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文明语境下当代农业弱质性的再认识

2016-03-09 03:35杨卫书皇甫睿
关键词:生态文明

杨卫书皇甫睿

(1.吉首大学历史与文化学院,湖南,吉首 416000;2.中共永顺县委党校,湖南,永顺 416700)



生态文明语境下当代农业弱质性的再认识

杨卫书1,2皇甫睿1

(1.吉首大学历史与文化学院,湖南,吉首 416000;2.中共永顺县委党校,湖南,永顺 416700)

摘 要:此前,学界对我国“三农”问题的研究结论,大多倾向于认定当代农业是一个弱质性产业。当代农业弱质性的形成与农业生产作用和功能认识不全,农业生产过程中所创造价值核算失当密切相关。这种失当还会派生出生态维护主体利益受损和主体缺位问题,诱发生态灾变和生态危机。在建设生态文明的语境下,通过对农耕文明、工业文明、生态文明三种文明核心价值的对比,就不难发现,所谓当代农业的弱质性,本质在于工业文明核心价值“负效应”所使然。在这样的思维框架下,不仅漏算了农业生产所能提供的生态公益服务价值,而且还垄断了农产品的流通渠道,人为地压低了农产品价格,最终才表现为农业的弱质性。只有在生态文明核心价值的指导下,清除这一不平等的核算方式,当代农业生产的弱质性才能得以根除,农业的基础地位才能获得科学合理的解读。

关键词:生态文明;生态公益服务;农业弱质性

一、当代农业弱质性研究述评

当代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是安天下的战略产业,同时也是一个弱质性产业。对当代农业的这一认识,本身就存在着自相矛盾,但却为当代诸多研究者所普遍接受。这种自相矛盾若不加以揭示,我国的农业生产和“三农”问题就无法得到根本性解决。为此,要为我国的“三农”问题找到出路,首先得弄清本身就明白如话的自相矛盾的认识为何被学界所接受。其间的缘由完全是因为工业文明核心价值被习惯性的沿用所使然。因而,要发现此前“三农”问题研究的偏颇,显然需要对已有的研究成果,在生态文明的指导下做出必要的梳理和批判。

此前,不少学者认定,当代农业的弱质性成因在于“农业生产分工和专业化难以展开,农产品需求弹性小,农产品流转中价格和供求之间存在时滞”[1]49。这一表述,初看起来似乎可以顺理成章,但立足于生态文明的视角出发,却不难发现,其间包含着三大弊端:其一,它是站在工业文明的视角,忽视了一切形式的农业生产都同时兼备了生态维护功能,农业生产无法实现过细的分工与专业化操作。其根本制约因素在于,农业生产必须让农作物和家养的牲畜按其自然规律生长才能形成产品;而工业文明由于在人造的环境下从事生产活动,因而分工和专业化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而无需考虑产品自身的生产过程和需要。因而,要求农业生产实施像工业品生产一样过细的分工与专业化合作,其本质就是无视农业生产规律,结果可能会摧毁农业本身。其二,认定农产品需求弹性小,这纯属倒因为果的论证。事实上,在人类现实社会生活中,对农牧产品的种类需求极其纷繁复杂,对各种产品质量要求也千差万别。但在工业文明的氛围下,农产品被人为地压缩到几个有限的生物物种中,目的全在于方便工业文明下行政管理和市场运行。但这一做法其实是用人为

皇甫睿(1982—),女,湖南常德人,讲师,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生态人类学。手段去压低农牧产品的价值,同时也窒息了人们对多样化食品的生活需求。其目的仍然是服务工业文明的需要,迫使农业生产走专业化的道路,但却在无意中制造了生态灾变的隐患。人类的食品、衣料、建材和其他生活品所牵涉的生物物种越少,生物多样性水平就越低,人类生态安全就越受到威胁。其三,责怪农产品流转中价格和供求之间存在“时滞”,其实也是工业文明核心价值所派生的后果。人类对农产品的需求,本来就是越新鲜越及时越好,这将意味着农产品要完整地实现其价值,就需要快速的流通。但在工业文明的背景下,为了实现价值增殖而人为拉长储存规模和储存时间,这种做法对工业产品而言并无大碍。而对农产品来说,不仅损及人们的健康,还间接波及到生态安全。如果换一个思路,从生态文明的理念出发,采用“互联网+”的思维方式,所谓“时滞”问题就完全可以化解。

