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文卓
(喀什大学 人文学院,新疆 喀什 844000)
民俗文化与美学价值的双重汇流
——基于茅盾文学获奖作品《这边风景》的民俗文化探究
袁文卓
(喀什大学 人文学院,新疆 喀什 844000)
摘要:民俗文化书写是王蒙新疆叙事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其民俗文学作品的美学观照和现代性体验,有利于在新时期对新疆民俗传统文化的挖掘和弘扬。拟从民俗文学性、民俗文化特质以及文化现代性反思三个维度,对王蒙的新疆叙事作品进行深入探究,力求为新疆传统民俗文化的保护及文化间的交流扩宽思路。
关键词:民俗文化; 美学; 互为边疆; 身份认同; 文化反思
0引言
王蒙的文学创作始于20世纪50年代中期,直至今日,他仍然以饱满的创作激情书写青春、叙述边疆、刻写人生。在王蒙看来,新疆之旅绝不只是“换心之旅”[1]22,这段经历更成为他后期文学创作的又一基点。在王蒙离疆返京后创作的一系列新疆叙事作品中,语言的幽默和狂欢、民俗文化的丰富与璀璨、民族风情的多元与异域构成其新疆叙事作品的主基调。王蒙的新疆叙事将民俗性与文学审美有机地结合,对新疆少数民族民俗文化进行了艺术探索和美学观照,有力促进了西域文化与汉文化间的交流互通。
1民俗文化与王蒙新疆叙事作品中的民俗文化记忆
民俗学家钟敬文先生认为:“民俗,指一个国家或民族中广大民众所创造、享用和传承的生活文化。”[2]1王蒙新疆叙事作品中的民俗文化书写,是对以维吾尔族为主体的新疆少数民族同胞,在生产和生活中所创造出的物质和精神财富的传承和弘扬。文学审美价值观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审美主体和审美客体的有机互动。在文艺理论学家童庆炳先生看来:“现实的审美价值不会自动性地转化为文学作品。化现实生活为文学作品的是作为创作主体的作家。”[3]31作为创作主体的作家,通过对文学素材的发掘和加工,在此基础上形成文学作品。王蒙新疆叙事作品中的民俗文化刻画,正是作者在劳动生产的过程中,通过自己的观察学习体会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和发展的。王蒙新疆叙事文学作品中的民俗文化书写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边疆饮食文化的精细描摹。如在《这边风景》(上)中,作者写到:“哈萨克人吃奶茶的时候把牛奶兑在各人用的小碗里,而我们的人,把奶皮子兑在大家用的放茶的搪瓷罐子里。”[4]149此外,王蒙往往将北疆的伊犁饮食文化和南疆的喀什噶尔饮食文化做了对比性阐释。如在《哦,穆罕默德·阿麦德》一文中,维族青年阿麦德为远道而来的老王做拉皮子的一段叙述:“他正式请了我一次客,是伊犁人最爱吃的‘大半斤’——抻条面。他用的是喀什噶尔的做法。只见阿麦德跪在毡子上,做了一个大面剂儿,裹上油,像盘香一样地盘成一座小山,等到锅开了便飞快地拉起来,愈拉愈多,愈拉愈长,中间不断,直到拉满一锅的时候,他才把面条从中间断开。而伊犁人则是先把面剂儿做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然后一一拉细再一锅锅地煮。”[5]29同样是做拉面,同样是维吾尔族,但是南北疆拉面的做法却大不相同,这也反映出了天山南北由于气候、人文以及地域迥异所导致的饮食差异。此外,文中对北疆伊犁人劳作时候的饮食也有精彩的描述。在《淡灰色的眼珠》一文中,作者描写了六月开夏收动员大会时做牛杂碎汤的情境:“先和好面,洗出一桶淀粉水,留出面筋,再把淀粉水灌入牛肺,把牛肺撑得比老牛在世时深吸气的时候还要大五倍——真实大得吓人,封上口,与牛肝、牛肚、牛腰煮在一起,熟了以后,既有牛杂的荤腥味,又有一种类似北方人夏季吃的荞麦面扒糕的光滑劲道的触感。牛肉则腌晾起来,细水长流地吃。”[6]51-52作者在这段描写中,将北疆伊犁牛杂碎汤与内地北方人爱吃的荞面进行了深入分析,给读者以身临其境之感。
