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霞
(齐齐哈尔大学,齐齐哈尔 161006)
黑人命运的枷锁
——解读《宠儿》与《最蓝的眼睛》中3代黑人的心理历程
王俊霞
(齐齐哈尔大学,齐齐哈尔 161006)
《宠儿》和《最蓝的眼睛》全都出自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之手,两部作品虽然创作于不同的时代,但都深刻地揭示美国黑人文化传统与白人文化霸权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宠儿》揭露蓄奴制下对黑奴肉体以及精神的折磨;《最蓝的眼睛》通过小女孩佩科拉对蓝眼睛的渴望揭示黑人文化在霸权文化影响下的迷失。本文从心理学的角度,通过两部作品中3代黑人的成长过程,阐述生活在白人文化霸权中黑人饱受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以至灵魂残缺。
《宠儿》;《最蓝的眼睛》;托尼·莫里森
托尼·莫里森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黑人女作家,其作品《宠儿》与《最蓝的眼睛》聚焦美国黑人被奴役、被压迫的命运。本文重点分析两部作品中3代黑人:饱受南方奴隶主压迫、被释放的黑奴,大萧条时期自由的黑人和文化霸权下受歧视的黑人的生活(林玉 2010)。虽然这3类黑人生活在不同的时期,但都在白人种族歧视下饱受心灵的创伤,并且前辈的悲惨命运与扭曲的心态影响后人的命运,使他们被奴役和压迫的命运极其相似。
精神分析学关于创伤的研究是揭露黑人种族在白人社会中所承受的不为人知而又苦不堪言的心理创痛的有效利器(李良春 2013)。创伤是一种感情上受到的刺激,是对人心理造成持久和深远的损害,并且还经常导致人的精神紊乱。对于受害者来说,他们在情感、心理等方面会发生各种扭曲和变态,很难再得到原本健康的自尊、自爱。这种经历和不正常的心态使他们心理脆弱,易于用逃避或是自卑的心态去看问题,甚至总是感受到别人的歧视。
《最蓝的眼睛》是莫里森发表于1997年的一部作品,故事内容备受争议,但却因此使她名声大噪,从而确立她“当代美国社会文学观察家”的地位。莫里森的每部小说都极富表现力和震撼力,她喜欢用超现实主义的手法与狂想将黑人生活和成长的过程与黑人传统文化的发展变化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并从不同的视角触及白人文化霸权下,丧失身份、迷失自我的黑人生存的苦难与可悲。莫里森作为黑人,对自己的种族极其热爱,并且她的一生都在捍卫美国的黑人文化。因此,在她的作品中,大部分的主题都是关于黑人悲惨的命运与白人强势文化的冲击。在上世纪的美国,白人文化占主导地位,白人种族主导美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这种白人霸权文化使黑人文化受到重撞,部分黑人丧失身份、迷失自我,进而导致部分黑人开始排斥自己的文化与同胞。《宠儿》发表于1987年,次年荣获普利策奖,并且被誉为“美国文学史的里程碑”。
《宠儿》取材于一个真实的故事,主人公黑人女奴怀着身孕只身从肯塔基的奴隶主庄园逃到俄亥俄的辛辛那提,奴隶主循踪追至,为了使女儿不再重复自己做奴隶的悲惨命运,她毅然杀死自己的女儿(马海英 2010)。在经历一系列的磨难后,她在124号居住,18年间,杀女的梦魇一直折磨着塞丝。而在18年后,奴隶制早已废除,被塞丝害死的宠儿还魂归来。为了当年的行为,宠儿日夜惩罚母亲,并且不断地向母亲索取,甚至还不择手段地扰乱和摧毁母亲刚刚回暖的生活(李良春 2013)。《最蓝的眼睛》以一个小女孩的视角叙述上世纪40年代发生在俄州洛林市的一个悲剧故事。佩科拉是一个11岁的黑人女孩,因长相丑陋而被家人忽视,被同学耻笑,在她看来,自己所受的全部遭遇都源自于她的黑皮肤与黑眼睛,她渴望拥有一双蓝眼睛,并且坚信蓝眼睛能够改变她的生活现状。但是父亲乔利在一次醉酒后强奸了佩科拉,把她推向无底深渊,紧接着迈卡的欺骗让她饱受惊吓,最终佩科拉发疯了。发疯后的佩科拉仍然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她梦寐以求拥有蓝眼睛,成为人见人爱的小女孩,还拥有一个亲密的朋友。
《宠儿》中的母亲塞丝代表获得自由的前黑奴,她和124号社区的黑人以及同时代相同命运的所有黑人,在获得自由之前都饱受白人种族主义者的剥削和压迫,在逃跑的途中为了使女儿宠儿摆脱同自己一样被奴役的命运而亲手将女儿杀死后,塞丝一直生活在愧疚中,即便在获释后仍然生活在杀女的阴影中,心灵上巨大的创伤让她饱受精神折磨。生活在124的黑人亲眼目睹白人惨绝人寰的杀戮,在获得自由之后,他们发现自己无法面对自由的生活,只能游离于正常生活的边缘。小说中宠儿以鬼魂的形象出现,实际上这也反映出塞丝、124号社区的黑人乃至整个黑人种族对这段不堪回首的残酷历史的控诉(朱沅沅 张圆圆 2011)。对以塞丝为代表的获得自由的黑人群体而言,想起过去就意味着重新经历如炼狱般的痛楚,感受到鬼魅般的骚扰,因而在获释之后,他们仍不能摆脱奴隶制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阴影与创伤,不能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也不能给予下一代一个健康的生活环境。
