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抗拒、批判
——《玲珑》杂志中男性形象的重构与呈现

2016-02-14 20:25郭晓勇孙娟
中华女子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女性意识

郭晓勇 孙娟

怀疑、抗拒、批判
——《玲珑》杂志中男性形象的重构与呈现

郭晓勇孙娟

20世纪30年代,《玲珑》杂志为女性提供了一个言说平台,不但致力于新女性形象的塑造,也对传统男权秩序进行抨击。在女性的笔下,男子崇高、伟岸的形象开始被消解,自私、卑鄙的一面被揭露无遗。《玲珑》对传统两性关系的反思,对男权社会提出的质疑与批判,展示出女性重构新的社会性别关系的努力。在这个过程中,女性的个人立场不断得到强化,昭示了女性主体意识建构的希望之路。关键词:《玲珑》;女性意识;男性形象

作为20世纪30年代流行于上海的一份女性时尚杂志,《玲珑》杂志以“增进妇女优美生活,提高社会高尚娱乐”[1]为办刊宗旨。该杂志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站在女性的立场来观察、思考问题。《玲珑》的编辑群体并不稳定,但“妇女”栏目一直由陈珍玲女士负责。在作者方面,《玲珑》的投稿者大多都是女性,既有社交名媛,也有名门闺秀,不但有女教师,也有女学生。这使《玲珑》真正成为为女性而办的杂志,“使一般想说而没有机会的妇女,得到一个发表意见的地方”。[2]通过话语空间的占有,《玲珑》不但致力于新女性形象的塑造,也对传统的男权秩序进行了声讨。本文即以此为切入点,通过考察《玲珑》杂志对男权秩序的种种批判与抗拒,展示女性重构新的社会性别关系的努力。

一、男子劣行种种

20世纪30年代,是女性主体意识逐渐觉醒的时期,觉醒了的女性深刻认识到,“一切政治经济都操纵在男子的手里,女子完全处于被支配的地位”[3],女子只是男性的附属品,这就决定了她们对男权社会的批判态度。《玲珑》杂志中,男子大都是被怀疑和批判的对象,像“人面兽性的男子”、“容易变心的男子”、“最毒男人心”之类的文章经常出现。男子的种种丑恶行径,被揭露无遗。

1.始乱终弃,玩弄女性

30年代的知识女性,一方面对传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提出批判,另一方面积极倡导自由恋爱,自主婚姻。然而,很多女性对于何为自由恋爱并不真正理解,往往上当受骗,酿成悲剧。《玲珑》杂志中,关于男子始乱终弃、玩弄女性的事例比比皆是:“上海女子严秀兰,年将及笄,因受一绳店小开赵某所诱惑,乃私定婚姻,海誓山盟。始以未婚夫妇名义,迭次借旅馆辟幽室。……严秀兰因被遗弃不顾,并闻赵某已另婚。”[4]

智识不高的绳店小开能做出始乱终弃之事,而作为社会“精英阶层”的律师,也同样不堪,甚至更为恶劣:“律师席裕全,因受遗命而监护从妹席淑兰。不料当淑兰16岁时,席裕全乘其情窦初开,意志薄弱,遂引诱成奸,嗣而怀孕,育一男。今则裕全态度骤变,弃淑兰若敝屣。淑兰悔已不及,乃与席诉讼焉。”[5]

男性对女子的伤害不仅是在情感上,对女子身体上的伤害更令人愤恨:“平湖交际花王琰华,与一陈姓少年互相恋慕,后私订婚约,经过陈数次跪地哀求,遂至失身。”数日之后,王竟“下体花柳病发作,非但失其贞操,且遗千古长恨”。陈姓少年非但没有承担责任,反而又与何姓女子订婚。王则身败名裂,“见逐于家,投入杭妇女救济会焉”。[6]

2.谎言未娶,欺骗女性

五四以来,随着恋爱自由观念的传播,许多青年开始追求新的性道德,使得民国时期的非婚同居现象一度盛行,但男子隐瞒已婚事实,欺骗女性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妇女协会宣传员许秀英,……前年由友人介绍,识电料巨贾俞金容之子发根。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从此亲昵异常。不久遂实行同居,俨若夫妇。……讵俞母忽患病逝世,许秀英按照旧例,挈子奔丧,以尽妇道。但为俞父所阻。并悉俞发根早娶妻室,谎谓未娶并置许女于不顾。”[7]

