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晋秋
《资本论》与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生成逻辑
元晋秋
从《资本论》所揭示的走向社会主义的两大条件出发,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生成逻辑可描述如下:资本的全球扩张导致“资本积累”与“贫困积累”在空间上分离,由此使“资本积累”不足而“贫困积累”有余成为近代中国社会之最大现实——由于“贫困积累”被转移到了中国等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和地区(“贫困积累”有余),导致革命的主体条件在这里日趋成熟,从而使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中国通过革命率先建立起社会主义政权;而由于物质条件的贫乏和生产力发展水平相对较低(“资本积累”不足),建设社会主义特别是发展生产力成为社会主义政权建立后的中国的首要任务。由此,以“资本积累”不足而“贫困积累”有余为理论起点,以如何在经济落后条件下走向社会主义为逻辑主线,依据各个时期的不同任务,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形成了不同的理论主题,产生了相应的理论成果,续写出了《资本论》的当代新篇。
《资本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生成逻辑
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是中国共产党人在建立社会主义政权和进行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成功地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基本原理运用于实践所形成的理论成果。它既包括中国共产党人在新民主主义时期创造性地提出的一些经济思想,也包括在探索社会主义建设道路过程中中国共产党人对发展国民经济所提出的许多独创性观点,更涵盖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一系列理论成果[1]。然而究其理论源头,无疑当属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作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奠基之作,《资本论》自然成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之源。笔者试图从《资本论》出发,结合中国共产党人的革命和建设实践,遵循逻辑与历史相一致的原则,通过阐明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起点、逻辑主线、发展过程来呈现其生成逻辑,揭示其对《资本论》的本质继承与创新发展,为我们深入理解当代实践和创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提供借鉴。
虽然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为研究主题,但其所指向的是更高级的社会形态。具体而言,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研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2](P8),其目的在于揭示“现代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2](P10)——正是在对以私有制为基础的“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的运动规律”[3](P597)的揭示过程中,马克思阐明了走向社会主义的两大条件。
一是由“资本积累”所生成的走向社会主义的物质条件。如马克思所说,“发展社会劳动的生产力,是资本的历史任务和存在理由。资本正是以此不自觉地创造着一种更高级的生产形式的物质条件”[4](P288)。我们知道,《资本论》第1卷重在研究“资本的生产过程”,但这种生产过程不仅仅是剩余价值的生产过程,还包括生产出的剩余价值被源源不断地投入到剩余价值的再生产过程中,也即“资本的积累过程”。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资本积累的规模和程度首先取决于生产出的剩余价值的量。在获取剩余价值的“内在动机”和相互竞争所产生的“外在压力”的共同作用下,资本主义社会形成了一种生产剩余价值的强力机制,它迫使资本家一方面必须最大限度地生产出剩余价值,另一方面又要将剩余价值最大限度地转化为资本,进行资本积累。两者相互促进,互为支撑。在此过程中,通过对构成生产力来源的“三大自然力”[5](即 “人自身的自然力”、“社会劳动的自然力”和“自然界的自然力”)的开发利用,资本主义创造出了“比过去一切世代的全部”[6](P277)还要多、还要大的生产力,生产的社会化程度得以不断提高(由此导致其与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从而为社会主义的诞生准备了物质条件。
二是由“与资本积累相适应的贫困积累”[2](P743)所生成的走向社会主义的主体条件。以私有制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生产过程首先是一个“资本积累”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劳动者的“贫困积累”的过程。资本积累的源泉是雇佣工人所创造的剩余价值,在资本主义生产剩余价值的强力机制(它迫使资本家必须最大限度地占有剩余价值并将剩余价值最大限度地转化为资本)作用下,劳动者只能得到维持其生存所必需的最低限度的工资;资本的持续积累为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准备了条件,资本可变部分的相对减少导致了“相对过剩人口或产业后备军的累进生产”,不断加剧劳动者之间的竞争,进而使其生存条件进一步恶化。这一过程如恩格斯所说,“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日益把大多数居民变为无产者,从而就造成一种在死亡的威胁下不得不去完成这个变革的力量”[3](P409)。这个变革的力量的主体正是“日益壮大的、由资本主义生产过程本身的机制所训练、联合和组织起来的工人阶级”[2](P874)。换言之,伴随贫困积累的持续进行,无产阶级队伍日益壮大,其反抗力量也不断增强,从而为走向社会主义准备了主体条件。
于是,“资本主义积累的历史趋势”[2](P872)在《资本论》中清晰地呈现出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规律导致其走向自我否定——当“资本积累”与“贫困积累”发展到顶点,资本主义的“外壳”就要炸毁,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敲响,“剥夺者就要被剥夺”[2](P874),取而代之的将是一种更高级的社会形态。然而,《资本论》只是马克思依据资本主义经济运行规律对资本主义发展趋势的理论分析,而非他对现实资本主义历史进程的具体描述。在现实的历史进程中,由于全球经济发展的不平衡,特别是非资本主义的广大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和地区的存在,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进行持续的资本积累提供了广阔空间。
