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 诚
(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北京 100190)
中国火器史研究二题:《火龙经》与火药匠
郑 诚
(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北京 100190)
文章讨论了中国火器史上的两个问题。首先考察民间火攻书《火龙经》的源流嬗递,此类作品何以在明代后期出现,又为何在清代后期再度流行。其次探讨16世纪中期曾铣主持山西、陕西防务期间的火器生产,分析烟火匠师与军用火器研发的关系,以及新式火器的发展受到何种因素的制约。
火器 烟火 工匠 明史 军事史
现存署名焦玉的火攻书,有《火龙神器阵法》(明末抄本)、《元戎济阵风雷集》(清抄本)、《海外火攻神器图说》(咸丰三年刻本)、《火龙经》(咸丰七年刻本)等多种题名,结构类似,内容大同小异,述火攻之法,罗列诸多火器图说,末附火药、毒药配方。以下为行文方便,统称《火龙经》。因该书冠有永乐十年(1412)焦玉自序,往往被视为明初著作。例如有馬成甫《火砲の起原とその伝流》(1962)相信焦玉序言真实可靠,[1]李约瑟(Needham)《中国科学技术史·火药的史诗》(1986)认为《火龙经》是反映明初火器技术的重要文献。[2]此类观点至今很有影响。
钟少异(1999)著文考辨,指出焦玉自序所涉元末明初史事多有纰缪抵牾,实系伪造。焦玉其人,无从稽考,或属子虚。至于这类火攻书的内容,一方面掺杂嘉靖以后著作、名物;一方面所述火器,多取材纸麻竹木、烟火元件,繁多淫巧,不切实用,颇为符合明代后期朝野好谈火器的风气,推测《火龙经》成书时间,最有可能在嘉靖后期至万历末年。[3]李斌(2002)也指出,《火龙经》与元末明初火器实态相去甚远,是一部成书时间较晚的伪作,在中国火器史上的地位不宜高估。[4]笔者赞成上述观点,《火龙经》绝非明初著作,书中虽有个别火器属于明初类型,但并不适宜作为研究14~15世纪早期火器之一手文献。
从另一个角度看,《火龙经》的出现与流行,反映了民间火攻书秘本的传播过程,也是一种文化现象。根据现有材料,对于16世纪中期以降,该书的源流嬗递,已可勾勒出大致轮廓。
目前所知有关《火龙经》的最早记载,见于嘉靖《瑞安县志》(1555)。温州府瑞安县地处闽浙交界,濒临东海。嘉靖三十一年(1552),因受倭寇骚扰,知县刘畿(1509~1569)提出一防御方案,其中“议器械”条有云:
瑞安所前项军器,年久颓敝,不堪应用。见造火药一千斤,铅铳三百把。近访得《元戎济阵风雷集》一册,备载火攻之法,逐一修合试验,俱有可用。([5], 739页)
《瑞安县志》为刘畿主持编刻,卷6兵防志载录县城见存军器,火器有佛狼机铳(提心式后装炮)、将军铳(前装炮)、鸟嘴铳(火绳枪)、碗口铳、竹节铳、神机箭(反推式火箭)、火箭等项。刘氏任内新造火器,有白铳一百二十把并架、黑铳八十把*所谓黑铳、白铳,当即前文所谓“铅铳”,发射铅子,似是长管火门铳(用支架)。、神机箭一百枝、火箭一百枝、喷筒一百个、烟罐四百六十五个、铅子五百斤、火药一千斤。([5], 734~737页)上述军器都是16世纪中期东南沿海的常规武备,并无特异之物。
40年后,广东参将邓钟纂成《筹海重编》(1592),“飞天喷筒”条后按语略云:“钟尝得《风雷集》二种,皆火器奇方,非今时有者。后思之,对敌亦不假此。何也?”继而历数当时军中火器,发熕(前装炮)、佛郎机、鸟铳、飞天喷筒、火箭、火礶之类,若制造不精、运用生疏,亦属无用,故而“若不求切近工夫,而驰鹜于奇巧,欲以胜敌,则木鸢之谓矣。”[6]