同类事件,也发生在上海“算命大王”吴鉴光的儿子吴忠良身上。吴忠良本来早有妻室,但贪恋女性沈意娥的美貌,谎言未娶,“向女求婚并诱女往旅馆奸宿,竟致有孕旋又流产”。而吴忠良“顿悔谎言视女如同陌路,拒绝不见女”。[8]在另一个案件中,女学生史杏美旅途中结识同乡银楼经理傅永培,两心相悦,“继而实行同居之爱,不料甫经一载,即遭离弃,探听之下始悉该同乡原有妻室,其勾引目的已达,遂变初情”。[9]

此外,也有隐瞒已婚事实,另行结婚者。富商郭鲁满,年逾不惑,因发妻年老色衰,遂有另结新欢之意。当他得知女画家徐氏姐妹,色艺双绝,姊曰稚青,尚未字人,“遂央人作伐,伪言未娶,竟与稚青结婚成礼”。此事为其发妻得知,以重婚罪控告于法院,“稚青得讯,方知受骗,亦愤而避回母家”。对此,《玲珑》评论道:“这种案件,在上海这样地方,真是天天有得发生,司空见惯,毫不为奇。”[10]可见这类事情发生之普遍,也显示女性处境之艰。

3.轻佻浮漫,勾引女性

30年代,男女社交成为潮流,男子通过社交来追求女性变得很普遍。但也出现了一些所谓摩登少年、西装男子主动搭讪、尾随、骚扰女性的情况,使得女性非常反感。这些男子“见了女子,便好像一只苍蝇见了蜜糖,拼命的向你追求,不顾廉耻的向你献媚,丑态百出”。[11]在女性看来,男子向女子主动表示亲近,简直就是登徒子的行为,是一种“丑态”。

女性反感男子的主动追求,一个重要原因便是男性表现得十分唐突与轻浮。一位名叫秋霞的女学生讲述了陌生男子主动与她搭讪、纠缠的经历。她对此评论道:“无耻的男子!敬请你们不要异想天开的去诱惑吾们纯洁而高贵的(娼妓除外)女子。”[12]可见,在当时的女性看来,“规矩的”、“纯洁而高贵”的女子是不会、更不应该回应男性的主动示好的,否则就等同于娼妓了。

更有甚者,一些男子在公共场合公开侵犯女性。一个名叫惠的女士提到,路遇一个妙龄女子,“淡妆雅洁,一望而知为女学生”,忽然对面来了两个衣冠整齐的男子,“在相互经过的途中,竟伸手把她微凸的乳房,如圣手偷桃似的捏一把”。[13]在另一篇文章中,则是一名男子趁女子准备下电车之机,“忽然挤到她前面,故意地把手在她胸部触摩了一下”。这种行为,在作者看来,“完全暴露了男性底堕落”。[14]在《玲珑》中,关于男子劣行的案例还很多,这些问题,使女性认识到男子是险恶的、靠不住的,他们“十个里几乎十个都是拿女子做玩物”。[15]

二、男权意识的批判与解构

《玲珑》杂志中登载的种种男子劣行,多是女性手笔,抑或是女性自身经历的述说,“世界上坏男子极多,他们一得机会就会来诱惑蹂躏女性”。[16]这种对男性的批判,不仅仅是女性在情感上的发泄,更是她们对男权社会强烈的反抗。

1.揭穿男子假面

《玲珑》杂志中登载的男子劣行,使女性认为:“天下的老鸦一般黑,天下的男子一般坏,……女子遭受男子蹂躏,妻子遭受丈夫欺骗,种种可惊可愕的事件,触目皆是。”[17]她们指出,男子的劣根性在于东猎西张,喜新厌旧,为了满足其私欲,“在追逐的时候,把天赋与人为的男子的丑态,完全显露出来了,连少数高尚男子的坛,也被他们坍尽了”。[18]对于男子这种丑态,《玲珑》不断呼吁要揭穿男子假面。

在女性看来,男子是天生的戏剧家,他们总是善于表演,真面目不容易看到。为了追求女性,男子“常常把他一付的假面具去引诱女子,表示他那假情,使她永久的去信任和挚爱他”,而一旦目的达到,就变为另一幅面孔,“热度要渐渐的降到冰点”。[19]男子的这种行为,《玲珑》称之为“男子恋爱的三部曲”:“男子们的输爱,起初假意奉承,嘘寒问暖,体贴入微,从握手到接吻,从接吻到发生肉体关系。所谓性的安慰,已经成功了,性的烦闷,已经打破了。于是男子又换了一副面孔,去欺骗别人了。”[20]

