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冬晓, 何 珊, 张春晓
(河北科技大学 文法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81)
从《附会》看《文心雕龙》的“人化文评”现象
杨冬晓,何珊,张春晓
(河北科技大学 文法学院,河北 石家庄050081)
摘要:在《文心雕龙·附会》篇中,刘勰以人体结构比喻文学的篇章布局,并以人的情感与个性特征类比文学的抒情方式与审美风格。《文心雕龙》中有一种以生命体的有机结构类比文章体制的思考模式,即“人化文评”意识。这种以人体比喻文体的观念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它背后所蕴含的是古代文化中博大精深的有机综合化生命意识。
关键词:《文心雕龙·附会》;人化文评;生命意识
《文心雕龙·附会》历来受到研究者的关注。文中写道:“何谓附会?谓总文理,统首尾,定与夺,合涯际,弥纶一篇,使杂而不越者也。”纪昀评曰:“附会者,首尾一贯,使通篇相附,而会于一。即后来所谓章法也”;黄侃则云:“附会者,总命意修辞为一贯,而兼草创讨论修饰润色之功绩也。”[1](P97)意指从整体性的角度讨论文章,而其中包括了如何传情达意,如何修辞润色等细节。总之,本篇讲的是文学的总体结构,而在讨论文体的过程中,刘勰作了这样的描述:“夫才童学文,宜正体制:必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这是一个很有特色的比喻,将文学当作有生命的人。詹锳认为:“刘勰首先肯定思想感情是文章中最根本的东西,犹之乎人的神经中枢,事义是用事例、用典故类比说明作品的含义的,犹之乎人身上的骨髓,是支撑人的身体的。辞采相当于人的肌肉和皮肤,是表面的,附着在人身的骨干上的。宫商是说文章的声调,它类似人的声音和气息。”[2](P1595)以人体的特征看待文学,或说将文学看做生命个体,这是《文心雕龙》中反复出现的现象。它不仅反映了刘勰丰富而深刻的文学本质观,也体现了中国文论的基本思维模式,即一种生命化的意识。本文以对《附会》的解读为契机,讨论《文心雕龙》中“人化文评”现象的表现及成因。
一、刘勰以生命体的组织结构与运行方式比拟文学的篇章布局和传情达意
“神明、骨髓、肌肤、声气”的人体化类比透露出两点信息:一是文学结构如人的身体一样是一个复杂的整体系统;二是文体各个组成部分之间也如生命体一样有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有机联系。如果人可分为肉体和灵魂两部分,那么按照《附会》的逻辑,一篇文章的词汇、声律以及用典和叙事就构成了文学肌肤骨架,是其可见的躯壳;用以承载作者的思想,是文学的“神明”。那么文学的肉体和灵魂又有什么特殊之处与相互联系呢?在《章句》中有这样的表述:
“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为章,积章而成篇。篇之彪炳,章无疵也;章之明靡,句无玷也;句之清英,字不妄也。振本而末从,知一而万毕矣。”
就是说文学的语言结构遵循严整的布局法则,字句段落有序组合,形成一个完整的系统。而下面又写道:
“章句在篇,如茧之抽绪,原始要终,体必鳞次;故能外文绮交,内义脉注,跗萼相衔,首尾一体。”
有机组合的文字系统鳞次栉比、首尾呼应,就形成了如人体一样完美而对称的躯壳;而就像健康而完整的躯体才会血气畅通、生机勃勃一样,只有布局合理、结构精当的文学形式才能表意清晰,内涵丰富。正如《镕裁》所言:“夫百节成体,共资荣卫,万趣会文,不离辞情”,各种各样的念头构成文章,离不了文辞和思想感情;如同上百的骨节构成人的身体,依靠血脉流通。而在《附会》中也有这样的总结:
“首尾周密,表里一体,此附会之术也。若统绪失宗,辞味必乱;义脉不流,则偏枯文体。”