(2)边疆生产生活方式的全景再现。在《这边风景》中,作者对新疆伊犁世居民族的民俗生活进行了精彩描绘:“汉族木匠使刨子的时候是推,而我们(指维吾尔族)是拉。汉族女人缝衣服的时候,针是从怀里向外抽,而我们的女人用针是从怀外往怀里拉。”[4]149此外,作者对北疆各族人民劳动场景的描摹也是极为细致。如《这边风景》的第五章,作者对维吾尔族日常生活中常用的砍土镘描述到:“把铁锨的形状——铲送的作用,镐头的重量和锐利——刨挖的作用与锄头、钉耙的角度——与地面平行三者结合于一体。”[4]48就是用这个万能工具,维吾尔人既可以挖土方,还可以用其平整土地;既可以用来锄草,还可以锄玉米和其他作物。作者接着还写到了另外一种日常的生产工具:“打钐镰,这是农村的一项重活。乌普尔干起来却不显得吃力。他两腿劈开,稳稳站住,不慌不忙,腰向前倾,伸直右臂,左手辅助把握着长长的镰柄,从右到左一挥,随着镰弓带风的嗡嗡作响,‘沙’地一声,划过了一道两米多长的弧线,一大片苜蓿被齐齐地割了下来,并在镰弓的带动下茎是茎,梢是梢地排列在一堆。”[4]100作者在章节尾还特地谈到了这种新疆特别的劳动方式。而对于钐镰割草这种生产方式,作者以前只是在列夫·托尔斯泰的名著《安娜·卡列尼娜》中读到过,没曾想祖国边疆农民采用的钐镰也是这种劳动工具。再如,在《这边风景》的第十六章,作者写到:“婴儿满四十天的时候,穆萨举行了那么盛大的‘摇床喜’宴,为了给来客做菜,事先请了八个各族妇女为我们的队长削洋芋。”[4]185由此一方面可以看出,维吾尔族的“摇床喜”宴为一个孩子成长中最喜庆的日子之一,同时,从穆萨队长请各族妇女来为宴席帮忙可以看出各族和睦相处、互帮互助的淳朴民风。
(3)边疆少数民族家居布设与民族传统服饰的多元呈现。《这边风景》的第二章,当主人公伊力哈穆在乌鲁木齐学习结束,回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家里时:“一切都清洁整齐,井然有序,那平光如镜、见棱见角的灶台,那闪光的铜壶、铝壶和搪瓷锅,那整齐地悬挂着和立放着的面箩、扁担、铁锹、砍土曼和扫帚,那架在木板上、盖着薄木盖的水桶和瓦罐,以及南瓜和向日葵的幼苗,叶片上水珠未干的盆花,处处都表现着主人的能干和勤劳。”[4]15从灶台、铜铝壶、搪瓷锅的布设到劳作工具面箩、扁担以及瓦罐等摆放,作者仿佛带着一台摄影机,将视角对准了伊力哈穆的果园和院落,一切的居家陈设在作者笔下缓缓走来,让人仿佛身临其境。第九章写到:“阿西穆还爱种花,他的院子种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只留下一道狭窄的通路,人们进他的院子,要在花丛中走上十几米才见得到他的房子,他听说花本是天堂里的东西,是天堂的标志,造物主为了慰藉世人和给凡人们透露一点天堂的信息,才赐给了人间以一小部分花朵。”[4]83南疆的喀什噶尔是新疆最早公布的第一批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一直以来被誉为是维吾尔族的故乡和文化中心。漫步于喀什噶尔老城,可以深刻体会到花儿在这个民族日常生活中扮演的重要角色。且不说房前屋后的无花果、向日葵和葡萄树,就连每个临街窗户的阳台上也摆满了花朵。特别是每逢古尔邦等重大的节日,花儿便成为南疆喀什噶尔维吾尔人家居中的重要摆设。正如文中阿西穆对花朵的喜爱一样,维吾尔族是一个热爱花朵的民族。
(4)边疆少数民族人生观、宗教以及伦理观的穿插。《这边风景》的第二章通过描写伊力哈穆回家时,外祖母巧帕汗哭泣的情境,作者表达了维吾尔族朴素的人生哲学——哭泣的并非是生死离别,而是有生之年的再次重逢。亲人再次重逢的那一刻,长久的思念以及对亲人的牵挂都表达在了哭声里。他们十分虔诚地感激真主的安排。维吾尔族是一个十分讲究礼貌的民族,作者在文中写到:“只要当天没有见过面就要互相施礼和问候,哪怕是挂紧急的长途电话,也要先问哪怕是一声好。”[4]24在《虚掩的土屋小院》一文中,作者描写了维吾尔人和哈萨克人的热情好客。在他们看来,提供给客人的一切他们将会双倍的从胡大那边得到报偿。如他们对路人或者游客采食路边或者院落里的果实显得极为大度。在他们看来:“客人从你的一株果树上吃了一百个苹果,那么这一株树明年会多结二百个——也许是一千个更大更甜更芳香的苹果。客人喝了你家的一碗牛奶,明天你的奶牛说不定会多出五碗奶。”[7]98此外文中还描写到每当果树成熟之际,除了满足自己的需求外,维吾尔人和哈萨克人往往还会留下一小部分果实给鸟儿以及小动物们。这是一种多么纯洁朴素的信念啊!再如中农阿西穆的那种敬畏和自律的人生哲学。阿西穆从小就受到来自长辈们的谆谆教诲,长大以后更是身体力行,也总是通过言行自觉的在自己和家人身上唤起、培养和扩大以及加深这种神圣的敬畏之心。