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继勇
(郑州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日语学习中汉字词汇误用与误读现象解析
葛继勇
(郑州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汉语和日语都使用汉字词汇,但两者在形、义、音三个方面有较大差异,存在同形异义、异音异义、异形同音等现象。同时又由于两国语言使用的习惯不同,汉字词汇在不同的语境中搭配,也会出现不同的意义。母语思维定式,尤其是汉语汉字使用习惯影响日语学习。简单地把汉语和日语进行互译的死板僵硬做法,忽视了语言的功能性和变异性,给语言交流带来理解上的困难和感情上的疏离,从而导致误解。
汉字词汇;误用和误读;日语学习;母语使用习惯干扰
汉语和日语都使用汉字词汇,故日语初学者基于汉语的母语思维,常常把汉字词汇作为基准点和参照系,去观察、推测、判断日语的意思,甚至直接“转嫁互译”过去,认为可以不费劲地实现相互理解沟通。事实上,汉语与日语的汉字词汇存在诸多差异。虽然汉日都使用汉字词汇,看似便于理解,但也会因此产生很多误解,有些误解甚至能引发反感,成为纷争的火种。此外,中日两国的汉字词汇也存在形近异音、书写易错的现象,日语初学者受母语习惯的影响,在读音及搭配上更是经常误读、误用。笔者自身也曾有很多误用和误读的经历,在多年的日语教学中时常也遇到学生出错的情况,对母语使用习惯干扰所带来的尴尬深有体会。
然而,就目前的研究成果来看,学界对中日同形词的形、义两方面异同之处研究较多①,而对读音尤其是音义对应关系异同的阐释匮乏,同时也很少从语言思维习惯的角度对形、义、音三个方面进行深入探讨②。而事实上,中日汉字词汇存在同形异义、异音异义、异形同音等现象。虽然中日汉字词汇在形、义、音三个方面存在对应关系,但在不同的语境和搭配中,形、义、音三个方面的对应关系也会发生变化。
找出中日汉字词汇之间的异同点并且把这些异同点体系化,准确地理解其在文中表达的意思,从而为日语初学者提供便利,这是对比语言学研究的出发点所在。笔者将结合日常教学中遇到的有关问题以及心得体会,从汉字词汇的同形异义、异音异义、异形同音等方面,对汉字词汇误用与误读现象进行分析。
一些汉字词汇传入日本后,词形虽然未变,但意义发生了较大改变,形同但义异。“同形异义”主要可分为三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有些日语汉字词汇虽原意与汉语相同,但在使用中完全异义。例如“迷惑”,汉日语中均可表示“困惑不解、疑惑茫然”等意义,但日语中日常使用的意思是“人のしたことで不快になったり困ったりすること(因所做之事引起的不快或带来了麻烦)”;“检讨”,汉日语中均可表示“总结分析、讨论”等意义,但日语中主要意思是“詳しく調べ考えること。よいかどうかを調べ考えること(详细调查思考;调查并思考是否合适)”。
还有一些日常生活用语也易出现异义。例如“相好”,日语中主要指“顔つき、表情(表情,神情)”,即“相”表示“面相”之意;而汉语中,“相”也可意为“相互”,“相好”主要指“相互亲密、关系要好”或者“恋爱(旧时多指不伦之恋)”的含意,意义较宽。“相好を崩して喜ぶ”应该译为“兴高采烈”[1]194,而不能译为“因相好(关系)崩裂而喜悦”。再如“打倒”,日语中指“相手を手ひどく打ち負かす(打败,战胜)”,在体育比赛中常用;但在汉语中是“击倒在地、攻击使垮台”之意,其意义收窄了很多,如“打倒反动派”[1]2。中日两国的足球比赛时,日本球迷的口号是“打倒中国”,实际上是“打败中国(足球队)”,不懂日语者则容易根据中文汉字面上的理解,对日本民众产生反感,从而激发反日情绪。
第二种情况:原意相同,但意义侧重点不同,日语词汇意义狭窄。例如“爱人”,虽然汉语和日语都有“所爱的人”之意,但日语中主要指“情婦·情夫をぼかした表現(情妇/情夫,相好的人)”;而汉语中则主要指“夫、妻(有正式婚姻关系)”。“我和爱人一起赴日留学”,日语应该译为“妻(夫)と一緒に日本に留学する”,而若译为“愛人と一緒に日本に留学する”则会引起误会。再如“工作”一词,在汉语中主要表达正面积极的职业、活动、劳动等意义;但日语中主要指“ある目的の達成のため,あらかじめ関係者に働きかけを行うこと(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事先实施的有计划的行为)”,大都是“裏面で工作する(不可公开的秘密工作)”,是一个给人不好印象的词汇[1]1。因此,汉语中的“工作”作为名词使用时,需要译为“仕事(しごと)”;作为动词时,需要译为“働く(はたらく)”。二者均不可直接翻译为“工作(こうさく)”。
