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顺庆,高小珺
(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4)
中华多民族文学史观的反思
曹顺庆,高小珺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成都610064)
自20世纪80年代“重写中国文学史”的口号提出后,关于文学史的重写一时间成为热门话题。然而对于少数民族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中长期缺席的现状,理应追溯至历史源头重新反思。我们不仅需要明晰从古代民族史观到多元民族史观的转变,更需要还原历史风貌、重建多民族文学史观,意识到少数民族文学在中华民族文学中的重要构成,将其重新纳入中国文学史的研究视野并发扬光大。只有在新型文学史观的指导下,才有望迎来中国文学史的新生,拓展多元共生的民族格局与广阔的发展前景。这对少数民族群体利益的维护、民族团结乃至国家的长治久安和未来的发展都意义深远。
中华多民族;文学史观;少数民族文学;中华民族文学史
中国文学与文化是多民族共同实践和书写的结果,中华文化的繁荣离不开少数民族文化的繁荣。少数民族文学是中华民族文学史的重要构成,他与汉民族文学一同推进整体文学的发展。意识到少数民族文学的重要性存在,才能更好地理解“多元一体”的民族格局与中华多民族文学史观的丰富内涵与现实意义。
自古以来,中国就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中国历史是多民族共同缔造的历史,中国的文学和文化也是多民族共同实践和书写的结果。早在开纪传体先河的《史记》中就专门设有少数民族列传,详细记录了少数民族是中华民族历史构成的重要史实,此后历代正史大多继承了这种少数民族列传的体例,对少数民族活动及其与汉民族的关系都有过详细记录。被尊为中国“正史”的《二十四史》就是明证,其中《魏书》、《北齐书》、《北周书》、《辽史》、《金史》分别是由鲜卑族建立的北魏、北齐、北周以及契丹、女真等非汉族创立的少数民族政权史,它们与汉民族政权史共同构成了中华民族历史,创立了“华夷同源共祖于黄帝的亲源谱系,增强了中国多民族国家的民族内在凝聚力和向心力。”[1]其中所记载的少数民族与汉民族源远流长的血缘关系,从一开始就代表着对华夷一体之总体观念的认同和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肯定。
对于华夷同源共祖于炎黄的事实,司马迁在《史记·五帝本纪》《史记·夏本纪》《史记·秦本纪》《史记·楚世家》《史记·越王勾践世家》《史记·匈奴列传》《史记·东越列传》《史记·西南夷列传》中进行了详细记录。
上溯至《史记》中的一些“本纪”、“世家”、“列传”,其中有不少关于少数民族与汉民族同为炎黄后裔的重要史实以及民族起源论、民族谱系关系的记载。他创立了中华民族起源一元说,后逐渐形成一种根深蒂固的主流观念影响着民族格局的构成。该民族谱系的创立反映了自历史源头处多民族历史文化认同感的存在,并推动着多民族融合与民族关系的进一步发展。
民族融合作为中华民族历史上的一种客观存在,以不同民族之间社会与文化的相互碰撞和渗透为基础、“大一统”的理念为核心,对于民族经济、文化交流、民族文学的兴盛乃至国家的发展都是大有裨益的。“事实上,我们应该看到,历史上每一次的文学繁荣都是多民族交流、碰撞与融合的结果,每一个多元文化共存的时期都是文化大繁荣的时期。”[2]早在先秦时期,就有关于民族关系与民族融合的史实记载。
众所周知,开中国古代诗歌先河的《诗经》高度地浓缩和再现了整个先秦时期的社会风貌,是中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灿烂的瑰宝,其文学、艺术价值不言而喻。不仅如此,由于《诗经》中部分诗歌还涉及华夏早期的民族观念,包括民族间的联姻、征战、融合以及周王朝与当时周边各民族的关系,为先秦时期民族关系问题的研究提供了重要和珍贵的史料,因此还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如《大雅·生民》叙述了周族始祖后稷之母姜嫄的神话;《大雅·緜》追溯了周王族十三世祖古公亶父自邠迁岐、定居渭河平原并重振周族的历史事件;《秦风·渭阳》记载着有关秦晋不同民族之间的政治联姻;《鲁颂· 閟宫》涉及周族与南方蛮荆的敌对关系;《幽风· 东山》追述了周公的东征;《小雅·谷风之什·北山》中,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传达了基于疆域上对民族融合观念的认同。虽然周朝与周边少数民族征战不断,但统治者仍力求团结统一,通过联姻、德治等政策妥善处理民族关系。
