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知识与生态维护的关联性研究

2016-03-09 03:35吴合显
关键词:生态文明

吴合显

(吉首大学人类学与民族学研究所,湖南 吉首 416000)



本土知识与生态维护的关联性研究

吴合显

(吉首大学人类学与民族学研究所,湖南 吉首 416000)

摘 要:本土知识是一个民族长期以来积累形成的传统知识体系,也是本土知识与技能的综合体,是生态人类学研究的重要范畴之一。本土知识的研究有助于理解人类智慧、人类文化以及人与自然的磨合与协调。但在其后的历史发展进程中,特别是在“工业文明”核心价值的强势干扰下,这样的本土知识和技术大多会变得隐而不显,不经系统的发掘和整理,就难以发现其间的科学性和合理性,以及在“生态文明”中的可利用价值。

关键词:本土知识;工业文明;生态文明

生态文明是一种人类历史上全新的文明类型,其核心价值就是要在全球范围内重树人与自然的和谐共荣关系,实现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然而在社会实践中,由于受“工业文明”核心价值观的干扰,人类只关注现代科学知识,忽视甚至贬低属于“前工业文明”的本土知识与技术。在项目展开的措施上,更是过分地偏重于照搬工业文明的经验与做法,盲目仿效,很少注意总结和发扬少数民族的本土知识与经验。甚至误以为这些全是过时了的东西,需要彻底抛弃的东西,甚至把自己的失败无原则地归咎于这些本土知识的存在与干扰[1]。为此,发掘和创新利用本土知识和技能,必将有助于总结和提炼出能够支持生态文明建设的有效对策,并推动生态文明建设的具体化和可操作化。

一、本土知识的含义

本土知识是一个民族长期以来积累形成的传统知识体系,是该民族经验与教训的综合体现,也是生态人类学研究的主要范畴之一。生态人类学对本土知识有着一种天生的迷恋,这既是对人类学专注简单、原始或无文字社会的文化、习俗、实践和制度的传统之继承,又是对区域和全球性环境问题之回应[2]。从事文化生态学研究的基本程序之一就是分析生产与生活的技术与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3]。斯图尔德虽然在其研究中没有明确提出本土知识这一概念,但其“文化生态学”①斯图尔德提倡文化生态学着眼于文化和环境关系的研究,认为文化是特定人群为了适应特定环境的手段,他在研究中引用了“适应”和“环境”这两个概念,但指出这两个概念来自生态学,但主要用于阐明人类学社会是如何通过文化来适应环境的过程,所以斯图尔德将其定名为“文化生态学”[4]。思想却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认识本土知识的突破口。本土知识这一概念得到学术界的认可,发端于格尔兹的《地方性知识》一书,但是将这一概念与生态维护和生态建设联系起来,则是在生态人类学这一民族学分支学科基本确立以后,才提到学术研究的议事日程。本土知识存在着很多的重要性。对非西方文化以及此类文化对自然知识的认知,有助于我们理解和保护数千年来形成的传统文化,进而提高了我们对人类智慧、人类文化以及人类与自然磨合和协调关系的理解[5]。

本土知识是一种经验性的知识,是当地人(Local people)在长期的固定特殊地域内实践经验

本土知识是民族文化生态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部分,在民族生计中担当着不可替代的角色,具有维系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特定功能。生态人类学的一大主要意义就是重视对本土知识的发掘、传承和利用[8]。然而,在以“工业文明”为主导的世界现代化进程中,以营利为目标的非持续发展模式,往往导致本土知识系的逐渐崩溃,包括传统知识智慧的消失,特殊技术和技能的失传以及对广大范围的当地社区造成严重的社会干扰,其间的不公正还会使相关社区逐步被边缘化[9]。因此,在生态文明建设中,需要将“前工业文明”诸形态直接发挥其独特的作用,实现本土知识在建构人与自然和谐关系中的不可替代价值。

生态文明是人类历史上全新的文明类型。为此,生态文明建设不仅要吸收“工业文明”的精华,也需要吸取“前工业文明”诸形态的本土知识和技术。以此同时,也要果断地扬弃工业文明核心价值所引发的一切生态负效应。当然也要扬弃“前工业文明”诸类型的糟粕,生态文明建设才能够落到实处。

