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洛维夫人》中的精神挣扎与解脱

2016-03-07 09:02王利琳
河北开放大学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精神

王利琳

(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河南 郑州 450015)



《达洛维夫人》中的精神挣扎与解脱

王利琳

(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河南 郑州450015)

摘要:第一次世界大战让西方世界充斥着颓废与没落的气息。战后的欧洲社会旧秩序和旧宗法被彻底打破,人们精神空虚、性格扭曲,看不到自身的存在价值。大多数人选择死亡(尤其是精神死亡)来解脱自我,逃避孤独恐惧的精神挣扎。《达洛维夫人》描述达洛维夫人和赛普蒂默斯在痛苦与矛盾中挣扎并解脱自我的艰难历程,指出战争在夺取人们性命的同时,还严重地摧毁其道德精神。

关键词:《达洛维夫人》;精神;挣扎;解脱

《达洛维夫人》是英国著名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发表于1925年的作品,是一部杰出地反映人们生活和精神的现代主义文学长篇意识流小说代表作。彼时一战尚已结束,英国虽然战胜,经济实力却被大大削弱,还丧失了其“世界银行家”的地位,葬送了整整一代年轻人的美好前程;战争的阴影弥漫整个欧洲,久久不能散去。工业化、城市化、机械化改变了西方社会人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而战争则使得价值观、世界观、宗教信仰等受到更加强烈的冲击,资本主义的价值体系和伦理体系受到严重的怀疑;欧洲社会岌岌可危的旧秩序和旧宗法已经被彻底打破;贪得无厌的物质追求取代了高尚的精神生活,人们生活在心灵的“荒原”里。敏感的知识分子,尤其是文学家和艺术家们,及时地感知到了人们的思维方式、表达方式和感情方式正在发生的剧烈变化,并广泛而深刻地将西方现代工业社会面临的经济危机、价值危机、信仰危机表现在文学作品中,警示大家人与自然、人与自我、人与社会、人与人的基本关系正在陷入脱节和扭曲,个人出现了普遍的疏离感、陌生感和孤独感。[1]《达洛维夫人》正是这样一部表现一战以后危机意识和变革意识的上乘之作。

在《达洛维夫人》中,伍尔夫妙笔生花,描写主人公达洛维夫人在一战后伦敦一天的生活细节。上流社会中年贵妇达洛维夫人牺牲了体验生活本质意义的权利,成长为一位左右逢源、光彩照人的政治社交能手和丈夫政治前程的贤内助。这天,她在为丈夫筹备晚宴,穿越在繁华的伦敦市,她的思绪却像大本钟的钟声一样,渐渐扩散,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物里:自印度归来的昔日情人彼得,少女时代的好友莎利,得了炮弹震荡症的战争幸存者史密斯,以及伦敦社交圈里的各式交情,引发了她对过往青春岁月的无限怀念和对老年将至的种种恐慌。她回忆起在乡下与情人彼得一起度过的快乐青春,反思自己的婚姻,思考自己所谓的上流生活的社会意义,质问生命的意义,突然感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正在“每天的腐败、谎言、闲聊中逐渐失去”。与此同时,在伦敦的另一个角落,患有震后狂想症的一战退伍军人赛普蒂默斯正在经受精神崩溃的煎熬,由于亲眼目睹战友埃文斯遇难而惊恐于战争的残酷,以致惶惶不可终日直至精神崩溃而跳楼自杀。

