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胜男 李 成[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 辽宁 大连 116081]
戏剧天地
论元代南戏北曲的碰撞与交融
⊙关胜男李成[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 辽宁大连116081]
摘要:元杂剧和南曲戏文起源、发展于南、北两地各具特色的地域文化环境之下,都具有独特的人文风貌与艺术特质。在元灭南宋后,随着战争的进展和文人的南移,不仅传播了北曲,还兼作南戏,促进了南北戏曲合套,使南戏与北杂剧逐渐相互接触。北杂剧作家进入南方,北曲与南戏在碰撞的同时进一步交融,促进古代戏曲在艺术表现形式和内容上产生了新的审美特征。
关键词:南戏北杂剧碰撞交融
“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戏曲在文学的历史舞台上可谓是一组华美的乐章,在宋杂剧、金院本的基础上元杂剧产生之初以及后续的发展自然伴随着不同文化的碰撞与融合。元杂剧的繁荣,可谓是中华戏曲史的黄金时代。随着元杂剧的发展、繁荣与传播,南方地区的戏曲形式也孕育而成,较之北曲被人们称之为“南戏”。北杂剧与南戏产生在不同的社会环境、地域环境与文化背景之下,也受一些主客观因素的影响,既形成了各自的特征又相互交融,二者内容与形式的差异存在着必然的联系。
南北两种戏曲形式产生的差异碰撞,受多方面因素的影响。这种差异性的产生离不开自然条件与社会条件两方面的制约。
(一)孕育南北戏曲的自然环境差异。“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是早期北方草原文明的真实写照。北方草原的游牧文化对北方杂剧的创作有重要的影响,幅员辽阔,碧草蓝天,铸就了北方民族豪放的性格特征,从而形成了别具特色的北方民族文化,这也就直接影响着北曲的文化构成。在情感表达上,北方草原民族豪爽不羁,泼辣豪放,追求自然,这造就了北曲通俗晓畅,豪放自由的自然本色,整体上情感展现出慷慨激昂之势;在价值取向上,北方民族注重个体意识,强调自我崇拜的力量,文化呈现开放的态势,影响北曲宣扬个性解放,崇尚力量的特征;在思维方式上,北方民族很少有思想的羁绊,生活气息浓重,易于吸收新文化,因此北曲活泼多样,表现出多元化融合的文化特点。
(二)南北戏曲产生的社会环境差异。徐渭在《南词叙录》中云:“南戏始于宋光宗朝(1190—1195),永嘉人所作《赵贞女》、《王魁》二种实首之。……或云:宣和间已滥觞,其盛行则自南渡。号永嘉杂剧,又曰鹘伶声嗽。”可见南戏大约在宣和之后即由温州的艺人创立,到宋光宗朝已流传到都城临安(今杭州),盛行于浙闽一带。宋代城市繁荣,经济发达,市民阶层兴起,勾栏瓦舍遍布,为众多民间伎艺的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诸色艺人也纷至沓来,各种民间技艺云集于此,相互影响,也相互促进。一种新的艺术样式——南曲戏文,就在这样的土壤中孕育、萌发。
在不同的自然、社会环境中孕育着两种关系紧密的文学艺术样式。当然会有其风格、唱词、戏文等方面差异的存在。这在许多文学史料中也记载颇多,在此仅以一例为证,王骥德《曲律》中写道:“以辞而论,则胡翰所谓:晋之东,其辞变为南北,南音多艳曲,北俗杂胡戏。以地而论,则吴莱氏所谓:晋、宋、六代以降,南朝之乐,多用吴音;北国之乐,仅袭夷虏。以声而论,则关中康德涵所谓:南词主激越,其变也为流丽;北曲主慷慨,其变也为朴实。惟朴实,故声有矩度而难借;惟流丽,故唱得婉转而易调。吴郡王元美谓:南北二曲,‘譬之同一师承,而顿、渐分教;俱为国臣,而文、武异科。’‘北主劲切雄丽,南主清峻柔远。’‘北字多调促,促处见筋;南字少而调缓,缓处见眼。’北词情少而声情多,南声情少而词情多。‘北力在弦,南力在板。北宜和歌,南宜独奏。北气直粗,南气宜弱。’此其大较。”
受南北地域以及风土民情的影响,造就了南戏北曲的风格差异,但正是因为二者差异的碰撞才使戏曲文学逐渐辉煌灿烂。当然,在文化碰撞的同时,必然产生文化的相互交融,这在戏曲艺术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民间流传的广泛性。戏曲这种艺术形式,在其发展过程中多流传于民间,虽有帝王倾心于这种艺术,但始终仅局限于宫廷内部,供少数人观赏、娱乐,虽对戏曲的传播有不小的影响,但也不是占有决定性的地位。而在民间,却大有不同,它成为人们茶余饭后休闲娱乐的方式,最重要的是具有一定的广泛性。那么在南北戏曲相互影响、交融的过程中,里巷的流传是影响颇深的。徐渭《南词叙录》在叙文中提到:“元初,北杂剧流入南徼,一时靡然向风……”在南北的不断交融中,戏曲文化也进而流传发展,在徐渭的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到他的观点,“南北曲入中原,遂为民间之日用”“夫南曲本市里之谈,即如今吴下山歌,北方山坡羊是也。”