此外,与身体的部位或一部分相关的词汇,中日两国语言中的意义侧重点也多不同,容易出现异义的现象。比如与“手”有关的词汇“二手”,日语中主要指“二つの方向に、または二つの集団(两个方向,或者两个集团)”[1]284;而汉语中则主要指“间接的”或者“旧的”,如“二手资料”“二手车”等。“手纸”,汉语中指“卫生纸(尤其是如厕使用的纸)”,而日语中则指代“考え·用件などを記して送る文書、書簡(记录想法及重要事情的文书、书信)”,意义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第三种情况:一些词语传入日本后,添加了日本本土特色,被固定为某一种意义。例如“女将”,汉语中主要为“女性将军、有能力的女性等”意义,但日语中“女将”主要意思是“料亭、旅館の女主人(料理店或旅馆的女主人)”,是特定场合下的特殊用语;“纪要”,在汉语中主要为“重要内容的记录”之意,但日语中的主要意思是“大学·研究所などが研究論文を収載して刊行する定期出版物(大学或研究机构编辑发行的学报、期刊)”;“高等学校”,日语中意为高中,而汉语中则为大学、学院及高职高专的通称。
相反,有些自日语传入汉语的词汇,脱离了原本的日语意义,也出现了词义窄化现象。例如,“取缔”原本是用于标记“とりしまる(り)”这个日语词的汉字标记,其中的“取り(とり)”本是一个起加强语气作用的词素,主要是“管理、监督”之义,故有“取缔役(とりしまりやく)”(董事)的说法[2]120;但“取缔”传入我国后,一般看重“取”字的字义,故其词义有所偏斜,被限定为“取消、禁止(违法事物)”之义,较之日语词汇含义收窄了很多。
综上可知,第一种情况主要是中日两国语言中汉字词汇原意虽然相同,但在使用中意义不同,甚至完全异义,最容易出现误用现象。第二种情况主要是中日两国语言中汉字词汇意义相差很大,侧重点不同,故需要根据日常习惯来分析辨别。第三种情况则属于特殊情况,这些词汇被烙上日本本土特色,需要结合日本语言文化来理解记忆。可见,有些中日汉字词汇虽同形,但在使用中的所指意义不同。因此,日语学习者切勿“望形生义”。
多音字构成的汉字词汇,也容易引起混淆,进而出现误读、误用的现象。很多情况下需要将其放入具体的语境中,根据不同的读音来区别其意义。我们可以把音义变化现象分为三个方面进行梳理:
第一,异音异义,中日词汇各有千秋。例如“下手”,日语读音为“しもて”时,表示位置方位“下座”之意;而读音为“へた”时,常常表示“技術などが拙いこと(笨拙,不擅长)”。汉语中,“下手”意义虽没有“笨拙、不擅长”之意,但有“着手、开始”的动词含义,为日语所不具备。
第二,异音异义,日语词汇多义。比如一个比较熟悉的词汇“心中”,日语读音为“しんちゅう”时,与汉语词汇意义相近,表示“心里面”之意;而读音为“しんじゅう”时,指代“相愛の男女が合意の上で一緒に自殺すること(殉情,情死)”[1]172。而汉语未包含此意义。再如“大家”,日语读音为“たいか、たいけ”时,与汉字字面意义相近;而读音为“おおや”时,表示“貸家の持ち主(房东)、母屋(主房)”等意义。“取得”,日语读音为“しゅとく”时,与汉字字面意义相近;而读音为“とりえ”时,则是作为形容词,表示“とりたててすぐれた点(长处)”等意义。“人气”的读音为“じんき、にんき”时,指人的意气、气质、感情,以及人的心气、情绪等;而读音为“ひとけ”时,表示“人の気配(人的气息)、人間らしいこと(人情味儿)”等意义。
第三,特定读音,特殊意义。这类主要是日语汉字词汇。比如“平生”,日语读音为“へいぜい”时,与汉字字面意义相近;而读音为“ひらお”时,特定表示山口县熊毛郡平生町这一地名。“武生”,在汉语中的意思为“扮演有武术男子的戏曲生角”;但在日语中,发音为“たけふ”,特指福井县武生市这一地名。另如“入内”,在汉语中的意思为“进入房间”。但在日语中,若发音为“にゅうない”,意为从外官阶位(授予地方或外来者的官位),转任内官(授予皇族或中央政府官员的官位);若发音为“じゅだい”,则意为皇后嫔妃正式入宫侍奉天皇。两者均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特殊含义。
