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作家鬼子的小说:“叙述传说”

2016-03-13 08:13郑立峰玉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广西玉林537000
名作欣赏 2016年11期
关键词:瓦城鬼子小说

⊙郑立峰[玉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 广西 玉林 537000]



广西作家鬼子的小说:“叙述传说”

⊙郑立峰[玉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 广西玉林537000]

摘要:广西作家鬼子是个叙事的高手,他巧妙地运用精细的叙事模式,蓄意设置强大的叙事推动力,合理安排小说的叙事时间,扩展叙事的自由空间,打破了传统小说的叙事模式,是一种叙述的传奇。

关键词:鬼子小说叙事模式叙述传说

鬼子是个叙事的高手,他曾经谈道:“在一个不再是等待阅读的年代,我觉得一个好的作家,思考和叙述可以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故事一定要还给读者。最后我选择了这种现实精神和现代叙事的糅合。”①他小说的叙事模式可谓是一种叙述的传奇。他关注底层人物的苦难,注重对社会复杂现实的展示,对人物无法摆脱的宿命的深层思考,都值得我们深思。小说的叙事需要一个非常强的推动力,偶然的强制性推演、“乡村渴慕城市”的精神动力使然、偏执的叙事,都是鬼子蓄意设置的用来推动叙事的推动力。小说时间的巧妙安排,为故事情节的发展设置了悬念,是一种叙事的艺术。人物始终无法摆脱的悲剧命运,流露出鬼子内心的悲悯情怀。无论是小说的叙事推动力、叙事时间的安排,还是人物宿命的揭露,都显示了鬼子娴熟的叙事技巧。

每篇小说都有一个叙事的推动力,一篇好的小说不仅要具有有趣、曲折动人的故事情节,更需要一个有力的叙事推动力。鬼子的小说就存在着潜在的、强大的、意外的叙事推动力,使得他的小说能够吸引读者的目光,震撼读者的心灵。

叙事是鬼子小说的一个传奇。在鬼子的小说叙事中,故事情节的构成显得夸张怪异,蕴含着强烈的荒诞感。鬼子小说的叙事模式的传奇不在于曲折感人的故事情节,新奇的是故事的展开和推进叙事的方式,他充分利用偶然因素的介入来强制性推动故事的发展,还以人物的那种“乡村渴慕城市”的情感作为精神的推动力来叙事,鬼子偏执的叙事以及人物偏执的性格都使人物的悲剧急剧加深,这样的叙事充满悬念与荒诞,吸引了读者的目光。陈晓明在《表意的焦虑》中曾提道:“鬼子的小说有时过分关注传奇性,灾难总是如期而至,这会使鬼子的小说叙述方式落入某种套路的危险。”②格非也说过:“单纯依靠故事悬念和扣人心弦的场面来吸引读者的注意力并非是一种一劳永逸之举。”③鬼子深知这一危险的存在,但他偏偏就是要冒这个险,在险境中求生存,小说的叙事就是在这些危险的叙事情境中凸显他的奇特,他故事的内容总是出其不意地发生,在叙述故事时故意违拗读者的期待,蓄意设置潜在的叙述推动力,破坏读者预设的故事进程,以传奇的叙事模式推动了故事的发展,从而产生令人意想不到的奇妙效果。

(一)偶然的强制性推动叙事

在鬼子作品的叙事当中,他充分利用了偶然因素的参与来加深人物的苦难遭遇。在书写人物的苦难时,鬼子经常打破小说中人物的正常生活,在叙事时呈现一种不稳定的因素,总让他们遭遇突如其来的灾难。他利用偶然因素的介入和意外事件使小说中的人物偏离了正常的生活轨道,偶然事件的无预警发生又进一步把他们拉进苦难的深渊而难以自拔。偶然因素的介入既加快了叙事的速度又丰富了故事情节的发展,营造出一种扣人心弦的气氛和节奏,激发读者的情感,增强了故事情节的感染力和冲击力,使得整个故事的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反思又回味无穷。

