福利论点就提出,规定那些享受救助待遇的条款才是问题所在,因为并没有对受助者的行为提出明确的要求。〔31〕此后,陆续有学者发现,由于福利制度的项目设置存在一定的缺陷,导致受助者过度利用福利制度,或者认为救助金领取超过一定金额的就是福利依赖〔32〕,或者认为救助金领取超过一定时间的,就是福利依赖〔33〕〔34〕。由于这些问题确实是福利制度的项目设置存在的缺陷,因此,福利依赖是救助制度的缺陷这一学说日益被人们接受。
在制度缺陷说的背后,暗含着福利的国家责任观进一步深化。在福利国家建设以前,人们普遍认为个人应该对自己负责,出现各种问题并不需要国家出面解决。但是这种“个人责任观”并没有盛行很久,福利国家的建立已经将之完全扭转,以国家责任观取而代之,即福利应当由国家来提供。然而,人们很快就意识到,福利国家不仅要应对公民的福利需求,更应该对其所造成的负面效应负责:福利依赖也许是救助制度本身造成的,它改变了人类本可能有的简单选择,人为制造了相当多的两难困境,因此国家对此需要负责任。此后,国家责任观进一步深化,人们希望从救助制度的变革中寻找改变的可能。
就时代背景而言,福利依赖的制度缺陷说也是迎合西方福利改革的需要,可以说,提出福利依赖正是对福利制度进行改革的契机。在第一次石油危机后,因“滞涨”带来的财政危机揭示了福利国家的脆弱性,福利的膨胀受到了诟病,尤其是福利国家的救助制度受到了抨击。尽管出现了福利危机,但西方国家对主张颠覆福利制度的态度仍然保持了谨慎,并逐渐认识到取消福利这条路是行不通的,“简单地撤销福利只会让事情更糟,因为受助者还不能立刻自力更生”。〔35〕因此,必须寻找一种在继续提供帮助的同时也对受助者有所要求的救助途径。在新自由主义和第三条道路等思潮的引导下,最初的政策集中于削减福利开支:收紧家庭经济审查的限制条件,削减失业保险津贴〔36〕,此后,一种被称为“工作福利”(workfare)的制度被引入,用于增强工作动机。工作导向型的救助政策在各国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但普遍强调“享受救助待遇与强烈的自立责任相连”,随后,这种用工作换救助的方式被很多国家采用。可见,将福利依赖定义为制度缺陷,有助于引出作为应对措施的“工作福利”制度,并“让福利回归作为临时或过渡性救助的本色”〔37〕。
4.生存策略说:重塑保护
与其他福利依赖概念不同,将福利依赖定义为生存策略的学者对受助者抱有更多的同情心理。如果说每个人都受到了社会转型、意识形态变化、制度变迁、经济结构变化等带来的冲击,那么,救助受助者则由于是最脆弱的群体,往往因无法抵抗冲击而成为失败者。这些受助者成为了新贫困群体的典型,而生存策略说则是将福利依赖者塑造成了悲情群体。
持“生存策略说”的学者普遍认为,接受救助是穷人应对后工业社会及全球化挑战失败的结果。在后工业社会,随着职业的不确定性增强〔38〕,原本混杂在一起的就业者被抛向收入的两极,收入不平等不断加大,造成了新的贫困群体〔39〕,增加了需要公共救助的人数。随着对劳动力市场的研究不断深入,人们发现,不是受助者不想找工作,而是找不到工作。正规就业工作岗位不足,造成了救助申请者数量激增。随着工业和制造业从老城区外流,大部分面向低技能者的工作机会都迁至郊区,而老城区的多是技术与管理性的岗位,内城居民无法胜任,因此,这些无法搬走的内城居民陷入了失业的境地〔40〕。简而言之,面向低技能者的蓝领工作消失,使之不得不申请救助。但是,即使没有发生内城的衰落,受助者依然有可能因为自己技能水平低、年龄较大而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这是由于后工业化社会中就业结构调整,雇主对非熟练工和体力劳动者的需求下降,“半熟练工人(semi-skilled workers)和非熟练工人(unskilled workers)就业市场缩小”〔41〕。
生存策略说将人们对受助者的苛责眼光引向劳动力市场,发现有劳动能力的人被排斥于劳动力市场之外〔42〕。这些对劳动力市场的反思超越了对福利制度的反思,眼光放至全面变迁的后工业社会,试图引导福利制度对劳动力市场造成的问题进行回应,重塑对受助者的保护。
