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拉罕纪略》与古代章回体小说关系研究

2016-03-15 21:49黄海霞
红河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叙事视角意识形态

黄海霞

(西华师范大学,四川南充 637002)



《亚伯拉罕纪略》与古代章回体小说关系研究

黄海霞

(西华师范大学,四川南充 637002)

摘 要:晚清时期,基督新教在中国逐渐发展起来,传教士们为新教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理雅各就是他们中的重要一员,《亚伯拉罕纪略》是理雅各根据《圣经》和中国文学审美和小说接受的实际情况改编的,小说具有显著的中国古代章回体小说的特点。文章对《亚伯拉罕纪略》和中国古代章回体小说做简略介绍,将两者的叙事形式进行对比,并从中国文化叙事学的角度对比两者在叙事视角和意识形态的差异,探索基督教理论著述在晚清汉语语境中的接受与表达,基督教作品与中国文学传统的融合。“从基督教文学作品的内部结构出发,注重其叙事特征的分析和诠释,尝试从一个新的视角考察及基督教与中国文化处境的相遇问题”。([1])

关键词:《亚伯拉罕纪略》;中国古代章回体小说;中国文化叙事学;意识形态;叙事视角

《亚伯拉罕纪略》(A Brief Record about Abraham)(以下简称《亚》)由英国学者理雅各在1856年创作发表,内容依托《旧约·创世纪》的第十一章26节到第二十五章10节,讲述了亚伯拉罕一心忠于上帝,得上帝庇护,子孙繁昌的故事。小说包括“凛遵帝命离乡族,为救兄儿起甲兵”、“纳婢产儿行割礼,喜宾重义祈饶恩”、“罗得逃灾奔锁耳,罕翁择地徙南方”、“遵帝命甘献独子,为儿故远聘贤娃”[2]四回。小说并不是对圣经文本的直译,根据理雅各的“要适应和融汇中国‘古典’学术传统的立场”,[3]作者对圣经文本的内容和表现形式进行了有选择的重组,使得小说明显具有中国古代章回体小说的特征,便于中国读者的接受阅读。

一 《亚》的章回体小说特征

(一)中国传统章回体小说叙事的模式

在唐朝,俗讲、变文、小说开始兴起,书体小说开始分卷标目,宋元时期民间兴起讲说通俗小说,主要以口头文学的形式讲述历史故事,发展成“讲史话本”。“讲史”就是说书的艺人们讲述历代的兴亡故事,讲史一般都很长,艺人将故事分为若干部分进行讲解,每讲一次,就形成了后来章回体小说中的一回。在每次讲说以前,艺人用题目向听众揭示主要内容,这就形成了章回体小说的回目。元末明初,章回体小说的文体形式逐渐确定下来,并在明清盛行,涌现出一大批传世的优秀作品,使得中国古代章回体小说有一些共同的特征。

表现在结构特点上:一是每篇都有“回目”,一段相对独立完整的故事段落为一“回”,每回开篇前两句对偶句为这一回的“目”,“目”中往往涉及本回人物、事情、地点等。如三国演义第一回本正文前标有目“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4]1二是每回末有“……如何,且看下文分解”。这种结构有承上启下引起阅读兴趣的作用,逐渐成为文人写作的章回体小说的固定结构形式,如三国演义第一回本“毕竟董卓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4]10

表现在形式特征上:主要是散文和韵文的结合,散文是文章的主体,作品是“形散而神不散”刻画一个人物性格通过多个事件来显现,描述一件事情通过不同人物的内心和行为来表现。比如《西游记》中对猪八戒形象的塑造就是通过多个故事来完成的,显现他既好吃懒做,贪恋美色,又憨厚单纯、可爱亲人、力大如神的特点。韵文的使用符合了中国古代受众的阅读审美要求,韵文在修饰渲染推动情节发展、突出人物外貌特点和心理活动、写景抒情、阐发情理等方面起着重要作用。如《三国演义》开篇有“词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4]1《西游记》和《红楼梦》则多是在每一回中间穿插诗词等,以风景描写,人物抒情的居多。

表现在语言特征上:由于中国古代的章回体小说产生于说话文本,所以使用通俗流畅的白化文,其中有许多说话艺术的体现,比如“话说”“却说”“不在话下”等常见的主观的说书套语的使用。

(二)《亚》的章回体特征

《亚》明显模仿了中国古代的章回体小说体式,“《亚》全书分四回,每一回皆有回目……纵观《亚》,各回目基本符合词性相对和呼应情节的要求。每回首尾都有一些套语,如‘话说,亚伯拉罕见上帝许他以极赏’(第二回);‘未知上帝如何应他,且看下回分解。’(第一回)……此外,每回的起首有一首诗概述故事的内容,并加入评论,如第六回‘诗曰’:‘帝恩许约赐迦南,笃信公孙志不参,目前虽未沾毫土,远望将来乐且眈’。”[2]导论从这段论述中我们不难看出,《亚》的古代章回体特征表现在结构上有回、目、首尾套语、起首诗、回后评等;表现在形式特征上是注意到了诗歌等韵文的使用;表现在语言上是采用的在当时通俗文学主流用语——文言白话。

