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婉语修辞效果的关联论阐释*
——兼论心理距离说

2016-03-13 14:00邓兆红陈新仁
外语学刊 2016年6期
关键词:百科诗学关联

邓兆红 陈新仁

(南京大学, 南京 210023;安徽科技学院, 凤阳 233100)

●语言学

○引进与诠释

委婉语修辞效果的关联论阐释*
——兼论心理距离说

邓兆红 陈新仁

(南京大学, 南京 210023;安徽科技学院, 凤阳 233100)

汉语修辞学界受Bullough的“心理距离”概念启发,认为委婉语的修辞效果源于心理距离这一心理机制。这一看法有其合理性,但对心理距离的客观性重视有余,而对其主观性和变异性关注不够。本文认为,从关联理论视角出发,以弱暗含交际效果为核心,可以很好地阐释委婉语解读中心理距离的主观性和变异性问题,即受话人在发现委婉语语义与情境信息冲突时,会主动搜寻、显化百科信息获取弱暗含,在最佳关联期待的指引下,动态确定自己的心理距离,体验委婉语使用带来的修辞效果。

委婉语;修辞效果;心理距离;最佳关联假定;弱暗含

1 引言

委婉语一直是汉语修辞学的重点研究对象之一,由其构成的辞格被称为“婉言”、“婉曲”、“讳饰”和“避讳”等。委婉语有以下修辞效果:委婉动听;避免伤害或刺激交际者感情,给人以安慰;建构良好的自我形象;美化自我或他人,遮人耳目;幽默或开玩笑(王文忠 2000, 邵军航 2007, Gómez 2009, 孙敏 2007, Levin 2014)。

为解释委婉语获得修辞效果的心理机制,汉语修辞学界引入Bullough的“心理距离”概念,认为委婉语在受话人心理上拉开语言符号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因而产生特殊的修辞效果。心理距离说关照作为不同能指的委婉语和直陈语与相同所指之间的距离差异,能够从心理效果的角度解释为何语言体系中有些表达是委婉的。须要指出,这种观点下的心理距离是委婉语作为语言符号能够产生的潜在效果,是以研究者从其客位视角出发,将某个表达主观认定为委婉语为前提的。它无法解释为何在现实交际中,有时候发话人意图委婉的表达并不被受话人按照委婉义解读。此外,拉开与所指的距离是委婉语获得修辞效果的必要非充分条件,交际参与者与情境中的各要素是否有效互动对其修辞效果也有重要影响。因此,有必要从交际参与者的主位视角出发,发现委婉语在现实交际中的解读结果,并寻求合理解释。

关联理论是关于交际与认知的理论,主要从受话人视角阐释话语解读过程的认知机制,强调受话人在理解话语过程中,在最佳关联假定的引导下,从认知环境中搜索、提取关联的信息动态地建构语境,作为解读话语的前提,如果提取的信息是可及性低的暗含前提,就会产生修辞效果,关联理论将这种获取弱暗含(weak implicatures)产生的修辞效果称为诗学效果(poetic effects)。学界已有运用关联理论对修辞话语进行认知语用分析的有效尝试,如对反讽与隐喻(Wilson, Sperber 2012)、转喻(樊玲 周流溪 2015)和夸张(Carston, Wearing 2015)等修辞的研究。这些研究表明,受话人基于最佳关联假定这一认知机制,搜索、提取弱暗含的认知过程可以解释修辞话语的诗学效果。这一认知机制和过程也可以应用于委婉语修辞,对心理距离说进行补充,更加全面地解释委婉语在交际中实际产生的修辞效果。

本文在剖析Bullough心理距离说内涵的基础上,分析汉语委婉语修辞研究中对该观点的解读与运用,指出存在的问题,之后运用关联理论的最佳关联假定和弱暗含,分别以实例从正、反两方面分析影响委婉语修辞效果在现实交际中成功与失败的认知机制。

2 心理距离说对委婉语修辞效果的阐释

心理距离是Bullough于1912年提出的,随着汉语修辞学界对修辞效果与修辞话语理解的心理机制的关注,该概念被引入汉语修辞学,用于解释双关、用典和委婉等辞格的建构与解读。

2.1 心理距离说的来源

Bullough(1912)认为,心理距离是观赏艺术作品时获得欣赏性美感的原则之一。他没有明确定义心理距离,而是以海雾为例阐释其含义与作用:海雾会给人带来诸多不愉快的体验,如耽误行程、身体不适、心理焦虑和恐惧等。但是,如果从这些切身体验中抽离,我们会忘却这些不愉快,转而关注海雾带来的另一面结果。比如,我们会更加关注那凝脂般润滑的水面,忘却它的危险。

