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端诗中的女性形象研究*

2016-03-07 18:54张巍巍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歌咏才华传统

张巍巍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700)



汪端诗中的女性形象研究*

张巍巍

(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400700)

汪端是明清时期著名的女诗人,在汪端的诗集当中,女性题材占了很大比重,尤其是在她的咏古诗和怀吊诗当中。其诗中所涉及到的女性形象主要有后妃、女英雄、才女、妓女和一些普通人,汪端对这些女性的评论既遵从了传统的妇德观又对传统妇德观有所突破,可以看出诗人在彰显才华和遵守妇德之间的矛盾,以及她在传统道德规范的约束和自我个性觉醒之间挣扎的心路历程。

女性形象;传统妇德观;自我意识

清代著名女诗人汪端,字允庄,号小韫,著有《自然好学斋诗钞》。梁乙真曾说“自然好学斋,清代第一才妇也”[1]。汪端创作的诗歌中有大量批判历史人物,不仅有名士、名臣和君主,还涉及到了大量的女性。女性题材的诗歌在汪端的笔下占据着很大的比重,在咏古诗、怀吊诗、题画诗和闺秀酬唱诗中,女性不断作为主题或背景涌现在汪端笔下。

一、女性形象的分类

汪端的诗歌当中涉及到了大量的女性,主要分为以下几种。

1.后妃

这类女性主要有班倢伃、张丽华、陈友谅妃桑氏、宋宪圣吴后、前蜀昭仪李舜弦等。汪端对后妃这类女性形象的评价,主要在其品行。

汪端极力称赞宋韩希孟被掳不屈,慷慨赴死,贬低蔡文姬“平生不诵胡笳曲,三复巴陵节妇诗[2](P382)”;又论花蕊夫人“摩诃池上万花开,百首宫词绝世才。可惜当年艰一死,题诗甘入宋宫来[2](P382)。”批判她先侍梦昶后侍赵匡胤的失节行为;在《读十国春秋吊前蜀昭仪李舜弦》中先是称赞李舜弦和张丽华殉国一事 “君王才逊黄奴俊,殉国峨眉似丽华”[2](P466),后又说“胜他百首宫艳词,高髻朝天入汴梁”[2](P466),用花蕊夫人失节一事来反衬李舜弦的忠贞。此外,汪端在《张吴纪事诗》中极力称赞刘夫人和隆安公主等人的殉节一事。

2.女英雄

这类女性形象主要有秦良玉和梁红玉。历史上的梁红玉有着出色的军事才能,在《梅庄园吊梁红玉》中“翠微亭上看秋月,闲话金山破敌车”[2](P351),“金山破敌车”是梁红玉的军事才能得到充分发挥的击鼓战金山一役。秦良玉是明末四川的一名著名女将,自幼随其父学习武艺,演习阵法,显露出了一般女子无法企及的军事才能。汪端在《题秦良玉画像》中“兵传白杆弓刀肃,捷奏红厓草木春”[2](P363),是指秦良玉及其丈夫带领的战斗力极强的“白杆兵”取得捷奏。这两个事例充分体现出古代女英雄的军事才能。她在《题翁大人花月沧桑录》中陈述了很多女子为上将的事实 ,“粉围香阵起云台,多少峨眉上将才”[2](P570),在《在张吴纪事诗》中“兵符若遣归元女,逐鹿应争鼎足雄”[2](P446), 不仅肯定了女性的军事才能,也为有才能的女性得不到重用,才华得不到施展的遗憾和惋惜。

3.才女

汪端对才女的歌咏的主要表现是对才女的逝去颇多惋惜之词,感叹慧质难自弃,风华易逝。听闻晨兰夫人去世,在《秋夜寄佩珊》中不禁感慨“一语寄君须自爱,扫眉才子亦无多”[2](P386);江淑芳夫人的离世,在《挽江淑芳夫人》一诗中“惆怅幽兰陨早霜,高柔才笔诔姬姜”[2](P424)。《宝康巷访朱淑真旧居》 “春梦酴醾小影残,断肠容易返魂难……可怜霜里陨芳兰”[2](P401)。朱淑真,南宋著名女诗人,有《断肠词》传世,但是却抑郁早逝,令人叹惋。

4.妓女

汪端的诗中主要的妓女形象有:卞玉京、柳如是和杨云友。她们都是一代名妓,其中卞玉京、柳如是都是秦淮名妓,更是与陈圆圆、董小宛等并称为“秦淮八艳”。其中卞玉京诗琴书画样样精通,“侍儿捧砚怜明慧”[2](P403),是汪端对卞玉京才华的肯定。而汪端对柳如是的歌咏却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才华,而是因为她的节操,汪端这样写道“不羡张秾膺紫诰,岂输葛嫩殉黄泉”[2](P481)。杨云友也是一代名妓,才华卓著,有诗为证:“诗情远树留春雨,话本澄湖鉴夕辉”[2](P402)。既然是名妓,自然是有惊人之貌,但是真正体现她们生存价值的却是她们的才华。