突如其来的意外就包含了偶然的发生。洪治纲在《宿命的体恤——鬼子小说论》中说:“鬼子充分利用偶然性的戏剧化效果,用偶然来挫断人物的命运走向,使他们在步入宿命境地的过程复杂化、戏剧化。这是鬼子对叙事节奏的强制性推演。”④也就是说鬼子利用偶然因素的介入,推动事件的发展和控制作家的叙事节奏,使小说吸引住读者的目光,使故事更具有审美震撼力。鬼子的《走进意外》是以“意外”命题的小说,作者用一系列的意外事件叙述了农民工李条在一天里的传奇遭遇。李条意外地逃脱了一次车祸,在售票员的刺激下买了残联的福利彩票,意外抽中了画王彩电,从而得到了一笔意外的财富,找妓女报仇却意外地碰到早上差点被车撞的妓女,偶然逃脱了警察的扫黄,吃饱喝足后为了小解偶然进入建筑工地,偶然看到一个工人躺在危险的脚手架下,良心趋使他去提醒那个人,却意外地被掉下的石头砸断了腿,一次次的偶然意外,加深了李条遭遇的灾难,使得李条必然变回了故事开始时如飘零的落叶般的李条,还因此赔上了一条腿。假如李条没有被售票员说服买了彩票,他的生活依旧是在城市里到处飘荡;假如在中了彩票之后,他没有想到要去吃喝玩乐,那他就不会走进那个建筑工地;假如不是良心趋使他去提醒躺着的人有危险,那他就不会被巨石砸断了腿。这样的不幸遭遇总是环环相扣的,它以偶然的方式呈现出来,把人物不断推向灾难的深渊,使他们陷入一个极限的困境中。这样,鬼子利用偶然因素的强制介入,使得人物的命运处于一种无法把握的状态之中,充分显示了人在面对命运时的一种无力感,扩大了人物活动的可能性空间。

鬼子就是要在偶然这一因素上大做文章,蓄意以一系列的偶然事件来推动叙事的机制,即使是前面叙述的故事是两件毫无关系的事情,但他总能以偶然事件插入的方式把两者紧紧链接起来,这都得益于鬼子高超的叙事技巧。如《遭遇深夜》中,“我”为了赚取稿费报酬正在赶一本十万字的鬼故事,还熬夜看了三毛写的鬼故事《老兄,我醒着》,小偷则为了偷取小老板的钱包而跟踪他回到了家里,这毫无关系的两个事件却因为一个偶然性停电的深夜和小偷在逃跑时我家灯亮的一刹那意外地坠楼而完成了两个故事的内在联系。在《学生作文》中,一开始写的是“我”与女朋友初尝禁果的感受,在同一时间,作者还详细叙述了刘水的父亲出门旅行的全部过程,看似两条平行线的事情,却在时空的跨越与叙述的转换中有了交集。老师“我”布置了一篇《我的父亲……》的作文,而刘水就模仿同桌杨帆的作文题目《我的父亲没有收过一份贿赂》偶然写下了《我的父亲没有杀过一个人》,“我”还表扬了他,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没有任何的目的,纯粹是老师对学生的一种赞扬,没想到就因为这篇文章,“我”被迫离开了教师的岗位,也正因为“我”的离开,没有杀过人的刘水的父亲竟杀了校长,成了杀人犯,故事或许充满戏剧意味,但鬼子就是要运用这种偶然性来达到故事叙述的衔接,从而呈现出起伏不定的韵味,加强小说的戏剧性效果。鬼子自己说过:“时空的跨越与叙述的转换,在这个小说里已经变得异常的随意和得心应手,但又丝毫都不妨碍读者的阅读情绪。我由此领悟到了一种与阅读者的阅读情绪并行的叙述魅力和叙述快感。”⑤

(二)“乡村渴慕城市”的精神推动力

鬼子深知小说的叙事好读耐读的尺度在于一个强有力的叙事模式,身为一个文学作家,在透彻读者心理色彩的眼光下,鬼子执行了以“乡村渴慕城市”的精神动力来推动叙事,以平淡的语气,融合自己渴望走出贫穷乡村的亲身经历,为读者呈上了一分厚重的精神食粮。

