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传播社会支持理论渊源与重构

2016-02-13 19:18胡雪瑾
中国出版 2016年12期

□文|胡雪瑾



论传播社会支持理论渊源与重构

□文|胡雪瑾

[摘要]传播社会支持理论是近年来西方传播学研究的新领域,它来源于社会学中社会支持的理论。文章从梳理传播学与社会学的理论渊源和发展脉络入手,基于传播的功能与特点,厘清了传播社会支持与社会支持的区别,阐述了传播社会支持理论形成的动因、从社会支持到传播社会支持的理论转换与重构,提出了传播社会支持理论建构的主要内容。

[关键词]传播社会支持 社会互动 传播资源 环境调适

传播社会支持理论是近年来在西方刚刚兴起的传播学新领域,主要研究如何运用传播方法和媒介资源,对个体在社会互动中面临的信息、认知和情感方面问题,给予帮助和支持,以满足其达成现实需求、解决面临的现实困扰。作为一种理论建构,传播社会支持理论是传播学与社会学融合的结果,或者说是社会学中社会支持理论在传播学中的应用。传播社会支持着眼于借助传播方法和媒介资源,对社会互动中功能失调的个体提供支持和帮助,改善其适应环境的能力。这一理论在原来的心理学和社会学理论基础上,为传播学研究提供了全新视角。

一、传播社会支持理论兴起的动因

传播社会支持理论的出现是传播学自身发展以及与社会学深度融合的必然结果。传播学自创立起,就高度关注社会现实,具有强烈的干预意识,从早期的民意调查,到传播效果研究,都表现出对社会现实的深度介入的倾向。同时,社会学也是传播学的重要理论来源。由于这两个学科对社会生活的关注与干预有着共同的视域,推动其彼此吸纳、相互促进,尤其在大众传媒和新媒体在当今社会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作用背景下,媒介作为引导社会互动的不可或缺的方式,必然成为传播学与社会学交集的共同场域,从而进一步推动这两个学科的深度融合,传播社会支持理论正是在这背景下的必然结果。传播社会支持理论在形成与发展过程中,分别从心理学——社会学和传播学两个不同的方向进行了探索。虽然这两个学科并没有明确把传播社会支持的理论建构当作目标,但最终殊途同归地形成了理论汇合,从而为传播社会支持理论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社会支持原本是一种帮助个体改善自我与环境状况的一种社会学与心理学的应用领域,强调个体身心健康除了具有自我防御功能,其所处的社会关系与资源也能够发挥重要的作用。社会支持研究的视角本质上就是把个体置于一种社会关系中进行考察,利用社会关系和资源给予个体以特殊的支持与帮助,改善其调适环境的能力。这不仅是一种考察社会问题的视角,更是一种彰显社会正义与社会公正的理念与方法,因此,在国内外得到了迅速的发展。社会支持包括精神与物质两个方面,但主要是精神的支持。除了物质支持,社会支持越来越多地采用了传播学的理论与方法,通过对特定的个体(受众)提供资讯、情感和心理的支持,逐步走向了与传播学的融合的发展路径,从而形成了传播社会支持理论的基本框架。现代西方学者把许多社会学的理论与方法都纳入到社会支持理论体系中来,甚至有学者认为社会学奠基人——19世纪法国社会学创始人埃米尔·杜尔凯姆的名著《自杀论》是社会支持理论的滥觞。这一研究倾向实际上已经突破了早期社会支持研究的路径,将社会支持作为一个具有高度普适性的概念,应用到各种不同的领域。对社会支持的普适性关注,其实触及了具有哲学意味的价值判断问题。因此,当传播学研究引入了社会支持概念后,自然循着普适性的价值理念问题,去寻找传播中的共通点,进而把媒介正义与社会关怀都纳入媒介社会支持的融合视野中,形成了传播社会支持的独特的视角与方法。