首先,为了谋求高额的资本利润并缓解国内市场上商品过剩的压力,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迫使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和地区成为其原料产地和商品销售市场。在双方贸易过程中,通过商品价格的“剪刀差”机制,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实现了其资本的持续积累,而与之相适应的“贫困积累”则被转移到了那些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国家和地区。其次,为了谋求高额的资本利润并缓解国内市场资本过剩的压力,发达资本国家会向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国家和地区进行资本输出。一是生产资本的输出,即在这些地区直接投资或创办企业,通过使用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和地区廉价的劳动力和自然资源来获取高额的资本利润;二是货币资本的输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通过直接将货币资本借贷给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和地区的政府和企业,一方面从中获取高额的资本利息,另一方面使其对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和地区的政治和经济的控制和影响不断加强。最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对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和地区的贸易和资本输出并不是单纯的经济事件,而往往伴随着血腥和暴力,甚至诉诸战争进行赤裸裸的掠夺,其目的是将这些落后国家和地区变为其殖民地,作为其廉价的原料产地和稳定的产品销售市场,为其资本的持续积累创造条件。简而言之,通过向经济文化相对落后国家和地区的商品输出和资本输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实现了其资本的持续积累,而与这种资本积累相适应的“贫困积累”则被转移到了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和地区的劳动者身上,他们不仅在经济上身受多重压迫,在政治上丧失权利,其生存也陷入越来越不利的境地,以至于经常要面临“死亡的威胁”。
毫无疑问,中国并没有、也不可能在上述历史进程中缺席。自1840年起,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资本的强势侵入下,中国由一个闭关锁国的封建
国家沦为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制的国家,成为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资本积累”相适应的“贫困积累”的承担者。在国外资本和国内封建势力以及此后产生的官僚资本的多重压迫下,中国的广大劳动者日益贫困化,过着饥寒交迫和毫无政治权利的生活。因此,与其他广大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和地区一样,“资本积累”不足而“贫困积累”有余也成为近代以来中国社会的最大现实,因而也成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起点。换言之,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要在中国大地生根发芽,就必须从中国社会这个最大的现实出发。
可以说,走向社会主义是所有信仰马克思主义的共产党人的奋斗目标。但问题是,如何才能在实践中走向社会主义?按照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阐明的一般原理,社会主义的诞生需要具备两大条件:一是由“资本积累”所生成的物质条件,即高度发达的社会化的生产力以及由此而带来的丰富的物质生活资料;二是由与“资本积累”相适应的“贫困积累”所生成的主体条件,即日益壮大起来的无产阶级以及他们对现存制度的反抗。实际上,如果说资本主义生产剩余价值的活动始终局限于欧洲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范围内的话,那么,上述两大条件必然会在资本主义社会同时具备,马克思所说的“剥夺”“剥夺者”的社会主义革命也必然会在资本主义社会产生。但是,在现实的资本主义历史进程中,“对剩余价值的追逐必然会使资本突破地域的限制,进行全球扩张,由此产生了‘资本积累’与‘贫困积累’在空间上的分离——‘资本积累’主要集中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而‘贫困积累’则主要集中在经济文化落后的国家和地区”[7]。因此,对于如何才能走向社会主义,我们必须基于这一变化了的实际做具体地分析。
对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而言,“资本积累”的持续进行使其社会生产力水平及其社会化程度不断提高,从而为社会主义的诞生准备了越来越成熟的物质条件。但是,正如前文所指出的那样,通过商品输出和资本输出,与这种持续的“资本积累”相适应的“贫困积累”却在很大程度上被转移到了经济文化落后的国家和地区,由此,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广大劳动者的“贫困积累”并没有随其“资本积累”程度的加深而相应加深。此外,持续的“资本积累”还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缓和国内的阶级矛盾提供了物质条件——为了缓解国内底层民众的反抗和抑制革命的发生,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开始实施一些有利于劳动者的政策,如提高工人工资、建立惠及全民的社会保障体系等,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确保普通民众能够维持其基本的生存,进而避免了其成为受到“死亡的威胁”的无产者而成为社会主义革命的主体。因此,虽然资本积累的持续进行使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具备了比较成熟的物质条件,但由于主体条件的缺位,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能够在一定时期内避免社会主义革命的发生。