与北方中原地区的《诗经》一同被誉为“先秦诗歌双璧”的《楚辞》沿袭了《诗经》华夷一体的民族观念,在反映民族间交流、冲突与融合时,“既乘袭故制,复以时以地而有所新创”。[3](P150)据游国恩先生考证,《楚辞》的产生与代表着南方文学系统的楚辞文化、北方中原文化和楚国密切相关:随着楚国的日益强大,“时常与北方诸国交通,会盟聘问的事自然是常有的。”[4](P9)老子作为南方文学的始祖,其代表作《老子》中一些句子就颇有“骚体”的韵味,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楚辞》的创作;多部族融合的文化背景下创作的《楚辞》一方面继承了夏、殷故有的文化,另一方面又在此基础上结合“蛮夷之长”于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均有所创新。
被宗白华先生誉为“美的成就最高的时代”的魏晋南北朝是继春秋战国后的第二次民族大融合。南北朝时期,北方的鲜卑、氐、羌等民族占领中原,与汉族政权对峙并发生激烈的碰撞,汉族政权的南移又促使汉族与南方各民族进一步接触、碰撞与融合,因而这个战争频繁、社会动荡不安的时代又是思维空前活跃和文化大繁荣的时代,由地域、文化、政治、经济、民族风俗等不同而造成的南北差异甚远的乐府民歌正是如此。少数民族统治的北方,其乐府民歌的民族气息浓厚,内容多以战乱征伐、民间疾苦、游牧生活、边塞风光为主,格调质朴直率、雄浑有力、豪放刚健,如:《敕勒歌》《木兰辞》《企喻歌》《紫骝马歌辞》。
相比之下,南方乐府受统治阶级影响,多以情歌艳曲为主,内容集中描写男女之情,格调华美精致、柔和绮丽、清新婉转,如:《子夜四时歌》《西洲曲》《子夜歌》《前溪曲》。
从古至今少数民族就是中华民族不可分离的血脉,而历史上文学的大繁荣又离不开多民族的融合。多民族思想、文化的交流与碰撞不仅能够使文学呈现出区域性特征,为民族文学注入新的灵感和元素,激发出新的文学形式,丰富少数民族文学、中华民族文学的宝库,更能够实现同一时期多民族文化的交融互补与多元共生的发展态势,进而实现文学的繁盛和自觉。这对于中华民族历史、文学的整体构成,少数民族集体利益的维护、稳固民族关系、加强民族团结都意义深远。
尽管中国历史是多民族的历史,中国文学是多民族文学,不过受“华夷之辨”、“大汉族主义”、“中原中心”观念的影响,加上语言的隔阂使得少数民族文学文献遭遇失落,有关中华民族的多元共识和多元史观并未真正达成。
春秋时期“尊王攘夷”的提出划清了华夏、蛮夷之间的界限,族别意识和民族的自我认同开始突显。到了秦朝,华夏族统治领域扩大、经济文化最为发达并占据了地理条件最优越的位置,而“非华夏民族则被迫迁出黄河流域,或者逐步融入了华夏族,或者接受了华夏文化并以华夏的一支自居。”[5](P15)如果从地域上比较少数民族文学与汉民族文学,两者一个显著的区别还在于:少数民族因社会生活的边缘性导致了其文学格局的边缘性;先进的汉民族文学处于中华民族文学格局的中心,本身就得到少数民族的认同和重视,加中国传统观念中轻种族、重文化的“夷夏之辨”的思维模式更加巩固了汉族中心地位。在汉民族话语霸权统治下,少数民族被剥夺了应有的话语权,其文化和语言也面临边缘化的风险。
少数民族文学文献的失落与语言的失落分不开。各少数民族都拥有自我的语言,语言成为区分不同民族的重要标准。中华民族的多样性伴随着语言的多样性,当各民族间文学发生交流、碰撞并进入中国文学流通时,不可避免地需要翻译成汉语,而翻译过程中的语言变异又在所难免。许多少数民族诗歌以汉民族诗歌形式为范式翻译后常常陷入“失真”的困境,无法原汁原味地再现少数民族的诗歌风貌。还有一部分少数民族文学更因无法被翻译而直接遭淘汰。令人奇怪的是,少数民族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中的失落非但没能引起重视,反而被不知不觉地掩盖在了汉民族文学史之下,最终使得中华民族的书写“均没有完整体现与多民族国家之总体文学面貌相符合的深度和效果。”[6](前言第3页)正如20世纪80年代末“重写中国文学史”口号的提出与实践的落空便是如此。
“重写中国文学史”的初衷原本在于“开拓性地研究传统文学史所疏漏和遮蔽的大量文学现象,对传统文学史在过于政治化的学术框架下形成的既定结论重新评价”[7](P4)并试图重新梳理文学史发展脉络、钩沉被历史遮蔽的文学及其原始资料,然而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依旧没有突破“重写”的盲区。章培恒、骆玉明主编的《中国文学史》(复旦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袁行霈主编的《中国文学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陈思和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程光炜等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等,除了《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陈思和主编)中涉及有关民间文学作品的分析和话语权力问题的讨论外,少数民族文学仍然不见踪影。