从上述学说中我们发现,不同的福利依赖概念背后是不同的福利逻辑,这导致概念之间的差异较大,强调的侧重点不同。但是,福利依赖的四种学说存在各自的缺陷。
首先,就“问题行为说”而言,默里等人的研究实质在于反对福利国家,而福利依赖只是一个切入点。其“福利制度制造社会病态”的主张甚至“被许多研究者为各自的目的所采用,尤其是希望消除福利制度的人”。因此,默里等人的研究“反福利”色彩过重,对福利依赖的定义有失偏颇。更重要的是,福利依赖研究兴起于美国,借助问题行为对福利依赖进行界定与美国的种族问题密不可分。由于种族主义激进分子“将福利依赖者与黑人画上了等号”〔43〕,因此,他们将苗头对准了福利依赖者,将不平等原因重新归咎为受助者(黑人)自身的缺点和不足。但是在其他国家,种族问题不如美国严重,并不存在用谴责救助受助者的行为来替代对少数族裔的批评,因而缺乏将福利依赖“问题化”的动力。
其次,关于依赖文化说,则已经有相当多的研究证明,福利依赖文化是子虚乌有。研究者通过考察长期失业者的态度、价值观、个人经验以及工作意愿、福利依赖等,发现不同代、不同性别的人都赞成工作伦理,认为工作比失业更能够带来道德、社会、心理和经济上的利益。〔44〕尽管受助者在心理导向上的确会倾向于无条件接受救助,但事实证明他们仍会与主流的政治文化保持一致〔45〕,诸如“自暴自弃”、“甘于贫困”等负面情绪并没有异常凸显,而且很多低保家庭将脱贫的希望寄托在子代身上,希望避免贫困的代际传递。〔46〕此外,现实中很难真正找到三代都没有工作的家庭,打破了以往政策宣传和社会舆论营造的“失业的代际传递”幻象〔47〕。研究者称,“家中三四代都从未工作过”这样的政治言论不仅缺乏依据,而且看上去类似于“僵尸论争”,即对穷人进行道德惩罚的一系列无端指责总是会卷土重来。〔48〕可见,依赖文化的存在性仍值得商榷,因此用文化来界定福利依赖难以立足。
再次,相比于上述概念学说,制度缺陷说直面了福利制度的负面效应,承认福利依赖是救助制度的负面结果,并引出了“工作福利”等一系列应对措施。但是,制度缺陷说存在以下两方面的问题:一方面,此概念认为福利依赖是救助制度的负面结果,但是研究证明,救助制度的设置缺陷并非导致福利依赖的唯一原因,所以仅以制度缺陷进行的定义是不完整的。另一方面,持制度缺陷说的学者主张采取工作福利的改革措施,这意味着他们将受助者的劳动供给减少或消失作为讨论前提,但是并没有研究表明受助者的劳动供给减少或消失了。退一步而言,即使受助者的劳动供给减少或消失了,也并不一定是由接受救助所导致的。因此,借助福利依赖引出工作导向型的救助政策的逻辑链条是存在问题的。
最后,与前三者不同,生存策略说的谴责意味较弱,它更多地是展示受助者的脆弱性,希望借此缓解公众对受助者的歧视与敌意。但是,生存策略说的同情色彩过重,过多地将个人失败归咎于劳动力市场制度,转移了受助者的个人责任,因此,这种为受助者开脱的定义也得不到认可。
在我国,福利依赖研究才刚刚起步,对于福利依赖的界定部分地延续了西方研究的思路。
(一)现存的概念及其缺陷
我国对福利依赖问题的研究大致起于2006年左右,一些“福利制度养懒汉”的报道引发了人们对产生福利依赖的担忧。然而,对于到底什么是福利依赖,却引起了更多争论。在西方研究的基础上,学者们对福利依赖进行了重新解读。
相当多的学者认为,福利依赖是由于接受救助而导致受助者的劳动供给减少甚至消失的现象,他们借助受助者的就业行为、工作意愿来界定福利依赖。〔49〕〔50〕〔51〕〔52〕还有学者将福利依赖定义为救助制度动态管理的障碍,即受助者不愿退出低保制度的现象。〔53〕〔54〕〔55〕另外,还有学者是从受助者对救助制度的利用上界定了福利依赖。〔56〕在这些概念界定中,我们不难看出问题行为说、制度缺陷说以及生存策略说的影子,但是这些概念有各自的缺陷。