既然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已通过消解社会主义诞生的主体条件而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革命,那么,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国家和地区走向社会主义是否可能?对于这一问题,列宁所领导的俄国十月革命已经在实践中作出了肯定的回答。实际上,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和地区率先通过革命建立起社会主义政权有其必然性。其一,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资本的全球扩张过程中,由于受到技术水平和资本数额等方面的限制,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和地区的民族工业或被摧毁,或被国外资本所控制,能够存活下来的民族资本通常只能沦为国外资本的附庸,由此导致这些国家和地区的民族资产阶级无法承担起领导人民反抗国外资本的历史重任。其二,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持续的资本积累相适应的贫困积累被转移到了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和地区,从而大大加深了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和地区的劳动者的贫困化程度,他们身受多重势力的盘剥和压迫,以至于经常要面临“死亡的威胁”,由此导致革命的主体条件在这里日趋成熟(当然,其中也包括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和当地共产党的建立及其强有力的领导等因素),进而为社会主义政权的建立准备了条件。因此,一些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和地区能够通过革命建立起社会主义政权,率先迈出走向社会主义的步伐。
然而必须指出的是,在经济文化落后条件下通过革命建立起社会主义政权之后,其走向社会主义的历史使命并没有完成——由于物质条件的不足,这种社会主义所面临的主要问题就成为如何建设社会主义、如何发展社会生产力的问题。这是一切“资本积累”不足而“贫困积累”有余的国家和地区(当然也包括中国)走向社会主义所必须面对的问题。因此,如何在经济文化落后条件下走向社会主义——不单单是建立起社会主义政权,还
包括如何建设社会主义、如何发展社会生产力——将构成贯穿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逻辑主线。
“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8](P1471)1921年,一个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指导思想的党——中国共产党成立,自此肩负起带领中国人民实现民族复兴的伟大历史重任,同时也开启了中国化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书写历程。以“资本积累”不足而“贫困积累”有余为理论起点,以如何在经济落后条件下走向社会主义为逻辑主线,依据各个时期所面临的不同任务以及由此而形成的不同理论主题,可以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发展过程划分为三大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以推翻“三座大山”为主题的新民主主义革命阶段,其主要任务是建立社会主义政权。前面已经指出,“资本积累”不足而“贫困积累”有余是近代以来中国社会的最大现实,而这种“贫困积累”有余的直接体现正是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首先是国外“资本-帝国主义”和本国封建势力的剥削和压迫。1922年,《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以下简称 “《宣言》”)发布,其中的第一部分题为“国际帝国主义宰割下之中国”,该部分运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基本原理分析了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资本的对外扩张历程,详述了近代以来国外资本-帝国主义对中国的步步入侵,因而被称为“帝国主义的列强怎样必须侵略中国怎样宰割中国和剥夺中国工人和农人的贪婪的写真”[9]。《宣言》的第二部分详细地分析了中国的社会经济状况,在此基础上提出,加给中国人民 “最大痛苦的是资本帝国主义和军阀官僚的封建势力”,“反对这两种势力的民主主义的革命运动是极有意义的”[9]。其次是官僚资本主义的剥削和压迫。1927年以后,官僚资本在国内迅速膨胀,并在抗日战争期间和日本投降以后达到顶峰。一方面,“它替新民主主义革命准备了充分的物质条件”[8](P1254),另一方面,它同时成为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又一座大山。总之,“三座大山”的重压使得广大劳动者 “贫困积累”的程度不断加深,革命的主体条件在国内日趋成熟。在此背景下,中国共产党人带领人民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推翻了“三座大山”,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并在此基础上建立起了社会主义政权。在此过程中,中国共产党人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本原理同中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创造性地提出了新民主主义经济纲领”[1],书写出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重要篇章。
第二个阶段是以探索社会主义建设之路为主题的社会主义探索阶段,其主要任务是找到一条适合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之路。在建立起社会主义政权之后,中国在建设社会主义的过程中曾一度以苏联为师,然而,苏共二十大的召开使苏联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存在的错误和缺点明显暴露出来,在此情况下,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人决心探索适合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建设之路。1956年,毛泽东提出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实际的“第二次结合”的思想,“不要再硬搬苏联的一切了,应该用自己的头脑思索了。应该把马列主义的基本原理同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探索在我们国家里建设社会主义的道路了”[10](P550)。《论十大关系》可视为这种探索的最初理论成果,同时也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重要文献。该文从全局的角度系统地阐述了我国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的“十大关系”,提出了许多独创性观点。在“重工业和轻工业、农业的关系”问题上提出要用“多发展一些农业、轻工业”的办法来发展重工业;在“沿海工业和内地工业的关系”问题上提出要充分利用和发展沿海的工业基地;要“兼顾国家、集体和个人三个方面”;要处理好中央和地方的关系等。同年9月,中国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大会形成的决议中指出:“我们国内的主要矛盾,已经是人民对于建立先进的工业国的要求同落后的农业国的现实之间的矛盾,已经是人民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同当前经济文化不能满足人民需要的状况之间的矛盾。”