还有研究者认为“很多国家工业化初期,农业充当了输血者,支持了工业化进程”[2]96,从而导致了农业的弱质性。这一成果的价值在于,明确揭示了当代农业的弱质性完全是人为制造的产物,而不是农业本身就具有弱质性。换句话说,当代农业的弱质性,完全是社会不公平所使然。而这样的不公平性恰好是工业文明人为制造出来的结果。事实上,在我国农业文明的鼎盛时代,农业不仅不是弱质产业,而且还是强国富民的支柱产业。在工业文明的起步阶段,农业还是工业文明的温床和保姆,工业文明得以成长本来就应感谢农业,而不是贬低农业。就这个意义上说,认定当代农业是弱质性产业,事实上纯属无视历史事实的偏见。更不能容忍之处在于,将当代农业定义为弱质性产业,其实质在于否定了农业的基础地位,同时还否定了人类生存的生物本能。结果只能起到为工业文明的“负效应”开脱的作用,因而恰好是一种反生态的认识。

如何解决当代农业弱质性难题,此前已有的研究,也是立足于工业文明去寻求对策。学者们认为,要使当代农业摆脱弱质性地位,需要通过“农业分工组织演进、农业生产率提高”[1]51,“充分发挥财政与金融手段增加对农业的投入”[2]97和“现代农业建设”[3]32等办法去解决。然而,反观中国的传统农业,我们却不难发现,中国的传统农业并非分工不精细,专业化水平不高,只不过它的分工与专业化与工业文明的要求不相吻合而已。同样是我国学者此前做过的研究,大家认为传统的农业社会是典型的男耕女织社会,男耕女织难道就不是精细的分工吗?再说,依附于中国传统农业的手工业,早就形成了能足以称霸世界的产品,丝绸、桐油、生漆的深加工,茶叶的批量产出,难道不就是高度专业化的生产吗?这些产品能够支撑中国走向世界,没有精细的分工和专业化的生产能够做到这一步吗?由此看来,责怪当代农业分工和专业化水平不高,其实是立足于工业文明的思维和惯例所做出的误判。如果要按照工业文明对农业实施分工和专业化操作,那么,人类与所处生态系统的精准对话和精准协调就会化为乌有。社会的发展就会堕入“生态陷进”的悲剧。这显然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后果。至于利用工业生产的营利去补贴农业生产,帮助其摆脱弱势地位,这显然不是一种新思路。事实上,“二战”以来,欧洲发达国家,早就对农业实施了高额补贴。美国的补贴额度是每公顷1700美元,日本甚至高达每公顷2 900美元,补贴额度的差距引发了美日之间旷日持久的贸易谈判,至今还是个悬案。但即令如此,当今世界的西方集约农业,除了荷兰的花卉种植业可以勉强盈利外,其他国家的任何形式农业,都一直在负债经营。一旦国家的补贴缺位,整个农业都得崩溃。更可怕的还在于,即令通过这样的补贴,生态维护主体仍然缺位。以至于西方发达国家,至今还是把难以盈利的农业项目推向发展中国家。从而起到既控制这些国家的财政,又将生态受损的祸水引向国外。这种损人利己的做法目前还在愈演愈烈。我国要堂堂正正的立国,显然不能走这样的老路。试问,再去倡导推动中国农业分工精细化和专业化,或者推动我国实施高额度农业补贴,能收到预期的效果吗?

当然,还有人主张中国的农业应该进行现代化建设。这样的主张看上去确有几分道理,但问题在于,我们需要搞什么样的农业现代化?诚如上文所言,是不可能抄袭美国日本荷兰的做法,而必须走一条新的符合中国国情的现代化道路。这样的道路不是别的,就是本文要致力于探讨的生态文明建设道路。其实质就是要将农业生产与生态维护作为辩证统一的整体去加以对待。将农业生产所能承担的生态维护功能纳入市场中,使生态公益服务的受益者负起责任来,不管是出钱出人出力都可以,并在这样的基础上去重构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只有这样做才能使当代农业摆脱弱质性困境,生态维护的主体也才得以确立,责任和报酬也才能明晰化。这种认识是否可行,单凭逻辑的推导还不够。还需要回顾我国传统农业在近一个半世纪以来所走过的历程,才能使围绕这一问题的各种分歧和偏颇得到最终澄清。