Bullough的心理距离有3个特征:客观性、主观性和变异性。客观性体现在心理距离得以产生的客观条件(事物本身以及海雾的存在),主观性体现在观赏者创造心理距离的主观意图(观赏者主动从不愉快的切身体验中抽离,把海雾以及周围的危险事物置于实际的、真实的自我切身体验之外,只将其作为一种客观现象来欣赏),变异性体现在客观事物对距离产生的影响以及观赏者对心理距离尺度的掌控。

2.2 心理距离说在委婉语修辞效果阐释中的应用

引入心理距离概念来解释委婉语修辞效果产生的心理机制,这是汉语修辞学界在关注修辞认知性基础上取得的进步。同时,还应看到,心理距离说在委婉语修辞认知机制的解读中,其客观性获得更多关注,其主观性和变异性相对而言被忽略。

首先须要厘清委婉语修辞研究中的“距离”究竟是谁与谁之间的距离。对距离有两种理解:第一种认为是能指与所指之间的距离。委婉语是代替禁忌语的表达,禁忌语则是因人们把语言符号与所指事物等同而遭到禁忌的。委婉语可以消除符号与所指的直接关联,拉开二者的距离,淡化词语与客观事物之间的关联性(陈科芳 2010:96,李军华 2010:232,张永奋 2014:33)。第二种理解认为是发话人与受话人之间的距离。这种理解在指出委婉语拉开语言符号与客观现实之间距离的同时,还强调委婉语也拉开表达者与接受者之间的距离。发话人使用委婉语,是故意在自己与受话人之间留出一个“距离”来(吴礼权 2008:206)。

其次,距离是由谁创造的?上述两种理解都凸显发话人对距离的创造,强调委婉辞格是表达者通过委婉语“有意制造与接受者之间的屏障”(李颖 2014:58),故意在自己的思想情感表达与受话人的思想情感接受之间制造一种“距离”(吴礼权 2008:206,刘腊梅 2008:108)。

可见,现有汉语委婉语修辞效果研究中的心理距离是发话人占主动地位,对受话人而言是客观和先验的,这未能全面解读Bullough的思想。在Bullough的概念中,有3个要素参与制造心理距离:客观现象(对应于委婉语)、艺术品创造者(对应于发话人)和观赏者(对应于受话人)。其实,在强调心理距离是观赏艺术作品时获得欣赏性美感的一个原则时,Bullough更想强调观赏者主动拉开距离的意愿(主观性)和设置距离的能力(变异性)(Bullough 1912:94,Dickie 1961:234)。对应到委婉语修辞效果的欣赏,受话人是否能够并愿意与委婉语所指称的客观现实拉开距离,以及拉开多大的距离,也应该成为其解读委婉语、欣赏其修辞效果的重要因素。

3 最佳关联假定引导下委婉语修辞的解读

关联理论认为,人类的交际倾向于让付出的努力获得应有的回报,达到最佳关联。其假定包括两条:(1)发话人提供的明示刺激对受话人而言是足够相关的,值得其付出认知努力来加以处理;(2)该明示刺激是发话人能够且愿意提供的最相关的明示刺激(Wilson, Sperber 2012)。

根据最佳关联(Wilson, Sperber 2012)第一条,委婉语的使用是发话人对受话人认知能力和语境资源做出适当评估的结果,发话人期待委婉语表达的话语意义值得受话人付出认知努力进行理解加工,并在受话人的认知环境中产生与现有假定强化、冲突或隐含的认知效果;根据最佳关联第二条,发话人选择委婉语这一间接表达方式而非与所指有直接对应关系的直陈语,是因为这是发话人能够且愿意提供的信息,只有这样才符合其表达的需要。换言之,发话人之所以不用直陈语,就是在向受话人明示在当前交际情境中,委婉语的表达才是最佳关联的。具备最佳关联假定的话语不应让受话人做无谓的、没有回报的努力。付出了更多的认知努力,就会有额外的认知效果作为补偿。因此,发话人选择间接的委婉语,是因为要传达额外的含意,这种额外的含意关联理论称为弱暗含。

