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甫帖》辨伪
——兼论苏轼与湖州的书法渊源(下篇)*

2016-02-13 06:21刘宏伟杨国柱
湖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墨迹湖州苏轼

刘宏伟,林 鹰,杨国柱

(湖州市含弘阁中国古代书画研究所,浙江 湖州 313000)

《功甫帖》辨伪
——兼论苏轼与湖州的书法渊源(下篇)*

刘宏伟,林 鹰,杨国柱

(湖州市含弘阁中国古代书画研究所,浙江 湖州 313000)

通过对2013年某海外拍卖行拍出的苏轼《功甫帖》,以及苏轼的现存书法和苏轼在湖州留下的书法遗迹进行辨析,认为该《功甫帖》是用苏轼晚年书法摹写苏轼中期书法。《功甫帖》的字体脱离苏轼特定时期的书风特点,笔墨不精,与苏轼真迹差距甚远。其结体呆板无灵动感,整帖格式不合规矩,墨迹为人为搽磨做旧,有摹、填结合加涂改的嫌疑。个别笔划非自然书写,而且其印章也系伪作。因此,《功甫帖》属于用苏轼晚年书风特征仿中年书法,非自然书写,是摹、填结合再加涂改的一仿品。

苏轼;《功甫帖》;辨伪

重要历史文化的传承,不比某一器物辨别真假那么简单,其承载着文化精髓,关乎民族文化精神的延续和光大。一旦搞错,当今及后世对文化真谛的理解和传承,就有可能发生偏差,后果不堪设想。中国历史文化名人苏轼的《功甫帖》的真伪问题,曾引起广泛关注,其5 000万拍卖价令人咋舌,但笔者认为,对《功甫帖》进行真伪求解则意义更大。

一、郭功甫与苏轼《功甫帖》

根据《功甫帖》的文字内容,笔者查对了苏轼与功甫的交往资料,认为苏轼如果书写此帖,则是在元丰七年(1084年)七月。

功甫即郭祥正(1035-1113年),字功父(功甫、公甫),自号谢公山人、醉吟居士、净空居士、漳南浪士等。北宋太平州当涂县(今安徽马鞍山市)人,北宋诗人,梅尧臣赞誉其为“太白后身”。

郭功甫19岁中进士,曾任秘阁校理、星子主簿,但在官场沉浮几十年,历经波折。为官的第二年便因秉性刚正、少年气盛而得罪上司,弃官归家。嘉祐四年(1058年),23岁的郭功甫赴京师,得德化尉职,并于次年十月赴任。三年任期满后又回到当涂。熙宁五年(1072年),郭功甫37岁,再次复出担任武冈县令,但第二年即遭谤。此后,又担任桐城县令,并治狱历阳(今和县)。熙宁十年(1077年)归隐。元丰四年任汀州通判,次年摄漳州,又获罪。元丰七年(1084年)又回到当涂。

郭功甫与苏轼关系很好。元丰七年(1084年)七月初,苏轼第一次来当涂,郭功甫正闲居于姑熟城内老宅。在郭功甫的款待下,苏轼流连当涂十数日,游历姑熟山水,谈论古今书画,并在郭功甫居室的白壁上画竹石图一幅。郭当即作诗答谢,并将家中一双铜制古剑赠与苏轼。苏轼亦作诗回赠。根据《苏轼年谱》卷二十三记载:“祥正元丰四年复起为汀州通判,不久摄漳州。《长编》卷三百四十四本年三月壬子纪事:‘前汀州通判,奉议郎郭祥正勒停。’苏轼过当涂时,祥正正家居。《文集》卷七十《书吕行甫墨颠》叙吕希彦(行甫)短命死去,以下云:‘功甫亦与之善,出其所遗墨,作此数字。’乃此时事。”①孔凡礼《苏轼年谱》卷二十三,中华书局,1998年,第1版,第635页。郭功甫曾任秘阁校理职。元丰三年官制改革,殿中丞等四职为奉议郎取代。苏轼以“奉议”称呼,也在情理之中。