二、农业生产价值核算失当:一个对当代农业弱质性形成的新解释

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是安天下,稳民心的战略产业。农业首先是粮食生产是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4]56。加强农业基础地位和确保国家粮食安全具有依存性、互动性、内生性、差异性和一致性[5]。但在工业文明的大背景下,当代农业却被定为弱质产业,而这样的定义必然要导致“农业土地资源锐减、农业资本和劳动力大量外流”[2]95,影响粮食生产,动摇国民经济基础。因此,必须认真审视和对待所谓农业弱质性这一问题。

正如上文所言,对当代农业弱质性成因的论述,学者们多聚焦在农业生产周期长、受自然影响因素大,农业生产组织化程度低,农业生产分工与协作难以展开等方面。这本质上是按照工业文明视角,用工业生产理念去解读农业生产,其相比结果必然是农业具有视在的弱质性。因此,要想弄清农业弱质性形成的原因,我们需要从三种不同的文明形态演进历程中,去探寻当代农业弱质性的起因;从三种不同文明核心价值的对比中,去探寻消除当代农业弱质性的可行对策。

纵观人类发展历史,农业一直都是国家经济基础,但并非一直处于弱质地位。在中国封建社会,封建王朝始终坚持和推行“强本抑末”的治国规范,始终重视农业生产的基础地位。在这样的历史时期,传统农业是强势产业,而绝非弱质产业。相比之下,手工业和商业反而是那个时代的弱质产业。据《大国兴衰》一书统计[6]186,1750年,中国在世界工业总产量的比重仍保持在32.8%的水平上,而整个欧洲在其间所占比例不过才23.3%;1800年,中国在世界工业总产量的比重甚高达到33.3%,而这一时段内整个欧洲所占比例不过才28.1%。该书的统计口径虽然是对工业产品而做出的结论。但当时所统计的中国工业品绝大多数是传统农业产品的再造品,或者是依附于传统农业的手工业制品,也就是此前学者所称的家庭副业产品。这一点其实和当时欧洲国家产品形成机制很不相同。欧洲各国靠的是大作坊小工厂的操作去实现,而当时中国的工业品是靠农村社区甚至是单家独户的农民去实现。当时中国大批量输出的商品如丝绸、桐油、瓷器、茶叶无一不是如此。换句话说,当时中国在经济上能称霸世界,靠的并不是工业化的生产,反而是农业化的生产。中国是以强势农业独占鳌头,欧洲的强势工业反而退居其次。由此看来,当代的农业弱质化与传统农业的本质无关,反倒是与工业文明的生态扩张和不公正贸易直接关联。这一点从《大国兴衰》的如下一段文字描述可以得到直接的印证。“英国的国民生产总值在1815年后的几十年间不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当时中国(后来还有俄国)拥有庞大的人口,而且事实上显然农业生产及其分配是这一时期各国国民财富的基础,包括1850年前的英国在内”[6]189。甚至在第一次鸦片战争期间,中国进出口贸易总额占世界进出口贸易总额的1/3强,是2015年中国进出口总额占世界总额13%的近3倍。可以说,在农业文明时代,乃至在工业文明的初期,中国的农业从来不是弱质性产业,反倒是世界性的强势产业。

随着工业革命的不断推进,工业文明强行挤压农业文明,为其获得成长空间。当代农业才逐渐演变为一个人为的弱质性产业。“英法主要资本主义国家通过在国内剥夺农民的土地,实行保护关税制度和国债、税收制度;在国外,进行海盗活动,殖民掠夺,欺诈性的海外贸易和奴隶贸易”[7]31,才得以实现其资本原始积累,并逐步成长为世界强国。日本通过对外疯狂掠夺和对内残酷压榨实现资本原始积累。与英国的“圈地运动”不同,日本没有将农民和土地彻底分离。“不是对农民生产手段完全剥夺,而是对农民剩余产品进行剥夺,这与沙皇俄国时代相类似”[8]23。让农业为工业文明做资本的原始积累,同时又迫使农民充当廉价的工业劳动力,这才导致西方国家的农业萎缩和农业的弱质化。同时使农民陷入贫困,而不得不背井离乡,走向国外淘金或进入工厂出卖劳动力。整个农业弱质化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人为制造的社会不公正,同时还将由此而引发的生态灾变,指认为“生态陷进”所使然。

