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成辉
(商丘师范学院历史学与社会学系,河南商丘 476000)
大理国科举名目考
杜成辉
(商丘师范学院历史学与社会学系,河南商丘476000)
大理国科举及第者的称号,多见于石刻文献中。通过分析,大体可以判定大理国的科举制度多仿照唐朝和宋朝,有常科和制科。常科又有文学词赋、道举、佛举等名目,其中佛举为大理国特色科目;但其科目名称与唐宋多不相同,有常科试郎、儒士、逸士、释儒等。制科有洞明儒释、衡鉴君国等。即使是道举和佛举,考试内容也以儒学为主,道教和佛教经典为辅。
大理国;科举名目;常科;制科
[DOI]10.3969/j.issn.2096-2266.2016.05.001
我国的科举制度肇端于隋,奠基于唐,完善于宋。唐代考试科目分为常科和制科两种。常科也称常举,常年按制度举行,分秀才、明经、进士、明法、明书、明算等50多种,其中最重要的是进士科、其次是明经科。考试内容初为经义和时务,后虽有变化,但其基本上是进士重时务策和诗赋,明经重经义。制科也称制举,源于汉朝的射策,由皇帝临时立定名目,颁布制敕进行。考中者官吏可立即升迁,无官者由吏部授予官职。宋朝前期的科举基本上承袭唐和五代,依旧是常科和制科两大系统,后屡经改革,渐趋完善。宋代常科也称贡举,除进士科之外,还有诸科,包括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学究、明经、明法、明字等。宋代制科较唐代为少,趋于衰微,但仍不失为一代之制。
大理国科举制度多仿照唐朝和宋朝,阮元声《南诏野史》说:“段氏有国,亦开科取士,杂汉并进,今始以僧道通儒书者为制科”〔1〕。杂指少数民族,汉指汉族,说明大理国时科举有常科也有制科,应试者既有汉族,也有少数民族;考试内容以儒学为主,即使僧道应试,也须通儒书。大理国的科考试科目内容,可以大体确定的有三种类型:一为文学词赋类,合格者或称试郎。二为明经类,又可分三种:①儒举,合格者或称儒士;②道举,合格者或称逸士;③佛举,合格者或称释儒。三为制科类,合格者或称衡鉴君国、洞明儒释等。前两类属于常举。道举和佛举是从明经派生出来的科目。大理国的道举源于唐代的道举,并非大理国首创,佛举为大理国的特色科目。
史书中关于大理国科举的情况记载十分简略,语焉不详。今存之大理国石刻文献,保存了大理国科举及第者的一些称号。一般而言,与官职、皇帝赏赐、佛教称号等并列而不属此三类的,即为科举及第者之称号。姚安兴宝寺之《褒州阳派县嵇肃灵峰明帝记》和《大理国上公高踰城光再建弄栋华府阳派郡兴宝寺德化铭并序》同刻于一石,作者也为一人,为我们提供了破解大理国科举称号的线索。嵇肃峰在今云南姚安县境内,兴宝寺在山之旁。《褒州阳派县嵇肃灵峰明帝记》,为祭祀阳派县(今云南姚安)内嵇肃峰之神而作。祭祀山神属中国古代的传统,古人自认是自然之子,皇帝为天子,一年之始,要率百官祭招天地神明,求其保佑民泰物阜、风调雨顺,于山川之盛,如崇山峻岭,长江大河,也有祭奠。秦始皇、汉武帝等都曾到泰山封禅,为一时之盛事。《嵇肃灵峰明帝记》将中国传统的人与自然相生相谐、相促并长的关系抒写得淋漓尽致。文中云:
有褒州阳派县嵇肃灵峰明帝者,德标镇地,高极配天;秀出太虚之中,结成元气之始。育灵孕圣,怀宝含章,谁是生甫之神,独称应昴之杰。千寻卓立,惊神剑之干霄;万仞削成,讶青莲之出海。霏霏膏泽,岂道徐州之车;霭霭丹霞,似拥芒砀之盖。风泉相涣,松竹共清;灵变万端,云雷未测。盖天府之巨镇,此方之灵佑也。
明帝为山神之封号。“生甫之神”典出《诗经·大雅·崧高》:“崧高维岳,骏极于天,维岳降神,生甫及申。”殷周时,崇拜嵩山的有申、吕诸国,“申甫”即申氏、吕氏。据《史记·周本纪》记载:周武王初灭商,曾计划建城邑于伊、洛,以近“天室”,定保天命。“天室”即古人认为能够沟通人与天神的嵩山太室。后来周公在嵩山附近建造了洛邑,作为周朝的统治中心,在西周灭亡后,洛邑遂成为东周都城。当时嵩山如同关中终南山一样,是人们心目中的神山。“应昴”指应合昴星,相传汉相萧何应昴星而生,后用为颂扬宰辅之典。