以上可见,日语汉字词汇虽然与现代汉语的意义相近,但是在不同的语境中,日语发音不同,所具有的意义也不同。
上述的同词异音异义现象,大都是源于日语发音有“吴音”“汉音”及“唐音”等多种发音,且这些发音又是在不同时代传入日本③,因而也具有不同的意义。日语学习者需要注意一些多音的汉字词汇,明确此类异音异义词语中音与义的对应关系,并逐一牢记。
形音发生变化而意义未变的情况,可谓“异形同音同义”。中国汉字字形的变化,如简体字化,在隋唐时代就已经出现。受中国简体字的影响,日本汉字也很早就开始简化。日本最早的百科全书《节用集》(1444—1474年成书)中就出现了许多简体字[3]123。因此,在输入日语汉字词汇时,不能把简体字一概繁体化了事。随着时代的变化,中日汉字的字形发生了演变,书写出现了诸多不同。
成春有指出,中日汉字简化方法大体近似,如采用连笔、省略笔画、简省偏旁、符号代用以及简存轮廓等[3]101。许多异形同义的词汇也是如此,特别是同音代替的现象很常见,笔者根据词形变化试分为以下四类(括号内为日语汉字):
1)简省偏旁:畸形(奇形)、稀少(希少)、车辆(車両)、叛徒(反徒)、活泼(活発)、渔捞(漁労)、讽刺(風刺)等。
2)更换偏旁:摸索(模索)、诀别(決别)、棉花(綿花)、熔岩(溶岩)、加减(加減)等。
3)更换字形:疏通(疎通)、妄动(盲動)、渗透(浸透)等。
4)字形相异:掠夺(略奪)、联络(連絡)、尖锐(先鋭)、杜绝(途絶)等。
其中,上述词汇如“加减(加減)”,不仅仅两者的偏旁不同,意义也有所变化。虽然中日文都表示“增加和减少,增删”等意义,但日语中“加減”日常使用的意思是“物事の状態·程度、人のぐあい(事物的状态程度,人的状况)”,而且可指“ちょうどよい程度(恰当、适度)”,如“冗談でもいい加減にしなさい”要翻译为“玩笑也不要开得过分”[4]73-75。
除上述几种现象之外,还有异形混淆误用同音的情况。“膏肓”的“肓”,原本应该为“こう”,但因与“盲(もう)”混淆,被读成“こうもう”。同样的现象,还有很多。比如“消耗”的“耗”原本应该为“こう”,但因与“毛(もう)”的汉字发音混淆,被读成“しょうもう”。“搅(撹)拌”的“搅”,是由于混同了“觉”,而读为“かく”,故日语发音就成了“かくはん”。“洗涤(滌)”的“涤”,由于混同“条”的汉字,被读成“じょう”。“洗涤(滌)”的日语发音就成了“せんじょう”。“撒水”的“撒”因混同了“散”,被读成“さん”。“撒水”的日语发音就成了“さんすい”[3]123。
上述例子虽然字形相异,但最终被约定俗成为通用的读音。这种把某些字误读成惯用读音的现象,主要有两种解释:其一是偏旁部首类推出来的,所谓“秀才识字读半边”;其二是字体形近所造成的。
母语使用习惯干扰的情况也比比皆是。例如,一部电影《夏洛特烦恼》,没看过此电影的笔者在介绍给日本朋友时,将其翻译为“シャーロットの悩み(夏洛特的烦恼)”,闹出了大笑话。其实应翻译为“シャールオはとても悩ましい(夏洛特别烦恼)”。可见,汉字词汇包含的意思有多重,翻译也多样,但最恰当的意义仅有一种。日语学习者在使用日语汉字词汇时,也应该注意避免语言习惯干扰,减少误用和误读的现象。
同处“东亚汉字文化圈”,汉字知识积淀使中国人学习日语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但这同时也是把“双刃剑”。汉字传入日本之后,受日本本土化影响,意义、词形和读音等方面发生了不少变化,在用法、意思和语感上与汉语不尽相同。若不加以区别,则会谬之千里。日语学习者要尽量避免误用、误读等现象,除了一些形同异义的汉字词汇外,对于一些多音多义以及异形同音同义的汉字词汇更要留意区分。此外,还要排除母语干扰,避免简单地把中日文进行互译的死板僵硬做法,充分认识语言的功能性和变异性。这将给语言交流带来理解上的顺畅和感情上的沟通,消除误解,增进友谊。
最近,日本学者佐藤芳之指出:“目前的日汉同形异义词研究能做到的,还只有描述意义变化的过程,而无法从分析归纳得到的结果中推导出能够说明意义变化的理论。”[5]3笔者也深有同感。不过,由于中日两国文化交流源远流长,故两国汉字词汇的对比研究既不能拘囿于西方比较语言学理论,又要突破母语思维定式和汉字使用习惯。避免误读、误用,准确地理解其在具体语境中表达的意思。另外,也需要分类考察词义、读音变化的具体事例,还原乃至再现中日汉字词汇变迁的历史背景,究明蕴含于其中的文化因素。