受话人理解委婉语的过程就是基于最佳关联假定,从自己的认知环境中搜索、提取可以与当前语境中被明示的假定结合以产生足够认知效果的百科信息。

①【得知陈白露(以前叫竹均)在天津是个交际花,终日周旋于李五爷、方科长、刘四爷、潘经理、张乔治等巨商富贾身旁,与她青梅竹马的方达生心里不痛快。】

a.方达生:竹均,怎么你现在会变成这样——

b.陈白露(口快地):这样什么?

c.方达生(叫她吓回去):呃,呃,这样地好客,——呃,我说,这样地爽快。

d.陈白露:我原先不是很爽快么?

e.方达生(不肯直接道破):哦,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你好像比从前大方得——

f.陈白露(来得快):我从前也并不小气呀!得了,你不要拿这好听的话跟我说。我知道你心里是不是说我有点太随便,太不在乎。你大概有点疑心我很放荡,是不是?

g.方达生 (想掩饰):我……我……自然……,我……

h.陈白露 (追一步):你说老实话,是不是?

i.方达生 (忽然来了勇气):嗯——对了。你是比以前改变多了。你简直不是我以前想的那个人。你说话,走路,态度,行为,都,都变了。……你现在简直叫我失望,失望极了。

……

j.方达生 (痛苦):失望,嗯,失望,我没有想到我跑到这里,你已经变成这么随便的女人。

(曹禺《日出》)

例①中,方达生(以下简称方)顺应陈白露(以下简称陈)的情绪反应和心理需求,没有使用直接的“放荡、不检点”等贬义词来评价其品行,而是选择褒义词“好客”和“爽快”。根据关联理论,受话人陈在接收到“爽快”这个明示刺激后,首先应该相信它是发话人提供的与她最佳关联的话语,值得其处理。然而,她又发现当前交际情境中方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说话方式与“爽快”的褒义色彩冲突,因此不是真正在夸赞她。同时,根据最佳关联假定,她知道方有使用直接表达的能力(由h句要求方“说老实话”可知)。因此,陈推理出方不愿意使用直接的贬义词,而宁愿借助委婉表达来曲折迂回地批评自己,以保持二人之间的和谐气氛(孙颖 2011)。

至此为止,基于最佳关联假定,受话人陈能够解读出发话人方宁愿使用委婉语来传达值得自己付出认知努力进行加工的信息。那么,该委婉语的修辞效果是如何达到的呢?受话人在解读话语的过程中,会首先根据当前语境和上下文从若干百科信息中提取最可能带来认知效果的信息,而这些信息的可及性不同。可及性越低,其作为话语含意的明示程度越弱,提取的难度就越大,所需要付出的认知努力越多。关联理论认为话语正是通过传达各种弱暗含来获取关联而产生特殊的诗学效果,而这种体现交际双方认知互动的诗学效果是话语表达中带有修辞色彩的根本原因。委婉语修辞的效果是否能够成功传达给受话人,关键在于受话人获取的弱暗含。决定弱暗含获取的影响因素,包括话语本身、当前交际情境、受话人的百科信息和交际双方的交际目的。

4 弱暗含与委婉语的诗学效果

根据关联理论,弱暗含是话语传递的各种联想,其内容不完全由话语决定,而主要由受话人在发话人鼓励但不明确期盼的情况下负责建构(Wilson, Sperber 2012:69),因此它们不一定就是发话人意图的或预期的含意。弱暗含可以帮助话语获取关联性,因此也是一种认知效果,Sperber和Wilson称之为诗学效果,即修辞学所说的修辞效果。Sperber和Wilson强调,诗学效果并不来自于命题意义本身,而来自于表达所激活的与态度、情感、心理相关的联想意义。

委婉语修辞效果识解的过程中,发话人提供一定的线索(如例①中方达生的神情和语气),鼓励受话人发现直陈义与当前交际情境失匹配,主动拉开与该表达直陈义之间的距离,发挥词汇激活的联想,寻求适合当前语境的实际所指,以获得符合最佳关联期待的解读。这时委婉语的修辞效果才具备得以识解的可能性。但解读委婉语的实际所指其实还是Bullough所说的实际的、实用的一面。受话人在解读出委婉语的真实意义之后,还须要将真实意义暂时放置一边,再次拉开距离,去欣赏委婉语带来的美学体验。此时,往往需要受话人进一步发挥联想,在更大范围内调动自己认知环境中的百科信息,与委婉语、相应的直陈语和交际情境中的信息互动,推理出其中的弱暗含,才能获取美学层面的“诗学效果”体验。在这一过程中,受话人既要处理当前话语意义、与之对应的直陈语意义,还要对二者的意义与激发的联想进行对比,因此付出的努力比仅仅处理直陈语或委婉语要多。尤其是二者意义之间的对比,缺少这个方面的解读,委婉修辞的交际效果会大打折扣。

