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释翻译学视域下《伤寒论》一词多义的英译研究——以“热”字及相关词语为例*

郑鸿翔，张斌

南京中医药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南京210023

阐释翻译学视域下《伤寒论》一词多义的英译研究
——以“热”字及相关词语为例*

郑鸿翔，张斌△

南京中医药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南京210023

选取中医四大经典之一的《伤寒论》作为研究对象，归纳总结《伤寒论》中常见的一词多义现象，以一词多义的英译为切入点，参照斯坦纳的阐释翻译学理论对《伤寒论》中“热”字及相关词语的英译进行研究，以期为中医典籍的英译尽绵薄之力。

阐释翻译学；《伤寒论》；一词多义；英译研究；“热”

中医典籍，作为一颗颗镶嵌在中医发展历程中的珍珠，蕴藏千百年医家医学思想和论治经验，它们不仅是躺在故纸堆里的文物资料，而且至今仍在临床实践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中医语言富有浓烈的古典文学色彩，用词精炼，对仗工整，修辞繁多，所以一直以来中医典籍的英译是翻译界的一大难题。回顾中医典籍英译的漫漫几十年，可谓硕果累累，成果颇丰。《伤寒论》作为中医四大经典之一，系统揭示了外感热病的诊治规律，发展完善了六经辨证的理论体系，奠定了中医临床医学的基础。它所创立的融理、法、方、药为一体的理论体系，具有很高的科学水平和实用价值，既适用于外感热病的辨证论治，同时也适用于杂病的辨证论治，有效指导着历代医家的临床实践，并对中医药学术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被称为“方书之祖”“启万世之法程，诚医门之圣书”。

1　阐释学翻译理论

著名翻译理论家斯坦纳（George Steiner）在《通天塔之后——语言与翻译面面观》一书中系统性研究了阐释学翻译理论及其翻译过程，是一部里程碑式的著作。书中引入了阐释学理论（hermeneutics），并且提出了基于阐释学分析的4个翻译步骤：信赖（trust）、侵入（aggression）、吸收（import）和补偿（compensation）［1］1-10。

所谓信赖即译者相信所译的语篇是可以理解的，其内容是有意义的，其信息是值得传递的，也坚信文本中有尚未开发的地方，可以通过翻译的方式补充和发掘出来。其次译者便进入侵入阶段，把意义的诠释变成了一种类似入侵的行为，为了获取文本的意义，译者必须通过“暴力”侵入到原本中，突破语言、文化、历史、心理等许多因素给译者设下的关卡，剥去其外壳，使核心袒露无疑，文本就在这样的“攻占”之中变薄、变味，甚至伤痕累累［2］。如果说“侵入”是用暴力打破了原文的外壳，那第三步“吸收”则是将暴露在外的内核有选择地研磨消化，而“吸收”正是“侵入”的目的。斯坦纳指出：“对原文的内容和形式的吸收不会进入到真空状态”“译入语的语义场是已经存在且很拥挤的”［1］1-10。因此，整个原语系统会因为每一次的理解和重新理解、吸收异质而被改造、变形。经过上述步骤之后，原先的信任使译者失去了平衡，原语也失去了平衡。最后，为了恢复平衡或达到新的平衡，翻译还需要补偿。通过补偿，使译文能够显露原作的优点，或使原作通过翻译升值。这个诠释的过程，突破了传统的直译、意译和拟作之间的界限，使话语通过理解和阐释来发挥它的指涉作用［3］。

2　《伤寒论》的英译现状及一词多义现象

2.1《伤寒论》的英译现状《伤寒论》作为中医四大经典之一，一直广受国内外翻译界关注。到目前为止，有关《伤寒论》的英译本有7种［4］。现按时间顺序总结如下：

1）1981年美籍华裔Hong-yen Hsu等节译了《伤寒论》带有方证的118条原文，Shanghan Lun：We11spring of Chinese Medicine；2）1986年罗希文首次对《伤寒论》Treatise on Febri1e Disease Caused by Co1d with Modem Studies（Shanghan Lun）的398条原文进行全译，1993年再版添加了古今医籍中精选的500个医案，2007年再版时，在原译本的基础上加入了中文对照；3）1988年DeanC.Ep1er，JR节译《伤寒论》部分原文，《中国古代医籍——〈伤寒论〉中的疾病观》（The Concept of Disease in an Ancient Chinese Medical text，the Discourse on Co1d-Damage Disorders“Shanghan Lun”）；4）1991年台湾美籍华裔Paul Lin夫妇节译《伤寒论》部分原文，Exogenous Febrile Diseases并作为美国德州中医学院内部教材使用；5）1999年英国学者魏迺杰（Nigel Wiseman）出版译作《伤寒论译评》Shanghan Lun（on cold damage）：Translation and commentaries；6）2005年黄海以国内《伤寒论》教材为翻译底本，出版译作《伤寒论入门》Introduction to Treatise on Exogenous Febrile Disease；7）2009年澳大利亚学者杨洁德（Greta Young Jie De）与罗宾（Robin）合作完成的《伤寒论讲解与临床心得》（Shang Han Lun Explained），已由Elsevier Publication出版。