二、本土知识与所处生态之间的关联性

长期以来,由于“工业文明”习惯性思维方式的干扰,使世人很难发现“前工业文明”时代的本土知识和技术的科学性和合理性,进而误以为单凭现代科学技术就可以解决人与自然新型和谐关系建构的需要。而很难意识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荣关系需要漫长历史岁月的经验积累和教训吸取,才能勉强满足创建新型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需要。然而,当西方科学知识面对全球环境危机表现得苍白无力时,本土知识作为一种解释和解决危机的可能再次被发现[10]。为此,本文试从传统耕作技能、造林技术、游牧方式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等四个实证来探讨本土知识与所处生态之间的关联性。

1.传统耕作知识与技能

随着人类关注的物种越来越少,生态平衡已经不能凭借生态系统的正常运行去实现,而必须由人类去为之代劳,这就必然使得农药、化肥、热能资源问题、水利资源问题成了现代社会的不治之症。但如果能换一个思路,却可望做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农业生产中,一些少数民族居民运用其传统耕作知识与技术,能有效地确保了农业生产的稳定性和延续性。本文将用四个案例来分析民族地区传统耕作知识与技能所包含的生态智慧和生态价值。

一是侗族乡民的农作物耕种的生态知识与技能。贵州省黎平县双江乡黄冈村生息着的侗族乡民能充分利用他们本土知识的价值。他们所处的生态系统是亚热带山地丛林。当地侗族乡民为了适应自然与生态环境,创造性地实行了“稻鱼鸭共生模式”。

在同一块水田里,当地居民种植耐水淹、耐阴冷、抗低温的高硬杆糯稻,而且谷芒特长,每一个稻穗都形同一个小毛球,树林中的鸟类一般都无法偷食糯谷;水田里放养一些体形较小的麻鸭,还放养鲤鱼。这种复合种养的技术要领就在于种植高硬杆糯稻,因此农田里的鸭和鱼无法伤及稻杆或吃到稻谷,而鸭和鱼却能有效地除草和施肥,从而实现了动物和农作物的相互兼容以及农田内的物质能量的封闭循环,有效减少了化肥和农药的使用。当地侗族乡民的传统生计方式实现了对所处自然与生态系统的高度适应,因而当地侗族传统的“稻鱼鸭共生模式”理应视为该民族本土生态知识的精华[11]。

二是生活在菲律宾民都洛岛(Mindoro)汉努诺奥人(Hanunoo)的施肥技术。汉努诺奥人凭借他们丰富的本土知识与技能,能辨认10种以上土壤类型和30种左右的矿物质,还能辨别植物内部结构的细微区别,以及清楚认识到侵蚀(erosion)、暴晒(exposure)和过分垦荒(overfarming)所引起的恶劣生态后果。然而,欧洲人由于民族偏见以及缺乏细致入微的观察,对这些山地民族的田野调查中,产生了许多愚蠢的错误。再如西非北尼日利亚乔斯高原的殖民官员就曾经声称比罗姆(Birom)部落土著人从不给地里的马唐属(Digitaria)植物进行人工施肥,是因为当地土著人不懂人工施肥技术对农作物生长的价值。这些欧洲殖民主义者万万没想到,马唐属其实就是生长在肥沃土壤里的作物。马唐属作物能够快速成长,枝叶在其种子成熟之前就已经伏倒在地上,腐烂发酵后成为优质的肥料营养[12]。

三是长期居住于湘鄂渝黔四省边区的腊尔山台地居民的生态智慧和技能。腊尔山区是典型的喀斯特地形和高寒山区,部分地区石漠化严重。针对这些不良自然环境,当地苗族乡民在农业耕作中广泛采集和利用多种多样的野生植物,这些野生植物都是从当地的自然与生态系统中采集驯化而来。当地的自然与生态系统结构本身就属于藤蔓丛林类型,这就能间接验证他们的农田操作几乎是模仿自然与生态系统的产物。当地乡民巧妙地利用藤蔓植物对裸露基岩实地遮蔽,以防止超常高温,并能有效抑制喀斯特山区可贵水资源的无效蒸发,从而确保农田中农作物的健康成长。这种耕作方式显示出本土知识所隐含的生态智慧。近年来,由于化肥和农药的滥用,当地苗族农田里普通种植的藤蔓类粮食作物中,如南瓜、豌豆和豆角等,产量都在逐年下降。当地乡民对此十分忧虑,逢人便问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