我们认为,将少数民族文学排除在中国文学史之外实属错误之举。承认少数民族文学属于中华民族文学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对历史的尊重,更是对少数民族本身的尊重。少数民族文学是少数民族智慧与汗水的结晶,无论口头文学还是书面文学,各少数民族都或多或少地做出了贡献。如今将少数民族文学排除在中国文学史之外,不但有背于历史的原貌,更严重地损害了少数民族的集体权益。不仅如此,这种狭隘的民族史观无疑不利于民族向心力的凝聚、民族团结和共同发展。既然要重写中国文学史,就应当真正意识到少数民族文学与汉民族文学同为中国文学史不可分割的部分,如果摆脱不了残留的“中原中心”、“大汉族主义”观念,任由少数民族文学失落,不能正视历史,那么重写的中国文学史依旧是残缺的。
对于少数民族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中缺席的怪状,叶舒宪教授认为这是主次与文野二分的正统中国文化观所导致的一种魔咒效应,他“随着现代教育制度的拓展而凝固成为让一代又一代人重复的正史讲述模式,从小学的历史和语文课堂起,就开始了其对个体知识再生产的模塑作用。”[8]这种奇怪的效应长期以来被当作一种“共识”得到不断强化和巩固,几乎完全蒙蔽了我们对少数民族文化和中国文化内在多样性的认知和发现。可以说,中国诗歌、小说、戏剧等许多文学形式中有相当一部分经典之作的确来源于少数民族作家的创作,但一些学者却带着对少数民族文学的轻视和偏见,将其换上了汉族文学的脸谱,造成汉民族文学史就是中国文学史的假象。著名白族诗人栗原小荻就直言不讳地抨击到:“话语权的‘不归位’与‘被掠夺’,包括‘错位’和‘偷换’在内的状况,应当说是20 世纪后半叶的中国少数民族文学(更多的是批评理论)领域中的—— 最大要害的‘致命伤’”。[9]
汉语霸权的压制使得汉文学被普遍化、标准化为少数民族文学体系的评判标准。在这种单一的“标准化模式”评判下,不少学者甚至得出“中国没有史诗”的结论。近代享有国际声誉的著名学者王国维就声称:中国的史诗发展较为薄弱,无法与西方的史诗相抗衡。难道中国真的没有史诗吗?其实并不然。我国少数民族文学中就存在大量史诗,例如被誉为“三大活态史诗”的藏族史诗《格萨尔》、蒙古族史诗《江格尔》和柯尔克孜族史诗《玛纳斯》都是20 万行以上的鸿篇巨著, 即使按照西方史诗的衡量标准也足以与其相媲美。此外,如傣族、彝族、壮族、纳西族等民族也都有类型多样的中、小型英雄史诗、迁徙史诗,他们体现着各民族对其文化和历史的独特理解,如今仍具有民族凝聚的力量。在少数民族文学中,口传的长篇叙事诗歌和史诗最能体现出民族文化特色和民族精神。不过口传文学本身缺乏相应的文字材料佐证又不便保存,因此往往无法沿某一脉络追溯至古代、上古时期进行考证。
笔者于2005年曾在《三重话语霸权下的少数民族文学研究》一文中对西方话语、汉族话语、精英话语之三重话语霸权下的少数民族文学现状与困境进行了剖析,指出破除三重话语霸权是少数民族文学研究的必经之路,需要加强多民族文学的研究、推进多民族文学交融互补,才能完善中华民族文学的整体系统及中国文学史的建构,迎来中国文学的新生。虽然少数民族受到“夷夏之辨”的思维模式影响又处于地理与文化的边缘,但正如陈寅恪先生所言:无论是先进的民族还是落后的民族都各有其文化优势、文化形态和文化精神。少数民族文学有其自身的一套内在机制和话语体系,不应当以西方文学观、汉文学标准、精英意识加以压制或是以单一的汉民族文学史笼统概括整个中国文学史。我们应当意识到少数民族文学在相当程度上造就了汉民族文学乃至中华民族文学的辉煌,他作为中华民族文学史中的重要构成应当给予足够的尊重和保护,也应当重新建立与之对应的多民族多元共生的文学史观。
要回归中国多民族文学史观,就要重新思考“多民族文学史观”的丰富内涵、反思旧有的“一元”史观和“二元并置”的民族格局的不合理。“多民族”这一术语本身包含着对象的多元与开放、“汉民族”与“非汉民族”在称谓上的对等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动态互补关系,体现了对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整体意识的肯定;“多民族文学”并非具体指某一民族、文学的特有形态或是单纯的语言文本,他强调的是一种建立在各民族平等之上的多元文学,一种历史性的动态发展的实践过程;“多民族文学史观”作为一种新型的文学史观,能够重新指导中华民族文学史的构建和民族格局的新发展。与之相对的“一元”史观遵循“汉民族中心主义”,只关注汉民族在中国历史中的正统地位,并推崇话语霸权。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单一民族视野不仅会误导汉民族文学史的构建,也会让各少数民族在单一民族视野影响下纷纷转向对各自民族文学的强化,远离多民族间的交往。“汉族”与“非汉族”的“二元并置”模式虽然象征着对华夷一体格局的新认知,不过这种提法却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国别文学史’书写中汉族地位的中心化和其他所有‘非汉族’的边缘化、陪衬化。”[10](P309)中国文学史的书写逐步分化为汉民族文学史与少数民族文学史的两条发展脉络,它们并行交织却未曾完整地合二为一。这足以说明,无论是“一元”史观还是“二元并置”的模式都无法还原历史风貌、呈现多元一体的民族格局。唯有多民族文学史观能够突破过去的单一视角,围绕多民族文学为核心重拾少数民族文学的重要价值,并用以指导中华民族整体文学的书写。