鬼子的作品精神里经常出现一种倾向:对城市充满好奇与浓厚的向往,渴望能生活在“瓦城”中。鬼子把人的这种主观渴慕情感作为故事叙述的推动力,使他的小说出现了执拗的叙事现象。鬼子本身就是一个从“山”里走进“城”里的作家,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乡村的贫困与苦难,他的内心同样植根着一种“乡村渴慕城市”的情感,这样的情感在《一个俗人的记忆》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他是这样说的:“毕业前一位很好的老师把我悄悄地叫了去,说是县高中缺一个一年级语文教师,问我愿不愿。能留在城里而又不高兴的人是很少的,可是分配那天,我的名字却跟一个很远的山村小学连在了一起。那一夜是我记忆中的第一次彻夜失眠,一整夜都在想着一个很坏的人生概念,我觉得好人有时也是不能完全相信的。”⑥鬼子也渴望能进入城里,摆脱农村的艰难生活。所以在很小的时候,“有一次问父亲要五毛钱回学校,父亲说没有,我说那我不去了,父亲便拿来一把长锄,说不走就跟我一起下地。看着那把比人还高的长锄,我眼睛红了,转身朝着父亲相反的方向走在了回学校的路上。”⑦在鬼子的潜意识里,他早就有了想抛开乡村的生活到自己向往的城市生活的想法,这是“乡村渴慕城市”的精神使然。

长期居住在乡村的人,都希望自己不要再过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而是希望自己能走出贫困的乡村成为城里人,这种心态,就是“乡村渴慕城市”的精神动力使然。然而从“乡村”走向城市的道路,充满了艰难坎坷,人们难免被撞得头破血流,就如鬼子在《被雨淋湿的河》中曾经说道:“我觉得人世间的丑恶几乎都云集在看上去十分发达而美丽的城市中。城市就像那蜜蜂窝,我承认里边有着许多可口的蜜糖,但有时常叫人被蜇得满身是伤。”⑧《农村弟弟》中一撮毛是父亲的私生子,他竭力想成为一个城里人,在“瓦城”生活,但是由于父亲的冷淡而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这时梦想和现实之间出现了无法愈合的裂缝,一撮毛应对的方式就成了故事情节发展推动力的“种子”。在一撮毛的心里存在着一种强烈的精神状态:我一定要进城,成为城里人。就是这一可怕的“渴望城市”的精神使然,他的心理发生了变异,他拿菜刀逼母亲送他到城里的父亲家,上演了一出“杀人—救人”的英雄救美之戏,从而当上了村长,他想:“把这个村长当好,然后再想办法到乡里,以后再想办法进县城”⑨,这种变异的行为,导致了他往后所有的悲剧:父母的双亡,阿姨的死,村长的死以及他自己的死。作家就根据这样一种精神使然来进行故事的叙述,人物因为强烈的主观渴慕情感而演绎了生活中的一幕幕悲剧。在《伤心的黑羊》中,葛根往年的生日都没有提过要进城,而在十三岁的生日这天,他却突然说要进城,就算是没有钱也没有关系,他也不买什么,就想进城里去玩玩。葛根的“突然想到城里玩玩”不是一种无根的需求,而是植根于他内心深处的“渴慕城市”的情感在驱使他进城,也正因为他这一突然的想法,灾难就像阴霾一样纷至沓来。“瓦城”成为他们的物质承担者,是“乡村渴慕城市”的精神使然。在《瓦城上空的麦田》里,这样的精神推动力表现得淋漓尽致,“我”家的床上突然空了一个人,那是“我”的母亲被别人偷走了,父亲说:“她跟一个男人私奔了,他们去的是另一个城市,那个城市叫米城”,而且“偷走你妈的那个男人,就是一个捡垃圾的。可他有钱啊,他是捡垃圾捡成了有钱人的,你妈一看到他手里有钱,脚就软了,就跟着他走了,就不要我们了”,从这里可以看出,“我”的母亲或许是因为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而离开“我们”父子,但是母亲内心深处的那种“乡村渴慕城市”的情感同样驱使着她的意念。母亲尚且“渴慕城市”,父亲更是如此,他不让“我”继续读书,而是把“我”带到了“瓦城”去捡垃圾,他告诫“我”:“我死后你千万千万不要离开瓦城,知道吗?”“只要你不离开瓦城,只要你永远在瓦城住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成为瓦城人的你知道吗?……那时候,你就是真正的瓦城人了。”父亲还说:“我们村里有那么多的读书人,你看他们有哪一个成了城里人呢?……只要你不离开瓦城,我们村上的任何一个人,不管他们读过什么书,只要他们还住在村上,他们就永远也比不上你。”⑩从这里可以看出,进入“瓦城”成了人们的一种精神希望,只要能成为城里人,自己就比别人强,就能出人头地。回顾李四,他的孩子都通过读书成了真正的城里人,从而实现了李四那种“乡村渴慕城市”的精神欲望,在文中,“乡村渴慕城市”的精神动力就像一把双刃剑,既刺死了“我”的父亲胡来,还刺死了李四。