二、苏轼书法及艺术风格

苏轼写《功甫帖》的时间有待考定。我们选择元丰七年的苏轼墨迹作为鉴别参照物。缺乏鉴定参照或者参照物存疑的鉴定,其结果必然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苏轼一生有诸多墨迹存世,这是大幸,但用来比照正书夹行书的《功甫帖》则比较复杂:(1)公认的苏轼墨迹多为行草,有的是在书者情绪大波动的情况下书写的,如《黄州寒食诗帖》,其笔墨随情绪率意发挥,可遇不可求。还有些书写比较随意的尺牍,则很难有针对性地作为鉴定参照,只能作为鉴定辅助。况且,用作鉴定参照,又要考量其本身的真伪。(2)苏轼一生的书法风格在不同时期有较大变化,所以,采用同时期同书体的鉴定比较方法最为贴切。

遵循同时期同书体又无争议的参照物原则,我们选取了湖州市文保所收藏的宋代苏轼法书刻石《苏长公诗帖》,作为鉴别《功甫帖》的参照。《苏长公诗帖》刻石由4块组成,每块长90公分、宽30公分、厚16公分左右,共51行279字(参见图1、2、3、4、5)。该石碑为青石质地,保存完好,字迹清晰,刻字精细,能基本反映原作的风貌。

此碑记载了苏轼于元丰二年(1079年)任湖州太守时,在王子立、王子敬兄弟及子苏迈陪同下,绕城郊游湖州时写的四首诗。②《苏轼诗集》卷十九,中华书局。诗中描述荷花盛开之时,当在六月,这正是苏轼“乌台诗案”事发前的一个月。诗的最后两句:“莫作使君看,外似中已非”,一方面对飞英寺仓促迎接他的众僧表示谦意,而更深层的含义恐怕在苏轼已感觉到风雨欲来的危机。墨迹成于元丰二年,应该是在原墨迹受“乌台诗案”牵连被毁后,元祐二年重书,并刻石于湖州。此碑帖直接从宋代流传下来,是确定的苏轼真迹刻石无疑。书体以偏正书的行书为主,夹杂少量草书,比《功甫帖》的书写时间晚了三年,基本体现了苏轼50岁时的书法风貌。刻石虽非墨迹,但由于刻工精准,一样能看出苏书精要。湖州与苏轼渊源深厚,苏轼到湖州史书有明确记载的就有四次。当时,苏轼在湖州有许多朋友,有许多诗书往来,留下了许多遗迹。存留于世的《苏长公诗帖》即其中之一。其他还有德清县博物馆收藏的苏轼《德清半月泉诗碑》(参见图6)、原置于湖州墨妙亭内的《湖州墨妙亭诗碑》(参见图7)等。

苏轼书法在湖州“乌台诗案”事发前是创作的准备期。黄庭坚评:“东坡道人少日学《兰亭》,故其书姿媚似徐季海;至酒酣放浪,意忘工拙,字特瘦劲乃柳诚悬。”③黄庭坚《跋东坡墨迹》的《山谷集》二十九,文渊阁四库全书。黄庭坚是苏轼的学生,他的评论是可信的。苏轼之子苏过则把他父亲的学书过程说成是:“少年喜二王,晚乃喜平原。”苏轼这一时期的书法有晋人敦厚朴实之风,也有“信手”“意造”之态,时出抒情写意的倾向,如《湖州墨妙亭诗碑》。

湖州发生的“乌台诗案”,对苏轼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也是其书风转变的重要原因。苏轼贬谪黄州的五年所写的作品,摆脱了对晋人风味的执着,转为自由自在地抒情写意。苏轼元丰五年写的《黄州寒食诗帖》,字势欹侧、清新秀丽,行气错落中有一气呵成的淋漓酣畅。黄庭坚对此有跋文:“东坡此诗似李太白,犹恐太白有未到处。此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①黄庭坚《山谷别集》卷十一,文渊阁四库全书。而且,苏轼这一时期的尺牍小品,用笔自然、奇逸,章法全无预谋痕迹,信笔书之,萧散随意,机趣无穷。