2.2《伤寒论》中的一词多义现象一词多义，又名多义词，指有两个或两个以上意义的词，是具有几个彼此不同而又相互关联的意义的词，这些意义同属一个本义（基本意义）的转义，引申、派生或衍生意义。人们在社会生产发展中要反映日趋复杂的客观现象，就不可避免地用原有的词来表示相关的其他事物，使新旧词义并存。

《伤寒论》全篇文采斐然，文风遒劲典雅，行文简朴，即便是初通文字者也能领会理解。然而古今异文，与现代汉语差别较大，其中多义词众多，涉及中医哲学，病名，症状，病因病机。诸多学者已经从汉语层面分析了《伤寒论》的一词多义现象并指出明确词义对理解和学习伤寒论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如赵天才、杨景锋等［5］分析并列举了《伤寒论》与《金匮要略》中的一词多义现象，从一词两义、一词三义、一词四义3个方面对“外证、身疼痛、手足温、证、痞、胃中、中风”等10余个词语进行分析探讨，以利于准确理解仲景原著的精神实质。张沁园认为古汉语中一词多义现象十分普遍，一个词的具体含义常需根据上下文的联系、文气、声气等来判定，并且列举了十余字的多重含义；蒋明德等［6-7］对《伤寒论》一书中阴阳进行分析，指出张仲景以阴阳一词分别指代脉搏部位、脉象、位、疾病属性、病理特点、人体正气等，剖析了阴阳一词多义的性质，给人以启迪。他还撰文指出“中风”一词在《伤寒论》中共有18条条文论及。其中太阳篇7条，阳明篇3条，少阳篇5条，三阴篇各1条。仔细探究这些条文，虽同曰“中风”，然其涵义不尽相同，可谓一词多义。周一祥指出“逆”字为常用实词之一，在《伤寒论》中应用较为广泛，计有五十七见，其大致可归纳为4方面，明确《伤寒论》一词多义现象；唐耀［8］指出《伤寒论》中“清”字有两种常用义，其一为形容词即清浊、洁净的“清”，如56条：“其小便清白，知不在里，仍在表也。”其二为用如动词，意为排泄大小便，又泛指从下部排泄，如114条：“到经不解，必清血”，363条：“必清脓血”。有时，“清”与“便”两个动词同义连用，如23条：“清便欲自可”，91条：“清便自调”；周小平等［9］对伤寒论中的“热”字及其相关语词进行了较系统的分类分析与解释，揭示了“热”字及其相关语词在不同语境中含义的迥异，准确理解其词义，有助于充分理解条文含义及张仲景学术思想，对《伤寒论》的研究大有裨益。

3　《伤寒论》一词多义翻译实例分析

《伤寒论》译本多达7种。本文以罗希文［10］的译文为主，探讨一词多义的英译情况。罗希文，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学术专长为中医经典著作英译。翻译、注解的中医四大经典中的《伤寒论》《金匮要略方论》《黄帝内经》等受到了国际学术界的高度重视。罗希文既有英语语言文学专业又有较长时间的中医医学专业的教育经历，良好的语言教育以及中医教育使得罗希文对《伤寒论》的解读方法有了系统了解，也为他读解诠释中医经典提供了必要而难得的学术前提。例文皆是作者根据上下文辨析并结合《伤寒论语译》［11］中的注解而收集。

现以《伤寒论》记述的伤寒条文为基础，对条文中出现的热字及其相关语词进行归纳与分析，发现热字及其语词共出现215次之多，这些热字及其语词在不同的语境中含义相当丰富。只有正确理解其含义，才能正确领会条文含义，正确理解作者意图［9］。

例1：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若发汗已，身灼热者，名风温。

译文：The Initial Yang syndrome with fever and thirst but without chill is termed acute febrile disease（Wenbing）.After adoption of diaphoresis，if the patient fee1s a scorching heat in the body，it is termed acute febrile disease caused by Wind（Fengwen）.