传播社会支持是一种具有丰富功能的社会支持系统,它是一种调适人与环境的社会关系的社会行为,其价值维度是公益性,不是基于个体或媒介机构自身目的的传播行为,更不是以盈利为目的的传播行为。传播社会支持主要涉及两个核心问题,一是如何利用传播学方法与媒介资源对遭遇困境的个体给予支持和帮助;二是如何充分发挥传播的社会效能,为特定的受众提供有效的资讯和娱乐等服务,帮助其调适和改善与环境的不适状态。传播社会支持的基础是媒介资源的独特的社会舆论传播功能和娱乐服务功能,即运用媒介传播的信用力、影响力而形成的社会舆论以及信息和娱乐服务能力、组织与实施社会支持。与其他社会支持方式不同,传播社会支持是一种独特的社会支持方式,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与价值。因此,传播社会支持的功能从社会学与传播学视来看,分别有两个维度。就社会学视角而言,目的在于调适个体与群体对于环境的适应性,改善社会功能;从传播学的视角而言,目的在于满足个体和群体对于基于传播资源的资讯、娱乐、表达权和监督权的需求。

传播支持与传播学的研究对象有所不同,传播社会支持研究的主要是个体,关注个体与环境的调适状况,以及如何利用传播手段与媒介资源改善个体与环境的互动关系;传播学研究的主要是群体,关注传播效果,以及如何通过传播策略达成设定的目的。在传播学历史发展中,对个体与环境的调适的研究基本是缺位的。传播社会支持把个体与环境的调适关系纳入传播学体系,为传播学开辟了一个全新领域。另外,传播学对于传播社会效果问题,长期未能给予充分关注。虽然丹尼斯·麦奎尔在1969年和1972年分别出版了《走向大众传播学》和《大众传播社会学》,试图从社会学的视角探讨大众传播的社会功能,但这一研究仍然是基于传播社会效果的被动式研究,没有提出传播如何主动干预社会,尤其是关注个体的问题。传播社会支持理论的出现,从根本上改变了这一状况,对传播学理论无疑是一次解构与重构。尤其在新媒体深刻改变着社会的信息传播与生活方式的背景下,人们在获得新媒体和大数据带来的极大便利的同时,也遭遇到了诸如虚假信息泛滥、个人隐私和知识产权被侵犯等前所未有的困境,不仅成为了严重的社会问题,而且给许多人造成了心理创伤。因此,如何利用新媒体资源,实施传播社会支持,已经成为当前国内外学术界关注的焦点。

二、传播社会支持的理论渊源

传播社会支持概念最初来源于社会学、心理学和精神病学提出的社会支持概念。社会支持概念产生于20世纪70年代,目的在于运用社会资源与社会组织,对需要的个体提供信息、认知指导和情感帮助,使其摆脱环境压力,获得情感支持与尊重理解。社会支持在形成与发展过程中,出现了一些不同的界说,但差别不大,并且与传播学有着密切的关系。卡恩(Kahn)和奎因(Kuinn)把社会支持分为帮助支持、情感支持和肯定支持。帮助支持是为个体提供信息,帮助其调适环境压力;情感支持是帮助个体建立兴趣爱好,建立高质量的人际关系;肯定支持则是帮助个体获得应对压力、克服困难的信心和勇气。[1]卡普兰(Caplan)认为,社会支持是持续的社会集合,在个体有需要的时候提供信息与认知指导,以及实际的帮助与情感支持。[2]高特列艾德(Gottlied)指出,“社会支持是一个复合维度的概念,在个人与环境之间存在着三种水平关系,即人们的整体参与水平、社会支持的环境来源、社会支持能否为人们提供情感、归属感、信息和物质的帮助”。[3]柯布(Cobb)认为,社会支持是个体所感知的来自其所在的社会团体和周围个人等支持网络成员的关怀、尊重和需要的行为。[4]我国陈成文教授把社会支持分为两类,即客观支持(物质援助、社会关系参与等)和主观支持(个人体验到的情感支持)。

目前,我国通常把社会支持分为物质支持、精神支持、工具性支持和信息支持四种类型。[5]按照这一定义,社会支持中的精神支持、工具性支持和信息支持与传播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从而为传播社会支持理论的形成提供了重要基础。