在我国工业化进程中,农业充当了输血者,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据估算,1953—1984年,我国农业通过工农产品“价格剪刀差”方式,向工业提供5 117.2亿元[9]23的资本积累。伴随着资本的原始积累,中国的工业才得以快速发展。工业文明对农业文明严重挤压,同样是中国得以实现工业化的不可替代手段。这些挤压,造成了农民和土地的分离,农民剩余产品被隐形剥夺,农业逐渐沦为工业的附庸,向工业输送原料、劳动力和大量资本积累,我国当代农业才逐步演变成为弱质性产业。

与西方国家不同之处仅在于,中国传统农业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尚未受到致命的打击。工农业产品计价上的不平等,我国政府早就做出了及时的补贴。通过财政转移支付的方式,我国农民已部分的享受到了工业发展的红利,以至于中国传统农业还有相当部分处在活态运行状况,这是当代中国的福分。然而,与西方发达国家的根本性差别在于,中国的资本原始积累全部是依靠中华民族共同努力去完成的。我们从来没有使工业文明的生态“负效应”祸水外流,也从来没有通过不公正的国际贸易,侵害过其他发展中国家任何权益。而这正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优越性所使然。同时也为下一步的生态文明建设,奠定了比其他国家更为坚实的社会基础。因而,我们根本不需要照搬西方的发展模式。从生态文明建设确立为基本国策之日起,我们显然需要走一条真正意义上的生态文明建设之路。在化解农业弱质性的同时,完成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历史使命。

要澄清中国走生态文明建设之路的优势所在,就农业论农业显然不行。而是需要回顾不同类型文明的历史演进过程,才能对这一实质性问题获得全新认识。如果单从文明交替和演进的表象来看,农业成为弱质产业似乎是工业文明取代农业文明、工业挤压农业的必然结果,但这种解释若不是因为全球性生态危机和生态灾变的集中爆发,是难以引发我们的质疑和重新审视。在半个多世纪前,一批哲学家、自然科学家和社会科学家聚集在罗马,成立了“罗马俱乐部”,对人类面临的生态危机展开研究,于1972年发表了第一个研究报告《增长的极限》。但时至今日,人类并没有从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的困境中走出来,并且这种污染与破坏,在有些地区还呈现出愈演愈烈的态势。严酷的现实迫使我们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人类越来越陷入生态危机不能自拔?此前的几千年农业文明为什么没有遭遇这样的问题?

事实上,在马克思主义学者的论据里,我们可以找到答案:“资本由于其效用原则,必然在有用性的意义上看待和理解自然界,使之成为工具;资本由于其增殖原则,决定了他对自然界的利用和破坏是无止境的。资本按其本性是反生态的”[10]4。这一论证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工业文明的本质,只顾追求利润,不顾生态维护,纯粹是借用反生态的运行模式去获得竞争性的比较优势。有幸的是,中国的制度和中国走过的工业化历程,几乎可以说是“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还有学者认为“当代生态危机的深层根源是深藏于人类沙文主义和人体与群体中心主义后面的资本逻辑”[11]72。这一论证直接切中了工业文明的核心价值。它是将个人和个人所掌管的企业作为社会运行的基本单元,以至于在其生产和生活的过程中,完全可以无视其他人的感受和社会结果,最终导致“个人至上”思潮的泛滥。人与人之间的协调仅表现为赤裸裸的利益交易关系。而利益追求的驱使又会演变成不择不扣的生态扩张主义,将人类社会推向与生态系统正面对立的尴尬处境。因而,如果不从根本入手,清算工业文明的“负效应”,当代农业弱质性的成因就难以得到澄清。还有学者认为“资本主宰的社会贪婪逐利,漠视自然极限与环境正义,系引致生态崩溃的罪魁祸首”[12]143。也就是说,资本的逐利性是生态危机形成的罪魁祸首,是生态灾变愈演愈烈的根本原因;同时,也是农业弱质化的直接原因。这是因为在工业文明的核心价值中,从一开始就是要否定农业文明,在利用资源同时所发挥的生态维护功能。而剥离了这样的维护功能,农业生产生态维护贡献,就会被人为的偷换而不予计量,从而才造就了农业弱质性的假象。