《玲珑》还把男子所谓的爱做了分类:(1)爱女子美貌的男子,这类男子“大概要算世界上最靠不住的情人”;(2)玩弄女性的男子,这类男子“爱的动机,全在自私与性的冲动,毫无诚意”;(3)希图女子财产的男子,“只要有钱,面貌才品,一概都是不计的”;(4)崇拜女子舞术的男子,因崇拜女子善于跳舞而缔交,也会因遇见舞术更好的女子而“追求那个女子去了”;(5)广结交的男子,“他们的情话是老早背熟了的,并不是由心所发,差不多对于每一女子都可背诵这么一大套”。在作者看来,这些男子都是靠不住的,但是“有些初出茅庐的女子却往往容易失足,至造成终生不可磨灭的创痕”。[21]

2.男性色欲心理分析

在对男子行为进行揭穿的同时,《玲珑》还对男子的色欲心理展开分析。有文章认为,男子的爱情,“不过生殖器追逐生殖器而已”,“如果我们把爱分做灵和肉两端,那么一般男子的爱,可说是肉体的爱”。男子的爱属于肉体的爱,那么旧式婚姻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关系,“只要能够有一位如花似玉的老婆便好了”。这是一般男子的真正心理,“他们之不满旧式婚姻,其实是为了老婆不漂亮,‘反对买卖式婚姻’不过是口号而已。”[22]

这种肉体的爱,反映的是男子一种色欲心理。《玲珑》不无讽刺地指出,男子理想中的女子大体有四点:(1)生子机械;(2)泄欲对象;(3)管家的贤能主妇;(4)不会花钱。在男子心中,“这些望希固奢,但往往达到了第二点后,便不顾其余的去结婚了,所以男子究竟只知道满足性欲”。[23]因此,“所谓纯洁的爱情,在今日社会之中,诚如凤毛麟角”,“所谓摩登男子,终日高谈自由恋爱,名为助女权解放,其实满足其色欲而已”。[24]在色欲心理的驱使下,一个美貌的女子,“不怕你躲到深山里,也有臭男子踪迹着你的”。[25]

在男性社会中,“女性是艺术之源,也是社会的玩弄品”。[26]色欲心理的驱使,使男子视女子为附属品。他们与女子结婚,或因女子美色,或为图利,或为趋炎附势,或为生儿育女,不外自私之表现而已。在男子眼中,女子都是货品,都是机械。作为货品,就可以用金钱来衡量,“无论怎样了不得的女子,只要金钱的力量充足,总能够办到”;作为机械,也可以解决种种问题,“泄欲有了对象,生儿育女有了活的机械,此外由管家主妇到老妈子的工作都有人担任了”。[27]

视女子为附属品,也揭示了男性的自私心理,“食色性也,无论怎样的男子,都不能逃出此种例外”。[28]为了满足自己的占有欲,男性往往见异思迁,难以从一而终。在女性看来,“男子的心,比泥更不如,他们对于女子,多是吃一,看二,眼观三的态度”。即使娶了老婆的男子,“还是色迷迷的追求女性,真是吃着肥的,想着瘦的,吃着湿的,想着干的”。[29]

3.男性权力的消解

社会组织的多元性不仅体现在经济分层带来的利益群体多元化,更大程度上来源于社会生活的丰富多彩和人们需求的不同。有人倾向从经济分层的角度讨论社会组织的多元性,笔者更倾向于从人自身的需求不同探寻社会组织的多元性。

《玲珑》杂志刊文中,男子大都是被批判与怀疑的对象,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对男性的鄙夷与绝望,具有强烈的男权批判色彩。除了对男性的种种斥责之外,女性也对传统两性关系进行反思,对社会文化建构下的男女性别特质提出质疑,这无疑是对男性权力的一种消解。