(三) 两者的不同之处

在叙事手法上,“《亚》是一部以章回小说体编著的圣经人物传记,采用了中国史转小说的笔法,具有中国传统小说历史演义的叙事特点……并透过回目、诗歌、和回后评等引导读者接受基督教的价值观。”[2]绪者序小说的叙事采用了夹叙夹议的手法,一方面为了让中国读者更深入的了解小说所要讲述的宗教主题,另一方面也通过采用“回后评”的方式将基督教教义与当时的中国现状相结合,点评一些中国的传统文化——仁教儒学和一夫多妻制,加深受众对基督教义的理解,这种在写作目的带动下的评论性叙事在中国古代章回体小说中并不多见。

在叙事语言上,《亚》主打《旧约》语言的简约,含蓄特征,“一切从简的目的就是要减少注意力不必要的分散,要把故事的紧张氛围绷紧,让读者时时不忘亚伯拉罕所受的考验,并集中精力体验他的忠贞的品德。”[5]不同于中国古代章回体小说在叙事语言上的细致丰富——详尽地描写小说中主要人物的外貌、性格、形象,行动等特征,《水浒传》中梁山108好汉绝不雷同:豹子头林冲、拼命三郎石秀、花和尚鲁智深、智多星吴用等等。“此纪虽似小说之体,实非小说之流……乃据事直陈,不敢稍有加减于期间;况本载诸圣经,先圣摩西感于圣言所述,以为后世勤者。”[2]52上帝拥有绝对的权威,通过语言创世订约,信徒们“因信称义”,作为宗教的经典教义的话语自然是神圣不可撼动的,所以《亚》的语言还是缺乏生动形象,受众在读完《亚》以后还是不掌握亚伯拉罕相貌如何,性情怎样。

二 从中国文化叙事学角度剖析《亚》

文化叙事学是指从文化论角度切入对叙事文体研究的理论性知识体系,美国后现代叙事学理论家马克·柯里在《后现代叙事理论》一书第五章《文化与精神分裂症》中最早提出,认为叙事活动与文化活动密切关联,叙事活动中渗透着文化性因素,要从文化论角度研究经典叙事学意义上的叙事构成。中国文化叙事学发轫于上世纪80年代末:强调本土意识和历史意识,力图以对中国叙事文学史乃至文化史的缜密考察为基础,探索中国叙事学的独特规律。如:中国意境学、中国整体性的思维方式下的时空合构时空观等。

(一)《亚》与中国古代章回体小说意识形态的人“神”之别

“按照实际构成情况,将中国文化叙事学的研究成果按其所依据的文化视角的不同,划分为宏观整体文化视角、符号与媒介视角以及精神文化视角三大类别”,[6]此处我们主要从精神文化视角来分析《亚》与中国古代章回体小说的差别。中国古代章回体叙事小说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明显——儒佛道三者融合,产生文人积极的入世观、宿命的时空悲观、传统道德价值观等,世俗说唱文化发展而来的文人创作题材,通过人物不断受到的外在压力、自我抗争来突出人的主体性,以人的主观精神体验为主要书写对象的,小说书写历史也是写人抗争历史,写人对封建制度和礼教忠孝礼仪的遵守与反抗。叙事传统长期以抒情为主,叙事内容从历史小说向世情小说转化,叙事手法也开始从直白向隐含转变。

斯腾伯格认为像《亚》这样的圣经类文本不同于叙事小说的地方在于圣经的叙目的就是“真理认同”。圣经的叙事内容代表的是上帝的意旨,上帝的意旨就是绝对正确的真理,不容世间的凡夫俗子的辩论和质疑。《亚》就通过人类不断受到的命运惩罚来自我内省,突出群体的卑微和上帝的全能,要求人类信仰尊崇上帝,把自己和命运交给上帝,遵循上帝的旨意行事。《亚》着重批评了中国一夫多妻制的传统,认为上帝创造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是一男一女夫妻两人,西方基督教国家长期以来恪守这个规定,中国的一夫多妻是违背上帝的旨意,应该剔除。

《西游记》中师徒四人以斗智斗勇的方式战胜各种磨难和考验,锻炼人的智慧和勇气以及对佛祖的诚心,但是这种外省式叙事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表示对佛祖的绝对忠诚,“猪八戒在修得正果后不满师父师兄都成了佛而自己只作‘净坛使者’,如来劝道:‘凡诸佛事,教汝净坛,乃是个有受用的品级,’原来神仙也追求‘受用’,可见中国民间佛教文化中,享乐是救赎的一种重要的终极目标。”[7]所以说就是以宗教为主要题材的章回体小说中,人依然是被放在第一位的,宗教只是人用来寄托期盼、实现个人目标的途径。《亚》的主人公亚伯拉罕经受了上帝的极度考验,因为对上帝的绝对忠心而得到上帝庇佑,上帝要求终极信仰,是真正的掌权者,要求子民对他所建立的秩序和准则的绝对崇拜和遵守,遵守则得庇佑,违背定当遭受深沉苦痛的惩罚。