“霏霏膏泽,岂道徐州之车”典出《史记秦·始皇本纪》:“始皇还过彭城(今江苏徐州),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霭霭丹霞,似拥芒砀之盖”典出《史记·高祖本纪》:“高祖即自疑,亡匿,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问之。吕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矣。”今河南永城有芒砀山,这里指嵇肃峰有帝王气象。中原王朝在祭祀五岳之外,还祭祀“五镇”,为在国家祀典上仅次于五岳的五座山:东镇沂山(位于山东省临朐县)、南镇会稽山(位于浙江省绍兴市)、西镇吴山(位于陕西省宝鸡县)、北镇医巫闾山(位于辽宁省北宁市)、中镇霍山(位于山西省霍州市)。文中称嵇肃峰为“天府之巨镇”,将其比作五岳和五镇,其对大自然之美的歌颂,堪称杰作。
公奉命登庸,政成清谧,雅颂一变,山川再荣。顾此灵峰,郁为保障,乃修柴望之理,备方伯之仪。霸业无穷,永申如砺之约;令闻不已,岂无勒石之功!余志望郭生,愧述昆峰之赞;才非谢子,敢题庐岳之文。略叙风猷,以旌盛烈。
时元亨二年敦牂岁徂暑月哉生明,试郎杨才照奉命记〔2〕。
登庸指选拔任用、登临帝位。“柴望”为古代两种祭礼,柴谓烧柴祭天,望谓祭国中山川,亦泛指祭祀。“如砺之约”指汉高帝与群臣约曰:“太山如砺,黄河如带”,即所谓“白马之盟”。“郭生”指东晋著名学者郭璞(276-324),河东闻喜县(今属山西)人,既是文学家和训诂学家,又是道学术数大师和游仙诗的祖师。“谢子”指东晋文学家谢灵运(385-433),为第一个大力摹写山水的作家〔3〕。文末以岁星纪年月日。古称太岁在午之年为“敦牂”,意为是年万物盛壮。《尔雅·释天》:“(太岁)在午曰敦牂。”郝懿行义疏:“《占经》引李巡云:‘言万物皆茂壮,猗那其枝,故曰敦牂。’”《史记·历书》:“商横敦牂后元元年。”张守节正义:“孙炎注《尔雅》云:敦,盛也。牂,壮也。言万物盛壮也。”元亨二年为丙午年(公元1186年)。徂暑乃六月,《诗经·小雅·四月》:“四月维夏,六月徂暑。”郑玄笺:“徂,犹始也,四月立夏矣,而六月乃始盛暑。”后因以称盛暑。唐卢照邻《七夕泛舟》诗之一:“河葭肃徂暑,江树起初凉。”哉生明指农历每月初三日,此时月亮开始有光。此文撰写要比《兴宝寺德化铭并序》早一个半月,当是先祭祀嵇肃峰,后为重建兴宝寺作铭,遵循的是儒教仪式。
文中引用《易经》《诗经》《尚书》《史记》《汉书》等书典故,其理念完全出于中原,作者不愧为儒学大家,行文寓散于骈,典雅工整。一座寻常山峰,在作者笔下则成为保佑一方生民的神峰,且赞颂得体,不露斧痕。徐嘉瑞先生评曰:“皆锻炼浑成,洵佳制也”〔4〕。此文为典型的祝祭文体,在大理国文学作品中颇具代表性。撰者自称“试郎杨才照奉命记”,过去多数学者误以为“试郎”与“侍郎”同意,为职衔,其实不然。其职衔见同碑之《兴宝寺德化铭并序》,署“皇都崇圣寺粉团侍郎、赏米黄绣手披、释儒才照,僧录、阇黎杨才照奉命撰”,“试郎”并非职衔,而是一种象征出身地位和学术水平的称号,实为大理国科举出身者之名号〔5〕。“试郎”大略与唐宋时期的进士科相仿,考试以词赋为主,主要测验应试者的文学才能。祭祀山神为儒学传统,故为了避免与后文重复,作者只署象征儒学和文学修养的试郎出身,也表明试郎在当时地位尊崇。
大理国时期的《故陈氏墓铭并叙》,撰文者杨晓元署“儒士、大师杨晓元述”。大师乃佛教高僧称号,在中国,起初称有高德之出家人为大师,后世对人师中之通晓佛教教义且有盛德者,亦常尊为大师。此处之儒士,非大师之称号,而是与大师并列的一种称号,说明其精通儒学。如大理国写经《大般若经》卷末书:“时天开十九年癸未岁中秋望日,大师段清奇识”〔6〕26一样,大师可以无号。文中曰:
(阙)少有思王之气,信阳之仪,温恭远耻,维贫君子之风;礼乐近征,正□(阙)信道而不怠于□手,管弦貌辰进之姿观,才能显出群之秀纯,中其(阙)职以才超,功由艺立,神州锦阙,咏歌于富贵者,非一朝一夕耳。于(阙)危如获安,斯际之间,游于艺,乐于心,善以庄饰其躬,不知老之(阙),不如一得之端;动山之摧,不如正命之□,□元得然□□□。
于(阙)十四日终,弟子诸亲,拜葬礼于先茔,春秋七十有六。意树□□(阙)惊外尘于长生,性月□□□
神于往圀,运非难于(阙)。
温恭有礼兮,技艺难量。
逝水未往兮,其身已亡。