虽然传播社会支持与社会支持有着内在联系,但又有所差异。社会支持涉及内容极广,具有普适性特点。由于社会支持涉及信息与情感支持,需要借助传播学的方法,自然地形成了与传播学的融合。因此,传播社会支持的出现,应该说是社会支持发展的题中应有之义。传播本身就具有社会支持的功能,或者说社会支持与传播活动的本质是不可分割的,只是表述方式不同而已。在传播学的发展中,传播功能理论的演进始终贯穿着社会支持的思想。传播学先驱拉斯韦尔在《传播的社会结构与功能》中,提出了著名的传播三大功能理论,即监视社会环境、协调社会关系、传递社会遗产,其后社会学家赖特又补充了娱乐功能,从而形成了最有影响力的传播四大功能学说。同一时期,美国另一著名传播学家拉扎斯菲尔德在《大众传播的社会作用》一文中提出了传播的三大功能:授予地位、促进社会准则的实行、麻醉受众神经。传播学创始人施拉姆把传播功能归结为四个方面:社会雷达功能、教育功能、娱乐功能和控制功能。国际传播委员会在《多种声音,一个世界》中,界定了传播的八种功能:获得消息情报、社会化、动力、辩论和讨论、教育、发展文化、娱乐、一体化。

上述关于传播功能的观点有所不同,但其中都包含有社会支持的内容,与社会支持理论可谓是殊途同归。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传播学的理论来源主要是社会学、社会心理和政治学,从而内在地决定了传播学与社会支持理论有着不可分割的牵连。这正是社会支持理论到传播社会支持理论转向的基础与前提。美国传播学者黛利亚认为,传播学的知识来源是多元化的,其中主要就包含了社会学的知识。[6]

随着新媒体的迅猛发展,传播社会支持理论得到了广泛应用。新媒体对人的生活方式和传播环境带来了严峻的挑战,也为传播社会支持提供了干预社会新的契机。在西方发达国家,传播社会支持已经成为具有普适性的社会支持方式,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由于新媒体在很大程度上摆脱了传统媒体“把关人”模式的束缚,可以“自由”地发表意见和传播信息,不仅颠覆了传统媒体的传播模式,也给社会的传播秩序带来了严峻的挑战。一些网络大V和网络“公知”作为散布网络谣言、侵犯隐私、信息污染的源头,已经成为了社会公害,给受众的心理造成了严重的伤害,社会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无助的”新媒体受害者和弱势群体,亟待给予传播社会支持。另外,基于新媒体与渠道一体化的网络营销,在彻底颠覆了传统的营销模式的同时,也给受众的支付安全、假冒伪劣产品识别与防范带来了诸多问题,引发了新的社会问题和社会冲突。由于新媒体传播的隐蔽性和复杂性,遭受侵害的受众往往很难得到及时和有效的社会支持。因此,西方国家近年来在新媒体环境下传播支持研究受到了极大重视,这对于我国推进社会公平正义、深化媒介治理有着重要借鉴意义。

三、传播社会支持的理论转换与重构

虽然传播社会支持的概念来自于社会学,但是毕竟二者的研究对象有所不同,从社会支持到传播社会支持面临着理论转换的问题,即社会支持的理论与方法如何适应于传播学领域的问题。传播社会支持的对象不是普通的受众,而是在环境互动过程中出现障碍、遭遇困难、需要帮助的特定的受众,传播社会支持能够改善其环境适应能力。传播社会支持主要有三种类型:一是运用媒介资源,给予特定受众以资讯、情感互动和娱乐需求的支持;二是在社会生活中,因遭遇不公,需要借助媒介表达公正诉求、伸张正义;三是媒介使用的“缺失性”弱势群体,因无法承担媒介的费用,或是未掌握媒介使用的知识与技能,导致难以应对生活、适应环境。因此这三类受众是传播社会支持的主要对象。

从社会支持到传播社会支持的嬗变,不仅是视角的转换,更是理论的重构。一方面,社会学是传播学的主要理论来源,传播学与社会学有着直接的理论渊源关系;另一方面,社会支持理论本身就包含着传播的内容。传播作为深度地嵌入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的因素,构成了人的生存环境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或者说,人的生活方式已经对传播形成了高度的依赖性。因此,社会支持无论是为个体提供信息与认知指导,还是提供情感支持,都是基于传播而展开的干预社会的方式。也可以说,离开传播的作用,社会支持是无法实现的。但是在社会支持理论中,没有把传播社会支持作为一个独立的理论范式提出来。随着社会支持研究越来越深入地触及传播的内容,传播社会支持作为一个独立的理论范式开始受到了高度的关注,尤其在网络媒体迅速发展的背景下,传播社会支持得到了广泛的应用。