一、达洛维夫人的精神挣扎

年过半百还依旧风韵迷人的达洛维夫人,具有典型的维多利亚时代女性的特征——以家庭为中心,为丈夫清洁家具、烹煮食物、生儿育女,是家里的“天使”,没有经济地位和物质财产,像私人物品一样任由丈夫摆布控制。自从嫁给议员丈夫理查德·达洛维以后,她每天过着上层人的生活:组织宴会,参加宴会;依附于丈夫,享受奢华的物质生活;读回忆录,与虚伪势利的阔太太们瞎聊,慵懒地打发时间。可是这种看似富足实则空虚的生活并没有让她快乐起来,她时常想起曾经居住过的伯尔顿乡下庄园。伯尔顿庄园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她推开窗便可以呼吸清新甜美的空气,尽享惬意的海滩,最重要的是,那里有她和情人彼得的共同回忆。遗憾的是,她和彼得对于生活的不同理解,加之物质欲望的膨胀和想过上层生活的虚荣心,促使她抛弃了与她心心相印的情人彼得,嫁给了务实、平庸、稳重的国会议员理查德·达洛维。与达洛维夫人的识时务不同,彼得把爱情当成人生追求的全部,处处表现出“爱情至上”的贵族浪漫主义;批评达洛维夫人天生具有平庸的气质,是一个地道的家庭主妇(她为此还曾经在闺房里哭得一塌糊涂)。[2]当他们时隔三十多年再相会时,对于彼得过去的习惯动作和只言片语她仍然铭记于心;她始终记得彼得的眼睛,彼得的小刀,彼得的微笑,甚至彼得的坏脾气。[3]尽管昔日的恋情已经荡然无存,并且出于强烈的自尊心,她一直在向彼得展示自己过得多么幸福,但是达洛维夫人内心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呐喊:只有彼得才能够唤起她对生活的美好向往和无限激情。

达洛维夫人和丈夫的婚姻是有名无实的。他们更像两个互相利用,搭伙过活的陌生人。在婚姻里,她迷茫,找不到自我,布鲁顿女士只邀请丈夫而不邀请她所带来的震惊,使她慌张、颤抖。她害怕匆匆的时光,害怕生命的枯萎,突然间感到自己萎缩衰老了,生命被越切越薄,只剩下可怜的时光。她生活的核心是阁楼上一个空虚的房间,她躺在那干净窄小的床上看《回忆录》,读关于莫斯科大撤退的描述,直至深夜。丈夫达洛维正好借口太太睡眠质量不好需要病休而干脆决定夫妻分居;也以她不懂时事政治为由而心安理得地撇下太太,独自去参加布鲁顿女士的午宴。达洛维夫人虽然纠结丈夫对于自己并没有多少爱情,但作为一个饱受道德约束的传统女人,她甘心屈从于丈夫的冷落,甚至不遗余力地为丈夫操办政治宴会,为丈夫的仕途铺路。家庭地位的缺失感以及对关爱的渴望竟然让达洛维夫人对女人产生了某种感觉,比如说她和萨利·西顿的那种关系,她坚信不管怎么说,难道不也是爱吗?对于萨利,达洛维夫人是很羡慕的,羡慕她身上那种放纵的气质,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做,而这种气质在英国女人身上是很稀罕的。在生活中倍感失落的达洛维夫人跟其他无聊的上层社会太太们一样,只好以举办无聊的宴会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对克拉丽莎而言,举办宴会是“一种奉献,去联合,去创造”。[4]

达洛维夫人正踱过维多利亚大街的当时,大本钟敲响了。先是提示音,音色悦耳;再是报时声,势如破竹。浑宏的声浪逐渐幻化在大气中,消失了。听到大本钟敲响时,她想到了什么呢?“芸芸众生皆傻痴!”——达洛维夫人心里冒出来这么一句。达洛维夫人对于她所生存的社会,是没有多少激情和希望的。参加宴会、筹办宴会、为丈夫的政治前途费尽心机,与庸俗的太太们瞎聊,这种机械而无趣的生活,给她带来的不是物质欲望的富足,而是精神生活的逐渐虚无。达洛维夫人对于现实生活是相当悲观绝望的。当她凝视一幅荷兰画作的时候,她在质疑:她如今时不时地披着的这幅躯体,以及它拥有的种种功能好像都不存在了——完全不存在了。她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以为自己无影无形、无人能见、无人所知;如今再也不用结婚,再也不用生养孩子,要做的只是这样惊奇又极庄重地与其他人一起往前走,沿邦德街上走。她甚至觉得在世上熬过哪怕一天都是极其危险的。