四是朱有勇院士等在云南省发现的利用品种多样性水稻复合种植预防稻瘟病的蔓延。同一块农田里,当地各族农民混合交叉种植多品种具有抗病原体的水稻品种能够抵制病原体以及由其引起的疾病的传播。操作技术往往是种一行某一水稻品种,再种两到三行其他水稻品种。品种多样性水稻交叉种植成为预防单一水稻品种的真菌引起的疱子传播的天然屏障。当然,这并不是唯一的解释。还有就是多品种水稻复合种植中存在一个自我免疫的过程,因为在一块农田里,当一种病原体无法感染某一水稻品种但是又要尝试着去传播时,那么这种水稻作物的抗病力机制将在水稻受害部分激活,致使任何一种过去能够感染某一品种水稻的遗传疱子将无法再感染农作物。多样性水稻混合种植也许不能解决现代农业中所有的关于疾病危害和产量的问题,但是就目前的试验中,这种混合种植方式已发挥出其广泛的应用价值[13]。朱有勇的发现恰好是以我国云南省好几个少数民族的游耕种植的本土技术为突破口,他的重大发现仅是在本土知识和技术的基础上做出了达到现代科学水准的科学性和合理性解读,并为这样解读的实践运用铺平了道路。

综上所述,每一种本土知识在其特定的生境中都有其最高的能量控驭力,并拥有处理与不同生态环境关系丰富的经验性知识[14]。各民族的生态智慧与技能,就其实质而言,是相关民族对自身与所处生态系统之间制衡互动过程进行认知,并将这些认知积累和系统化的结果。因此,借助本土生态智慧和技能可以帮助我们找出生态建设的便捷途径,避免了繁琐的技术操作。再者,人类有意识地利用、挖掘、传承和共享本土生态智慧和技能,不仅不会降低现代科技的价值,反而会提高现代科学技术的利用效能。现如今,一些民族地区的群众众口一词地抱怨水稻的病虫害越来越严重;有一些田地甚至难于用犁翻耕土地,只能改用锄头翻土。如果把这样的生态灾变与当地居民大量使用化肥、农药做全面对比,把他们的作物种植技术改变做全面对比,就不难发现,这样的生态变灾并非他们的传统耕作和施肥方式的问题,而是近年来引进的水稻品种和与此配套的化肥、农药发挥了副作用。假如在实践中,我们能够重视和挖掘出当地居民的本土生态知识,那么就能从中找出生态建设的有效途径。

2.植树造林的本土知识与技能

在生态建设过程中,与现代科学知识并存的各民族地方性生态知识同样可以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生态维护亟需兼备更广大的包容性。必须将人类一切文明形态的精华都纳入生态建设的框架内去加以继承和弘扬,才能满足生态文明建设的需要。

在我国西南高度石漠化的喀斯特山区,种树造林难度大。但当地的苗族和布依族等凭借他们丰富的本土知识,总能找到最佳的植树位置。假如当地政府和林业专家能很好地借鉴这些生态智慧和技能,那么对我国西南石漠化严重地区的植树造林和生态系统维护都将具有重大的实用意义。可惜的是,这些民族的生态智慧与技能还未得到当地政府和林业专家足够的认同与推荐。

从传统的科学思维方式,选择合适的树种采种育苗、翻地开穴、定植苗木都是植树不可或缺的技术环节,都得按统一的技术标准规范操作。这样的做法就地球上绝大多数地区而言,无可厚非,但这种造林方法具体到石漠化地带的生态恢复而言,却困难重重。云南、贵州、广西等喀斯特地带的苗族、布依族和彝族的植树技术却与常见的科学办法不同。这些乡民凭借已有的经验,将动物搬运储存起来必备过冬的食物种子作为当地生态修复的树种来源。动物搬运树种有自己的距离和规律,这样的树种显然是当地植树造林的最佳树种,从而免除了筛选和鉴定的麻烦。更巧妙的是,乡民们利用动物粪便中未经消化的种子作为树种来源,其萌发率很高,又有粪便作为培养基,培育树苗既省钱又省力。当地乡民将收集到的鸟粪、猪粪等直接塞进岩缝中,靠原有杂草的庇护就能自然长出优质的苗木来,就地长成参天大树,修复当地生态系统。