元祐时期,苏轼又回到朝廷。在朝廷的八年,恰逢李公麟、王晋卿、黄庭坚、晁补之、秦观、米芾等书画大家汇集京师。苏轼与他们交游甚密。其间,也有很多机会观赏宫中收藏的大量书画精品,这对他的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苏轼这一时期的楷书,就骨架和笔意来说,与颜真卿《多宝塔》关系密切,但也有自家的特殊风范。字形力求圆润,颜字的横细竖粗痕迹也不明显。结字异常精美,置于唐碑之中亦毫无逊色,用笔没有呆滞之态,往往在飞动之中有静气。这些特点都可以在晋人书风和颜书中找出渊源,但又毫不著迹,运化自如,达到了一种圆融的境界。

鉴定苏轼墨迹,如能结合其不同时期的书风特点,则更容易看到问题本质,也有助于我们深入学习和欣赏其书法作品。

图6 《德清半月泉诗碑》青石原碑局部

图7 《湖州墨妙亭诗碑》残石拓片

三、《功甫帖》所有特征都指向伪品

本文探讨的对象是海外某拍卖行2013年拍卖的“苏轼真迹”《功甫帖》(参见图8)。虽然没有见到原帖,也没有清晰大图,但是从其公布的《功甫帖》图片中,我们就可以看出该件墨迹作伪的诸多破绽。

1.破绽一:作伪者习练的是苏轼晚年的书法,摹写的是苏轼中期的书法,其字体脱离苏轼特定时期的书风特点 根据郭功甫离任时间,苏轼书写此帖是在元丰七年。当时苏轼49岁,正是顶峰阶段,行楷书写得异常严谨,一丝不苟。细观刻碑《苏长公诗帖》,该碑的书写严谨中有灵动,厚重而有飘逸,笔画粗细搭配巧妙合理,非常讲究。细笔划灵动秀劲,活泼飘逸;粗笔划骨子刚直,支撑全字。而《功甫帖》的笔划则是粗细运用无变化,呆板、犹豫,只是苏轼晚年书法的几分外形。可以看出,作伪者虽学了苏轼晚年的字,但未学到其精髓。用苏轼晚年字的几分形体,仿苏轼中年的墨迹,结果必然别扭。仔细对比藏于吉林省博物馆的《洞庭春色赋》二合帖(参见图9),就可以明白作伪脉络。不管二合帖是不是苏轼真迹,至少明清时已经流行,并被刻入《三希堂法帖》,成为学习苏轼书法重要范本。《功甫帖》的书写习气与苏轼59岁书写的二合帖较为合拍,却与苏轼49岁前后的书风大相径庭。

图8 《功甫帖》

图9 吉林省博物馆《洞庭春色赋》二合帖选

如《功甫帖》中“甫”字的写法,左边一竖,苏轼真迹都是直下内收,而不是直下外撇。参看《苏长公诗帖》(参见图10)的“浦”字,《功甫帖》中的“甫”字这一竖,违背了苏轼的书写规律,苏轼晚年字中倒是有外撇,如二合帖中的“用”字,但也不是撇成这样。光凭这一笔,即可断真伪。同样,“甫”字右边的竖勾,苏轼晚年以前都是往上提,到晚年才横提。图10中的“商”“闻”“用”几个选自二合帖的晚年字迹,竖勾均作横提,《功甫帖》的“甫”字则是竖勾,这正是作伪者忽略的破绽。还有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甫”字的一点,按苏轼书风,应点在一横的上方或旁边,而《功甫帖》中的一点却不伦不类地点在一横之下,异常拘谨。其他苏轼多帖有“甫”字或用“甫”字作偏旁的字,写法一致,全部与《功甫帖》相悖。