对于上层社会,达洛维夫人有一种永远的疏离感,她亲自举办的宴会上,云集了上流社会的太太们,她们闲聊八卦,大呼小叫,表面上风光十足,实际上她们内心极度空虚、寂寞。就如女仆露西在会客室所感叹的一样,精致的椅套,奢华的窗帘,琳琅满目的杯盘碗盏,对于宾客来说,没有丝毫意义;没有人会去在乎是来一个首相大人,还是来几个首相大人,或者是来的别人。宾客们来参加宴会的目的,无外乎就是消磨时间,排解空虚寂寞,或者是拉拢政治人脉,亦或传播小道消息,甚至在心里互相猜忌,互相蔑视。在这种推杯换盏的背后,很少有人会去想人生的价值,去思考我们是谁、活着的意义。战争,动摇了传统的价值观念,让人与人之间变得生疏孤立;同时大量的劳动力被调到战场,财政支出巨大的军费开支,给国家和人民带来沉重的负担。由此而产生的焦虑感使大家的物质和精神生活发生了剧烈的改变,物质欲望膨胀、金钱主义至上的观念颠覆了传统的社会价值。

二、赛普蒂默斯的精神挣扎

理想主义青年赛普蒂默斯决定参战,本来是怀着最简单的愿望:保卫孕育了莎士比亚戏剧的英国和他爱的伊莎贝尔·波尔小姐。无论这个理由对他来说多么美好多么个人化,他最终只能像众多参战青年一样被利用,成为战争的炮灰。战后的赛普蒂默斯也颓变成了这副模样:三十岁上下,脸色苍白,鹰钩鼻子,棕色鞋子,破烂外套,褐色的眼珠子透出的诚惶诚恐足以使陌生人也跟着感到惴惴不安。从战场归来的赛普蒂默斯因为战功显赫而得到提升,由于亲自目睹战友埃文斯遇难,他时时被负罪感所困扰,患上了严重的“弹震症”,导致精神崩溃,头脑里整天挥之不去的是关于死亡的冥想。“弹震症”害得他对于周围的任何响声都会惶恐不安,任何响声都会被他臆想成战场上呼来啸去的炸弹声,把他惊得坐立不安。

一位政要的车子在大街上爆了胎,引起一阵拥堵。汽车遮帘上的树状图形着实叫赛普蒂默斯感到恐惧,使他觉得就像某种即将浮现的恐怖事物,转眼就会喷出火焰,他感到世界在摇晃颤抖,似乎就要熊熊燃烧起来。他经常在公园的椅子上胡思乱想,意识在现实与幻觉之间游荡徘徊。他感到树叶在呼唤他,树枝在回应他。他认为人类不该砍树,并由此想到人类不应该互相残杀,必须改变这个世界。砍树与杀人风马牛不相及,但两者之间的联系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此刻,赛普蒂默斯仿佛听到了一只麻雀在对面的栅栏上叫他的名字,而栅栏后面那堆白色的东西则让他联想起战友埃文斯的尸体。[5]赛普蒂默斯一心沉迷于自己的精神世界,每天自言自语,说着莫名其妙而又残酷无情的话,自顾自地臆想与战死的埃文斯交谈,与鸟类交谈,与非人类进行精神交流。突然跑来的一只狗,也会让他受到惊吓,恐惧感倍增,觉得狗正在变成人,进而思索自己能看出狗变人是因为热浪的缘故,而热浪将会化解自己的遗体,最后只剩下一根根神经。[6]