龙筝更拂兮,□不如常。
唯有清俾百代(阙)〔6〕9。
思王即陈思王曹植(192-232),三国时诗人,字子建,曹操第三子,封陈王,谥思,世称陈思王。曹植少年时期聪颖机敏,19岁即作著名的《铜雀台赋》,备受曹操宠爱,几度欲立为嗣。曹植是建安文学中最负盛名的作家,其诗歌善用比兴手法,语言精练,词采华茂,对五言诗的发展有重大影响。他也善辞赋和散文,其《洛神赋》文情兼美,富于神话色彩,是建安时期抒情赋的代表作。“温恭远耻”出自《尚书·舜典》:“濬哲文明,温恭允塞。”孔颖达疏:“温和之色,恭逊之容。”《论语·学而》篇:“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礼乐近征”典出《论语·季氏第十六》:“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礼乐征伐指制作礼乐及发令征伐的权力。“不知老之将至”意为不知道老年即将来临,出自《论语·述而》:“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儒家以顺应于天道、得其天年而死为得“正命”。由“神州锦阙”来看,大理国也自称“神州”。陈氏虽出身于佛教家庭,但擅长诗歌音乐,为儒雅君子。碑文虽已残缺不全,但行文流畅,运典贴切,文采飞扬,颇具宋文的特点。文末铭文使用骚体,在大理国铭文中也属少见。杨晓元精通儒学,文中所引,尽是儒学典故,不愧儒士称号。
通常意义上的儒士指崇奉孔子学说的人,汉以后也泛称读书人、学者,不用于自称,自称一般用“儒人”或“儒者”。碑文中的“儒士”属于一种专门称号,当为科举称号之一,与唐宋时的明经科,以及制科中的“抱儒素”“抱儒素之业”“业奥六经”等儒素科类似。
佛道两教在唐朝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唐代后期的统治者大都转奉佛道,对儒学的的重视只停留在表面形式上,特别是道教受到唐玄宗的大力提倡,道举成为唐代科举门类之一〔7〕。唐代帝王崇尚道学,为推广道教而设立的崇玄馆和道学校,在科举制度史和道教史中有其独特的地位〔8〕。开元二十九年(公元741年),唐玄宗设崇玄馆,教习《老子》《庄子》《文子》《列子》,学生从京师、东都各选百人,每年准明经例考试,这是道举考试的开端。
道举是从明经派生出来的一个科目,考试测试《老子》《庄子》《文子》《列子》,形式和明经科相同,合格及第者称道学举士。道举作为常科,天宝时是每年举行的。大历十一年(公元776年)敕已把道举和明经、进士等并列在一起〔9〕。一些士人由于受到朝廷崇尚佛道的感染,也多在业儒之外,兼通佛老玄言,并以此为通博,出入于权贵公卿之间,通过走终南捷径,借以博取统治者的赏识。
《滇史》载:
段氏五世素顺,开宝二年己巳立,改元明政。素顺好黄老,慕恬静无为之教,于是道教始盛,黄冠遍满国中。然恭俭自持,下人奉令守职,国中称为贤明〔10〕217。
可见道教为大理国之治国理念,在当时十分流行。大理国的年号,不少为道教名词,如“智兴,南宋孝宗壬辰乾道八年即位,明年,改元利贞,又改元盛德、嘉会、元亨、安定”〔11〕。“元亨”“利贞”本为《易经》名词,后多为道教使用,从段智兴年号不难看出其对道教的尊崇。在崇圣寺塔发现的道教符箓和大理国大日如来鎏金铜佛像铭文中的道教符箓,以及大理国写经中的大量道教内容,是证明大理国道教流行的实物。大理国的科举考试,无疑受到了唐代科举特别是道举的影响。
大理国后期的《故溪□谥曰襄行宜德履戒大师墓志并叙》碑,署“逸士司直述”,为司直所撰溪智墓志,文中曰:
夫士人居世道有四言,一曰行事敬,二曰进德勤,三曰亲亲和,四曰友友信。昔闻其论矣,今见其人焉。其人若何?溪氏当矣。溪其姓,智其名。厥先出自长和之世,安圀之时,撰□百药,为医疗济成□,洞究仙丹神术,名显德归,述著《脉决要书》,布行后代。时安圀遭公主之疾,命疗应愈,勤立功,大赉,褒财物之□焉〔12〕6。
开首即点明溪智言行符合儒家行事敬、进德勤、亲亲和、友友信的规范。随后叙其先世,追述至大长和国时期,保存了十分珍贵的长和国资料。安国(圀)指大长和国主郑买嗣,年号安国。溪氏世代行医,其先祖既“洞究仙丹神术”,又撰著《脉决要书》,显示出明显的道教色彩。《脉决要书》为长和国时期的重要医学典籍。文末云:
及于师,继承祖父,罔坠厥宗,□求艺能,培成其器,务以慎终如始,修术以济世度人,言可寡尤,行可寡悔。如此行事,是为敬欤!择邻择安,尚诚尚仁,向善以迁,化□惠及。□以□□厥□,不遑宁居;勤以夜寐夙兴,何暇安息。如此进德,是为勤欤!父子慈孝,不废人之大伦,兄友弟恭,允得天之常性,外以婚姻既睦,内以□□安宁,承绩善之休,成富家之吉。如此亲亲,是为和欤!素履攸往,中孚厥宗,省财用而多创佛乘,菲饮食而致敬尊上,伦亲急乏所用,曰:“于余求。”朋友□□□□□□□□。如此友友,是为信欤!□兹事德亲友之四绪,是丛厥身,务此敬勤和信之四端,不坠于地。由是道隆皇帝降恩,赏以黄绣手披之阶,让国公隆流惠备□□同□□之资,……〔12〕7
文中表现出明显的儒佛道合流色彩。道隆皇帝为段祥兴,南宋理宗嘉熙二年(公元1238年)即位,次年改元道隆。让国公隆指高隆。文中称溪智因言行合于儒家“敬勤和信之四端”“由是道隆皇帝降恩,赏以黄绣手披之阶”,以溪智的儒学修养来看,其所受赏的“黄绣手披之阶”,与杨才照之“赏米黄绣手披”类同,只是级别不同而已,表明官员的级别,与唐宋的鱼袋制度类似〔13〕。文中所述多为儒学理念,其“逸士”一词,当与“试郎”“儒士”一样,为大理国科举出身者之另一种称号,而非通常意义上的节行高逸之士或者隐士,因为只有科举出身者,才有足够资格为像溪智这样的重要人物撰写墓志,隐士没有这样的资格,而且通常意义上的“逸士”也不用于自称〔5〕。逸士可能为道举及第者的称号,如唐宋之“明经”“道学举士”“沉沦草泽”“遗逸未经荐达”“哲人奇士逸伦屠钓”等一样。
唐代佛教也得到全面发展,各宗各派著书立说,弘扬佛理,与道教争夺信徒,道佛的各种佛事法会几乎无日不有。大理国科举制度的一个特点,就是佛学成为科举考试的内容之一,这是与中原王朝的不同之处。元人郭松年《大理行记》载:“师僧有妻子,然往往读儒书,段氏而上,有国家者设科取士,皆出此辈”〔14〕。南诏大理国时期可以娶妻置室的师僧和火居僧,也是受唐宋时期西蜀和岭南风俗影响的产物。清赵翼《陔余丛考》卷四十二《妻肉僧》云:
吕蓝衍《言鲭》谓陕西边郡山中,僧人皆有家小,以为异。不知其地近蒙古风俗,凡喇嘛多娶妻食肉,毋足怪也。(元人马祖常《河西歌》:“贺兰山下河西地,女郎十八梳高髻。茜根染衣光如霞,即召瞿昙作夫婿。”正是甘凉一带旧俗也。)《唐书·李德裕传》:蜀先主祠旁有猱村,民皆剃发若浮屠者,而畜妻子自如。郑熊《番禺杂志》:广州僧有室家者,谓之火宅僧,呼僧之妻曰梵嫂。房千里《投荒杂录》谓:南人不信释氏,间有一二僧,皆拥妇食肉,土人以女配之,呼曰师郎。或有疾,请僧设食,宰杀羊豕以噉之,目为除斋。陶穀《清异录》:京师大相国寺僧,有妻曰梵嫂。曾三异《同话录》:僧鉴虚作煮肉法,行于世。是僧之妻肉,由来久矣。又《古今原始》:宋太祖时,始禁道士不得畜妻。是古来道士亦皆有妻室矣。今世俗亦尚有一种火居道士,有妻子,与民人无异〔15〕。
诸葛元声《滇史》云:“淳熙十二年(公元1185年),智兴奉佛,建兴宝寺。君相皆笃信佛教,延僧入内,朝夕焚咒,不理国事,于是国中妇女悉赴僧舍受戒。僧亦有置室,名火居僧”〔10〕231。大理国时期的师僧和火居僧,显系由此师郎和火宅僧演变而来。大理国的师僧既读儒书,参加科举考试,也娶妻生子,更接近儒生。
《兴宝寺德化铭并序》赞颂高踰城光的政绩及重建兴宝寺之事,融叙事和抒情为一体,文章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显示了大理国文学的高度成就。作者署“皇都崇圣寺粉团侍郎、赏米黄绣手披、释儒才照,僧录、阇黎杨才照奉命撰”,其“粉团侍郎、赏米黄绣手披”,乃儒官之衔,为寺院中的儒官;“释儒”意为通晓佛学的儒者,即儒佛兼通,在文中为一种固定称号,其与官衔一起使用,说明也是一种与官职相联系的专门称号;“僧录阇黎”为僧官之衔,阇梨即“阿阇黎(梨)”,意为高僧,僧徒之师。文中两次出现才照之名,表明儒官与僧官称号有别。“释儒”也当为科举及第者的一种称谓,可能是佛举及第者之称号,而并非像过去许多人认为的那样,是对知识分子的一种通称。“释儒”为偏正结构,其重点在儒,释为修饰语,在署名中也与儒衔放在一起,这说明大理国的佛举考试中虽有佛学内容,但还是以儒学为主,佛学为辅。倪辂本《南诏野史》载:“段氏有国,亦开科取士,所取者悉僧道读儒书者”〔16〕,表明即使僧道应试,考试内容也以儒学为主。