在奴隶制社会中,人们对待黑人如同牲口一样。前黑奴塞丝从出生伊始就被迫与母亲分开,并且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所以她没能得到完整的母爱,正是亲情的缺失,助长她原始的本性,杀女只是为了让女儿不再沦为奴隶。即便是对于拥有自由身份的黑人乔利而言,他同塞丝一样,在缺少母爱的生长环境中,内心世界已经被异化,乔利强暴女儿的初衷是为了想表达他无法言表的父爱,但是这种毁灭性的爱直接导致宠儿与佩科拉的悲剧。与男性黑奴相比,女性黑人受到的迫害更为严重,她们为白人奴隶主提供劳动,而且还必须为奴隶主孕育出更多的黑人劳动力。当年仅14岁的塞丝,在来到“甜蜜之家”后,被奴隶主太太命令找丈夫,这种类似于性交的结合使塞丝的心理遭受极大创伤,生活与精神上的双重压迫使女奴的生活更加痛苦。黑人长期生活在白人的文化霸权中,黑人群体的心灵深处伤痕累累,并且逐渐开始接受白人的污蔑,甚至还自贱身份,甘心屈从于白人,心灵的重创使他们心态扭曲,难以启齿的记忆片段不断地在大脑中重现。
在《宠儿》中一直出现“甜蜜之家”,事实上,“甜蜜之家”有种反讽的意味,“甜蜜之家”尽是苦涩,在这个白人文化占统治地位的美国不可能给黑人种族提供一个甜蜜之家,《宠儿》的结局也暗示对黑人人性的否定与迫害,在白人至上的不平等的社会中会出现重演的可能性,而《最蓝的眼睛》中黑人后代佩科拉的命运悲剧则诠释黑人种族的悲惨命运。
《最蓝的眼睛》描述上世纪美国大萧条时期,此时的奴隶制已经废除,黑人作为奴隶被压迫的命运已经成为历史,但生活在白人文化霸权中的黑人仍然受到种族的歧视(刘晓真 2013)。在白人文化价值观念的影响下,黑人开始用白人的文化价值观去审视社会,将蓝眼睛、白皮肤看成美丽漂亮的象征,而将黑皮肤、黑眼睛视为丑陋的标志,在这种白人化的文化审美中,黑人迷失自己的身份。如《宠儿》中塞丝作为备受折磨的第一代黑人,他们经受过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打击和压迫,心理缺陷已经不能够使他们建立新的社会秩序,因而也无法对获得自由身份的下一代乔利、保琳进行正确的家庭教育,正是这种正常家庭生活教育的缺失导致保琳与乔利性格的缺陷,从而造成家庭悲剧。
保琳是一个跛足黑人妇女,她遭受种族、性别、残疾等的多重歧视。可以说她承受的痛苦多于任何人,但面对这些痛苦的生活她并没有被击垮,而是与心爱的男人组建家庭,原本这个幸福的家庭会延续下去,但在她怀孕即将临盆之际目睹医生对白人孕妇的温柔与体贴,还听到白人医生评价黑人产子和下马崽一样。正是这种赤裸裸的种族歧视使保琳的人性发生扭曲,在生下佩科拉之后,她把白人给予自己的耻辱全部施加在这个幼小的孩子身上,并且开始沉浸在对白人文化极端的崇拜中。性格扭曲的保琳试图通过好莱坞电影来麻痹自己,她模仿影星的着妆与发型,开始用白人的审美观来审视这个世界,当她看到女儿的黑皮肤和黑眼睛时就会徒增憎恶,相比在家里做家务,她更喜欢在白人家庭做工,正是这份工作让她找到生命的意义,甚至她爱白人主人家的孩子胜过自己的女儿,当佩科拉不小心打破草莓甜饼时,母亲不仅没能关心她是否烫伤,反而责骂。正是这种畸变的母爱使佩科拉向命运的悲剧一步步走近。
佩科拉的父亲乔利一出生便被遗弃,最后被姑母收养,他不知道什么是家庭、什么是责任,不懂得怎么关爱别人,和保琳的结合完全出自于好奇,他的行为不受任何既定社会习俗所约束,家庭对于他来说是个奇怪社会机制;他不懂得怎么做好父亲,不知道怎样给予孩子关怀,不知道怎样爱护自己的妻子,作为一家之主本该挑起家庭的重任,而他却成为无所事事的酗酒之徒。乔利在年少第一次性爱时,被两个白人猎手撞见,并且在白人猎手的威胁下完成性爱,此次的经历使乔利心灵遭受重创,在他的内心深处极力地描述两个白人猎手的高大伟岸,而自己肤色黝黑、身份卑微。正是这种自卑的心理使他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无能……这些性格的缺陷不可能给子女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所以在看到弱小的女儿时,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自己的父爱,在他看来,做爱是表达父爱的方式,因而才会强暴女儿。
在幼儿成长的过程中,家庭环境对孩子的影响最为重要,佩科拉与哥哥山姆生活在充满暴力的家庭中,哥哥用离家出走来反抗,而年幼的佩科拉只能用躲藏来回应家庭暴力。哥哥山姆在小说中并没有被具体地刻画,但他的一句话便让读者记住这个黑人小男孩,他对母亲说的一句话便是让母亲杀了父亲。从精神分析学的角度去解读这是一种恋母情节,并且山姆又是下一个乔利,他离家出走后的生活也是没有父母关心,没有健康的家庭成长环境。这预示着下一个悲剧的诞生,长此以往,没有终止。
佩科拉悲剧的命运是与悲剧家庭息息相关的,正是因为畸变的家庭,才造成这一黑人后代的悲剧命运。心理畸变的保琳不能够给予女儿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正是她的不正确引导使佩科拉从小陷入到自卑的泥淖无法自拔,而且以自己的黑眼睛和黑皮肤为耻。她一直生活在自己幻想的蓝眼睛世界里,但父亲致命的一击让她坠入悲剧的深渊,这位被白人歧视且自认为无能的黑人汉子在一次醉酒之后强暴佩科拉并且导致她怀孕。幼小的佩科拉不可能像哥哥山姆一样离家出走,只有萎缩在角落里去幻想自己的蓝眼睛。悲惨的遭遇使她麻木,牧师迈卡又为她精神的崩溃助推一把。