上述个案可以看出,借助本土生态智慧与技能可以找到生态建设的便捷途径,避免了繁琐的技术操作。有意识地利用本土知识和技能,这样不仅不会减弱现代科技的价值,反而有助于提高现代科学技术的利用效能。因为任何意义上的本土知识仅是经验和教训的积累而已,其科学性和合理性自身无法做出符合逻辑的证明。只有现代科学技术才能为这些有价值的本土知识精华做出符合逻辑的论证,从而使得这样的论证结果能够得到现代社会的认同,有效的推广也才成为可能。换句话说,本土知识正在渴望现代科技的支持和帮助。这样的帮助缺位才是本土知识难于推广的社会原因所在。

现今生活在清水江、舞阳河、沅江、酉水流域的乡民们做出了一个伟大的贡献,他们能够把一种不适合低海拔与湿热地带生长的植物搬迁到最低海拔的地方去,然后还保证这种植物顺利成长不生病,等待我们去砍伐。这个伟大的创举当中,最大的难点不是劳动力投入,不是先进工具,也不是技术装备好,而是需要与这个低热地带的微生物群落做游戏。

众所周知,微生物可以在温暖潮湿的地方终年生长,再加上沅江流域所有的低海拔区段原生植被都是长绿阔叶树。这样的树种和树林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落叶堆积到半米厚,又阴又湿,而且可以隔绝氧气。土壤下层根本接触不到氧气。这就意味着,由于温度适宜,水分和养料丰富,在这样的土壤里面最活跃的微生物全部属于厌氧性机体,而且还是耐阴冷的厌氧机体。问题在于杉树是高海拔区段植物,它本身不能够分泌化干物质,不像樟树或乌兰科植物一样分泌化干物质让昆虫和细菌无法生长,所以樟树叶赢得人们的喜爱用来防腐,而杉树没有这个属性。所以要把杉树迁到低海拔区段,面对的一个头等难题就在于如何控制有害微生物的生长。

当地乡民的具体做法是,在用火烧了土地后,把土堆起来小土丘,然后把杉苗种在土丘上而不是种在坑里面。原因很简单,越高的地面越富有氧气,日光可以照到,会杀菌,再加上干旱环境,耐阴的微生物无法生长。一个简单的植树操作技术看上去吐得掉渣,但却十分有效。它实际上起到了杉树本身不能发挥的作用。杉树没有化干物质不能像樟树那样成长。但是人可以帮它成长,可以帮助它在脱离地面微生物群落活跃区,用烧松的土来作为机肥,保生存,然后还有一连串的操作,像林粮间作,亮根操作等等。所以在中国南方的杉树林,成了我国的支柱产业,背后其实是生物多样性保护的一个重大技术难题的化解。它没有把微生物消灭掉,也没有使用杀虫剂,而是给它有效的移植,确保了我国南方用材林产业的繁荣。

3.草原游牧知识与技能

独特自然环境而引发的“文化适应”或“抗风险适应”在草原游牧民族中表现得尤为突出。非洲草原的一些部落居民利用本土知识,有效地适应了当地残酷的自然环境,成功解决了牲畜的成活率,实现了当地的生态系统稳态延续。例如,在降雨量小、牧草以及牲畜饮用水都极度匮乏的非洲西部,突显出残酷的自然条件,但这种恶劣的自然环境还是给当地居民提供了一些特殊的有利因素。在西非撒哈拉沙漠南部的萨赫勒地区(Sahel Zone)的生态研究表明,一年生草本植物(the annual grasses)的生物量非常低,但相对较高的蛋白质含量却提供了优质的牲畜饲料[15]62。当地牧民进行选择性放牧,选择高营养和易消化的植物来提高牲畜的生产量。这种生产量要远远大于数百里外肥沃但缺氮的牧地的牲畜生产量。当地土著牧民在短期雨季期间把牲口赶到萨赫勒地区北部去放牧,而在干旱季节又把牲口撤回到长期有水供应的河边地区。在萨赫勒地区的土著牧民眼里,在游牧中,由牲畜的增长率、出生率以及成活率为衡量标准的牲畜生产量要高于稀树大草原长年定居的牧民的牲畜生产量[15]45-46。还有在我国内蒙古草原,牧草的根部一般不能直接看到泥土,而是覆盖着厚薄不等的“风化壳”。这样的“风化壳”是牲畜粪便、植物残株和狂风携带而来沙土混合而成的堆积物,这样的堆积物尽管覆盖在整个地表上,但却因为它结构疏松,既能透气,也可以透水,更不会妨害牧草从地下穿过它长出地面。它的存在既可以抵御强烈的风蚀,又可以隔绝阳光的直射,有效地降低水分的无效蒸发。人为破坏了这样的保护层,草原生态系统的稳态延续就会受到威胁。蒙古族牧民在放牧时之所以不走回头路,目的就是怕牲畜践踏损伤了这层可贵的“风化壳”,规避损害这层来之不易的“风化壳”,从而确保草原生态系统的稳态延续,实现人、畜群和草原的耦合演进[16]。