例①中,陈在听到方说她“爽快”时,很容易发现该词的直陈义(做事痛快爽直)与当前情境中方的犹豫表情和支吾语气不匹配,这触发她寻求该词在当前情境中的真实所指,以获得符合最佳关联期待的解读。这时,“爽快”在当前情境中被作为委婉语使用的意图和修辞效果才具备被识解的可能性。结合之前的情境信息(方已经获知她与天津富商巨贾之间的关系)、百科信息中方对于这种关系的态度等,陈将方的“爽快”理解为实际上是在批评她行为不检点,在f句中她甚至直接将她的理解以明示话语表达出来(“拿好听的话跟我说”、心里是说“我有点太随便、太不在乎……很放荡”。而j句中方的话证明她的解读是正确的),这说明她解读出方的话语是在批评她。然而,明白方是在批评她行为放荡不检点,这只是“爽快”在当前情境中的实际指称意义,是其作为语言符号在交际中实用的一面。受话人陈若滞留于此,只关注该词的实际所指,那么,即使该词是委婉语,陈也并不会仅仅因为“爽快”比“放荡”间接委婉就心情愉悦起来。只有陈暂时将该词的实际意义搁置一边,主动拉开与该词实际所指的距离,转而寻求方为何选择委婉的“爽快”而不是更为直接的“放荡”的合理解释,她才能解读出方使用该表达的交际意图,体验到该表达的诗学效果。此时,她须要从百科信息中提取更多信息与当前情境互动,这些百科信息可能包括:

(1)与“爽快”相关的语言知识(包括其积极情感色彩);

(2)与“放荡”相关的语言知识(包括其消极情感色彩);

(3)爽快女人的正面形象;

(4)放荡女人的负面形象;

(5)社会(包括交际双方)对爽快女人的认知、正面评价与接受;

(6)社会(包括交际双方)对放荡女人的认知、负面评价与排斥;

(7)所属社会群体的交际规范(如哪些话题是禁忌或敏感话题、人们对此类话题通常采取什么策略等);

(8)所属社会群体的行为规范(如女性与男性之间交往的分寸等);

(9)品行遭到负面评价的人的心理感受以及可能的情绪反应。

提取的信息不同,受话人感受到的交际效果也不同。如果陈仅提取由“爽快”激活的可及性较高的(1)、(3)和(5),那么她会感觉方达生在情境中提供的副语言信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以及表情)与自己提取的“爽快”激活的百科信息矛盾,这促使她继续搜寻其他百科信息,建构能够使发话人的话语满足最佳关联期待的语境。从她f句的话语可知,她还付出更多的努力,提取了(2)、(4)、(6)和(8),并将这些信息与自己现实生活中的行为、当前交际情境中方使用的词汇意义以及方的副语言信息进行互动,解读出方的委婉意图。不仅如此,她还同时提取(7)和(9),解读出方认同并遵从交际规范(如当面对他人的品行进行负面评价是敏感话题,最好不要直接说),并解读出方在选择话语时考虑她的心理和情绪,因而明白方的“爽快”只是表面上在说“好听的话”,而实际心里却认为她“太随便”、“太不在乎”、“很放荡”。陈明白方的话语既是向她表明他遵守社交规范,在触及敏感话题时考虑到她的感受,避免刺激或冒犯她(刘腊梅 2008:108),同时又借助副语言表明对她行为的不认可。陈之所以不仅解读出方话语中委婉表达的实际意义,而且获得委婉表达的修辞效果,是因为她付出比处理直接表达(将“爽快”按字面义解读或方直接用“放荡”一词)更多的努力,提取并显化更多的弱暗含。正是这些弱暗含的提取与显化使委婉表达的诗学效果得以实现。

此外,诗学效果的本质在于百科信息中原有假定的明示程度增强。这意味着,如果受话人的百科信息中缺少相关的假定,或未能提取已有的假定加以显化,则即使相当于Bullough心理距离说中海雾的委婉语已然存在,即使发话人意图通过使用委婉语拉大与客观现实的距离,其修辞效果也难以实现,不仅如此,有时候甚至连委婉意图都未必能够被成功识解,如例②中的委婉语“不在了”不但没有被受话人成功识解,还破坏了人际关系。

② 我在水果店里听见朋友A唉声叹气,便把水果放下,询问她什么事。“我刚才碰到旧邻居钟太太,”她哭丧着脸说,“我问她丈夫可好,却不知她丈夫已于上星期去世了。她说:‘他不在了。’我还以为他出门旅行去了,我说……”

那句话好象卡在她喉咙里。“你说了些什么?”我追问,“你说的可是‘不在的好’?”“比这还糟。我说的是:‘你为什么没跟他一起去?’”