(三)作者的偏执与人物的偏执推动叙事

鬼子小说的叙事存在着强烈的偏执叙事,故事情节始终都会按作者的安排继续发展,人物也在他的安排下一步步迈向灾难的深渊。在他的小说中频繁地出现“如果……那么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或只是有惊无险”这样的字眼,充分显示了“祸从天降”的必然性,然而这样的叙事,却给小说设置了一个悬念,吸引了读者的期待目光。如《走进意外》中有这样的一段叙事:“李条距离那个睡着的人大约只还有十来步,然而这十来步在这个时候却是一个很致命的关键,如果李条再慢两步或者只慢一步,或者再快两步或者只快一步,那么后边的事情将永远只是有惊无险。可事情偏偏发生在李条正走在的这一步上,好像一直挂在李条脑子某处的那个声音就是这一个声音。”(11)在这个故事情节当中,本来李条被巨石砸到的机率是少之又少的,但鬼子偏偏就是要抓住这万分之一的机率,固执地把李条推进了这个似乎可避免却偏偏无法避免的悲剧当中,从而造成人生无法避免的宿命意味。

在鬼子的小说中,随着故事情节的变化发展,人物的性格一般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却存在某种相似的性格特征,那就是执拗地坚持自己的观点,不顾虑别人的一种立场,殊不知正是因为他们这种偏执的性格加剧了悲剧发生的速度。鬼子就是把人物的偏执性格加以夸大,并推向极端,这是他偏执叙事的高超技巧所在。如《瓦城上空的麦田》中,李四为了让自己的儿女记起自己六十岁的生日而进了城,当他们都忘记的时候,他又不愿意明确地说出来,看到儿女各自为了自己的事情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只能自己生闷气,摔茶杯,砸遥控器,以此来伤害自己引起儿女的注意,然而儿女们还是没有记起他的生日,他便一意孤行地将别人的骨灰当作自己的送到女儿的家门口,结果,就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假如李四不死要面子活受罪,开口讲话说出事情的真相;假如李四的子女不只认他的身份证而认他的人,那么李四就不会在自己的精神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时候撞车自杀了。鬼子就是要夸大人物的偏执性格来推动叙事,把人物置身在灾难的陷阱,从而赋予一个荒诞故事以悲剧的意蕴。在《苏通之死》中的苏通极力想发表自己的作品成为著名的作家,某出版社的编辑要他在结尾加进一点亮色的东西,但他却坚持自己作品的现实主义流露,最终都没有修改小说的结尾,假如不是他的执着,他就不会因为这篇小说而和他的妻子离婚,小说也不会被路易烧掉,那他也就不会堕落到在妓女的身上一遍又一遍地写小说的名字,最后自杀而亡。在《上午打瞌睡的女孩》中,女孩的不幸是一系列遭遇造成的。生活的拮据、被邻居男孩的诱奸、母亲的自杀,都是造成女孩的悲剧原因。但小说的开头就说“我的遭遇是我的父母造成的”(12),母亲性格的偏执、软弱,使她没有肩负起保护女孩和照顾女孩的责任,假如她没有坚持要女孩去瓦城饭店等候父亲,女孩就不会被邻居男孩诱奸而怀孕,母亲就不会因为自己的精神寄托被毁而自杀,女孩就不会成为真正的无家可归者。性格的偏执使人物一步步迈向更加苦难的深渊,把他们置身于一个无法摆脱的困境,从而推动故事的情节出人意料地发展。

鬼子的小说特别注重叙事时间的合理安排和设置。鬼子小说叙事模式的独特之处还在于他通过对叙事技巧的腾云驾雾,充分利用文本中叙事时间的安排,将一个个在日常生活中被我们忽略的小事情以令人震撼的方式表达出来,从而使得他的小说在时间的安排上更为曲折动人,错落有致,让读者不仅在阅读中充满悬念,而且还享受到戏剧化的审美效果所带来的快感。