王元化解释说:“这句话不仅把艺术作品作为有机体看待,要求各个部分都要显示整体统一性,而且还指出了艺术作品中必须要有一种主导力量,像脉管里循环着的血液似的赋予各部分以生气。”[3](P265)文学的最终目的不仅是要形成精美的文字形式,还要表现丰富的思想内涵:思想的充分表达要依赖形式的合理精当;形式的生命力也有赖思想内容作为其主宰和灵魂。而这两点正好被刘勰比附到人体的特征中去:体格完善、形神兼备。就像《文心雕龙创作论》的总结:“在艺术作品中内容主旨统摄了各部份、各细节,正如人的有机体中,内在生命统摄了所有的肢体和所有的器官一样。”[3](P265)刘勰这种生命化文学结构观不仅显示出对文学语言形式技巧的充分认识,还反映了对内容与形式之间相互依存关系的深刻体认。
推而广之,古代文论中以生命体比喻文学结构的例子数不胜数:《颜氏家训·文章》有“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的观点,明显的以人的身体比拟文学结构;白居易论诗也有“根情、苗言、华声、实义”的说法,又是以植物的形体比拟文学。宋代姜夔《白石道人诗说》认为:
“大凡诗,自有气象、体面、血脉、韵度。气象欲其浑厚,其失也俗;体面欲其宏大,其失也狂;血脉欲其贯穿,其失也露;韵度欲其飘逸,其失也轻。”
明代胡应麟《诗薮》也有:
“诗之筋骨,犹木之根干也;肌肉,犹枝叶也;色泽神韵,犹花蕊也。筋骨立于中,肌肉荣于外,色泽神韵充溢其间,斯义也。”
由此可见,中国古代的文体观念是一门十分丰富的学问,从来都要全面考虑它复杂的组合规律并兼顾到形式与内容的互动关系。而这也表明《文心雕龙》的生命化文体结构观具有深远的影响力和丰厚的文化基础。但刘勰文学观中的生命意识并不仅限于对文体结构的理解,还有着更为深刻的含义。
二、刘勰以生命体的多姿多彩来比喻文学丰富的情感内涵和多样化的审美特征
文学有着人体一般复杂完美的结构,但如果认为文学作为生命体的意义仅是以固定的写作目的为指导,操纵起一个精巧的语言体系,那么文学就更像是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而不是有血有肉、情感丰富的人。而《文心雕龙》处处透露出文学灵动的生命力:《附会》规定了详尽的文体组合法则,但最终形成生命体的文学却要具备“品藻玄黄,摛振金玉”的美感特质,并避免“遗势郁湮,馀风不畅”的情感表达缺陷;《镕裁》讲究语言格式的修剪,但认为完美的文学形式也要达到“情理设位,文采行乎其中”这样情采兼备的效果。可见刘勰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并未将文学与人体的类比局限在结构组合的“形似”上,而是进一步向“神似”的方向推进,将生命意识扩展到对文学情感力量和审美风格的理解上,使文学真正具备了生动的灵魂与鲜活的个性。
首先,刘勰对文学的品评如同人物品藻,除形貌特征之外更重视风神气质。《风骨》中有这样一段描述:
“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情之含风,犹形之包气。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是以缀虑裁篇,务盈守气,刚健既实,辉光乃新。”
《附会》仅指出文体各部分是如何相互配合并有机运行的,而《风骨》则表露出一种对文学有机体的审美化评价:若以思想内容为“风”,那么这个“风”就应该清新俊爽、充实丰盈;若以文辞语言为“骨”,那么这个“骨”就必须刚健有力、坚实端直。六朝时代“风骨”早已成为对人的一种美称,《南史·宋武帝纪》中有:“风骨奇伟,不事廉隅小节。”《世说新语·容止》亦云:“陈玄伯垒块有正骨。”而当这个概念被刘勰引入文学评论时,我们就发现他对文学也有了考量声色形貌的“品藻”倾向:考察文学作品的过程被称为:“轻采毛发,深极骨髓,擘肌分理”;对陈琳檄文的赞美是“壮有骨鲠,抗辞书衅,皦然露骨”;批评汉赋言辞浮华、内容空洞之病时喻为“繁华损枝,膏腴害骨”;如果议论文语言拖沓论点模糊,则目为“腴辞弗剪,颇累文骨”。