“试郎”和“释儒”均为大理国科举出身者之称号,杨才照当先释儒及第,之后又试郎及第,就像唐宋时有的人先明经及第,然后又进士及第一样,因为时人更看重试郎。在“试郎杨才照奉命记”中,作者用的是出身,而在“皇都崇圣寺粉团侍郎赏米黄绣手披释儒才照、僧录阇黎杨才照奉命撰”中,作者用的是职衔加另一出身,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避免重复,因为二碑作于同时,又同刻于一石,如果使用同样的称谓,会使人感到乏味。此种写法,也见于其他碑刻中。就像文中之年月,《嵇肃灵峰明帝记》署“时元亨二年敦牂岁,徂暑月哉生明”(丙午年六月初三日),《兴宝寺德化铭并序》署“元亨二年岁在丙午七月十五日”一样,一用岁星纪岁,一用干支纪岁,也是为了避免重复。“米黄绣手披”过去一些学者推测为赏赐僧人之物,属于袈裟之类,然考之五华楼出土的《故溪□谥曰襄行宜德履戒大师墓志并叙》碑文,可知“黄绣手披”和“米黄绣手披”为赏赐儒官的信物,代表文官品阶,而非对僧人的赏赐。
唐宋时期的制科,对大理国的科举也有影响。制科是由皇帝亲自主持的小范围考试,在唐代名目繁多,无虑百数,至宋朝逐渐形成了一些“常科”性质的制科,也就是经常重复考试的制科题目。如宋太祖时设的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经学优深可为师法、详闲吏理达于教化;仁宗时设的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博通坟典明于教化、才识兼茂明于体用、详明吏理可使从政、识洞韬略运筹帷幄、军谋宏远材任边寄等,均从唐朝承袭而来。制科考试的范围虽然不大,但应试者的资格放得很宽,不论是在任官员,还是山野小民,都可由宰相重臣举荐参加考试,已经中过进士的人也可以参加制科考试。
昆明地藏寺之《大理国佛弟子议事布燮袁豆光敬造佛顶尊胜宝幢□记》,内容主要颂扬高明生的功德声威和袁豆光辅助幼主的勋业,表现儒释道三教合一的倾向,如文末云:
圣人约法,君子用之,有德而不可不传,以传而备远;有义而不可不记,以记而标常。审夕袞袞,终朝威威。寻思大义,孔圣宣于追远慎终;敬向玄文,释尊劝于酬恩报德。妙中得妙,玄理知玄。
在思想倾向上明显地杂用儒、释、道三家思想,而以儒为主,儒学理念贯穿始终,佛学反倒成为陪衬。其“寻思大义,孔圣宣于追远慎终;敬向玄文,释尊劝于酬恩报德”,把孔圣、释尊放在对等的位置,作为礼敬的对象,整段文字儒释并举,也有道教理念融入其中,相辅相成。段进全虽为僧官,却敬重孔子圣人,熟悉儒学典故,说明儒家思想在大理国境内十分流行,大理国并非不知尊孔,而是连僧人也对孔子敬重有加。
作者署“皇都大佛顶寺都知天下四部众、洞明儒释、慈济大师段进全述”,“洞明儒释”放在职衔“都知天下四部众”之后,也是一种科举及第者之称号,如唐代的“洞晓章程”“洞晓玄经”“博综典坟”“业奥六经”“博学通儒”“博学宏词”“博通坟典、达于教化”等科一样,为制科之名称。
杨俊升为大理国末期人,作品有《大理国故高姬墓铭》,署“谏议大夫、敕赐紫、大师扬俊升撰”,碑文撰于大理国仁寿五年(约公元1237年)。唐制三品以上官公服紫色,五品以上绯色(大红),有时官品不及而皇帝推恩特赐,准许服紫或服绯,以示尊宠,称赐紫或赐绯。赐紫同时赐金鱼袋,故也称赐金紫。一同出土的杨俊升墓碑上书:“衡鉴君国、谏议大夫扬俊升。谥曰释龟儒镜园悟国师释照明碑”,“杨”与“扬”古代通用,知其谥号为“释龟儒镜园悟国师”,法名“释照明”,是一位典型的儒佛皆通的人物。“衡鉴君国”也是一种与官职相联系的称号,与科举有关,和唐宋时期的“直言极谏”“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等经邦科类似,为科举出身者之称号,当属于制科。
与常科之科目通常以两个字命名不同,制科之科目一般名称较长,为四字以上,但也有二三字者,如“拔萃”“将帅”“绝伦”“抱儒素”等,但为数极少,而以四字者居多,其中的“博学宏词”科至清代仍然使用。