在他看来:“甚至当你吃晚饭端起一碗馄饨的时候也应该是战战兢兢的,因为,伴随着那一碗馄饨,出现在你面前的会有各式各样的危险:热馄饨可能烫坏你的口腔和喉咙;咀嚼的时候牙齿可能咬伤你自己的舌头;手一抬,碗可能摔到地上;咽下去以后如果消化不好的话可能引起致命的肠胃疾病……能够平安踏实地吃下一碗馄饨,这要多少恩宠,多少德行,多少辛劳,多少幸运!”[4]82或许在今天,阿西穆的观点和想法会让人发笑,但静下心来细品,他的观点中的确蕴含着朴实的道理。这让人不由地联想到《在伊犁》系列小说中穆敏老爹的观点,大抵是说,一个人一天要五次想到死亡,这样他才会心存敬畏,不至于去做坏事。无论是阿西穆,还是穆敏老爹,他们虽然是普通的农民,但其观点蕴含和凝聚了维吾尔人千百年来的人生哲学,这便是对万物的敬畏之心。这种敬畏之心的作用极大,它在客观上补充了法律,并且起到了规范普通维吾尔人言行的作用。不得不感叹,善良勤劳朴实的维吾尔人,早已在千百年前就参透了这深奥又浅显的生存哲理。
当然,作者在文章中既有对维吾尔民俗文化的赞叹,也没有忽略掉他们身上的缺点和迷信的东西。如在《这边风景》的第九章,文章写到爱弥拉姑娘的右手被恶犬咬伤并且化脓了,而作为父亲的阿西穆却因怕花钱而耽误了女儿的治疗。阿西穆还坚持的认为:“如果不是要命的病,自然会好。如果到了要命了的时刻,医药也是无用的。”[4]83正是因为阿西穆的固执和迷信,耽误了女儿爱弥拉最好的治疗时机,以至于她的右手最后不得不因为严重化脓而齐腕锯掉。正是对维吾尔人身上的优点和缺点的全景展现,使得王蒙新疆叙事作品中刻画的各色人物形象逼真,愈发地贴近生活。而这些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反过来也更加增强了文章的可读性和趣味性。
2王蒙民俗文化书写过程的发展变迁及其文化特质
(1)初到新疆时对新疆民俗文化书写——博大视野宽慰积郁。从西山读书会上听到文学同仁们对边疆风情的精彩描绘,到自己决定举家西迁新疆,王蒙带着对文学的憧憬和无限赤诚来到遥远的边疆。初到新疆的王蒙对这里的一切充满好奇,且不说这西行火车上一路的山川、森林、湖泊、草原、戈壁、沙漠;就是新疆多元的音乐,也令初到乌鲁木齐的王蒙深感祖国之大、边疆之宏伟、自己知识之渺小。乌鲁木齐街头的俄式建筑,那仿佛出国才能够见到的多元化面孔,那以前只在苏联作品中才会见到的莫合烟,还有吐鲁番那巨大的葡萄架、西北少数民族的杰作——坎儿井等等极大地吸引了他。初到新疆的王蒙,被划为右派以来的不快和积郁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而随着《春满吐鲁番》等一系列作品在《新疆文学》的陆续发表,一家人深感欣慰,这真是来对了地方。王蒙夫人崔瑞芳女士曾说:“我也相信,新疆的辽阔大地对王蒙是有好处的:他的感情可以锻炼得更加坚强,他的经验可以变得更加丰富,他的心胸将会变得更加开阔,他的文学素材将会在新疆得到积累,他的文章风格将会在新疆得到改变与发展。”[8]35正是因为一路有妻子的支持和陪伴,王蒙的新疆经历才显得格外的厚重和珍贵。作为作家的王蒙,也很快将笔触对准了这片神奇的土地尽情挥洒。
(2)在伊犁劳动时对新疆民俗文化书写——多元文化异彩纷呈。考虑到王蒙的特殊身份,出于保护的目的,王蒙被自治区领导派往条件较好的伊犁巴彦岱基层锻炼。与其在新疆文联到处弥漫着“王某人不可用”的气氛中生活,倒不如真正的去基层改造和体味生活。在伊犁巴彦岱的6年时光,王蒙不仅深入学习和掌握了维吾尔语言和文化,而且真正以一位普通汉族农民的身份参与劳动生产。因为积极上进,王蒙受到当地少数民族同胞的爱护。在伊犁时期的王蒙,真正体会到了边疆文化的多元,这些可从《在伊犁》系列小说《淡灰色的眼珠》中,那段对木匠马尔克以及它的妻子阿丽娅、塔里甫哥哥的女儿爱莉曼这三人眼珠的不同描写中看出。他写到:“这三个人的眼珠从颜色到形状、神态是如此不同,对比鲜明,使我惊叹人生的丰富,祖国的丰富,新疆各民族的丰富。”[6]58