在《玲珑》看来,五四运动以来,妇女在名义上“号称解放了,实际上呢,不管你是怎样兢兢自守,暗礁和陷阱还是到处潜伏着的”。[30]这并不是女性先天低能,而是“男性势力的社会给予女子的淘汰”。[31]男性能居于主导,是因为他们一方面通过宣传来提高男子身价,“压下女子的本能和人格,不绝地著作,使人们不知不觉中,中了很深的毒素”;另一方面,又用各种规条来限制女子,“日久年深,差不多言论著作的全权,完全搭在男子手中,才造成几百年女权黑暗的中国”。[32]这些分析,已经认识到女性社会地位的形成,是社会文化规训和塑造的结果。女子受人讥讽与侮辱,也与此有关。以男性的好色心理为例,一旦不能满足自己的欲望,就会“改变口吻,发出反响的攻击,就像求佛不灵,要去拆庙一样。妖邪淫荡,就成了骂女子的口头禅”。[28]这种对女性的诋毁,久而久之,就是一种社会文化建构,构成了某种所谓的女性“特质”。

对于这种女性“特质”,《玲珑》有不少文章进行了驳斥。《玲珑》认为是男子有时候自己做错了事,总喜欢把罪名轻轻推到别人身上,明明是男子引诱女子,却变成英雄难过美人关,“不特把女子当做害人的祸水,并且他自己倒做了英雄”。[33]对于女性是否气量小,《玲珑》认为男性实际上气量更狭小,甚至比女子要妒忌十倍,但“平日只听见人责不守妇道的女子,对于男子呢,无论不道德到怎样程度,最多也不过说他一声爱好风流,从来没有人责他不守夫道的”。[34]

此外,《玲珑》还提出要打倒一些侮辱女性的称谓,认为这是女性在生活中受侮辱的标志。这些称谓中,“小鸟儿”是“一种可爱的玩物”;“猫”则是“惯以其柔媚毒辣见称的”;“金鱼”作为人类的一种玩物,“在玻璃缸中耀彩争光,做人类的娱乐品”;“花瓶”作为一种案头装饰品,“有美色,并无实用”。[35]通过对这些女性称谓的诘责,揭示出女权意识的张扬以及对男权社会的排斥。就如《玲珑》所呼吁的:“姐妹们,醒来吧,女子亦人类,何以要被征服,我们……要求女权的伸张,家庭的解放和地位的平等,是要反抗男子所占有的利益,是要和男子寻同一个真自由。”[36]

三、两性关系的调适与重构

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女性一直处于男权话语的笼罩之下,深受社会性别文化机制的宰制。如波伏瓦所言:“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37]9女性作为一种社会性别,是社会文化建构的产物,社会文化形塑了女性的群体特征和行为方式。《玲珑》杂志中,女性试图在对传统两性关系进行批判的同时,倡导建立新的性别关系。

1.抵制男性诱惑

在《玲珑》杂志中,用情不专、始乱终弃、虚伪狡诈,几乎就是男性的代名词。这些男性,“为满足他们的欲望起见,极力地去追逐女郎”。[38]在日常交往中,男性往往会对素不相识的女子大献殷勤,以迎合女性心理,意志薄弱的女子,很容易一见倾心而堕入彀中。因此,女性在与男性的交往中,要学会抵制诱惑。《玲珑》曾连载长文《怎样克服男子的诱惑》,对女性进行谆谆告诫。在作者看来,不尊重女性幸福的男子的爱,都是一种诱惑,“凌辱女性底幸福的男子,就是如何辨明,也是虚伪的爱”。[39]面对男性的诱惑,一个女子如果不能排斥的话,则“一生须被不幸的网束缚”。所以,拒绝诱惑,就是为了得到幸福,“如果你发现他的行为是属于诱惑,那么无论何时,断然的排斥那诱惑吧”。[40]

《玲珑》杂志在思考两性关系时,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怎样使男朋友们,尊敬自己而不轻蔑玩弄自己”。陈珍玲认为:“自己必须庄重,在男朋友面前,应当保持女性尊严”,“对于他们则应温和,与之正当交际,勿涉非礼之行”。[41]女性在与男性的交往中,只有保持女性尊严,与男子正当交际,方能赢得男子的尊敬。然而,仅仅做到这一点,实际上并不够,因为有些男子“一见了女子,便好像一只苍蝇见了蜜糖,拼命的向你追求,不顾廉耻的向你献媚”。[11]在《玲珑》中,有很多指导女性如何对付男性追逐的文章,如“怎样对付追求你的臭男子”,“怎样对付讨厌的男子”,“对付男子手段种种”等等。