实际上,自20世纪末费孝通先生关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理论提出后,在学术界就已经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理念既突破了汉族中心主义又弥补了多民族文学间某些对立的内部矛盾,让中华民族真正向“多元一体”的民族格局靠拢;20世纪50年代“民族团结”的基本国策进入人们的视野;至20世纪末“多民族文学史”的书写被提上议程,随后“中国多民族文学论坛”、中央民族工作会议相继召开,“多民族”作为中国“一大特色”和发展的“有利因素”逐步深入人心。2014年在京举行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重点强调了历史演进中形成的多元一体格局,会议明确指出要处理好中华民族与各少数民族之间“大家庭和家庭成员的关系”,这是“关系祖国统一和边疆巩固的大事,是关系民族团结和社会稳定的大事,是关系国家长治久安和中华民族繁荣昌盛的大事。”*参见新华网2014年9月29日的新闻:中央民族工作会议在京举行习近平作重要讲话。同时也是时代发展和当代文学史演进的新趋势。
满族作家老舍在《兄弟民族的诗风歌雨》中提到以汉族文学史代表中国文学史显然有失妥当,中国文学史应当包含少数民族文学史才完整。不同的民族文学不可能被复制和取代,就像在一场由多元文化共同构成的世界交响乐中,各民族文学、文化都需要“唱出自己独特的声部,为世界文化发展作出自己独特的贡献。”[11]
回过头来反观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大量的英雄史诗、神话、叙事长诗可谓绚烂瑰丽、琳琅满目。民族史诗有维吾尔族的《乌谷斯传》、壮族的创世史诗《布洛陀》、佤族《司岗里》、侗族的《侗族远祖歌》,以及彝族的《梅葛》、《查姆》、《阿细的先基》、《勒俄特依》等。堪称三大英雄史诗之首的《格萨尔王传》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发现的最长的史诗,篇幅浩繁、气势恢宏,囊括了藏族的历史、地理、文化、宗教各方面内容,堪称古代藏族生活的一部百科全书;各种形式的少数民族神话,如蒙古族神话《天惠之女》、塔吉克族神话《慕士塔格山》、羌族神话《白云和石神》、壮族神话《布伯》等,反映了人类童年时期对自然现象和社会生活的原始幻想,具有永恒的艺术价值;叙事长诗有彝族的《阿诗玛》、赫哲族的《满斗莫日根》、傣族民间叙事长诗的《相勐》等,各类杰出的史诗、神话、叙事长诗与汉民族文学形成互补,共同丰富着中华民族文学的宝库,这亦是中国多民族文化融合的重要表现形式和有力证明。
在繁盛的少数民族文学背后,具有少数民族血统的作家群,正成为一股新兴力量在文坛异军突起。他们的创作融合了多元文化,将少数民族文学的风采以独特的思维方式表达出来并注入对少数民族文化最真挚的情感,这些少数民族作家的参与将极大地促进少数民族研究和中华多民族文学史的重新构建。
此外,对于多民族文学史观的理解还应该呈现出一种立体螺旋式的上升发展。如徐新建教授所言,从民族视野扩大到国家视野,最后上升到国际化的视野。假如我们换一种角度看待少数民族文学,就能发现:少数民族文学与汉民族文学共同成长于中国这片广袤的土地,由于众多少数民族地区都与其他国家接壤,其所处位置也普遍呈现出边缘化趋势,地理位置的边缘反而又为少数民族与毗邻国家的联系和交往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让少数民族得以站在中国的“前沿”与世界文学交往。
由此可见,对多元民族史观内涵的把握和理解直接关系到中华民族及其今后文学格局的发展。关于少数民族文学的考量,应当改变以往的思维定势,转变“内向视角”,摘下有色眼镜,以多元互动的研究视野为少数民族文学乃至中华民族文学的发展铺平道路。不仅要充分认知多民族文学史观,还应关注本民族文化与他族文化的平等对话,将中华民族文学纳入世界文学的语境,在相互交流、碰撞中彰显中华民族文学的魅力,汲取他族文学的灵感,从而激发出新的文学形式。
综上所述,对中华多民族文学史观的反思需要“因枝以振叶,沿波而讨源”,追溯至文学史发展的源头处,厘清多民族共同体的内部构成和演变,抛弃旧有观念,正视少数民族文学的重要价值和对中华民族文学发展做出的贡献,恢复少数民族文学同汉民族文学的平等地位,将其纳入中国文学史当中。只有当少数民族文学真正脱离“内忧外患”的困境,被发扬光大,向中国、世界发出自己独特的声音,才有望完善在新的多民族文学史观指导下的文学实践,开拓多民族共同繁荣和发展的新格局,关于中国多民族文学史观的反思也才有真正的意义和价值。
[1]汪高鑫,郭倩.二十四史民族史撰述与中国多民族国家历史的构建[J].郑州大学学报,2014,(4).
[2]曹顺庆.中国多民族历史书写与文学书写——阿来的意义[J].阿来研究,2014,(1).
[3]姜亮夫.姜亮夫全集(八):楚辞学论文集[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