通过上述考察,我们可以知道大理国的科举科目除佛举外,大都与唐代类似;其科目名称则与唐宋多不相同。由于有关大理国教育科举制度的文献资料留存极少,特别是大理国科举名目称号,史籍中无任何记载,只能通过碑刻文献来寻找,本文的梳理,属于初步探究,未必确当,其详细情形,仍有待新资料的发现来揭橥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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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Subjects of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 in Dali Kingdom
Du Chenghui
(Department of History and Sociology,Shangqiu Normal University,Shangqiu,Henan 476000,China)
The titles of scholars in imperial examination in Dali Kingdom are mostly found in stone inscriptions.It can be roughly determined after analysis that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 in Dali Kingdom was mainly modeled on Tang and Song,consisting of the regular subjects and irregular examination hosted by emperor.The regular subjects can be divided into examination of literature, Taoist and Buddhist classics.Among them,examination of Buddhist classics is a characteristic subject of Dali Kingdom.However,most subject names were not the same as the Tang and Song.For example,Shilang(Test-taker),Rushi(Confucian Scholar),Yishi(Taoism Scholar),Shiru(Buddhist and Confucian Scholar)were titles of the regular subjects,while"Proficient in the Confucian and Buddhist Classics","Remonstrating with Monarch"were titles of irregular examination hosted by emperor.Even if it was an examination of Taoist or Buddhist classics,its exam content mainly focused on Confucianism while Taoist and Buddhist classics was complementary only.
Dali Kingdom;subjects of imperial examination;regular subjects in imperial examination;irregular examination hosted by emperor
D691
A
2096-2266(2016)05-0001-07
(责任编辑黄正良)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08BZW082)
2016-03-31
杜成辉,编审,博士,主要从事历史学和民族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