例2：太阳病，六七日表证仍在，脉微而沉，反不结胸；其人发狂者，以热在下焦，少腹当硬满，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阳随经，瘀热在里故也。抵当汤主之。

译文：Initia1 Yang syndrome，six to seven days:When the Exterior syndrome still remains and the pulse is feeble and deep，the patient does not suffer a blocked-up chest，but behaves in a manic way.This is because the pathogenic Heat congealed at the Lower Portion of the Body Cavity and formed a hard abdominal distension.To resolve the blood stasis when the urination is normal will be cure.The pathology of the syndrome is that the pathological Heat intrudes into the Interior along the Initial Yang Channel.Decoction of Didang is a curative.

例3：病人身大热，反欲得衣者，热在皮肤，寒在骨髓也。

译文：If the patient has a high fever but wishes to have more clothes on，it indicates”Co1d in the marrow，but Heat on the skin”.

从阐释翻译学的角度分析，信任是翻译第一步，正如斯坦纳所言：“这种主动自发的相信、信任的倾注是出于我们原有的经验和认知。我们本能地认为这里有一些东西值得我们去理解和阐释。所有理解和阐释的过程即为翻译，而这一过程正是始于信任”［1］313。《伤寒论》作为中医著作的经典之一，其医学价值，文学价值，艺术价值都被广大学者肯定。从罗希文的译文中可以很好地推断出作为中医爱好者和系统学习者，罗希文对《伤寒论》及其学术思想抱有极大的信任。“热”字及相关词组在《伤寒论》中意义丰富，基础含义之一为具有体温升高的意思，如例1中“发热而渴”“身灼热”皆属此意。罗希文根据语境和英语语言习惯翻译成“fever”和“scorching heat”，充分信任和理解了原文的内涵。例2中“热在下焦”“瘀热在里”中的“热”不再指体温升高，而指热邪或邪热，这是非常富有中医特色的词汇，罗希文忠实地翻译成了“pathogenic Heat”，准确地表达了原文的含义，笔者发现，罗希文将《伤寒论》中所有含义为热邪或邪热的“热”字及词组都翻译成了“pathogenic Heat”或“Heat”，将字母h大写成H，以区分普通热“heat”和热邪“Heat”。这种做法值得借鉴和推广。然而这种“信任”有时也会产生偏差。例3中的“身大热”看似指体温升高，其实不然，中医里有一类特殊的发热，指感觉热，而体温未必升高。这里翻译成“high fever”则会让人产生误解，为何病人高热却欲得衣。“fever”一词明确表示体温的升高的发热，而不能表示病人自觉发热。

例4：面色反有热色者，未欲解也，以其不能得小汗出，身必痒，宜桂枝麻黄各半汤。

本文对边坡内的变形开裂原因及可能的滑动类型进行分析，对边坡内出现民房开裂、路面塌陷、地裂缝等不良地质灾害的部位进行现阶段计算和评估，在汛期暴雨情况下，不良地质现象加剧，应及时治理，防止开裂等进一步加剧。

译文：A flushed face，which indicates the co1or of Heat，and itchy shin caused by the lack of a light perspiration，signify that the syndrome is not gone.Combination of Ha1f Ramulus Cinnamomi and Half Decoction of Herba Ephedrea will disperse the remaining syndrome.

例5：数为客热，不能消谷，以胃中虚冷，故吐也。

译文：A speedy pulse represents a“Guest Heat”，which cannot he1p digestion. Thus a co1d and deficient state of Stomach causes vomiting and nausea.

对原作的“侵入”和“吸收”是翻译的下两步。斯坦纳认为，译者的每一个体会和理解都是对原文的一种窃取和攻击，并随之在目的语中再现原文，就像“一个露天矿在被开发殆尽后，留下一个巨大的疤痕”［1］314。想要把《伤寒论》翻译得“信，达，雅”，就需要深入了解中医的文化内涵。罗译本较好地侵入理解了原文并加以吸收，但仍有一些误译。例3中“面色反有热色者”运用了隐喻的修辞，“热色”即发热时的红色，译为“A f1ushed face，which indicates the co1or of Heat”不但译出了“热色”的含义，还把这种隐喻的手法准确地翻译了出来，值得赞赏。然而在例5中，他将“客热”直译为“Guest Heat”则容易让人不知所云。“数为客热”，即言“热”为假象，指“假热”或“虚热”，可翻译为“false heat”，使上下文逻辑更加清晰。

例6：反下之，若利止，必作结胸；未止者，四日复下之；此作协热利也。

译文：When diarrhea stops，Blocked-up Chest comes into existence. If diarrhea does not come to an end，another purgative is given on the fourth day，diarrhea with intermingled Heat will occur.1

1.Diarrhea with intermingled Heat，“Xie reli”in Chinese：Diarrhea caused by Interior Co1d intermingled with Exterior pathogenetic Heat.

