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的文化内涵及在电影《色·戒》中的作用

方向红

(黄冈师范学院 文学院， 湖北 黄冈 436800)



“麻将”的文化内涵及在电影《色·戒》中的作用

方向红

(黄冈师范学院 文学院， 湖北 黄冈 436800)

打麻将是中国历史上最吸引人的博奕游戏，在漫长的发展积淀中，麻将逐渐形成丰富的文化内涵。电影《色·戒》中三场重要的打麻将场景，不仅推动了剧情发展，而且还展示出人物间微妙而错综复杂的关系，很好地显示出电影独特的艺术魅力。

麻将；文化内涵；电影《色·戒》；人物关系；艺术表现

“麻将”，作为器物，是中国古代发明的一种牌类益智游戏中的娱乐用具。麻将，最早何时出现，已不可考，其起源大致有“麻雀牌起源说”“ 叶子格戏起源说”“马吊牌起源说”“郑和下西洋起源说”“水浒传牌起源说”等说法。麻将的产生，一开始就带有很明显的娱乐、博戏色彩。与其他骨牌形式相比，“麻将的玩法最为复杂有趣。它的基本打法简单，容易上手，但其中变化又极多，搭配组合因人而异，因此，成为中国历史上一种最能吸引人的博戏形式之一。”[1]

“麻将”从产生到风行，历经漫长的积淀，逐渐形成深广、多元的文化内涵。“麻将”作为一种器物，进入文学样式中，又隐含着丰富复杂的寓意。2008年公开上映的由张爱玲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色·戒》中，香港导演李安巧妙设计了多场打麻将场景，“麻将”不仅使剧情跌宕起伏，而且人物之间错综复杂、微妙的关系得到了进一步展示，“麻将”在剧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麻将”的文化内涵

在中国传统社会，“麻将”当属博弈文化的集大成者。俗话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只要适可而止，麻将是中国历史上影响最大、最广泛、最受欢迎的休闲游戏。既然是游戏，便有一定的游戏规则，游戏规则的背后，又折射出中华文化精神。

在漫长的发展演变过程中，麻将逐渐形成特定的游戏规则。一般而言，麻将应对五种基本状态是：“吃”“碰”“杠”“听”“胡”。

“吃”，指选手手中牌的两张，如果加上上家刚打下的一张牌凑成顺子，那么，他就可以吃牌。“碰”，指的是自己手中有两张或两张以上的牌与牌友打出的牌相同，就可以“碰”牌。牌场规则，“碰”比“吃”优先，如果要碰的牌刚好是出牌方要吃的牌，那么，吃牌失败，碰牌成功。“杠”，有明杠和暗杠。明杠是别人打出的牌和自己手中的三张牌相同，即可杠牌，倒下这个杠，再到排尾抓一张牌，将手中不需要的一张牌打出。暗杠指手中有三张相同的牌，又抓到一张相同的牌，先扣下不让别人知道，再到牌尾抓一张牌将手中不需要的一张牌打出。“明杠”比“吃”优先，如果要杠的牌刚好是出牌方下家要吃的牌，则杠牌成功，吃牌失败。“听”，指手中的牌都凑成了有用的牌，再只需加上最后的第十四张牌就可以胡牌。“和”，也就是胡牌，四位牌手谁先胡牌谁为胜利。

麻将的特殊游戏规则，对游戏者提出了特殊的要求。在麻将游戏中，一人必须智斗三家，既要提防上家，又要卡死下家，还要惦记着琢磨对家。麻将桌四人开战，两两相对，依照顺序，分别取牌。洗牌出牌，动手动脑；有输有赢，智力运转，整个过程紧张又活跃。吃牌时，上家先于下家，先后有序；上家可截下家。麻将因其特殊的游戏规则，想取得胜利，就必须看住上家、盯住下家、防住对家。若想出纳得体，进退有据，则须揣度他人手中牌势，知己知彼，判断形势利弊，才是能否取得胜利的关键。除此之外，打麻将人的“手气”也成为麻将桌上的迷雾，麻将更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手气，即运气，牌运。打麻将时的定庄、洗牌、砌牌、掷骰子一系列操作，把一连串的未知数掩藏在牌墙里。行牌在继续，未知数也在继续变化，牌运有着偶然性、交错性和不确定性的特点，麻将老手也会感叹“三分牌技，七分手气”。麻将既体现出国人智慧，又表现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变幻莫测、世事无凭的人生意境。

麻将还是很好的交际工具。麻将，一个人不能玩，两个人不能打，非四人一桌不可，为交际提供了很好的机会和借口。中国人极其注意人际关系，走亲串戚，枯坐闲聊，久则乏味，只有打麻将最好。朋友聚会，可以增进友情，家人围打，共享天伦。即使遇上半生不熟的朋友，麻将桌上一坐，三下两下自然就熟络了。