更重要的是,正像人物品藻中的“风骨”主要是对人精神气质的赞美一样,文论体系中的“风骨”也强调对情感内蕴的挖掘。正如刘大杰所说:“具有风骨的作品,必然是思想感情表现鲜明爽朗,语言精要劲健,形成刚健有力的风格。”[4](P172)詹锳亦认为:“‘风’是属于感情方面的,好象人的身上有气一样。‘骨’是属于思想方面的,文辞要有骨力,就好像身体要靠骸骨来支撑一样。”[2](P1052)可见刘勰眼中的文学不仅具有生命化的形体,并且如人一样要靠充沛的情感力量作为生命的支撑。因此,对《檄移》有“声如冲风所击,气似欃枪所扫”的评价;对《离骚》有“惊才风逸,壮志烟高”的赞美。《附会》的赞语也认为一种合理的文体组合不仅要完成传达思想的任务,更要达到“篇统间关,情数稠迭。道味相附,悬绪自接。如乐之和,心声克协”的抒情感染力。因此,在理解其中“情志为神明”时,就要意识到“情志”不仅是文学的写作目的,更是一种丰富多彩的感性化因素,代表了文学与众不同的风神气质。
进一步而言,正因为文学的形貌仪表与思想情感都与人有相似之处,所以刘勰心目中的文学也就有了和人一样的个性特征。正如《附会》所言,将不同的文学形式放在一起相互比较,就会有“文变多方,意见浮杂,才分不同,思绪各异”的结果,不同的作品有着彼此相异的个性风格。而当刘勰对文学风格进行分类鉴赏时,往往使用人物审美的用语。《体性》中列举“典雅、远奥、精约、显附、繁缛、壮丽、新奇、轻靡”八种风格,各自都有详细的理论分析:比如“精约”为“核字省句,剖析毫厘者也”;而“轻靡”则为“浮文弱植,缥缈附俗者”,这证明刘勰很清楚“八体”的对象是文学作品,甚至不是指作家。但我们会感到“典雅”、“远奥”、“壮丽”的文风评价与对人物的赞美极为相似,而这种在文学鉴赏中使用人物品藻词汇的例子在刘勰的行文中屡见不鲜:如对郭璞《游仙诗》目之为“挺拔而为俊矣”;赏析西晋诗风则称为“流靡以自妍”(《明诗》);盛赞《汉书》时称其为“儒雅彬彬,信有遗味”(《史传》);评《列子》为“气伟而采奇”,邹子文笔则是“心奢而辞壮”(《诸子》);而对“诏书”文体则有“气含风雨之润、声有洊雷之威”的整体要求(《诏策》)。很难认为这些用在文评中的“俊”、“妍”、“儒雅”、“气伟”、“心奢”、“声气”与人物评鉴没有关系,正所谓“各师成心,其异如面”,这种既可用于文又可用于人的鉴赏方式似乎证明在刘勰的心目中文学不仅有形体和情感,更像人一样仪态万方、千人千面。我们可以对比《文心雕龙》的文评与《世说新语》的人评,先看《文心雕龙·定势》:
“章表奏议,则准的乎典雅;赋颂歌诗,则羽仪乎清丽;符檄书移,则楷式于明断;史论序注,则师范于覈要;箴铭碑诔,则体制于宏深;连珠七辞,则从事于巧艳”
再看《世说新语·品藻》:
“抚军问孙兴公:‘刘真长何如?’曰:‘清蔚简令。’‘王仲祖何如?’曰:‘温润恬和。’‘桓温何如?’曰:‘高爽迈出。’‘谢仁祖何如?’曰:‘清易令达。’、‘阮思旷何如?’曰:‘弘润通长。’‘袁羊何如?’曰:‘洮洮清便。’‘殷洪远何如?’曰:‘远有致思。’”
由此可见,文评和人评不仅方式上类似,且“清”、“明”、“达”、“宏”、“高”、“深”等词汇完全是通用的。因此,在个性化审美的层面上我们就进一步体会到了刘勰以生命体看待文学的思维模式。
而再对比到古代文论的大背景中就会发现以人物审美比拟文学鉴赏的方式亦是十分常见。《诗品》称曹植之诗为:“骨气奇高,辞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其中“骨”、“气”、“风”、“情”等用语都是对人体的称呼,却也很自然地用来赞叹作品的感情充沛、文质彬彬;唐代皎然《诗式》中列出“辨体一十九字”来讨论文章风格,分别是“高、逸、贞、忠、节、志、气、情、思、德、诫、闲、达、悲、怨、意、力、静、远”,我们也会发现其中大部分用语都是从人物评论中挪来的。而在清代郭麐《灵芬馆词话》里更以不同仪态的美女类比不同风格的文学:
“词之为体风格,大略有四:风流华美,浑然天成,如美人临妆,却扇一顾,《花间》诸人是也;施朱傅粉,学步习容,如宫女题红,含情幽艳,秦、周、贺、晁诸人是也;柳七则靡曼近俗矣,姜、张诸子,一洗华靡,独标清绮。”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古代文论的审美思想有着怎样活泼而生动的内涵,这也说明《文心雕龙》以人喻文的思维模式是古代文论生命意识的具体体现。下面我们就进一步分析这种生命化文学观的理论来源。
三、“人化文评”是中国古代文论的典型特征
总结而言,《附会》以人体结构比拟文学形式,并以人之情感与个性的多样化类比文学的抒情与审美风貌,这种生命化文学观不仅在《文心雕龙》中屡屡出现,更是古代文论的一大特色。在钱钟书《中国固有的文学批评的一个特点》一文中,将这种现象称为“人化文评”,并解释为“把文章统盘的人化或生命化,或把文章看成我们自己同类的活人。”[5](P60)钱钟书认为这种文学观念是中国文论区别于西方文论的典型特征,而这种思考模式又是如何形成的呢?
第一,《文心雕龙》理论体系中的作家与作品之间存在紧密的联系,某种程度上来说作品是作家生命具体而微的缩影。现代西方文论中有着将文学文本独立于作家思想情感之外的思潮,这诚然代表一种崭新的观念,但在以“知人论世”为传统的中国古代文论中,作家与作品却有着宛如一体的紧密联系,而在《文心雕龙》中这种例证触手可及。
首先,作品的产生动机来自作家情感抒发的需要。《原道》中就有“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的观点;《明诗》中亦有“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的说法。就是说文学与人的情感都肇自心灵,是同源而生的,而从根本上讲文学与人之间的联系是自然的产物。
其次,文学的创作过程就是作家个性得以展现的过程。《体性》认为“辞理庸俊,莫能翻其才;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正如清代徐增《而庵诗话》所说:“诗乃人之行略,见其诗如见其人”。在刘勰的认识中文学风格完整地反映了作家的个性与学养。《事类》认为“文章由学,能在天资。才自内发,学以外成,是以属意立文,心与笔谋,才为盟主,学为辅佐”,从增加才力的角度来论述作家应如何练就完善的文风,而《体性》则总结说:“摹体以定习,因性以练才”,不管文学风格是否能在学习和模仿中改变,它最终的形成依然由作家本人的个性决定。
最后,文学的终极目的是为了实现作家的人生价值。《程器》云:“君子藏器,待时而动。发挥事业,摛文必在纬军国,负重必在任栋梁,穷则独善以垂文,达则奉时以骋绩。”曹丕称文学的重要地位堪比“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而它之所以如此崇高,就是因为其中寄托着作者“纬军国、任栋梁”的志向与才华。而当文学的价值得以实现时,作家生命的意义就得到了展示。因此,《序志》感慨道:“岁月飘忽,性灵不居,腾声飞实,制作而已。形同草木之脆,名逾金石之坚,是以君子处世,树德建言,岂好辩哉?不得已也。”文学得以流传后世,就会成为作者有限生命的无限延续。
综上所述,文学产生于作家的情感力量,反映了作家的个性风貌,并成为作家人生价值的重要依托,因此,可以说作家的生命几乎融化在作品中。所以《文心雕龙》中像“贾生俊发,故文洁而体清;长卿傲诞,故理侈而辞溢”这样将文评结合到人评之中的现象极为常见,正如沈德潜《说诗晬语》云:
“性情面目,人人各具。其世不我容,爱才若渴者,昌黎之诗也。其嬉笑怒骂,风流儒雅者,东坡之诗也。倘词可馈贫,工同鞶帨,而性情面目,隐而不见,何以使尚友古人者读其书想见其为人乎?”