(3)重返北京后新疆民俗文化书写——感怀伊犁永忆新疆。王蒙在新疆待了近16年,他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岁月留在了祖国边疆。新疆经历对王蒙后期文学创作的影响深远,尤为体现在“语言风格和人物形象塑造方面”[9]99。从新疆返回北京后的王蒙,怀着饱满的创作激情,虽然推出了一系列反思文学以及意识流作品,如《布礼》、《夜的眼》、《春之声》、《海之梦》、《蝴蝶》等,但是真正属于对十六年这段经历书写的当属《在伊犁》系列小说的推出。作者饱含深情地书写在新疆特别是伊犁的经历,而且自己也时而化作文中的老王、王民、副大队长。作者重返北京后的新疆叙事,既有对过往新疆经历的追忆,也有对新疆这个第二故乡美好未来的憧憬、向往和期盼,这毕竟是作者重新出发的起点和创作源泉。
从“博大视野宽慰积郁”到“多元文化异彩纷呈”再到“感怀伊犁永忆新疆”,体现了王蒙对新疆民俗文化认识的不断深入和超越。不同阶段展现出来的文化特质,不仅是对新疆少数民族民俗风情的集中展示,更是对特定年代里新疆人民生活的全景式再现。王蒙小说中民俗文化的书写,大到对维吾尔族、哈萨克族、俄罗斯族、柯尔克孜族、锡伯族等新疆少数民族人生哲学和宗教伦理习俗的描摹;小到对这些民族民俗文化中婚丧嫁娶、服装穿着和家居摆设的聚焦。
王蒙具有多维度的视野。透过作品,我们可以清晰而深刻地了解到西北少数民族民俗风情的总体风貌。宏观来说,作者笔下对新疆民俗文化的刻画呈现出整体性的特点,具体体现为其新疆叙事作品与作品之间的互文性。如在不同篇章中对维吾尔民族谚语的掌握和灵活运用;对维吾尔族人民珍惜粮食、敬畏自然的书写;对馕和茯砖茶在维吾尔日常生活中重要作用的强调等。一直以来,学界认为王蒙在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推出的一系列意识流小说是受欧美文学的影响,笔者认为其实不然。维吾尔人天生的乐观和塔玛霞儿精神对王蒙的影响深入骨髓,正是他们对人生的豁达态度以及维吾尔人的思维方式,使王蒙学会从另外一个民族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至于意识流手法的运用,笔者认为这不过是作者创新性的解放策略。正是由于调动了自由联想并且将光怪陆离的事物,那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和物有机地结合起来,才丰富了作者的文学表达。这一点,在其新疆叙事作品中体现得尤为突出。如《杂色》中作者直接跳出来,作品中的隐含作者和真实作者合二为一,这种手法的自然运用为文章内容的表达和书写增色不少。
3“互为边疆理论”的提出与新疆民俗文化发展的现代性反思
3.1拉铁摩尔“互为边疆理论”与作家在民俗书写中的身份认同
美国著名汉学家、蒙古学研究专家欧文·拉铁摩尔早年曾在中国蒙古和中亚地区旅行,因而对当地的语言和历史文化十分熟悉,他也曾多次亲自深入当地,了解当地居民生活,获取了诸多研究中亚边疆的第一手资料。《中国的亚洲内陆边疆》是拉铁摩尔的代表作,也是奠定其在中亚史研究领域地位的重要著作。
在《中国的亚洲内陆边疆》一书中,拉铁摩尔指出:“当汉族完全发展到草原边缘,长城也连成一体时,就出现了草原边疆历史发展的框架。对于汉族是边缘的长城地带,对整个亚洲内陆却是一个中心。”[10]拉铁摩尔的“互为边疆”观点,颠覆了我们以往从汉文化中心去看待边疆的狭隘视野。他告诉我们,那些一直以来被认为是边疆,或者处于边疆地带的地区,或许在更大的地理环境中扮演着更显要的角色。
谈到身份认同,英国著名学者斯图亚特·霍尔曾在其著作《文化身份认同》一书中指出:“大家已认可身份从未统一,且在当代逐渐支离破碎;身份从来不是单一的,而是构建在许多不同的且往往是交叉的、相反的论述、实践及地位上的多元组合。它们从属于一个激进的历史化过程,并持续不断地处于改变与转化的进程当中。”[11]4笔者认为霍尔的这段话,深刻而生动地道出了身份认同的核心和本真。
“互为边疆理论”和“身份认同说”直击新疆目前发展中面临的现实性问题,无疑为我们读懂边疆、理解新疆多元民众文化开辟了一条新的学术理路。王蒙的新疆叙事从维吾尔人的心理以及灵魂层面出发,深入探究了边地少数民族同胞的真实生存状态和人生哲学。也正如南京大学文学院张光芒教授在《混沌的现代性》一书中所谈到的:“从身份认同角度出发为我们切入现代性体验研究提供了一条新的路径,关注人生的体验和感受恰恰也是文学研究的基点。”[12]15由此可以看出,中国当代文学现代性的发生流变与对身份认同的追寻存在着本质的同构关系。这也正是对民俗文化的升华和建构,从这个角度来反观王蒙的新疆叙事,不难发现:王蒙对新疆传统民俗文化的弘扬做到了与新疆文学表达的有机结合,这不仅有利于对新疆话语权的掌握,积极的“引进来”;更利于新时期新疆优秀传统文化的“走出去”。