资本的逐利性,也就是个人和企业追求利润最大化、成本最小化的动机,深深地扎根于工业文明之中,成为工业文明中的核心价值,成为工业文明下的人类活动指挥棒,成为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基本法则,成为生态灾变的根本动因。由此看来,农业弱质性和生态危机的爆发并不是不相关的两回事,而是辩证统一互为表里的同一个问题。当代的生态危机,仅是农业弱质化必然派生的后果。如果不将两者关联起来,不仅农业弱质性问题难以化解,人类面对的生态困境也无从化解,而这正是当代社会需要呼唤生态文明的时代需求。

农业之所以被认定为基础产业并非凭空而来,其理由全在于农业是一种需要和其所处的自然和生态系统打交道的产业。它扮演着联系人类社会和生态系统纽带的角色。农业生产,包括所有的第一产业,对它所处的生态系统依赖性很强。不能将农业生产从自然环境中剥离出来,不能把农业生产和生态维护割裂开来。也就是说,如果农业生态系统遭到破坏,要么只能生产出低劣不被市场接受的农产品,要么根本不能生产出农产品。因此,农业生产天生就具有了维护生态系统和生态环境的属性,农业生产是农产品的生产与生态维护的辩证统一。因而,真正意义上的农业,必然表现为自然利用和生态维护的完美兼容。有鉴于此,要揭示农业被弱质化的悲剧后果,显然需要重新审视农业文明、工业文明和生态文明之间的区别与联系。

农业文明是人类历史上大多数民族都经历过的文明形态。在这一文明形态下,农业生产以地域或者家族村寨为生产和生活单元,农业生产和生态维护做到了小范围局部性的辩证统一,它能确保人所生活的小范围村社内的人与自然、人与生态环境和谐共处。从表面上看,农业文明的计价体系虽然也是以农产品和副业产品为直接计价对象。但请不要忘记,在农业文明中,生态维护所产生的价值和使用价值却能以另一种计价形态回报了生产者。具体表现为,一个家族村社它们在有规划的协调农耕中所产生的生态公益服务价值,是以该家族村社可以世代拥有该生态系统的产权和使用权作为回报,并以此支撑生态维护的可持续推进。而农业弱质化以及产权的个体化,则肯定会最终窒息农业文明的生态维护功能。当代的生态悲剧则导源于此。

我国古代先贤,对农业文明的理想认识可以以孟子的以下言论为代表。战国·孟轲《孟子·梁惠王上》有言“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13]2666。可以视为是对农耕文明核心价值做了一个非常经典的总结,反映了一种朴素的自然生态观。在农耕文明中,森林需要维护,耕地需要维护,哪怕是动植物的生长也需要维护。整个村寨和社区都要遵守这样的规则,不到时间不准砍树,不准打猎。也正是因为坚持了这种朴素的自然生态观,农业生产与生态维护才做到了辩证统一,农耕文明才可以得到可持续的发展。但是,农耕文明下的生态维护和生态自觉,只是一个小范围、局部性的生态维护,是针对人们所生活的家族村社的集体公产所做的维护,而不是生态文明下的全局性全球性的生态维护。按照这样的理想,农耕文明仅是确保了局部农业生产和生态维护的辩证统一,仅是夯实了农业的基础地位,实现了农耕文明的稳定延续。与生态文明相比,其局限性不言而喻。

在工业文明核心价值驱动下,资本的逐利性将工业生产从自然环境中剥离出来,把工业生产和生态环境维护割裂开来。甚至让生产与维护走到了对立面,除非生态环境破坏已严重威胁到工业文明的延续,才会引起人们的重视。问题的关键是,农业生产不同于工业生产,农业生产对生态环境依存度很高。资本逐利性所驱动的农业生产,割裂了农业生产和生态维护关系,破坏了农业生产的基础,农业生态环境受到严峻的威胁和挑战。工业文明下的农业生产,只是资本驱动下的农业领域内的价值增殖,所有与价值增殖无关的部分都可以视而不见。因此,在工业文明眼中,只看到农产品的生产,没看到农业生产时的生态维护;只看到农产品的价值,没看到生态公益服务价值。也正是因为受利润最大化的价值驱动,工业文明制度框架下的经济核算,从一开始,就抹杀了生产与生态维护的辩证统一关系,有意识的把自然与生态的维护成本核算排除在成本与利润的核算框架之外。从而导致了维护主体的缺位和维护成本无人承担。因而种下了生态危机的隐患,直到生态危机爆发时,才提出了绿色GDP的核算理念,企图加以修补。但这种工业文明价值驱动下的对经济核算方式改良性做法,不能触及到根本。也不会改变工业文明眼中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只见农产品价值不见农业生态维护价值的片面价值观。这种就会导致工业文明的“负效应”,会在人们心目中潜滋暗长,不断地诱发各式各样的生态危机,威胁到人类的可持续发展。