2.女权意识的伸张

《玲珑》杂志中,女性对传统两性关系的反思与质疑,实际上是对传统性别机制的挑战。她们在传统社会性别体系中开辟了属于自己的言说空间。在审视、批判男权社会的过程中,认识、寻找自我,逐渐地建立起女性的主体意识。正如她们所宣称的:“此后的女子和男子一律平等,使男女同受平等的教育,扩张女子的职业范围,其他关于政治、法律、道德、习惯上一律平等。”[36]

20世纪30年代,“新女性”、“摩登女性”是对女性的一种时髦称谓。但在《玲珑》杂志看来,真正的摩登女子不单是外形美,更要有内在的修养。在《怎样才是摩登女性》一文中,作者指出:“有些人以为所谓摩登者,便是会穿时髦的衣服,出入跳舞场和戏院,多结交几位男朋友。这简直是一种愚蠢可笑的误解。”作者认为,摩登女性应具备:(1)摩登的思想,“服饰不过是一个人的外表,思想才是真正的灵魂”;(2)摩登的道德,“认识自己对于社会国家的责任”;(3)摩登的知识,“对于现代的科学医学和社会学的知识,都至少要有一点”。[43]此外,在李明霞的《做一位现代女子》文中,也对摩登女性的标准做了概括:第一,须有强健的体格和聪明的脑筋;第二,必须有远大的眼光;第三,必须是一位好学深思的人;第四,应有自立的能力,在经济上尤其不能依赖他人;第五,应该摒除嫉妒心理。[44]这些摩登女性的标准,可以说建构了现代女性内外兼修的一种理想形象,这既是新女性的行为规范,又是现代女权意识的萌芽。

不仅如此,纵观《玲珑》杂志,我们还可以感受到一种强化女性至上,甚至可以主宰男性的理念。《玲珑》杂志先后登载了一些好莱坞明星的照片及新闻,这不仅是一种明星生活时尚的传播,更渗透出一种女权意识。好莱坞明星凌驾于男性之上的成功形象,给中国女性提供了很好的想象空间,也给了她们鼓励与力量。作为对这种美好景象的回应,《玲珑》中不断有文章呼吁女性要独立,不做男子的奴隶。作为女性,就“要打破过去的男性万能论,努力做一个独立的女性”。[45]

四、结语

张爱玲曾谈道:“一九三零年间女学生们人手一册的《玲珑》杂志就是一面传授影星美容秘诀,一面教导‘美’了‘容’的女子怎样严密防范男子的进攻。”[46]64《玲珑》杂志中的电影明星形象,以及妇女时装和美容术,对于引领女性时尚起了重要作用。但更重要的是,《玲珑》为女性提供了一个言说平台。在女性的笔下,传统男子崇高、伟岸的形象开始被消解,其自私懦弱、卑鄙无耻的一面被揭露无遗,体现出女性对男性权力的深刻洞察力。在这个过程中,女性的个人立场不断得到强化,也昭示了女性主体意识建构的希望之路。

按照后现代女权主义者的观点,女性的主体性构建,应该从经验主体、思维主体与言说主体三个层面展开。《玲珑》的很多作者往往兼有读者与作者的双重身份,很多文章都是女性结合自己的生命体验、生活经历、心灵感受而作,所谈话题也是女性日常生活中经常遇到的问题。通过对这些日常生活问题的探讨,女性对自身、作为他者的男性以及社会,都有了更多的体认,对男权社会也提出了更多的质疑。这种自我表达、自我书写,最终通过《玲珑》这个媒介参与了公共话语的生产,进而作为一种社会权力,对男权秩序形成挑战,推动了社会性别制度的调适与变革。

不过,虽然《玲珑》杂志的言论表现出女性自主意识的觉醒,且不乏各种激愤之词,但并没有完全超越社会建构的性别文化机制。千百年来形成的文化传统,使女性在潜意识里对男性还有一种本能的依附。女性自认为弱者,她们期待有一个“理想男性”作为依靠,并将自身的幸福依附在他身上。对这个时期的女性来说,家庭仍然是其最终的归依,女性所获得的,是一种相对的独立。通过《玲珑》杂志,既可以看到女性主体性意识的不断增强,又可以感受到女性的迷茫与困惑,男权社会的地位仍然难以撼动。不过,有批判之声总比没有好,尽管存在种种的不足与局限,却留下了更多的遐想与希望。

[1]本杂志的目标[J].玲珑,1931,(1:1).

[2]写在二周年百期纪念特刊[J].玲珑,1933,(3:20).