中国人爱打麻将，不少文化名人都郑重其事评论麻将文化。如梁实秋认为，麻将对许多中国人诱惑力太大，如同吸食鸦片一样久而上瘾，不易戒掉。梁启超先生在清华大学演讲时说：“只有读书可以忘记打牌，只有打牌可以忘记读书。”鲁迅先生在《读书杂谈》以打麻将“有趣”类比读书：“嗜好读书，犹如爱打牌一样，天天打，夜夜打，连续的打，有时被捕房捉去了，放出来之后还是打。诸君要知道真打牌的人目的并不在赢钱，而在有趣。”麻将魅力之大，在中国几乎成为“推不倒的长城”，老少咸宜，家喻户晓。

二、“麻将”在电影《色戒》中的描写及作用

文学作品是生活的反映。“麻将”文化与市井生活联系如此紧密，以致古往今来许多文学作品中都出现打麻将场景。“麻将”成为一种特殊的意象出现在文学作品中。

在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打麻将已成为有钱太太们不可或缺的消遣和交际活动。现代著名女作家张爱玲的小说《色·戒》，就是描写抗战时期进步女学生王佳芝借打麻将的机会，和汉奸特务头子易先生的太太建立关系，从而混进易家，接近易先生，最后施美人计刺杀易先生的故事。小说《色·戒》故事开篇就从牌桌开始，小说描述“麻将桌上白天也开着强光灯，洗牌的时候一只只钻戒光芒四射。白桌布四角缚在桌腿上，绷紧了越发一片雪白，白得耀眼。酷烈的光与影更托出佳芝的胸前丘壑，一张脸也经得起无情的当头照射”[2]239。导演李安将小说《色戒》成功搬上了银屏，改编并巧妙设计了三场重要麻将场景，将“麻将”这极具东方韵味的意象演绎到了极致，不管是懂麻将的内行还是不懂麻将的外行，在双关、隐喻的话语和忽闪多变的眼风表情中揣摩、觉察出其中深意。在谈笑风生的牌局上，阔太太的话题看似无关痛痒，实则暗流涌动。

《色·戒》整部电影出现“麻将”的重要场合有三次。第一场戏，电影采用倒叙手法。这一开场的麻将戏，其实是剧情的最后一场麻将戏。这一场戏至关重要，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以及人物性格、心理都从打麻将的细节中表现出来。牌桌上在洗牌的人“一只只钻戒光芒四射”，各异的珠宝戒指大放其彩，而女主角王佳芝的手上只是一个没有宝石的普通戒指。麻将牌桌成为小博弈场，手上戒指的公开亮相表明着不同人物的身份地位。王佳芝的身份是辛苦跑单帮的“麦太太”。其地位财富远不能和其他几位太太相提并论。牌桌上太太们的话题很快转到宝石上，在阔太太的闲言碎语中得知，宝石最值钱当属鸽子蛋，其次为火油钻。麻将桌上，王佳芝是“戒指展览会”上唯一没有钻戒的。这场麻将戏，为电影最后王佳芝因易先生送昂贵的“鸽子蛋”钻石而心理产生巨变埋下了很好的铺垫。

电影中的第二场麻将戏，王佳芝借打麻将机会成功联系上易先生。王佳芝打麻将的重点是接触易先生，通过这场打麻将的机会让易先生能单独联系自己，从而为进一步接触奠定基础。这场戏人物之间的微妙、复杂关系因“麻将”特殊的游戏规则而表现得神秘。香港因台风下大雨，易先生推掉约会，应麦太太的要求上牌桌顶缺。一上牌桌，易先生就丢了个七万给王佳芝吃，王佳芝要吃却又被易太太碰了。随后易先生打了一张七筒，喂给王佳芝。易先生明目张胆在一直给麦太太喂牌。最后王佳芝的胡牌，引起朱太太的强烈不满，导致朱太太直接推倒易先生的牌急于查看原委。王佳芝是易先生的下家，易先生打出一个七筒，王佳芝(麦太太)要吃，被下家的易太太碰掉。最后，易太太说了一句意味深长而又无可奈何的话“你今天，倒手气很好”，说这句话时，眼睛先看王佳芝，又瞟向了易先生。王佳芝急忙掩饰说，“财神爷到了”。 易先生是王佳芝的上家，在二人之间别人看不到的小凳子上，在旁人理牌、算牌的虚实之间，王佳芝迅速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易先生则以低头吃糕点为掩饰，瞥见记住了她的联系方式。她只赢过他，是电影的题眼之一。一桌人各怀心思，勾引易先生是麦太太的首要任务，牌桌上王佳芝、易先生二人心领神会，心照不宣。其关系也发生转折性的变化，直接为下次单独会面埋下伏笔。