总而言之,正因为受工业文明核心价值的驱动,当代农业生产与生态维护的关系才会受到割裂,农业生产中的生态公益服务价值才会遭到漠视,农业生产时所产生的生态公益服务价值才会被漏算,农业的弱质性才会形成。因而,当代农业的弱质性并非人类文明史的伴生产物,而仅仅是工业文明“负效应”的集中表现。它在人类文明史中具有暂时性、可调控性也就不言而喻了。而其调控性的有效则只能寄希望于生态文明建设。

在生态文明建设背景下,重新建构被工业文明“负效应”所摧毁的人与自然和谐关系,是生态文明建设的职责所在;重新审视农业生产与生态维护辩证统一关系,乃是生态文明建设的首要内容;重新评估农业生产所创造的生态价值是当务之急。在生态文明的指导下,要清算工业文明的“负效应”,回归人与自然的和谐共荣关系,首先就要正视农业生产所创造的全部价值。尤其要重视农业生产者所创造的、一直为社会所忽视的生态公益服务价值。要尽快把它们纳入到农业生产价值的核算体系之中。在生态文明的框架下,把漏算的农业生产生态公益服务价值纳入到农业产值中,农业的弱质性就能得到彻底的化解。通过对上述三种文明形态下农业生产价值核算所进行的对比,从而为当代农业弱质性的形成提供了一种全新解释。以这样的解释为基础,农业的基础地位才不会与农业的弱质性,形成不相兼容的对立。才能够看到所谓弱质性仅是工业文明语境下认识偏颇而已。消除这样的偏颇,农业的基础地位也就可以得到全社会的公认,我国生态文明建设道路才会通畅。

三、从弱质到基础的创新转型:将生态公益服务价值重新纳入核算框架

生态文明是人类社会全新的文明形态,要实施生态文明建设就得将此前一切文明形态的精华都加以消化吸收,创新整合,对其糟粕则需要彻底扬弃,并铲除其滋生的思想和社会根基。具体到对当代农业而言,当务之急莫过于将长期漏算的生态维护价值和公益服务使用价值重新纳入经济核算体系。使生态维护与实际的生产和生活紧密关联,真正做到维护主体明确、维护权责清晰,从而使得再建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生态文明核心价值能够落到实处。为此,回顾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对工业文明负效应的批判,重新认识马克思劳动价值论就显得必不可少。按照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我们不难发现,即令是传统的农业生产,在产出物质产品的同时,也为生态维护投入了劳动,形成了生态公益服务使用价值。只不过其报偿形式有其独特性,并为工业文明所掩盖。但确是生态文明建设必须要加以确认的关键内容。传统的农耕文明不是以货币形式去体现,而是以产权的世代拥有而实现其报偿。工业文明则是将这样的世袭产权拥有报偿加以人为的抹杀。而生态文明则是将这种漏算的报偿与市场化运行接轨,以货币回报的形式去完成其创新兑现。只要做好了这一步,当代农业的弱质性必将得到彻底的化解,农业的基础地位可以在全新的生态文明语境下得到全新的确认。于是,生态维护的主体就可以得到确立,投入就可以做到常态化。而且是人人有责,人尽其能。那么,重构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就不再是理想,而是一种可以循序渐进的付出实践的社会行动。那么,生态文明建设的具体措施也就随之而变得清晰明了和切实可行。当然,在具体的操作中,还有很多理论工作要做,其中最为关键的工作,就是要实现马克思劳动价值论在生态维护管控中的对接。从而为农业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的基础地位提供理论支持。这应当成为学界同仁协同攻关的新领域,仅此呼吁学界同仁为此而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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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杨军昌)

中图分类号:C91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099(2016)03-0059-06

DOI编码:国际10.15958/j.cnki.gdxbshb.2016.03.010

收稿日期:2016-04-20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重点课题“中国少数民族文化生态研究”(11AZD071);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明清以来农作物引种对土家族地区生态环境影响研究”(15CNZ044)。

作者简介:杨卫书(1981—),男,安徽枞阳人,讲师,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经济人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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