5.普通人

一些没有什么名气的女子,却由于她们的贞节,汪端在她的诗中也同样给予歌咏。这些女子主要有这样几种,节母、贞妇、烈妇和孝女。汪端的《自然好学斋诗钞》里出现了许多这样命名的诗作如:《孙节母诗》、《王节母诗》、《朱贞女诗》、《武林王贞女诗》、《程孝女诗》、《吉孝女诗》、《许烈妇诗》和《清湘楼诗吊衡阳凌烈妇》等。

《许烈妇诗》中形容许烈妇夫亡殉情的行为是“自甘同穴殉麻衣”[2](P486),后面“青陵台畔鸳鸯语,碧藓庵前蛱蝶飞”[2](P486),歌颂爱情的坚贞。同时在这首诗的最后汪端少有的表达了她自己的情绪“愧我草生伤独活,遗书手定泣斜晖”[2](P486)。

因为此时汪端的丈夫已经去世,她对自己没有勇气殉情的行为感到愧疚。除了这些,汪端还对孝女给予极力的歌咏。她在《族姑惠娵挽诗》中说“山水同高清,孝媛名永垂”[2](P398)。《吉孝女诗》、《程孝女诗》和《朱贞女诗》中的主人公皆是奉亲不嫁。汪端自己也是一个孝女,《题蘋香女史采药图》 “姑衰体多病,愧未娴妇职……采药延年亲,想从蹂仙迹。”[2](P387)这首诗表面上是在说采药女,其实表达的是诗人自己对姑疾的忧虑,最后说愿意祈得仙药,延长舅姑的寿命。《病中留别师陈兰云、母管静初两夫人及小姑陈苔仙女弟》其中有“白头翁已年衰矣,眠食应知著意看”[2](P575),这首诗可以说是汪端的遗言,汪端在临死之前还在叮嘱身边的人,公公已经年老,要多加注意他的睡眠和饮食。这些诗句都细腻真挚的表现出了汪端的孝心。陈文述也在《孝慧汪宜人传》里称赞汪端“宜人天性至孝,侍余尤诚笃”。[3]

二、汪端对传统妇德观念的态度

汪端在文才、妇德上都广受赞美。通过汪端的《自然好学斋诗钞》,不难发现其诗有一个显著的特点:没有传统的闺秀诗人的多愁善感,很少涉及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也鲜有展示自己真实的内心世界。她自己谨小慎微地遵守着传统的礼教,并且通过对古代贞节烈妇歌咏来表达自己的伦理思想,抒发着自己的妇德观念。汪端在她的《自然好学斋诗钞》里叙述着不被人注意的女性的历史,咏叹了不同阶级、不同身份的女性,可见她对女子的关怀并不全以封建社会的性别规范为依据,呈现出对传统妇德的遵守和突破的双重特点。

她对传统妇德的遵守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是对贞节烈妇的歌咏上,主要褒扬的是女性夫死守节或殉情之烈,抚养子女之劳,并且对那些失节的女性给予批判,这些基本上都遵循了男权社会的社会秩序。汪端对这些女性或歌颂或批判,她的写作和评论也表现出了与当时的社会给女性制定的行为规范的一致性。从汪端的作品来看,汪端对女性的褒贬主要是通过道德标准来衡量的。道德批评在汪端的诗歌批评当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因为在汪端看来“与君细检然脂集,慧业非难立品难”[2](P382)。第二表现在她对割股这种极端的孝行的极力称赞上,比如她在《刲臂吟为吴太夫人作》中“肌肤不自惜,至性乃如此”,“姑疾竟得瘳,妇孝亦以彰。生年卅二短,死名千载芳”。[2](P438)可见汪端在这方面所持的观点还是相当的传统和保守。第三主要是对后妃之德的称颂上。比如“帝爱轻身舞,人钦辞辇词”[2](P335)。称赞班婕妤遵从封建礼教。虽然歌咏贞节烈妇,遵守传统妇德,但是汪端的诗也体现出对传统礼教的突破和挑战。这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是对女性才华的赞美。汪端早期作有《论宫闺诗十三首和高湘筠女史》,评论了历史上的十七位女诗人。第一首是对唐山夫人的评论“汉代谁开典雅风?唐山文藻擅深宫。桂华都荔房中乐,枚叔相如恐未工”[2](P382)。前两句说女作家唐山夫人开汉代典雅之风的先河,后两句说唐山夫人的文学创作已经超越了司马相如和枚乘。中国的传统文化向来是立德为首,立言为末。对士大夫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女性。在“女子无才便是德”和“男尊女卑”的传统道德观念和行为规范压制下,汪端不仅大力称赞女性的才华,还认为女性的才情不逊与男子,将男性排在女性后面,这也是前所未有的。