例7：恐暴热来出而复去也。……后三日脉之，而脉数，其热不罢者，此为热气有余，必发痈脓也。

译文：It would be an adverse case if the fever appears sudden1y and then disappear as sudden1y as it comes……When diagnosis is made three days later，if there is still fever with a speedy pulse，it will be an indication of excessive Heat，which will lead to a syndrome with ulcer and pus.

2.This would be an indication of evanescence of the Yang Vita1 Energy of a deficient nature and the comp1ex exhaustion of the Stomach Vita1 Energy.

——Translation on Treatise，page 268.

翻译的最后一步，就是补偿。在翻译过程中为维护原有平衡，补偿必不可少，更是译者道德之体现。而在补偿的过程中，译者的主体性被发挥到极致，译者有意识地使用了备注和篇末的附录等方式来补偿文化差异给原文带来的损失。备注的使用是罗译本的特色之一，这些注释对补偿原文意义的缺失、传递东方文化起了重要作用。例6中的“协热利”是极富中医特色的词，内涵是指太阳病，外证未除，而数下之，遂协热下利，利下不止，心下痞硬，表里不解者。此处“热”不但指“热邪”，还指“表邪”。虽然译文没有体现出来，但是译者在备注中详细地解释了该词语的文化负载信息，让读者一目了然。相反，译者并没有在例7的备注中正确指出“暴热”的含义。本条主要讲厥热胜复过程中的除中疑似证、阳复太过证及除中证。其中的“恐暴热来出而复去也”中的“热”指的是阳气，意为“恐阳气暴出而亡脱”。“此为热气有余”的“热气”亦指阳气。而译者将其翻译成“fever”和“excessive Heat”实属误译。此条译者虽然附加备注，但补偿策略不到位，没有正确表达原文含义。但此条文比较深奥，若非对《伤寒论》有深入研究，想准确翻译实属不易。

4　 结束语

《伤寒论》作为中医经典著作之一，已被翻译成越来越多的语言传播全球。但对于《伤寒论》的英译研究才刚刚起步，还需要不断深入研究。一词多义作为《伤寒论》的重要语言特点，其翻译影响到读者对原文的认识和理解。本文基于阐释翻译学视角，参照著名翻译理论家斯坦纳提出的四太翻译步骤对《伤寒论》中“热”字及相关词语进行英译研究，以期为中医典籍的英译事业尽绵薄之力。

［1］George Stejner.After babel:aspects of language and translatjon［M］.Oxford:Oxford Unjversjty Press，1998.

［2］西风.阐释学翻译观在中国的阐释［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9（3）：56-60.

［3］朱瑞君.从斯坦纳翻译四步骤理论看译者主体性——以翟理斯《聊斋志异》译本为例［J］.合肥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23（6）:92-96.

［4］林亭秀，孙燕.《伤寒论》的英译发展与思考［J］.中医教育，2010，29（3）:29-31.

［5］赵天才，杨景锋.《伤寒论》与《金匮要略》中一词多义举要［J］.辽守中医杂志，2010，37（1）:73-75.

［6］蒋明德，何家武.《伤寒论》阴阳涵义浅见［J］.贵阳中医学院学报，1992，14（1）:7-8.

［7］蒋明德，何家武.《伤寒论》中风涵义浅见［J］.重庆中医药杂志，1988（4）:31-32.

［8］唐耀.《伤寒论》若干词义初探［J］.中医药文化，1984（2）：3-9.

［9］周小平，刘韬，何多道.《伤寒论》中的“热”字及其相关语词分析［J］.光明中医，2011，12（26）:2394-2396.

［10］罗希文.大中华文库汉英对照:伤寒论［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7：1.

［11］刘渡舟.伤寒论语译［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3：43.

On Translation of Polysemy in ShangHanLu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ermeneutic Translation Theory:Taking″Heat″and Its Related Phrases for Example

ZHENG Hongxiang，ZHANG Bi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of Nan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Nanjing 210023，China

The article selected ShangHanLun，one of the four great classic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as the study object to analyze and summarize the common phenomenon of polysemy in the book.Regarding the translation of polysemy as an entry point，the Chinese polysemous word"heat"and its related phrases were illustrat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ermeneutic translation theory with reference to Steiner's interpretation in ShangHanLun，which was supposed to make contribution to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TCM classics.

hermeneutic translation；ShangHanLun；polysemy；translation study；"heat"

R22

A

1004-6852（2016）05-0142-04

2015-05-21

江苏省高等教育教改课题（编号2013JSJG228）。

郑鸿翔（1992—），男，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医英语研究。

张斌（1966—），男，硕士研究生导师，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医外语、语言学教学及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