在第二场麻将戏中，王佳芝和易先生有了第一次眉目传情。麻将在其中作为很好的娱乐工具推波助澜，剧情发生了突破。麻将的社交功能，让王佳芝和易先生堂而皇之坐到了一起。麻将的玩法，让二人有了调情的方式。麻将桌上，谁打麻将，怎么打，胡不胡牌，胡谁的牌，都有玄机。易先生故意输掉麻将而讨好王佳芝，先是屡屡偷看王佳芝的牌，然后，故意打出王需要的牌，让她吃进而意外地赢了一场。两人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易先生出了七筒，王佳芝叫“吃”，却被易太太先“碰”了。易先生又故意出了一个七筒，她终于第一次胡牌。由此，王佳芝就成了这方城之中的那对色子，再也逃不出去了。

第三场麻将戏，似乎毫不起眼。主人公王佳芝并未参与，只是个局外人，但已身不由己卷入世间的纷扰。谋划失败后，王佳芝辗转回到上海，无奈寄宿舅妈家。王佳芝买米回家后，经过牌桌，跟正在打麻将的舅妈说：“舅妈，我去上学了。”牌友老太太等王佳芝转身走后，皱眉问道：“你还让她念书？”舅妈说：“我把她爸留给她的房子卖了，答应让她念完书。我是守信用的人。”牌桌上打牌的是王佳芝舅妈和几个陌生的女人。战乱中王佳芝的爸爸只带了弟弟去英国，继而又再婚。在牌桌上舅妈的嘴中得知，王佳芝以爸爸留下的房子为代价寄人篱下继续读书，上学成了她唯一的存在方式。全场寥寥数语，却把人世间的虚伪刻薄说得淋漓尽致。王佳芝的处境艰难，故而当原来的同学找到她，要求她继续完成先前的计划时，她别无选择，义无反顾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这场麻将戏，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对整个剧情发展起到了很好的过渡和铺垫作用。

麻将桌上的太太们的闲谈碎语，无一不透露着时局的险恶。太太们的话里话、弦外音，无不显示人与人之间的暗怀心思、明争暗斗。如梁太太说，“搬到西天，要吃西北风咧！”，马太太恭维“说到搬风，忘了恭喜你……梁先生升官了！”“搬风”是麻将术语，是东西南北抓庄，也就是筛选座位方向、换位的意思。梁太太提出搬风换位，易先生的西北是马太太，西北风寒冷凛冽，似乎要好好动脑筋努力对付马太太，梁太太与马太太结怨已深。易太太趁机讽刺马太太，“(马先生)三天两头不在家，把你放野了”。王佳芝就在夹缝中小心翼翼地周旋着太太们的勾心斗角，稍有不慎便引火上身。王佳芝说起自己没去过高级餐馆“蜀腴”，引起太太们的讥笑。 又如牌桌上太太们一边打麻将，一边在商讨去哪家餐馆吃饭，马太太抱怨“不是湖南菜就是四川菜”。湖南菜和四川菜都以辣闻名，易太太反驳“不吃辣的怎么胡得出辣子？”麻将中，四张白板就是“辣子”。若按赌钱输赢的多少来计算，“辣子”是单吊、小牌的几倍，是麻将中不可多见的好牌。不吃大牌怎么能胡出好牌？王佳芝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在冒险。她的命运如棋子般任人摆弄，最终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落得个被枪毙的悲惨结局。

电影《色·戒》中的麻将戏，既贯穿全剧，又首尾呼应，王佳芝拿自己的生命进行了一场色与戒、情与欲、爱与恨的博弈。麻将，作为一种器物，又作为一种文学隐喻，很好地传达出电影《色·戒》的独特艺术魅力。

[1]百度百科[EB/OL].http://baike.baidu.com/subview/10590/4947520.htm#7.

[2]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

[3]邸永君.中华传统休闲游戏中折射出的文化精神[J].洛阳师范学院学报,2010(6).

[4]鲁迅.鲁迅杂文集[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8.

[5]谭兴,谈宏慧.《色·戒》英文字幕中麻将文化词语的翻译[J].电影文学,2008(22).

[责任编辑：南东求]

2016-09-21

黄冈师范学院人文社科项目“中国古代器物文化研究”(2015015303)；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重点项目“中国文学作品中的器物文化研究”(16D099)。

方向红，女，湖北罗田人，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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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1047(2016)05-0069-03

10.3969/j.issn.1672-1047.2016.0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