战争给赛普蒂默斯带来的罪恶感和恐惧感无法消除,时刻折磨着他,使他找不到生活方向和人生价值。战争让军人互相残杀,摧毁生命,破灭希望,最终造成恶果——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母亲失去儿子,城市被夷为平地,房屋被毁为碎砖烂瓦,良田毁于一旦,物资匮乏,食不果腹,人心惶惶,社会混乱。赛普蒂默斯作为战胜国的一名军人,并没有丝毫的荣誉感,反而被战争后遗症折磨得痛不欲生。战争同时也摧毁了赛普蒂默斯的家庭,他虽然结了婚,但他和妻子蕾西娅没法作任何交流,家庭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尽管妻子全面配合医生,伺候他,照顾他,带他出去散步,并总是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多注意快乐的事物,但他对妻子的存在视而不见,也不尽丈夫的责任,同样也理解不到来自妻子的家庭关爱。医生的治疗拯救不了赛普蒂默斯的灵魂,他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对整天精神崩溃的丈夫,蕾西娅渐渐地失去了耐心,失去了生活的热情,她是多么盼望丈夫立刻死去啊。战争造成的畸形心理和由此带来的创伤感把赛普蒂默斯的无意识精神力量提高到了“社会角色”的地位,[7]诈病和怯懦之后,死亡(尤其是精神死亡)则成了他最有效的疗伤方式。赛普蒂默斯最终拒绝医生的治疗,跳楼了;他把对社会的绝望留给了别人,满怀希望地去拥抱死亡。对赛普蒂默斯来说,死亡才是希望的开始,才是精神的解脱,才是自我的重生。

三、达洛维夫人和赛普蒂默斯的自我解脱

伍尔夫将以伦敦大本钟为标志的物理时间贯穿《达洛维夫人》整部书,并成功地跨越了时间界限,巧妙地将物理时间和人物心理时间上的一天交织结合,使达洛维夫人和赛普蒂默斯两人的意识流交替重叠。达洛维夫人和赛普蒂默斯在文中并没有直接的生活交集,伍尔夫设置了两条平行发展的叙事线索,一条表现达洛维夫人,一条表现赛普蒂默斯,糅合物理时间和心理时间,再结合外在的空间层次把他们连接起来,让赛普蒂默斯作为思想替身,使达洛维夫人的形象完满起来。达洛维夫人属于看似精神健全的上层阶级,而赛普蒂默斯则属于精神残缺的平民阶层,作者通过时间和空间的跨越、意识的交替重叠,让这两个形象在作品中互为补充、互相映衬。

在小说中,达洛维夫人和赛普蒂默斯生活在同一时间流中,并且同时受到物理时间的影响和冲击。他们的联系不仅建立在作品的主题和象征意义上,而且也建立在一种特殊的时间关系上。将这两个性格不同、经历不一且互不相干的人物连在一起的事实上就是飘荡在伦敦上空的不同声音:洪亮的钟声、车轮的爆胎声、为太妃糖公司做广告的飞机轰鸣声。在伍尔夫笔下,每一次的声音响起,达洛维夫人和赛普蒂默斯的意识都会倾泻而出,看似“杂乱无章”的自由联想却打破了时间格局,从多元的视角塑造出了他们相互映衬和互补的内心世界。

对达洛维夫人来说,钟声意味着时光的流逝和生命的消失。钟声使她百感交集、感慨万端。经过时间的洗刷和岁月的风化,在岁月的落叶之下,她伤感不已,惘然若失,具有一种莫名的惆怅与悲哀。“她总感到哪怕活一天也是非常非常危险的。”钟摆的滴答声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向她发出警告。在时光的催促下,她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逐渐消逝,死亡已经迫近。她甚至觉得“要是现在去死,那该是最幸福的事了”。同样,赛普蒂默斯的精神世界与达洛维夫人有高度的共通性。他想早日结束生命、拥抱死亡。大本钟洪亮的声浪常常触动赛普蒂默斯的神经,引起他对那场可怕的战争和遇难战友的回忆。时间在赛普蒂默斯的意识中具有一种神秘的色彩,它既包含了他过去在战场上骇人听闻的经历,又不时折射出他现在的混乱意识。[8]赛普蒂默斯死亡的决心随着大本钟的敲响而一步步地强化。