小说是一种在时间中展开和完成的艺术,是叙事的艺术。在鬼子的大部分作品中,他习惯性地把故事、人物以及开展的时间设置在黑夜中,用他黑夜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鬼子把一件件我们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设置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渲染了故事的悲凉气氛,在黑夜中描写他目光所看到的世界,使小说产生了一种冷色调,扩大了文本包含的容量,扩展了小说的写作空间,增强了故事的跳跃性,增强了小说的表现力,为中国现代小说开了一个新生面。就如他的《遭遇深夜》是一篇用“深夜”命名的短篇小说,小说开篇就把故事发生的时间设置在一个停电的深夜,故事是这样叙述的:“时间是深夜两点之后,楼里的灯突然灭了,而我还坐在沙发上,我在等待着电灯的复明。这时候,有一个小偷,手里拿着刚刚偷到的三万块钱,从楼脚猫一样飞快地爬到了我的楼顶。他是逃避追赶而上来的。”(13)“我”在这样的夜里,为了赚取稿费而努力熬夜写作,小偷也在这样的情景下被推出场,深夜是最容易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的时间。正因为这个突然停电的深夜,两个本是平行线的人有了交集,在灯亮的一刹那,由于惊吓过度,小偷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三万块钱莫名地掉到“我”的窗台上,作者就在黑夜中叙述了整个悲剧发生的过程,无疑是渲染了一种悲凉氛围,而且也增加了对人生无常的一种思考。在《上午打瞌睡的女孩》中,作者故意把寒露去寻找父亲的时间设置在深夜,第一次去的时间是“我们来到瓦城饭店的时候,都深夜十二点了”(14),“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凌晨两点了”。由于晚上没有睡好,必然导致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无精打采,在深夜等待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可能等到的人,可谓守株待兔,但作者就是让她继续在渺茫的希望中等待,也就是在等待的过程中,寒露遭遇了意想不到的灾难,而且这样的灾难接踵而至,让她没有可以逃脱的机会。黑夜,使寒露遭遇的所有不幸显得更加凄惨悲凉,在与生命的感悟联系起来之后,个体生存的时间感,便具有了一种无法摆脱的悲剧意义,成为一个人生的苍凉的手势。在《谁开的门》里,悲剧发生的时间也在一个黑夜,当罪犯死命地踢着那扇门的时候,周围的邻居竟然没有一个出来看看,或者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肯定没有嘛!现在哪里还有人肯替别人管这种事。除非是有人烧了对面的房子”(15),这是社会中人情冷暖的强力体现。受害者在深夜遭遇这样的恐怖事件,竟然没有想到过反抗或者求救,而是任由罪犯胡作非为,在报纸登出来的时候才知道要维护自己的面子,这里作者留给了读者丰富的思考空间,同时也体现了人生的悲凉及社会的冷漠。

叙事时间是叙事小说的一个重要问题之一,小说的叙事必须在时间的流逝过程中展开故事情节,鬼子小说的叙事时间呈现出纷繁复杂的局面。鬼子在小说中有意打破过去、现在及将来的时间序列,让叙述者穿梭于不同的时间,过去、现在、将来彼此交织,故事的时间与叙事文本的时间彼此纷繁交错,或是时间的提前,或是时空的交错,他把一个个在意识深处留下的印迹,通过大脑传递闪现在心灵深处的火焰,由此扩展为连接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一个时空,盘旋展开,并借助人们对时间的感悟和思考,采取宿命性的开局或终局来寄寓人生之悲凉、社会之荒诞。

时间的提前是根据表达的需要,把事件的结局或某个最重要、最突出的片段提到文章的前边,然后再从事件的开头按事情原来的发展顺序进行叙述的方法。这样有利于使文章的结构富于变化,避免平铺直叙,使文章曲折有致,造成故事的悬念,引人入胜。鬼子小说中的主人公命运多舛,到处充满苦难的气氛,结局悲惨,鬼子把他们的不幸或者是悲惨的结局放置小说的开始来进行叙述,读者在阅读时首先感受到的就是弥漫在字里行间的悲剧氛围,也为整个故事奠定了一种凄苦的基调。如《上午打瞌睡的女孩》中“我的遭遇是我的父母造成的”,《伤心的黑羊》中“我叫葛叶。田野是我杀的。瓦城晚报上那个被轮奸的少女就是我”,当父亲带着葛根进城之前,文章这样叙述道:“就因为那一餐羊杂碎,灾难像乌云一样降临在我们家的屋头上”(16),还有就是《苏通之死》中“可苏通,却早早地离开了人世。苏通死于X城一家名为蝴蝶宾馆的黑夜的深处”(17)。这样,作者把故事发生在最后面的时间放在了开始,文章的开头已经是故事的最后结局,也就注定了他们无法逃避悲惨的命运,寄寓了人生的悲凉。