[4]游国恩.楚辞概论[M].北京:北新书局出版社,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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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陈思和.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展望[A].谈虎谈兔[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8]叶舒宪.中国文化的构成与“少数民族文学”:人类学视角的后现代观照[J].民族文学研究,2009,(2).
[9]栗原小荻.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话语权评析[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2001,(9).
[10]徐新建.多民族国家的文学与文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11]乐黛云.多民族文化研究的广阔前景[J].读书,1993,(12).
〔责任编辑:黎玫〕
The Reflection on Chinese Multi-ethnic View of Literary History
CAO Shun-qing, GAO Xiao-jun
(The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610064, Sichuan, China)
Since the 1980s, the slogan of “rewriting Chinese literary history” has been put forward; the rewriting of literary history quickly became a hot topic. However, we need date back to the historical origin, reflecting the reason for minority literature’s absence from Chinese literary history for a long time. We should not only be clear about the change from the ancient national view of history to the diverse national view of history, but also reconstruct the history and rebuild the multi-ethnic view of literary history, realizing the major important component of minority literature in Chinese literature, including minority literature into the research perspective of Chinese literature and carrying it forward. Only under the guidance of the new view of literary history, can Chinese history of literature have a fresh life, expand a coexisting diverse pattern and have a potential foreground as well. Thus it has a profound significance to the maintenance of the interest of ethnic minority groups, national unity, the peace and order of the country and its future development.
Chinese multi-ethnic; view of literary history; minority literature; history of literature of the Chinese nation
教育部重大招标项目(127ZD016)
曹顺庆(1954— ),男(满族),贵州贵阳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江学者特聘教授,主要从事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
I0-03
A
1006-723X(2016)09-0115-05
高小珺(1992— ),女,江苏南京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