各民族的生态智慧和技能,必然会与该民族的日常生活方式牢固地结合在一起。跨民族间经常发生的文化整合,必然会使得局外人对异民族的生活方式产生各式各样的厌恶,曲解,甚至发至内心的抵触[17]。因此,在实际工作中,研究者和政策制定者与实施者只有从文化相对主义出发,包容异族文化,克服民族本位偏见,尊重异民族的传统生计方式,这样才不会导致事与愿违的结果出来,也才能确保人类所处生态系统的并行稳态延续。

4.生物多样性维护知识与技能

事实上,当下人类所面对的陆上生态系统,90%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纯自然生态系统,而是经历过数百万年人类改造利用定型下来的生态系统,生态灾变其实是发生在这样的人为生态系统之中,而不是发生在“纯自然”的生态系统之中。生物多样性维护背后同样存在着文化的行为。

一是毒蛇的生物保护性问题。在贵州省荔波县茂兰乡水庆村的水族居民家家都都喂养鸭子。当地群众养的鸭子有两类:一类是体型很大,不善游泳的鸭子,被称为“旱鸭”,只在村寨内放养;另一类鸭子是体型较小,一般放养在水塘或田里,被称为“水鸭”。水族乡民对前一类鸭子既不宰杀,也不取蛋,老死以后,还要举行隆重的安葬仪式。这种鸭子整个生命活动就是吃饱后“瞎游荡”,确保人们能够自由安全活动。在当地,那些没有坎的路其实是为这种鸭子修的。鸭子笨手笨脚,爬坎子爬不上去,所以村寨内凡是有人密集行走的道路都做了像盲道一样的缓坡处理,以便鸭子可以顺利通过。仔细观察可以看出,这些鸭子每天都像站岗一样不断地在这些道路上“巡逻”。这些旱鸭有一个特性,就是它们可以主动地攻击蛇,一看到蛇就追。由于有鸭子24小时“巡逻”,所以在这样的路上是绝对不会有蛇出入的。

除此之外,水族的村寨还有一个大大的考究,就是所有的房屋都留有与山坡沟通的暗道。这种暗道也许就是一个拱桥,或是一个桥板,但是奇妙之处在于,这些通道都能够保证山上的蛇在晚上去饮水时,会顺着房屋的底下钻过直接到河边饮水。也就是说,一个是利用鸭子巡逻,不让蛇走人走的道路;另一个就是给蛇安排了道路,保证每一条蛇都有规律地按照人类指定的道路到河里饮水。这个案例的特殊意义在于,本土生态知识可以进行生态恢复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生物保护其实并不是一种你死我活之争,并不需要牺牲人的利益,也不要牺牲其他生物的生命,生物多样性保护其实是可以和人类社会的安全并行不悖的和谐存在[18]。

二是中国双峰驼的存废问题。骆驼一度被官方和研究人员视为生态维护的“敌人”而加于对待,从而固执地认为只有消灭骆驼才能成功地实现北方强风湿地带的防护林维护,从而导致了骆驼在毛乌素沙地的绝迹。在鄂尔多斯草原,政府投资种植的柳树包括沙柳、折杨柳,还有榆树等都已成枯萎状态。很多牧民种的柳树现在也成片的枯死。当地牧民现在做的最繁重的劳动不是放牧,而是砍树。为了让柳树的枝条在春天发育,枝条稍长一点就必须砍掉。一直要等到当地雨季来领,这样的繁琐操作才可所示终端。如今到了鄂尔多斯草原,大家会看到一种奇怪的景象,就是所有的柳树都被千刀万剐。3米以上的柳树全部被砍过,而且不只砍一次,还要年年砍,看上去惨不忍睹。牧民们解释说如果不砍树,这些柳树在春夏之交干旱季节就可能因为缺水而枯死。而这样砍过以后虽然看上去不雅观,但却能保证它们不枯死。被砍下的枝条会收集在仓库里面,储备到冬天留给羊吃。土地承包后,牧民们不仅要用围栏将牧地围起来,还要花大力气砍树,这是一种事倍功半的举措。但当时不砍树不行,不砍柳树就会枯死。