细读鬼子的小说,就会发现他小说的叙事时间还有那么一个特点,故事发生的时间无法确定,而讲故事者叙述的时间也没有具体说明,文本中没有一个确定的时间与现在做参照,讲故事者只是用很模糊的字眼来代替,如《被雨淋湿的河》中开篇的时间是这样叙述的:“我从城里离婚回家的那一天,阳光好得无可挑剔,可陈村的妻子却在那天去世了”(22);《罪犯》中“他被抓走那天,他的妻子左手两个女孩,右手两个女孩,连拖带拉地牵着,疯似的追到村尾的那块大石头前边,散乱地跪在泥地上,拦住了他的去路”(23)。《叙述传说》中“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灰蒙蒙的早上”(24),等等,这样的叙述看起来故事的重心不在于人物身上,也不在于叙述时间与现实时间的关系上,而在于故事自身的来龙去脉和它的前因后果,也就是说叙述者注重的焦点在于叙述故事的缘由。鬼子这种有意模糊了故事发生的具体时间,带有某种神秘的气氛,散发出淡淡的鬼气。

鬼子小说的叙事模式是独特的,是一种叙事的传奇。他的《叙述传说》就是公然以“叙述”命名的短篇小说,在这篇小说的开篇主人公的目光就已经落在那个没有明确标明的灰蒙蒙的早上了,接着各种灾难以莫名其妙的、偶然的方式链接在一起,却又环环相扣,固执地把主人公推向死亡的深渊,从而显示了鬼子娴熟的叙事技巧。

① 鬼子:《艰难的行走》,昆仑出版社2002年版,第47页。

② 陈晓明:《表意的焦虑——历史祛魅与当代文学变革》,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版,第178页。

③ 格非:《小说叙事研究》,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1页。

④ 洪治纲:《宿命的体恤——鬼子小说论》,《南方文坛》1999年第4期,第17页。

⑤ 鬼子:《艰难的行走》,昆仑出版社2002年版,第49页。

为确保《意见》有效落实,云南省高院将制定具体方案,将《意见》进一步细化分解,明确任务分工、责任部门和责任人,确保这项工作有人抓、有人管,有人去落实。组织一线法官认真学习领会,切实把文件的精神落实到具体案件的办理过程始终,让人民群众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切身感受,努力做到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加强对《意见》实施的督促检查以及实施效果的跟踪分析研判,提高对全省法院审判业务指导的针对性和实用性,强化《意见》落实效果。

⑥ 鬼子:《广西当代作家丛书(鬼子卷)》,漓江出版社2002年版,第3页。

⑦ 鬼子:《广西当代作家丛书(鬼子卷)》,漓江出版社2002年版,第2页。

⑧ 鬼子:《艰难的行走》,昆仑出版社2002年版,第119页。

⑨ 鬼子:《艰难的行走》,昆仑出版社2002年版,第201页。

⑩ 鬼子:《瓦城上空的麦田》,知识出版社2003年版,第4—5页。

(11)(14)(15)(17)(18) 鬼子:《中国小说50强(1978年—2000年)〈被雨淋湿的河〉》,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134页,第59页,第62页,第278—279页,第187页。

(12) 鬼子:《艰难的行走》,昆仑出版社2002年版,第70页。

(13) 鬼子:《艰难的行走》,昆仑出版社2002年版,第286页。

(16) 鬼子:《艰难的行走》,昆仑出版社,2002年版,第219页。

(19) 鬼子:《一根水做的绳子》,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页。

(20) 鬼子:《一根水做的绳子》,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39页。

(21) 鬼子:《一根水做的绳子》,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56页。

(22) 鬼子:《艰难的行走》,昆仑出版社2002年版,第116页。

(23) 鬼子:《广西当代作家丛书(鬼子卷)》,漓江出版社2002年版,第270页。

(24) 鬼子:《广西当代作家丛书(鬼子卷)》,漓江出版社2002年版,第147页。

作者:郑立峰,玉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广西文学。

编辑:赵红玉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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