花店外面车轮爆胎的巨响,引起一阵流言,从邦德街到牛津街甚至到阿特金森香水店都在传言,都在讨论车里面到底坐的哪位重要人物:是威尔斯王子吗?是王后?或许是首相?究竟是谁的脸?达洛维夫人的反应跟大街上的普通人没有两样。同时,赛普蒂默斯和他的意大利籍妻子蕾西娅也在不远的现场,听到了车轮的声音。赛普蒂默斯与普通大众反应截然不同,这声巨响使他联想起鞭子发出的声音:“生活已经举起了皮鞭,它将落向何处?”他觉得世界正在晃动与颤抖,好像突然要喷出火焰。在水泄不通的街道上,爆胎引起的寸步难行,致使他臆想是自己堵住了道路,臆想人们都在注视他,指着他。

除了声音引起的意识流交替共通外,伍尔夫还引领读者从婚姻家庭的角度去体会达洛维夫人和赛普蒂默斯的思想感情,探讨精神存亡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给人们的心理造成的影响。

达洛维夫人的社会地位和安逸生活是以牺牲个人的尊严和爱情为代价的,没有爱情的婚姻给她带来了困惑和痛苦。达洛维夫人身上有深深的维多利亚时代女性的烙印,她温顺屈服,甘心做丈夫的附属品。为了过上流社会的生活,她委屈地熬着日子,一生中完全遵循上流社会的道德规范。在社会机制的规约下,她跟其他大多数女人一样,没有独立的经济,没有独立的社会地位,只是依附于男人而生存。公共领域的大门不对她们开放,她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迈向狭小的婚姻之门。她们的生活局限在家庭小圈子,成为“家庭天使”。尽管她常常回想那些与昔日情人彼得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但经济依附和物欲熏心,以及对上流社会奢华生活的仰慕,使她抛弃了真正的爱人。尽管议员丈夫对自己没有感情,可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却实实在在地给她带来了物质保障,所以达洛维夫人仍然甘心委身于她。这种空虚寂寞的婚姻生活,让她痛苦,看不到生活的意义,对人生感到绝望,找不到精神依托。

同样,婚姻也没有给赛普蒂默斯带来心灵慰藉。为了从“弹震症”中解脱出来,他想到了用婚姻来作为避难所。他欺骗并引诱蕾西娅和他结了婚,婚后却对她不闻不问。当蕾西娅告诉他,菲尔默太太的女儿就快生了,并暗示丈夫她不想到老还膝下无子,甚至婚后头一次流了眼泪的时候,赛普蒂默斯迫不及待地逃避了。他装模作样地双手抱头、犯病,然后妻子扶他上床,请医生来给他检查。赛普蒂默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妻子的哭声,可是他没有任何想法要去帮助她完成生养的梦想,他只是感觉自己又在地狱里坠落了一层。他的病理检查结果正常,让他再没什么借口可以诈病了。妻子深沉、绝望地流泪那一刻,他为自己的人性判了死刑——感觉麻木。他的罪恶感,每天清晨都会抬头,朝他指手画脚、冷嘲热讽。他为埃文斯的死负罪,也为自己欺骗引诱这个自己不爱的妻子负罪。蕾西娅成了他婚姻里可怜的受害者,他的疯疯癫癫让她的生活充满了无尽折磨和痛苦,而她的家人还以为她攀上高枝当凤凰,过着幸福的生活呢。没有独立的经济,没有独立的社会地位,蕾西娅跟达洛维夫人一样,挣脱不了痛苦婚姻的桎梏,只能在心里盼着赛普蒂默斯能够早点死去。

在精神崩溃边缘挣扎的达洛维夫人和赛普蒂默斯,都被孤独感和恐惧感所困扰,都常常想到死亡,都想到人死后灵魂就能解脱了。面对现实,他们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达洛维夫人选择了屈服于现实,但是精神已经死亡;赛普蒂默斯选择了身体死亡,彻底解脱自己。就在达洛维夫人举行政治晚宴的时候,赛普蒂默斯跳楼了。赛普蒂默斯的死讯在达洛维夫人的心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赛普蒂默斯的自杀,帮助她重新认识了自己,启示她认识了个人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她意识到,赛普蒂默斯的自杀是为了维护人格的尊严。赛普蒂默斯的死,其实也是达洛维夫人的精神死亡和灵魂洗礼。他结束了痛苦不堪的现实生活,到死亡之路上去寻找他的希望。整部作品里,达洛维夫人和赛普蒂默斯并没有直接见面,伍尔夫通过意识流的交叉写法,让达洛维夫人的心灵通过赛普蒂默斯的死得到了极大的解脱。所以,在听到赛普蒂默斯死讯的时候,她很释然,很解脱。她的精神也已经随着赛普蒂默斯的自杀而终结并解脱了。