[3]妇女的社会问题[J].玲珑,1935,(5:9).

[4]私定婚约靠不住[J].玲珑,1937,(7:6).

[5]杨瑶琴.知法犯法的律师[J].玲珑,1931,(1:24).

[6]勿理男友跪地哀求[J].玲珑,1936,(6:15).

[7]闻秀.妇协职员受骗[J].玲珑,1932,(2:57).

[8]吴鉴光之子始乱终弃[J].玲珑,1932,(2:61).

[9]女学生失身懊悔[J].玲珑,1932,(2:52).

[10]美瑛.富商骗婚女画家[J].玲珑,1932,(2:57).

[11]阿英.怎样对付追求你的臭男子[J].玲珑,1935,(5:16).

[12]秋霞.无耻之徒[J].玲珑,1931,(1:28).

[13]惠.侮辱女性的偷桃圣手[J].玲珑,1931,(1:23).

[14]翰芬.男子的一种无聊举动[J].玲珑,1933,(3:28).

[15]要求和我同居[J].玲珑,1935,(5:22).

[16]畏羞而想交际[J].玲珑,1936,(6:19).

[17]序《如何对待男子》[J].玲珑,1936,(6:26).

[18]贺爱云.警告浮滑少年[J].玲珑,1931,(1:27).

[19]男子的心理究竟是怎样?[J].玲珑,1931,(1:11).

[20]薛金婉.恋爱结婚与性的安慰[J].玲珑,1932,(1:42).

[21]男子爱的种类[J].玲珑,1936,(6:32).

[22]李瑛.男子对女性之心理[J].玲珑,1933,(3:45).

[23]芳.男性的面面观[J].玲珑,1934,(4:3).

[24]朱丽云.男子结婚心理之分析[J].玲珑,1932(1:48).

[25]邓淑文.揭穿男子恋爱的丑态[J].玲珑,1932,(1:47).

[26]艺术之源泉[J].玲珑,1936,(6:13).

[27]曼云.男子心目中的女子[J].玲珑,1933,(3:9).

[28]镜心.毁誉的由来[J].玲珑,1931,(1:26).

[29]成凤珍.男子的心[J].玲珑,1931,(1:20).

[30]静子.两性关系泛论[J].玲珑,1934,(4:37).

[31]生做男子好?抑生做女子好?[J].玲珑,1935,(5:27).

[32]戴瑞芝.男子巧妙狠毒的方法[J].玲珑,1931,(1:30).

[33]少霞.所谓“美人关”[J].玲珑,1932,(2:67).

[34]张丽菲.嫉妒的男子[J].玲珑,1932,(2:68).

[35]松雪.打倒男性侮辱女性的称谓[J].玲珑,1935,(5:8).

[36]郑筠洁.和男子算账[J].玲珑,1931,(1:45).

[37](法)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M].郑克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38]Solon.青春女郎的危机和避免法[J].玲珑,1931,(1:41).

[39]陈露微.怎样克服男子的诱惑(三)[J].玲珑,1933,(3:9).

[40]陈露微.怎样克服男子的诱惑(四)[J].玲珑,1933,(3:10).

[41]怎样使男朋友们尊敬自己而不轻蔑自己[J].玲珑,1937,(7:13).

[42]非馨.怎样对付讨厌的男子[J].玲珑,1932,(2:56).

[43]佩方.怎样才是摩登女性[J].玲珑,1932,(2:62).

[44]李明霞.做一位现代女子[J].玲珑,1935,(5:29).

[45]琼.我国妇女今后应有之觉悟[J].玲珑,1934,(4:4).

[46]张爱玲.谈女人[A].流言[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张艳玲

Suspicion,Resistance and Criticism:The Reconstitution and Appearance of Male Images in Ling Long Magazine

GUOXiaoyong,SUNJuan

In the 1930s,Ling Long Magazine provided a forum for women to express their views.With women wielding words,previously revered portrayals of men were replaced by images revealing oppression,selfishness,and greed.Ling Long’s reflection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en and womennot only revealed doubts and criticism of the patriarch,but also displayed a willingness to work for reconstructing a new status for women in gender society normss.

Ling Long;female awareness;male image

10.13277/j.cnki.jcwu.2016.01.014

2015-11-05

D442.9

A

1007-3698(2016)01-0101-06

郭晓勇,男,河北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文化史、性别史;孙娟,女,河北大学历史学院2014级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妇女史。07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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