注释:
①最近有关中日同形词,一方面,姜丹的《中日同形异义词之误用分析》(发表于《长春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3期)、宋义淑的《中日同形异义词的误用分析及教学对策》(发表于《大连民族学院学报》2014年第2期)等立足于日语教学,对中日同形词的形、义两方面异同之处进行了分析。另一方面,佐藤芳之《日汉同形异义词研究》(北京大学博士论文,2010年)、于冬梅《中日同形异义汉字词研究》(吉林大学博士论文,2012年)等则从汉语词汇研究的角度,对同形词在中日两国语言发展史中的演变进行了探讨。
②近年来学界虽出版多部中日同形异义辞典,发表多篇相关学术论文,但人云亦云,莫衷一是。佐藤芳之在《日汉同形异义词研究》中指出:“像日语和汉语这样难以确立语音对应规则的语言之间有什么语源关系,套用过去的欧洲比较语言学的方法是有限的。”[5]3
③“吴音”一般指吴地的方言,也称江南话、江东话、吴越语,在两晋南北朝时代传入日本。“汉音”则为北方(长安、洛阳一带)的官方语言,主要在隋唐时代传入日本。而“唐音”则主要指东南沿海地区(宁波、泉州一带)的方言,主要在宋元之后传入日本。具体请参见:木宫泰彦编著的《日中文化交流史》,胡锡年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
[1]王永全,小玉新次郎,许昌福.日汉同形异义语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2]翟东娜,潘均.日语概说[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3]成春有.日语汉字音读研究[M].合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出版社,2002.
[4]李婧心.关于日语的“いい加減”[C]//彭飞,等.88人畅谈学地道的日语.大连:大连理工大学出版社,2011:73-75.
[5]佐藤芳之.日汉同形异义词研究[D].北京:北京大学,2010.
AnAnalysisoftheMisuseofChineseWordsinJapaneseLearning
GEJiyong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ZhengzhouUniversity,Zhengzhou450001,China)
Chinese words are used in both Chinese and Japanese,but there exist a lot of differences between these two languages in forms,meanings and sound,such as homographs,heteronyms and homophones. And due to their different usage habits,the same Chinese words may have different meanings in different contexts too. Chinese mindset,especially its usage habits,influences the learning effect of Japanese. The rigid practices of Chinese-Japanese or Japanese-Chinese word translation without considering the functionality and variability of language cause misunderstandings and alienation in communication.
Chinese words;misuse and misreading;Japanese learning;interference of native language usage habits
H36
A
2095-2074(2016)04-0060-04
2016-03-06
葛继勇(1975-),男,河南汝南人,郑州大学外语学院副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