图10 《功甫帖》中的“甫”字与《苏长公诗帖》《洞庭春色赋》中的“甫”字同笔划对照比较

再如《功甫帖》中的“苏”字,整体用笔较粗,是苏轼晚年行书中偶尔出现的笔墨。《苏长公诗帖》的签名“苏”字,用笔较精细,是苏轼中年时的写法。《功甫帖》中的“苏”字,左边鱼字高,右边禾字低,而《苏长公诗帖》和其他苏轼墨迹签名,均作左鱼低右禾高,最多是左右齐平,法度严谨,不可能在书写笔性最稳定的签名中经常变化。《功甫帖》中的“苏”字,鱼字中心的田基本成正方形,不符合书法的结体要求。而《苏长公诗帖》及其他苏轼墨迹的签名,鱼字中心的田,上面开张,下面收缩,符合书法的结体要求,也是苏轼的-贯风格。同一“苏”字的草字头,《功甫帖》中的两短横笔势方向基本一致(参见图11);“谨”字中的草字头也同样(参见图12)。其实,苏轼所有草字头,两短横笔势走向都是不一致的,这些已经固定的书写习惯,在《功甫帖》中都没有体现,怎么还能说《功甫帖》是苏轼真迹呢。

众所周知,-个人的签名是最重要的,也是写得较多的,所以一定会养成自己的书写习惯,写起来会毫不犹豫,一气呵成。而《功甫帖》中的苏轼二字,不管结体还是笔划,说是苏轼的亲笔是有悖常识的。

《功甫帖》九个字,每个字的笔划粗细变化不大,这正是苏轼晚年的书写特点。晚年苏轼的书写已自成一体,融会贯通,写出的字已可以随心而出,不必刻意追求法度,而是自有其法度了,这与中年讲究笔划粗细搭配,严谨中求变化有较大区别。从这个层面讲,《功甫帖》作伪者对苏轼书法还真缺乏了解。

图11 《功甫帖》中的“苏”字与《苏长公诗帖》碑刻中的“苏”字对照比较

图12 《功甫帖》中的“谨”字

2.破绽二:《功甫帖》笔墨不精,与苏轼真迹差距甚远 如“甫”字中间一竖,扭曲着挂下来,在苏轼真迹中是不会出现的(参见图10)。又如图13(参见图13)中两个“奉”字撇的起笔,左边都多出一小部分,不是藏锋的因素造成,而是原书写习惯的流露,或是摹写后感觉撇笔太弯重新往右上勾描所产生的结果。又如第二个“奉”字下面的中间一竖,呈左撑右靠之势,这是苏轼真迹,是用在左边的,放在中间就撑不起整个字;“轼”字的斜戈划,本来应该是最有气势的一笔,但这里书写不顺。因此,可以断定《功甫帖》区区九个字,无一字是苏轼的。

图13 《功甫帖》中的“奉”字、“轼”字

3.破绽三:结体呆板无灵动感 苏轼的字,其结体既规整严谨,又灵动飘逸,而《功甫帖》中的字个个拘谨、板结。如“苏”字中鱼的起笔,看似厚重,却不符合真迹。苏轼真迹要么撇出,要么反点成挑,这样才加强了灵动性。又如“轼”字,《功甫帖》中的车字,其一竖起笔做作,戈勾起笔自右往左,中间有停顿勾描。《功甫帖》的两个“奉”字,撇、捺二笔有下坠之势。比较苏轼《苏长公诗帖》的“举”和“本”二字,撇、捺两笔开张洞达,气势灵动多变,有飘逸之感(参见图14)。《功甫帖》的“别”字中,力字书写别扭,侧刀旁虽一笔到底,但软弱无力、发虚,不够气势。而苏轼的“倒”“则”二字的则刀旁,笔路顺畅,虚实有致,一笔到底,笔力劲健,有变化、有动感(参见图15)。《功甫帖》中的“功”字,力字旁横竖弯勾的上半部分转折处,侧锋用笔明显,造成臃肿,下半部分发虚。比较苏轼“雨”“避”两字的相同笔划,中锋运笔转折停顿明晰可辩,笔力凝重沉稳,又极富动感(参见图16)。