(二)北曲作家的南移。战争所产生的南北文化的碰撞与交融,是影响文化交流的一个重要方面。元灭宋后,随着元朝势力范围的南移,一大批北方的作家自发或被迫地来到南方,这大大促进了南北戏曲的融合。虽然元灭南宋后经历了改朝换代的更迭,但是杭州等南方的主要城市依然繁华如旧。如关汉卿在[南宫·一枝花]《杭州曲》散套中描写当时的杭州是:“普天下锦绣乡,寰海内风流地。”正是这样的一块地方吸引了无数北方的戏曲创作者们,许多南下的北曲作家,最终就定居这里。
移居南方的北方作家在这里感受生活,尽享风流。有很多著名的北曲作家都来到南方,这在《录鬼簿》中有所体现,如“秦简夫,‘大都人,近岁在杭’”“丁野夫,‘西域人,故西监生,羡钱塘山水之盛,因而家焉。’”
南下的作家北曲作家中也不乏走仕途之路的。如“元曲四大家”之一的马致远,大都人,在北方时流落下层,后来才被提拔为江浙行省务提举的官职,虽走上了仕途,但仍不得志,因而又寄情于曲的创作中,在杭州期间曾写下[双调·新水令]《题西湖》等描写杭州风情的散曲。此外,据《录鬼簿》载:郑光祖、尚仲贤、戴善夫等皆有在南方地区做官的经历。北方作家的南移必定带来南北曲的交融,再加上很多北方的演员,在元灭南宋后也来到杭州。这更使南北曲的大交融锦上添花。元代夏庭之所做的《青楼集》中便有所体现,如“赵真真,冯蛮子之妻也,善杂剧,有绕梁之声。其女西夏秀,嫁江闰甫,亦得名淮、浙间”。
在南北戏曲的不断碰撞与交融中,有的剧作家将北杂剧改为南曲,有的作家也将南戏改变成北杂剧。如《赵氏孤儿》在北杂剧与南戏中均有剧作,两个剧目在繁简上有差别,但从两剧的内部戏文来看是有一定渊源的。南戏《赵氏孤儿》是根据杂剧《赵氏孤儿》改编的。
在曲文方面,南戏对杂剧的改编和渊源是很明显的。如世德堂本的第十三出,程婴所唱[红衲袄],与杂剧第二折的[牧羊关]不仅梗概相近,而且部分戏文还相同。戏文中这一类的例子还有很多,在此便不一一列举。
除了戏文内容上的交流外,在语言风格上也有所互动与交融。从语言上看,北杂剧与南戏存在俚俗与文采之异,《南词叙录》中有“宋人开口便学杜诗,格调气粗,出语便自生硬,终是不合格……元人学唐诗,亦浅近婉媚,去词不远,故曲子绝妙”。徐渭也深慨南北戏曲语言上存在差异,而后南戏受到北杂剧的影响在文学性上有所增强。南戏的作家多是民间的艺人,在文学素养方面略有欠缺,另外,南戏多在里巷勾栏瓦舍中表演,为了让百姓共同欣赏,在创作中采用的语言未免有些通俗。如《张协状元》中第二十六出[吴小四]曲:“一个大贫胎,称秀才。教我阿娘来做媒,一去京城更不回。算他老婆真是带呆,指望平地一声雷。”相较之下北曲作家多为文人学士,北曲杂剧则略显文采,俗而不俚。如石君宝的《诸宫调风月紫云亭》中,楔子[仙吕·赏花时]“客舍青青杨柳新,驿路茸茸芳草茵,朝雨浥轻尘。一杯酒尽,歌罢渭城春。”从北曲南移以后,南戏受到了北曲的影响,亦具有了通俗而蕴藉的特点,如《错立身》中的唱词“子规两三声,劝到不如归去,羁旅伤情。花残莺老,虚度几多方春。家乡万里,烟水万重。奈隔断鳞鸿无处寻。一身,似雪里杨花飞春”。文化的影响自然是相互的,在南戏受北杂剧影响的同时,北杂剧也受到南戏创作的一些启悟。后期的北曲作家在创作杂剧时,有不少南北合套曲。可见,南戏北曲的相互交融是如此之深切。
综上所述,元代的南北戏曲就是在战争冲突与南北文化的相互碰撞与交融中发展,并最终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不可替代的艺术形式。无论是从曲律上,还是在语言上,我们都能体会南北戏曲的差异,然而南北作家的交往,伴随南北文化的交流与伴随南北文学样式交融后的戏曲更具魅力和生命力,使元代戏曲不断产生新的审美艺术特征与独特的艺术风格。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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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俞为民.元代南北戏曲的交流与融合(上)[J].山西师范大学学报,2003(1).
[6]俞为民.元代南北戏曲的交流与融合(下)[J].山西师范大学学报,2003(4).
作者:关胜男,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古典文献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李成,文学博士,现任辽宁师范大学三级特聘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辽金文学学会理事、中国辽金元契丹女真史研究会理事。
编辑:赵红玉E-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