[11](P341)这是对与“资本积累”不足相应的物质条件相对贫乏的指认。因此,积极发展社会生产,使“我国尽快地从落后的农业国变为先进的工业国”成为当前的主要任务。然而,由于种种原因,特别是急于求成而忽视实际的物质条件和经济规律,导致在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探索进程中出现了严重曲折。但是,此前在社会主义建设道路探索过程中所形成的一些具有独创性的正确的理论观点,也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第三个阶段是以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为主题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其主要任务是发展社会生产力、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党的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们党把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基本原理同改革开放新的实践结合起来,不断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形成了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许多重要理论成果。”[1]具体而言,1978年12月,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作出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和实行改革开放的战略决策;1982年9月,邓小平在中共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词中提出:“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在此过程中,通过总结此前的经验教训,中国共产党人对我国社会主义所处的历史阶段进行了重新认识,作出我国还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科学论断。从《资本论》看,“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对我国“资本积累”不足而“贫困积累”有余这一客观实际的重新明确,它包括两层含义:一是由“贫困积累”有余导致率先建立起的社会主义政权,在此意义上,我国已经是社会主义社会;二是与“资本积累”不足相应的生产力发展水平以及物质条件的相对贫乏,在此意义上,我国的社会主义还处于初级阶段。重新明确这一客观实际,意义重大。正如邓小平在中共十三大召开前夕所强调的那样,“一切都要从这个实际出发,根据这个实际来制定规划”[12](P252)。在此基础上,中共十三大正式提出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路线。“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就是将发展生产力作为第一要务,“坚持改革开放”本质上就是要利用国内外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本力量来发展社会生产,“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即在利用资本的同时又要对资本进行驾驭和导控,使其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1992年初,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对社会主义本质问题作出了总结性的理论概括,提出“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12](P373);同年10月,中共十四大提出“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其实质是一种利用、驾驭和导控资本的经济运行机制;1997年9月,中共十五大明确了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此后,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不断完善,成为发展社会生产力、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重要的经济实现机制。中共十八大以来,在全面深化改革的过程中,以习近平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根据国情、世情的变化,适时提出的“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地发挥政府的作用”“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供给侧改革”等理论,“不仅有力指导了我国经济发展实践,而且开拓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新境界”[1]。
上述三个阶段不仅概括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发展过程,也生动地展现出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生成逻辑。从《资本论》中所揭示的走向社会主义的两大条件出发,资本的全球扩张导致了“资本积累”与“贫困积累”在空间上发生分离,由此使“资本积累”不足而“贫困积累”有余成为近代中国社会之最大现实。在走向社会主义的过程中,由于“贫困积累”被转移到了中国等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和地区(“贫困积累”有余),导致革命的主体条件在这里日趋成熟,从而使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中国通过革命率先建立起社会主义政权;而由于物质条件的贫乏和生产力发展水平相对较低(“资本积累”不足),建设社会主义特别是发展生产力成为社会主义政权建立后的中国的首要任务。因此,必须立足于本国实际,找到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建设之路并沿着这条道路来建设社会主义。
毫无疑问,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从本质上继承了以《资本论》为代表的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诸多基因,特别是“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这一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根本立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原则。然而就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生成逻辑看,它对《资本论》基本思想的本质继承还突出地体现在如下两个方面。