黑人的自卑意识把他们禁锢在下等人种之中,但对于佩科拉这代黑人孩子来说,家庭无疑对孩子的健康心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最蓝的眼睛》中克劳迪娅虽然同佩科拉都是黑人,但她并没有因自己的肤色而自卑,主要是因为克劳迪娅生活在一个温暖的家庭里,她的父母心理健康,不忘黑人种族的苦难与文化,在教育孩子们时常常讲解黑人文化。然而,生活在那样一个黑人种族文化被压抑的年代,克劳迪娅也或多或少地受到白人文化霸权的影响,如在小说中,克劳迪娅为佩科拉报仇,在对莫林进行攻击时,她的拳头却落在佩科拉的身上,这种行为暗示克劳迪娅的扭曲心理,也暗示在潜意识里她接受白人种族对黑色种族的诋毁。可见,佩科拉、克劳迪娅以及所有其他的黑人后代都无法摆脱命运的枷锁,尽管生活在不同的家庭背景里,但现实总会把他们归为同类——黑人种族(托尼·莫里森 2006)。
莫里森的《宠儿》和《最蓝的眼睛》虽然取材于上世纪的生活,但其蕴含的主体却超越时代,超越国度(黄宇洁 2006)。这3代黑人只是众多黑人的一个缩影,尽管生活在不同的时代,他们却有相似的悲剧命运,这种无法抗拒的命运值得引起人们深深的思索。
黄宇洁. 作为他者的宠儿——评莫里森的小说《宠儿》[J]. 山东大学学报, 2006(6).
李良春. 解读群体动力对个体行为的影响——《宠儿》和《最蓝的眼睛》中的黑人家庭关系的研究[J]. 湖北经济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13(3).
林 玉.《最蓝的眼睛》之生存之道——从两个黑人家庭的对比看父母价值取向对子女命运的影响[J]. 文学界(理论版), 2010(12).
刘晓真. 托尼·莫里森小说黑人女性艺术形象新解——以《最蓝的眼睛》、《宠儿》和《天堂》为例[J]. 名作欣赏, 2013(5).
马海英. 黑人文化的背离与坚守——评托尼·莫里森的《最蓝的眼睛》[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0(5).
托尼·莫里森. 宠儿[M]. 海口:南海出版公司, 2006.
朱沅沅 张圆圆.《最蓝的眼睛》和《宠儿》女主人公对比分析[J]. 文学教育(上), 2011(10).
定稿日期:2016-08-04
【责任编辑王松鹤】
TheYokeoftheBlackPeople’sFate—AStudyontheMentalSituationsofThreeGenerationsoftheBlackPeopleinBelovedandTheBluestEyes
Wang Jun-xia
(Qiqihar University, Qiqihar 161006, China)
Beloved;TheBluestEye; Tony Morrison
I104
A
1000-0100(2016)06-0148-3
10.16263/j.cnki.23-1071/h.2016.06.034
BelovedandTheBluestEyesare the works of the same African-American female writer: Tony Morrison. Although the two works were created at different times, they both reveal the contradictions and conflicts between the cultural traditions of American blacks and the hegemony of white culture.Belovedprofoundly exposes the physical and mental tortures that the blacks went through under the slavery system.TheBluestEyesreveals the loss of the black culture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hegemonic culture through the little girl Pecola’s desire for blue eyes. By analyzing the growth of three generations of blacks, This paper expounds the mental and physical sufferings of the blacks under the cultural hegemony of the white peopl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sychology, which eventually results in the incompleteness of their sou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