也就是说,以“人评”代替“文评”最终还要归于中国文化中“人”与“文”之间异质同构的紧密联系。
第二,《文心雕龙》“以人比文”的思考模式反映了古代文化特有的“近取诸身”现象。 清代陶明濬《诗说杂记》曾说过:“以诗章与人身体相为比拟,一有所缺,则倚魁不全。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而诗道成焉。”这段话解释了“人化文评”的理论来源,即“近取诸身”的思维定式。此语出自《周易·系辞下》的“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就是说圣人以自身感受来理解天地万物,并以自身为尺度体会万物的共性。意大利的维科认为,由于古人的逻辑思维有限而形象思维强大,因此,“大部分涉及无生命事物的表现方式都是从人体及其各部分以及人的感觉和情欲那方面借来的隐喻。由于把自己转化到事物里去,就变成了那些事物。”[6](P207)就是说从感性化的推理出发,以自身的感受和生理特征来同化对客观事物的认识是古代文化中的普遍现象。《文心雕龙》中这种生命化的类比现象十分常见。
《原道》认为“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在认识文采的成因时,刘勰的思路直接跳跃到天人合一的哲学本质上,既然人是自然的精华,而文采又是自然的固有本质,那么以人的属性去证明文的属性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在《情采》里有“夫水性虚而沦漪结,木体实而花萼振,文附质也。虎豹无文,则鞟同犬羊;犀兕有皮,而色资丹漆,质待文也”,以每种生物都有自然美的外表证明文采对文学的必要作用;在《丽辞》里有“造化赋形,支体必双,神理为用,事不孤立。夫心生文辞,自然成对”,以生命体的对称形体来证明文学对偶语言的合理性。而在阐述文学思想深度与华丽形式各有其必要作用时,则自然的类比到“铅黛所以饰容,而盼倩生于淑姿”这样的人类生活体验上来。《文心雕龙》这种以生命体验为核心,综合理解宇宙万物的思路正是中古文论“近取诸身”思想的典型反映,这又被方东美称为“机体主义”:“宇宙万象,赜然纷呈,然克就吾人体验所得,发现处处皆有机体统一之迹象可寻,形成在本质上彼是相因,交融互涉,旁通统贯之广大和谐系统。”[7](P372)
在古人的世界观中宇宙万物无不息息相关,生机盎然,因此,对生命的理解可以贯通于一切事物。可见《文心雕龙》“人化文评”有着深厚的文化基础,即中国古代文化这种包揽万物的生命意识。
总之,从《附会》对文学的拟人比喻中我们洞见了《文心雕龙》的“人化文评”现象以及其中深刻的生命意识,从中国古代文化的大背景来看,这种生命意识表现出古人对客观世界广泛的人文关怀以及对生命意义深刻的哲学思考。因此,理解这种思维模式不仅有利于我们深入解读刘勰的文学思想,也更能使我们管中窥豹,见识到中国古典文化广阔而深远的哲学内涵。
参考文献:
[1]黄侃.文心雕龙札记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2]詹锳.文心雕龙义证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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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意大利]维科.朱光潜,译.新科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7]方东美.中国现代学术经典·中国形上学中的宇宙与个人[C].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
文章编号:1671-1653(2016)02-0085-05
收稿日期:2015-12-18
基金项目:2015年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青年项目(15YJC751052);2015年河北省社科基金青年项目(HB15WX023);2012年河北科技大学校立基金项目(QD2012035)
作者简介:杨冬晓(1984-),女,满族,河北石家庄人,河北科技大学文法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DOI 10.3969/j.issn.1671-1653.2016.02.013
Human-oriented Literate Theory inFuhuiofWenXinDiaoLong
YANG Dong-xiao, HE Shan, ZHANG Chun-xiao
(School of Humanity and Law, Hebei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hijiazhuang 050018, China)
Abstract:In the theme of Fuhui of Wen Xin Diao Long, Liu Xie gives us a thought that the form and aesthetic style of literary can be compared with Human being's body and inner sense. And these concepts did not just exsit in Wen Xin Diao Long, but also widespreaded in Chinese ancient literature. By analyzing this theory, we can have a deep exposition of human-oriented theory and life sense in ancient Chinese culture.
Key words:Fuhui of Wen Xin Diao Long; human-oriented literate theory;life sen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