所以,《功甫帖》里的九个字与苏轼的字相去甚远。

4.破绽四:整帖格式不合规矩 (1)苏轼所有现存的简函式墨迹,都未曾出现“苏轼”这样连姓的样式,都是以一个“轼”字自称。(2)《功甫帖》中把“苏轼”两字放在主要位置,并且姓与名中间空格而写,显得自己地位重要,这在注重礼节揖让的文人修养情境中是十分反常的。况且,苏轼与郭功甫私人关系极好,更不会在一件简单的书函中刻意提升自己的地位。(3)苏轼与功甫是好朋友,好朋友就要对等相待。既然苏轼连名带姓地写了自己,按理也要写上功甫的郭姓,否则就有自高自大之嫌。

参照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的《致南圭使君帖》的行文格式(参见图17),可以看出《功甫帖》行文格式的不合规矩,不靠谱。

5.破绽五:《功甫帖》上的墨迹系人为擦磨做旧 初看《功甫帖》墨迹,已经脱落一层,隐隐泛出白色纸底,似乎给人一种陈旧感。其实,细观之下,如“别”字立刀的下半部,“功”字力旁横竖弯勾的下半部,第二个“奉”字的第三横等,泛白露底的痕迹较明显。这种痕迹就是人为擦磨做旧不均匀所致。

6.破绽六:摹、填结合加涂改嫌疑 《功甫帖》中多处出现非自然书写墨迹,如“谨”字右下的第二横,按笔路左右不搭,连贯不起来(参见图18);第二个“奉”字的长撇,上端和下端不是一笔写出的自然状态,有明显的修改,但未修改好;《功甫帖》中的“轼”字,左边的车字中间的竖笔,起笔成一圆点,有故意做作之嫌,或是摹写后感觉竖笔太斜,起笔往左边勾描修饰校正而成。“轼”字的戈划,修填迹象明显,不是一笔到底,中间略作停顿后再写下去,所以起一小折。苏轼的真笔绝对不会这么写,这么写肯定是摹后勾描所至(参见图13),所以绝非苏轼笔墨。“议”字最上端的撇点,直观地看,就是两笔而成。总之,《功甫帖》中的九个字需要多处修正,唯一解释就是先廓摹,后廓填修补。

《功甫帖》中的一些如汗渍般的黄白色点,由于我们没见到原件,所以也不知为何物。奇怪的是,这些小点有的竟能遮盖墨迹,明显的如“苏”字(参见图11)中用方块圈出部分,正好在墨迹边沿,一滴是巧合,两滴恐怕就不是了。其他墨迹处还有类似现象,由于看不清楚,只能存疑。

7.破绽七:个别笔划非自然书写 如“苏”字中鱼的第一撇(参见图11),“议”字圈出的上下两处,义字上部第二点显然是两笔而成,义字左下点上提未提到位(参见图19)。“轼”字中车字的竖笔起势成圆点,“轼”字中戈勾中间起折痕。两个“奉”字的撇起笔处都有多余的墨痕。“别”字中的侧刀旁起笔以点上提代替短竖,显得僵硬、死板(参见图13、14、15、20)。