第一,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以《资本论》中对资本运行规律所作的基本分析为理论起点。马克思在《资本论》中通过“资本积累”及其与之相应的“贫困积累”阐明了走向社会主义的两大条件。在现实历史进程中,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资本的全球扩张导致这两大条件在空间上发生分离,“资本积累”不足而“贫困积累”有余由此成为近代中国社会之最大现实。以此为理论起点,中国共产党人带领中国人民在走向社会主义的实践进程中形成了一系列相关的理论成果,书写出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新篇章。
第二,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不仅以《资本论》中对资本运行规律所作的基本分析为理论起点,还始终以《资本论》中所致力于走向的未来社会为理论指向。前面已经指出,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虽然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为研究主题,但其所指向的是更高级的社会形态——社会主
义和共产主义。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忠实地继承了《资本论》中的这一思想,从一开始就旗帜鲜明地将走向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作为自己的理论指向,在各个时期所形成的理论成果——无论是新民主主义时期所提出的经济思想,还是在建设社会主义过程中所形成的一系列理论观点,都服从于这一根本的理论指向。
此外,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根植于中国共产党人带领中国人民走向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在此过程中,基于不断变化的国情世情实际,中国共产党人审时度势,带领中国人民创造性地运用《资本论》中的一般原理来破解发展中的难题,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具体而言,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对《资本论》的创新发展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来加以概括。
一方面,从总体上看,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创新发展了《资本论》中关于走向更高级社会形态的基本思想。通过对以私有制为基础的“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的运动规律”的分析,马克思在《资本论》中阐明了走向未来社会的物质条件和主体条件,揭示出了资本主义社会如何必然地走向社会主义的一般原理。中国共产党人将这一原理同中国实际相结合,在实践过程中逐步探索出一条走向社会主义的独特道路,在此过程中形成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揭示的是经济文化落后条件下如何走向社会主义的理论,创新发展了《资本论》中关于走向更高级社会形态的基本思想。
另一方面,从具体理论看,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对《资本论》的创新发展可以通过一系列理论体现出来,如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改革开放的基本思想等,但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我们知道,“资本”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学说的聚焦点,马克思在《资本论》中阐明“资本”具有负面效应的同时,也深刻地揭示出“资本的文明面”——同以往的社会经济形式相比,它“更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有利于社会关系的发展,有利于更高级的新形态的各种要素的创造”[4](P927-928)。在建设社会主义的实践进程中,中国共产党人立足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逐步形成了既利用资本来发展社会生产又限制资本负面效应的思想,并成功地开创了一种利用、驾驭和导控资本的经济运行机制——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在此过程中形成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续写出了《资本论》的当代新篇。
[1]习近平.立足我国国情和我国发展实践 发展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N].人民日报,2015-11-25.
[2]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
[4]资本论: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5]元晋秋.生产力的三大自然力来源及其人学内涵[J].广西社会科学,2015(12).
[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7]元晋秋.俄国十月革命是“反《资本论》的革命”吗?——兼论资本的全球扩张与两大积累的分离[J].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6(4).
[8]毛泽东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9]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 [EB/OL].http://cpc. people.com.cn/GB/64162/64168/64554/4428164.htm l.
[10]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2卷[Z].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
[11]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9册[Z].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4.
[12]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责任编辑:伍洲慧]
元晋秋,广西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博士,广西 南宁 530004
F092.7
A
1004-4434(2016)10-0007-06
广西大学科研基金资助项目“《资本论》的人学思想研究”(XGS1517);广西大学2016年博士启动项目“资本扩张的空间悖论及其出路研究”(XBS16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