(北大CCL语料库)

在言语交际中,“交际者诠释的基础和前提是他们的知识储备”(李洪儒 2013:18)。例②中,受话人A的认知环境中没有“钟先生已经去世”这一百科知识作为前提,供其与当前钟太太的话语“他不在了”来互动显化,这是钟太太的委婉表达“不在了”未能获得预期的交际效果的主要原因。然而,钟太太说自己丈夫“不在了”时,其神情、语气和语调很可能是悲伤的(至少不会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果A注意到当前情境中的这些信息,并将这些信息择入解读话语的语境,就会发现这些信息与“离开某个地方”这一字面义冲突。发现这个冲突后,为获取钟太太话语的语用含义,A就不得不激活其认知环境中的百科信息。此时,如果A的百科信息中具有相关的语言知识,如“汉语中说某人不在家一般说‘他不在’,而不是‘他不在了’”,或者 “‘不在了’往往婉指‘死亡’”,那么,在发现钟太太神情悲伤等情境信息的前提下,即使A并不知道钟先生已经去世,她还是很有可能解读出“不在了”在当前情境中的真正意义,由此进一步激活对“不在”和“死亡”相关事件的联想(“不在”的可能事由、离开后还会归来团聚的美好结果等;死亡意味着永远见不到亲人、带来的心理打击等),解读出钟太太不愿意用直接表达来谈论丈夫离世这一意图,进而体验出钟太太希望通过委婉语表达自己的伤心、希望丈夫仍然在世和对丈夫的不舍之情等修辞效果。然而,由于百科信息中没有最相关的假定,A理解钟太太话语时丧失最有利的、可及性最高的假定作为解读话语的前提;而她又忽略情境中其他有助于话语理解的信息,再次丧失主动拉开与“不在”一词的距离、付出更多认知努力寻求百科信息中明示程度更弱的假定并将其显化的机会,因而完全未能解读出钟太太话语中委婉语的语用含意,更无从体验其修辞效果。

5 结束语

本文从交际参与者的主位视角出发,以正、反两个实例论证关联理论的弱暗含可以补释委婉语解读中心理距离的主观性和变异性问题。在最佳关联期待的指引下,受话人可能会动态确定自己的心理距离,体验委婉语使用带来的修辞效果:受话人首先要发现委婉语的语义与情境信息冲突,促使自己拉开心理距离,解读出发话人意欲将某个表达作为委婉语使用的意图。在这一过程中,受话人还须进一步拉开距离,主动搜寻、显化百科信息获取弱暗含,才能体验到委婉语的委婉、含蓄、礼貌、优雅和幽默等修辞效果。否则,如果受话人始终纠结于委婉语在语境中实际的、令人不快的所指,那么,即使说话人使用委婉语,受话人也无法领略它作为话语策略所能产生的修辞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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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稿日期:2016-09-11

【责任编辑谢 群】

OntheRhetoricalEffectsofEuphemismfromthePerspectiveofRelevanceTheory—TheViewofPsychicalDistanceRevisited

Deng Zhao-hong Chen Xin-ren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23, China; Anhui Science and Technology University, Fengyang 233100, China)

euphemism; rhetorical effects; psychical distance; the presumption of optimal relevance; weak implicatures

H059

A

1000-0100(2016)06-0026-5

10.16263/j.cnki.23-1071/h.2016.06.007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语用身份论”(14FYY030)的阶段性成果。

Many Chinese scholars adopt Bullough’s idea of psychical distance to be the cognitive mechanism for euphemisms’ effects. This paper holds that while the application of psychical distance has its rationality, it pays too much attention to its objectivity, with its subjectivity and variability largely neglected. It argues that weak implicatures of relevance theory can be used to explain the subjectivity and variability of addressee’s psychical distance when interpreting euphemisms. Specifically, when the addressee finds the conflict between the meaning of a euphemism and its situational context, he will activate some related encyclopedic knowledge to derive weak implicatures. Guided by the presumption of optimal relevance, he will adjust his psychical distance dynamically. In so doing, he can fully experience the rhetorical effects of euphemis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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