第一,那些借助受助者的劳动供给来界定的福利依赖概念将引起更多的争论。由于接受救助与受助者劳动供给的关系是复杂的〔57〕,有研究否认了救助制度对受助者劳动供给的负激励效应〔58〕〔59〕〔60〕〔61〕,而另一些学者认为救助制度对劳动供给的削弱作用的确是存在的〔62〕〔63〕〔64〕〔65〕〔66〕。因此,学者们对救助与就业关系的判断还存在较大分歧,人们对两者关系的理解还不充分,接受救助对受助者的影响并没有确定的方向〔67〕,用“受助者的劳动供给减少”界定福利依赖过于武断。另外,即使受助者的劳动供给减少,就能被称为产生了福利依赖吗?研究证明,救助对就业的负面激励是福利依赖产生的标志之一〔68〕,此外,拒不接受政府等机构提供的就业和再就业服务也是福利依赖的表现之一。〔69〕福利依赖的表现形式有很多种,对福利依赖进行界定不能以偏概全。更重要的是,福利依赖的本质仅仅靠现象并无法说明。
第二,将福利依赖定义为受助者不愿退出低保制度的概念则存在这样的问题:这类概念强调的是“不愿”退出低保制度,其暗含的假设是有相当一部分受助者是不满足救助资格的,这归根究底是“错保”问题。如果低保家庭的收入增加,不再满足接受救助的条件,那么,退出救助是理所当然的,不愿退出只是阶段性现象,并非我们所说的福利依赖。对于其他的符合条件的受助者而言,不存在退出救助的问题,更不涉及愿不愿退出的问题,因此,“福利依赖就是不愿退出低保”的说法是不准确的。
第三,对于将福利依赖定义为受助者对救助制度的过度利用的学者,其所需要回答的问题是:何为过度利用?是从救助金额上界定,还是判断领取时长?是加总进出制度的次数,还是计算累计受助时间?目前在中国,关于这些问题还没有更多的研究,这也导致对福利依赖概念的界定停滞不前,甚至由于对福利依赖概念的理解并不相同,导致在判断“我国是否存在福利依赖问题”上出现了较大的分歧。
(二)选择符合中国国情的“福利依赖”概念
尽管西方的福利背景与我国的福利背景并不完全相同,但是,在研究中国的福利依赖问题时,我国的福利依赖概念既应当延续西方研究的思路,又应当适当地结合国情进行调整,同时也要避免西方福利依赖概念和我国现有福利依赖定义的问题。这就必须满足以下条件:
首先,概念应当客观、中肯。福利依赖的概念应当能够以客观的角度阐述其内涵与外延,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既不能“反福利”色彩过重,也不能“同情”色彩过重。
其次,概念应当便于量化。无论是问题说,还是文化说,都显露出早期福利依赖研究的一个问题:缺乏实证研究的支撑,即很难用客观的、科学的实证研究来支持其论点。虽然人们对福利依赖产生了直观的观察与主观的理解,但是缺乏量化的方法将之操作化。相比之下,制度缺陷说和生存策略说因研究的深入而兼顾到了概念的测量,但是,概念所指的对象并不清晰,也难以将概念中的关键要素变量化。我国现有的福利依赖概念在这一点上也存在问题。如果概念难以测量,仍然不是一个好的概念。
再次,概念中不能使用仍存在争论的结论。如果概念中的部分说法仍未被研究证实,那么最好避免其在概念中出现,否则将影响概念的准确性和可靠性。
最后,福利依赖的概念应当内涵小、外延大,即从多种现象中抽象出最具有概括性的内涵、紧扣本质即可,而不应当对各种现象过多描述。
由于福利依赖的定义会深刻地限制我们对福利依赖的观察与判断,不同的概念决定了不同的观察层次和角度,导致学者最终的观察结果不尽相同,因此,我们在研究中国的福利依赖问题时,需要更多地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选择更适合中国的福利依赖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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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云川)
[作者简介]刘璐婵,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 江苏南京 210046
[收稿日期]2015-10-15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建立和健全我国新型社会救助体系研究”(编号:11BGL069)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