3.2民俗因素的文学阐释与王蒙新疆叙事小说的民俗学价值
在很大程度上来说,民俗文化基础上的民俗学解读和书写,对弘扬和保护传统民俗文化做出了巨大贡献。王蒙作为一位曾经在新疆生活过十六年的汉族作家,以其独特的视野和笔触,将新疆南北疆的民俗文化全景式地传递给广大受众,极大地促进了新疆民俗文化的传播和表达,在新的时期,以王蒙、张承志、周涛、徐梅等为代表的一批作家,将自己在新疆的见闻感受,尤其是对新疆少数民族民俗风情的持续关注,使得内地与新疆的文化交流和交往不断升温和深入。
民俗学者王娟在其编著的《民俗学概论》中认为:“从广义上来讲,民俗学是一门关于传统文化的学问,是关于发生在我们周围的各种生活现象的学问;从民俗学角度上来解读文化,文化是一种动态的过程,是人们的生活方式和表达方式的总和。”[12]1-2而王蒙小说中的新疆民俗学价值,正是王蒙通过在新疆伊犁巴彦岱的基层劳动中对边地百姓生活的品读而获得的,是作者对生活的礼赞。
民俗学价值的意义在于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对新文化的吸纳。新疆自古以来就是多文化和多文明荟萃之地,四大文化在这里交融,13个民族在这里繁衍生息。三山夹两盆的地形地貌,赋予了新疆以无限的可能。绿洲农业和经济为西域文明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物资基础,古丝绸之路的繁华更是为这里多元文化的腾飞插上翅膀。
民俗文化的文学阐释有利于新疆民俗文化的发展和走向世界,这也必将会进一步促进内地和新疆文化之间的交流和互通。王蒙新疆叙事小说中的民俗学价值,集中呈现了民俗作为文学表达中的重要素材,日益在发展中不断得到挖掘的趋势。文学尤其是民间文学的发掘程度,在很大程度上也反映出了一个民族的自信心和自豪感。从写农村题材小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以及刚刚获得科学诺贝尔奖的老中医屠呦呦,都无不强烈地告诉我们,对自身民族传统文化的深挖和创新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显得尤为宝贵。
3.3民俗文化书写面临的现代性挑战
文化的发展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对于民俗文化的弘扬和发掘亦是如此。当前民俗文化书写面临的现代性挑战首先表现为:意识和思想的滞后。笔者之前提到了拉铁摩尔的“互为边疆理论”,该理论在很大程度上对我们解放思想具有启迪意义。一直以来,由于新疆位于我国内陆西北角,尽管面积广袤,但新疆一直被认为是偏远和落后的代名词。孰不知放眼整个亚洲,新疆正好处于亚洲中部的核心,地理位置极其优越,新疆的发展对于辐射中亚地区、打通我国向西的国际通道具有巨大意义。回到民俗文化的书写,当前意识和思想的滞后充分体现为,我们对自身优势文化解读还远远不够,没有充分认识到新疆在国家西部大开放,以及安全战略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以往一味靠沿海经济强省经济的支持,以及人才输入的思想一定要转变。学会造血的第一步便是要充分发掘自身的传统文化,而这其中民俗文化则扮演着重要的作用。
其次,当前民俗文化书写面临的现代性挑战还体现在:新疆本土作家作品的译介以及与内地作家、外国作家的交流不够。尽管新疆有很大一批作家,他们中有汉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蒙古族以及锡伯族等少数民族,但这些不同民族的作家,有相当一部分坚持用母语(如维吾尔语)创作,而有些则直接用汉语创作。目前的问题是,因为翻译等原因,少数民族作家的作品尚未进入到内地广大受众的视野,这也客观上造成了其传播受阻。而这批作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对新疆的现代化发展进行过人文反思。值得欣慰的是,目前新疆民族文学原创和民汉互译作品工程已经启动并且进展到第四批。如哈萨克族作家肉孜·古力巴依的长篇历史小说《库尔察克》、柯尔克孜族作家阿曼吐尔·阿不都拉苏尔的小说集《玛纳斯其的孙子》等一批优秀的作品都已被翻译成汉语,也已逐步进入内地读者的视野。