柳树枯死的原因很多。例如工厂把地下水抽光,柳树太耗水等等,各种理由都有。但一些学者的解释让我们感到意外。他们认为柳树枯死的关键问题在于骆驼的缺位。蒙古族的草原无数,它是一个整体,这就需要多生物并存。如果少了骆驼,生态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鄂尔多斯草原的气候特征非常奇特。它处在中国的最北端。它的西面、北面、西南面全部是高山,是高海拔山地。唯一有暖湿气流进入的就是东南方,而东南方却要等到南方的雨下够,北方的冷空气已经减退,南方的暖湿气流才能深入鄂尔多斯。也就是说,要等到夏至甚至立秋以后,鄂尔多斯才能进入雨季。那就意味着在3月份就已发芽的柳树,要等到夏至或立秋以后才会迎来大雨。这样一个时间差就必须解决它的供水问题,而最节约成本的本土知识就是把骆驼全部给放出来。骆驼长时间不饮水也可以过日子,但它们必须吃掉树叶中所含的水分来维持生命。所以,在自然状况下,鄂尔多斯草原的所有柳树、榆树基本都是被骆驼吃过的。但这样的啃食力度却不会损害柳树的生命,因为度过干旱期后,就会迎来瓢泼大雨。鄂尔多斯草原每年有400毫米左右的降雨量,这个降雨量通常在一个星期内下完。降雨期后会导致所有柳树在秋末后都会疯长一次。而疯长一次储集的水分和养分就足够们来年发芽了,来年也就能够给骆驼做食物了。

这样的个案说明,民族文化与所处的生态系统在相互渗透、相互依存和相互制约的互动过程中,结成共生共荣的文化生态实体,以至于民族文化受损必将引发生态的退变,而生态的受损,同样会给相关居民的生活和非物质文化的传承造成劫难[19]。另外,各民族文化中的本土生态知识是当地人经过长期的历史积淀的当地知识,是某一特定地区人们日常生活的合理化常识。在许多情况下,本土知识能为区域经济的可持续发展、维护生态环境提供大量的一手资料。有鉴于此,在生态建设中,只要能及时调整思路,将目光转移到本土知识上来,效果就会事半功倍。

三、结论与讨论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即使在科学技术发达的今天,各少数民族的本土知识与技术的发掘和运用,具有不可替代的特殊价值。过去由于“工业文明”习惯性思维方式的干扰,我们只重视科学知识,而在无意识中贬低和忽略了各民族的生态知识技能。要排除这样的干扰,就得以人与自然和谐关系为依据,将各种时代的本土知识和技术还原到特定的时空场域,落实到特定的生态系统之中去加以考量,才能做好发掘、整理、甄别和推广应用的工作。因此,需要推动对乡村社区本土知识的发掘、传承、利用和共享,建立本土知识的数据库,实现本土知识与现代科学知识的对接,推动本土知识直接服务于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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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杨军昌)

中图分类号:C95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099(2016)03-0065-06

DOI编码:国际10.15958/j.cnki.gdxbshb.2016.03.011

收稿日期:2016-04-20

项目基金: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明清以来农作物引种对土家族地区生态环境影响”(15CNZ044);2015年度吉首大学校级人文社科研究项目“武陵山区精准扶贫机制研究”(15SKY017)。

作者简介:吴合显(1977—),男,湖南凤凰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生态人类学。和教训的总结积和极累。其中涉及对动植物的认知,以及利用他们的目的与方式[6]。例如,生活在贵州省黎平县的双江乡黄岗村的侗族居民,他们所处的生态环境是亚热带常绿阔叶丛林。当地侗族乡民在适应自然与生态环境的过程中,通过时代积累创造性地实施了“林粮间作模式”。他们在幼果林淤泥地,利用行距、株距的空隙,间作低杆农作物、药材、蔬菜等,以耕代扶,疏松土壤,消除杂草。这样的林粮间作不仅可以高效利用土地,以短养长,保证林粮双丰收,还可兼收抑制水土流失和病虫害成灾的失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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