8.破绽八:印章作伪 且不论《功甫帖》上的印章是否对形,仅看印章呈现的表象,就可以一目了然断定其属作伪。(1)所有印章使用同一种印泥。《功甫帖》上所有的印,表面看似乎印色深浅不一,特别是四个半印,其色最淡,但仔细观察,依然留存几点深红色。如果印色是自然褪色,必定整体褪色,不会存有一星半点的不褪色部分。像这种印色深浅不一的印章,在鉴定中必须以深色为准。把所有印色最深部分作一比较,发现其色阶同一,这说明帖中所有印章印泥相同,并且为同时期钤盖。(2)印色浅淡是人工擦磨后的做旧效果。根据《功甫帖》纸张保存状态,帖中几个半印不可能磨损如此严重,如图21“世家”印(参见图21),“世”字中间露出的白色纸花,有异于自然磨损,与人为做旧状况吻合。(3)所有印章缺乏钤印个性。每个人在盖印过程中,由于使力不均、垫纸不平等各种因素,盖出来的章必然有所变化和倚重。观《功甫帖》上的印,千篇一律,平均、浮浅、无变化,这也是造假迹象(参见图22)。这是因为,以前造假印章用的是木制或其他材料,盖印时不敢太使劲,如“宝苏室”印,正常石印使劲盖的,印色最重在印边缘。作假者不知道这个道理,把印边缘地方都磨去了,留下了作伪破绽。

四、结束语

通过以上考辨,笔者认为,《功甫帖》是一件伪迹,这是毋庸置疑的。目前,已经有一些国内研究机构和专家对《功甫帖》提出了质疑,但在论据和论证方法上尚有欠缺。笔者认为,现在的《功甫帖》与苏轼此一阶段的书风格格不入,是属于用晚年书风特征仿中年书法的一件劣作,是一件非自然书写,摹、填结合再加涂改的仿品,而且它的其他要件的作伪痕迹也十分明显。中国古代书画鉴定讲究目击道存,一眼明了。我们之所以不厌其烦地条分缕析,反复论证,是为了给读者一个可靠的伪品认知途径。对中国古代书画的鉴定,是乾隆皇帝和他周围的文化精英们的智慧结晶,其中涉及纸张、笔墨、印章、印泥、钤印规范、装裱格式等诸多方面。只要经不起这些方面的推敲分析,就可确定其是伪品。《功甫帖》就是一件经不起推敲,不堪一击的伪品。

本文在研究、查找资料以及撰写过程中,得到了湖州市文保所、德清县博物馆及业内同行池建峰、湛波等先生的大力支持和帮助,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Connoisseurship of Gong Fu Tie Calligraphy——Origin of Sushi’s Calligraphy and Its Relationship with Huzhou(Sequel)

LIU Hong-wei,LIN Ying,YANG Guo-zhu

(Huzhou“Hanghong Pavilion”Calligraphy and Painting Research Institute,Huzhou 313000,China)

This paper examines the authenticity of Su Shi’s Gong Fu Tie Calligraphy(which was sold in 2013)through comprising it with Su Shi’s extant calligraphies,including both ones in major museums and ones on memorial stone in Huzhou.According to the comparison,it is obvious that Gong Fu Tie Calligraphy is a forgery,which presents Sushi’s style during his late years,rather than middle age,therefore reveals the discrepancy between style and time.The reasons are as follows.Firstly,its brushwork and using of ink is different from Su Shi’s genuine calligraphy;secondly,the stroke is stiff and dearth of movement;thirdly,its format is unconventional and against the rules;fourthly,the ink is fabricated to present a worn out effect;fifthly,there are marks of tracing,filling,altering and forgery of seal.Therefore,it is a forgery.

Su Shi;Gong Fu Tie Calligraphy;connoisseurship

J292.25

A

1672-2388(2016)04-0072-06

2014-10-28

刘宏伟(1959-),男,浙江湖州人,湖州市含弘阁中国古代书画研究所研究员,上海交通大学客座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书画研究;林 鹰(1955-),男,浙江湖州人,湖州市含弘阁中国古代书画研究所学术部主任,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古代书画研究;杨国柱(1952-),男,浙江湖州人,湖州市含弘阁中国古代书画研究所创作部主任,研究员,上海交通大学客座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书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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