(二)《亚》与中国古代章回体小说叙事视角的差异

中国文化叙事学解读的叙事视角不同于将叙述者、作者、文化三者分开的西方主流叙事理论,“杨义先生《中国叙事学》一书对于视角的研究特点有二:一是将作者与视角结合起来考察;二是深入开掘视角背后所隐藏着的文化密码。”“杨义先生在《中国叙事学》一书把视角分为全知、限知以及外视角、内视角……章回体小说中局部限知视角的运用”,“限知视角的出现,反映人们审美地感知世界的层面变得深邃和丰富了。”[6]中国古代章回体小说的叙述层次主要包括叙述者和人物两个层面,通过作者也就是叙事者的全知性视角来把握构篇,叙事者在外掌握着全部人物和故事情节的发展,同时故事情节的发展又随着人物的演进而推进,叙事者不是情节发展的唯一动力,情节也通过人物的“眼睛”获得自身的发展,这样的叙事视角可以让读者身临其境,似乎自己就是小说中的人物,增强小说的吸引力。

《亚》的全知性视角主要体现在它是圣经叙事文本的特性上,基于古希伯来文化深厚严肃的宗教背景。圣经的语言就是上帝的语言,圣经文本的叙事就是上帝在诉说,《亚》的作者是理雅各,但更是上帝,理雅各在小说回后评中阐明一些自己的意见,这些意见完全是建立在对上帝的绝对尊崇和信仰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帝的话语,没有上帝以外的叙事,没有上帝以外的情节。《亚》的章回体式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小说在中国的传播与接受,同时黎子鹏博士认为“自基督教新来华至清朝覆亡(1807-1911),西方传教士与中国信徒在中国翻译及创作了一大批基督教中文小说。这批小说不仅促进了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与接受,同时在中国白话文学的演进过程中也具有一定意义,甚至可说是中国近代白话文学的先驱”。[1]也就是说清末的基督教小说的欧化白话文在推进我国白话文运动上有一定贡献,两种文学之间的碰撞和对比研究往往能结出更为绚丽的花朵,促进双方的发展,这便是文学比较研究的意义所在。

参考文献:

[1]龚敏律.“文学与宗教:清末民国时期汉语语境中的基督宗教”学术讲座与学术研讨会综述[J].中国文学研,2011(03): 125-128.

[2]黎子鹏.晚清基督教叙事文学选粹.橄榄出版有限公司出版,2012.

[3]费乐仁,姜哲,张爽.适应主义传教护教观之“孟子模式”——在理雅各、何进善及花之安的中文作品中识别福音派新教话语中的跨文化关联[J].基督教文化学刊,2011(02): 82-114.

[4]罗贯中.三国演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

[5]刘意青.《圣经·旧约》的叙事特点、解读的戏剧性和意识形态影响[J].欧美文学论丛,2003:1-35.

[6]王鹏.中国文化叙事学发展历程与主要视角模式研究[D].黄石:湖北师范学院,2011.

[7]王敏.《神曲》与《西游记》救赎意识之比较[J].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09(01):30-32.

[责任编辑 龙倮贵]

Study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James Legge's Novel "A Brief Record about Abraham" and Chinese Ancient Chapter Fictions

HUANG Hai-xia
(XiHua Normal University,Nanchong Sichuan 637009,China)

Abstract:In the late Qing Dynasty,Protestantism developed gradually in Chinese,The missionaries made a great contribution to the development of Protestant.James Legge is one important member of them,"A Brief Record about Abraham" was adapted from the "Bible" the actual situation of Chinese literary aesthetic and novel accepted,this novel has the significant features of Chinese ancient chapter novels.This article does a brief description on the "A Brief Record about Abraham" and Chinese ancient chapter novel ,comparing the two forms of narrative,and compar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narrative angle of view and ideology from the angle ofChinese cultural narrative,exploring of Christian theory works acceptance and expressed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in the Chinese context,Christian works integrated with Chinese literary tradition."Starting from the internal structure of Christian literature work,pay attention to the analysis and interpretation of narrative features,try to study from a new perspective and the problem of Christianity meet with the Chinese cultural environment".

Key words:"A Brief Record about Abraham"; Chinese ancient chapter novel; Chinese cultural narrative; Ideology; narrative angle of view

作者简介:黄海霞(1989-),女,江苏盐城人,硕士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收稿日期:2015-04-02

DOI:10.13963/j.cnki.hhuxb.2016.02.024

中图分类号:I2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9128(2016)02-008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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