总之,在发展大背景下,我们应该扬长避短,一方面应该做到“引进来”积极开门接纳世界优秀的文化;另外一方面还应该树立民族自信心,积极发掘本民族的民俗文化传统,在互通交往的基础上应积极大胆地“走出去”。愈是民族传统文化的,便愈是世界的。文化传播学的开放多元性特征[13]50-60要求我们应积极的把引进来与走出去相结合。而跨文化、跨国界以及跨地区的文化交流,必将在21世纪的发展中扮演着愈来愈重要的角色,文化间的交流互通也将成为沟通世界各个地区的桥梁和纽带。
4结语
新疆民俗文化是以维吾尔族为主体的新疆少数民族在历史发展中传承的独特印记和审美情趣。王蒙小说中的民俗文化书写是民俗文学与美学价值的双重汇流,其作品充分体现出王蒙对新疆民俗文化、民俗文学表达范式的积极探索。拉铁摩尔的“互为边疆理论”为我们在“一带一路”发展的新时期理解新疆、定位新疆开阔了视野;斯图亚特·霍尔的身份认同理论,更是为新疆多民族聚集地区作家的身份认同指明了方向。寻找边缘是为了更好地突破中心,对王蒙新疆叙事作品中民俗文化的审美观照和文学解读,不仅有利于“一体多元”文化视域下对边地多元文化的弘扬与文化身份认同,更有利于新时期汉文化和西域文化间的交流与互通。从这个角度来看,王蒙小说中的新疆民俗文化是值得我们关注和探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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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红娟)
The Double Confluence of Folk Culture and Aesthetic Value—A Study of Folk Culture Based on the "Landscape",the Award-winning Work of MaodunLiterature Prize
YUANWenzhuo
(SchoolofHumanities,KashgarUniversity,Kashgar,Xinjiang,844000,China)
Abstract:The writing of folk culture is an important component of Wangmeng's Xinjiang narrative works.Paying much attention to the aesthetics and the humanities of folk literature works helps excavate and promote the traditional folk culture ofXingjiang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One Belt and One Road".This paper intends to study Wang Meng's Xinjiang narrative work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folk literature,folk cultural traits and cultural modernity reflection,in order to broaden the thought train for Xinjiang traditional folk culture protection and cultural exchange.
Key words:folk culture;aesthetics;mutual frontiers;identity;cultural reflection
收稿日期:2015-05-18
作者简介:袁文卓,男,湖北荆州人,喀什大学人文学院2013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民俗学。
基金项目:喀什大学研究生创新课题(KSGRI2015016)。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5645(2016)01-009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