传播学自身的发展为传播社会支持理论的形成提供了契机。早期的传播学是建立在传播者-信息-通道-受众-效果的模式基础上的。20世纪80年代,丹尼斯·麦奎尔和斯文·温德尔在《大众传播模式论》中,已经开始认识到“因为大众传播研究的不同途径涉及互补相容的不同侧重点,有时涉及前后矛盾的理论,因此,任何一个全面性模式都可能混淆各种科学的探讨,不可能正确说明现实真实的思想状况”。[7]显然,在传统的传播学研究中,虽然传播社会支持的内容可能多少有所涉及,但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更没有被纳入主流传播学理论中。1994年,麦奎尔修订第三版《大众传播理论导论》时,意识到应该将传统的媒介-受众中心的传播效果研究模式,转向媒介-文化-社会场域性研究,从而为传播社会支持理论提供了充分理论支撑。

传播社会支持与社会支持的方式有所不同。社会支持是立足于个体与环境调适,并给予个体以信息、情感和物质等资源的支持,帮助个体更好地适应环境。传播社会支持给予援助的资源只能是媒介,而不可能是物质。媒介之所以能够成为社会支持的资源,是因为媒介已经成为了人们生活环境的一部分,它所具有的提供信息、娱乐、文化传承是当今人类不可或缺的资源。20世纪70年代后,传播学研究已经开始触及传播社会支持的问题。著名传播学家桑德拉·鲍尔-洛基奇于1974年在《信息观念》中首先提出媒介依赖论,其核心思想就是把媒介作为“受众-媒介-社会”一个有机的整体。1976年,他与传播学家梅尔文·德福勒合作的《大众传播媒介效果的依赖模式》和《大众传播学诸论》(1989年)书中,进一步阐述了基于媒介依赖论的传播生态学,对传统的媒介决定受众的传播效果理论是一次重大的理论创新。其核心思想包括:媒介能够满足受众的需求;传播效果取决于受众的信仰、情感和行为等关键变量因素;在复杂的社会中,受众依赖媒介认识社会、进行选择和应对,媒介帮助放松精神、减轻压力。这一研究为传播支持理论奠定了重要理论基础。

传播社会支持理论的出现,是传播学的逻辑发展,也是理论重构的必然要求。传播社会支持是建立在传播的社会干预功能和普适性社会效果基础之上的:一方面,传播具有全方位的功能,为受众提供信息、娱乐和各种社会服务;另一方面,作为社会公器发挥着伸张社会正义、针砭时弊、抨击社会丑陋现象的作用,对引导社会舆论产生着重要影响,它通过报道事实真相,满足社会的知情权和表达权,为公众提供社会正义力量的支持。正是基于这种强大社会功能,传播能够充分地发挥特殊的社会支持作用,这也是构成传播社会支持重要的前提。

(作者单位:宁波大红鹰学院艺术与传媒学院)

注释:

[1] Kahn R L, Kuinn R P.Mental Health: Social Support and Metropolitan Problems[D].Michigan :University of Michigan,1976

[2] Caplan G.The family as a support system[M].New York: Grune Stratton,1974:19

[3]Sarason L G, Levine H M, Basham.R.B.Assessing Social Support: the social questionnaire.[J].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yschology.1983(1):44

[4]Cobb S.Social support as a moderator of life stress[J].Psychosomatic medicine.1976(3):300

[5]左习习,江晓军.社会支持网络研究的文献综述[J].中国信息界,2010(6):144

[6]Berger C R, Chaffee S H.Handbook of Communication Science.[M]Beverly Hills, CA:Sage, 1987:22

[7]丹尼斯·麦奎尔,斯文·温德尔.大众传播模式论[M].祝建华,武伟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