四、结语

伍尔夫在《达洛维夫人》中有意安排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物在伦敦街头纷乱的意识活动来揭示一个同时由神志清醒和精神失常的人所观察的世界,揭示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人们心中的惶惑、焦虑、恐惧和渴求,同时也间接地反映了大战结束后五年间英国社会的变迁,如战争的影响、传统观念的衰败、社会差别的缓和、社会气氛的宽松、海外殖民统治的动摇,表达了一战后现代西方人的异化感与末日感。伍尔夫彻底摈弃了传统小说的开局模式,不是先向读者介绍作品的时间、地点、人物和场景,而是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进入人物的精神世界,直接展示主人公达洛维夫人和赛普蒂默斯的感思及心理的原生态。在《达洛维夫人》中,伍尔夫运用第三人称间接独白的写作技法,把事实与梦幻、现实与回忆巧妙地交织在一起,在表现达洛维夫人和赛普蒂默斯意识流动、展示他们恍惚迷离的心灵世界时,打破了时空界限,用心理时间渗透过去、现在和未来,将达洛维夫人和赛普蒂默斯既主观又随意并跳跃的精神世界进行立体交叉,在心理架构层面共通起来,将前者的身份意识缺失和后者在精神上的自我挣扎统一在一幅巨大的生活画面里。赛普蒂默斯跳楼了,他的死亡意味着精神的新生,这一跳,不仅仅从身心上解脱了他自己,同时也解脱了在痛苦和矛盾中迷失与挣扎的达洛维夫人,让她在自我身份缺失的孤独恐惧感中得到心灵的救赎。《达洛维夫人》在展示伍尔夫高超写作技法的同时,还对战争的残酷性进行了血泪控诉——战争无情地夺取人类性命,严重地扭曲人类社会价值观,摧毁人类道德信仰,使其迷失生活方向,找不到正确积极的自我,找不到心灵出路和精神寄托。

参考文献:

[1]袁可嘉.欧美现代派文学概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38-40.

[2]弗吉尼亚·伍尔夫.达洛维夫人[M].姜向明,译.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2014:6-99.

[3]李茂秀.人生:挣扎与妥协之间——论伍尔夫《达洛维夫人》[J].成都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08(12):113-121.

[4]李荣睿.故事与话语的断裂——从第三人称叙述者看《达洛维夫人》的生命与死亡主题[J].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2012(10):62-70.

[5]李维屏.英美现代主义文学概观[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8:206-210.

[6]弗吉尼亚·伍尔夫.达洛维太太[M].谷启楠,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6-11.

[7]阿姆斯特朗.现代主义:一部文化史[M].孙生茂,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34.

[8]李维屏,戴鸿斌.什么是现代主义文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81-82.

Mental Puzzling and Relief in Modernist FictionMrs.Dalloway

WANGLilin

(ZhengzhouInstituteofAeronauticalIndustrialManagement,Zhengzhou,Henan450015,China)

Abstract:After the First World War, the Western society was shrouded by decadence and degeneracy. Survivors were puzzled by the broken social stability and morality, perplexed by the after-war desperation and despair, not seeing the value of their existence. Most people chose death (especially spiritual death) to reliease themselves and escape the mental struggle of fear and loneliness. Mrs. Dalloway depicts the painful course of Dalloway and Septimus in the struggle of misery and contradiction on the way to free themselves, denouncing that war not only captures people’s lives, but also seriously destroys their moral spirit.

Key words:Mrs. Dalloway; mentality; struggle; relief

中图分类号:I561.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69X(2016)01-0045-05

作者简介:王利琳(1980-),女,四川内江人,讲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收稿日期:2015-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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