第二是对妓女的赞美。由于生活环境和生存的需要,妓女是几乎不受传统道德束缚的一个群体。卞玉京和杨云友,是因为他们的才华而得到赞美,柳如是除了才华出众之外,还因为她对故国的热爱甚至超越了男性的气节,而受到歌咏。当时人们普遍认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女性即便有才,只要德行有失,便不被社会认可。但是汪端却不计较她们妓女的身份,依然予以歌咏,这无疑是对传统妇德的一种突破和挑战。

第三是汪端表露出巾帼须眉无异的观点。在《孙节母诗》中,汪端比较详细地记载了孙节妇的经历后说“立孤难、死节易,婴杵臼当年事。处易不得乃处难,请看桐乡节母茹荼志,巾帼须眉固无异”[2](P396)。

三、传统道德规范的约束和自我意识觉醒之间的矛盾

明清时期,江南地区才女群体兴盛,但是这一时期的江南还处于一个封建礼教强化的时期,非常强调女性要“三从四德”,官方也在努力地褒扬贞节烈妇,并向人们灌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道德观念。但是,当时女学大盛,出现了大量的才女群体,强调女子的才华、智慧,才女们结伴出游,与当时的男性文人交往、唱和,这一表现超出了当时社会对女性的规范和约束。明清以来,女性受教育的机会逐渐增多,女诗人的数量也与日俱增,但是她们的才华并不能改变她们的生存状态和社会地位,妇德、妇言、妇容、妇工仍然是束缚女性的沉重的枷锁。女性受教育的机会较之以前是有增多,但是所学习的内容依然是儒家典籍和传统规范,使得汪端自觉地遵从封建礼教,在诗歌中隐晦自己的情感,努力淡化自我,回避过于直率的情感的宣泄。汪端在《题秦良玉画像》中羡慕秦良玉可以名垂青史,而她若想自己的作品流传下来,就必须符合社会的主流文化,必须遵守女性该遵守的道德规范。性别创作特征的淡化是汪端为了呈现自己的文学声音而刻意为之的一种手段。[4]但是性别意识的淡化不是对男性标准的妥协,更不是女性独立意识的丧失,而是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去挑战的自信。汪端曾说“才人自昔悲遭际,莫恨娥眉称意难”[2](P369),她清楚地意识到古来才人命运中共有的不幸,所以并不特别为女性的命运扼腕,就是这样的心态让汪端的作品很少显现出女性意识。[5]但是汪端毕竟是一个女性,总会无意识地透露出作品中的性别意识。汪端在《拟古》的第一首已经暗示了自己的性别意识,“长河泛巨舰,大陂溉平田。奔流不暂息,功在宇宙间。空山松竹静,中有潺湲泉。入夜明月映,照影孤花妍。虽无济物用。”[2](P332)这里的“大河”和“山泉”,其实就是男女两性的对照,“澄莹全其天”是在肯定女性的价值。[5]汪端对自己的性别终究是有遗憾的,幼受业高迈庵先生,以其后人哀替,每叹曰:“身非男子,不能尽师门之宜,以为平生憾事”。[2](P324)另外她还临终嘱咐“吾耳勿为著环,将转男身” 。汪端曾说“从来节妇似忠臣”[2](P545),她把遵守妇德的女性和忠臣置于一样的位置,这无疑是一种女性意识的觉醒,是对男权的一种挑战。清代以来,大批女作家开始从事写作艺术创作上的自觉追求,直接体现了对束缚女性的封建礼教的反叛,同时也对“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一人格模式形成强烈冲击。女性文人的崭露头角,说明女性对平等和独立地位的要求走向自觉。汪端的创作并不是在表达她自己的内心世界,而是在彰显个人的才华,她希望可以靠自己的才华获得社会的承认。

汪端一方面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在男性占主导地位的社会流传下来;另一方面却又谨言慎行遵守妇德,作品中几乎不涉及有关性别意识的内容。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是为女性文学的发展提供了一些条件,但是女性依附于男性的地位却没有改变。汪端的作品就体现出了她在恪守妇德和彰显才华之间的矛盾挣扎,也展示了女诗人在传统道德规范的约束和自我个性觉醒之间徘徊的心路历程。

[1]梁乙真.清代妇女文学史[M].北京:中华书局,1929.204.

[2]胡晓明,彭国忠.江南女性别集二编(上册) 孝慧汪宜人传 [M].合肥:黄山书社,2008.

[3]聂欣晗.清嘉道年间女性的诗学研究[M].广州:世界图书出版广东有限公司,2012.130.

[4]崔琇景.清后期女性的文学生活研究[D].上海:复旦大学, 2010.

[5]陈婷婷.诗张一帜原非易 胸有千秋未肯狂——汪端诗歌简论[J].山东女子学院学报,2011,(1).

2095-4654(2016)06-0101-03

2016-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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