刘畿、邓钟对《风雷集》的评价,一谓经过试验俱有可用,一谓非当代所有无裨实用。鉴于二人皆熟悉实战火器,所见《风雷集》名称虽同,内容或有不少差别。刘畿所见者或多载实用战具及火药毒药配方之类,邓钟过目者或多录木人火马之类不经之谈。今日我们能见到的《风雷集》传世版本,则为上述两类内容的混合体。同时应当注意,刘、邓二人均未提及《风雷集》的作者。他们所见到的版本,尚且未必托名焦玉。
南京图书馆藏《元戎济阵风雷集》不分卷、清抄本二册*索书号GJ/EB/110778。八行十八字,无格。书口上书“风雷集”,下书叶次。总104叶。钤“八千卷楼”(朱方)、“嘉惠堂丁氏藏书之印”(白方)等印记。书前内叶粘有丁丙题记条签。,八千卷楼旧藏。书前有永乐十年东宁焦玉自序。丁丙(1832~1899)题记,略谓焦玉序文“语多依托,中有新安胡公平倭一语,岂有预知嘉靖间事?[中略] 殆如《读书敏求记》中之《火器大全》、《火龙万胜神药图》相类之书。”[7]*“新安胡公”即胡宗宪(1512—1565);文献[7]《善本书室藏书志》本条题记“嘉靖”一语,丁丙手跋原作“万历”。按《火器大全》一卷,《读书敏求记》略引序言,未记具体内容;《火龙万胜神药图》一卷,《读书敏求记》谓是书记二十八种草混合诸毒药炼为神砂、神水,继列火攻诸药、水战神器。参见钱曾著,管廷芬、章钰校证《读书敏求记校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267页。又按,今国家图书馆藏《火龙神器阵法》顾祖禹旧藏抄本,犹有“火龙神器药二十八品”(参见文献[16],280页),可知《火龙万胜神药图》当属同类。按书前目录,《元戎济阵风雷集》下分重地固守、山险攻战、细作劫营、细作扰扶、平陆攻战、野战交锋、黑夜步战、白昼步战、马上攻战、马上夜战、烧船焚篾、万骑攻敌、烽堠防守,凡13篇,每篇收战具3种;后为“水陆防守分形式二十七款”,这两个部分,皆有图有说;末为“火药方附具于后”(各类火药、毒药配方)。目录未载者,火药方前有“火攻神方异法”(重地固守、山险固守等项,述战法器械),后附“火攻风雷集戒语”,各数叶,无图。该书收录地雷、喷筒、火箭、战车、百子铳、鸟铳、鸟铳方、见血封喉方等战具药方,明显抄自嘉靖后兵书。举例而言,“重地固守”篇第三种“无敌火神炮”,实即大型佛郎机铳,图文似源出戚继光《纪效新书》(十四卷本,1584年成书)之“无敌神飞炮”。“水陆防守分形式”内之鸟铳全形、鸟铳分形,则与《武备志》(1621)卷124部分鸟铳图说类似。书中不乏臆想之器,如“竹鸟铳”(竹筒火绳枪)、“狼筅火箭”(狼筅上装火铳一支、火箭三支)等等。
万历二十六年(1598)五月,文华殿中书赵士桢上《恭进神器疏》,提及“我太祖高皇帝肇造区夏,成祖文皇帝三犁虏庭,建置神机诸营,专习枪炮,以都督焦玉辈掌管。”[8]很可能是赵士桢见到了某种《风雷集》抄本,冠有永乐十年焦玉自序,故有此说。
咸丰三年(1853),刘燿春(1784~1858,山东安丘人,嘉庆二十五年进士)校刻《海外火攻神器图说》一书,实即《风雷集》。刘氏跋云,尝阅《则克录》(按,即《火攻挈要》),“该书称《海外火攻神器图说》得西法正传。余心慕之,而未见也。”继而获得一部火攻书抄本,“书题《元戎济阵火攻风雷集》,又曰《神器法》、又题其函曰《神器图》。前有焦玉叙,自云得之仙传。”“书托仙传,故曰海外,则其为《海外火攻神器图说》甚明。”遂以此名付梓。[9]按,刘燿春更改书名,实属张冠李戴。焦勗《火攻挈要自序》(1643)称“惟赵氏藏书、《海外火攻神器图说》、《祝融佐理》,其中法则规制,悉皆西洋正传。”[10]所举诸书,乃是明末受欧洲知识影响的火器著作。*“赵氏藏书”似即赵士桢《神器谱》(1598~1603),该书特别介绍了奥斯曼土耳其样式的火绳枪(噜蜜铳)。《祝融佐理》天启年间成书,由当时在澳门担任文案的何良焘笔录,主要根据16世纪末西班牙炮学著作编译而成。《海外火攻神器图说》很可能是指张焘、孙学诗合著之《西洋火攻图说》(约1625),该书或系根据《祝融佐理》改编,惜未闻传世。何汝宾编《兵录·西洋火攻神器说》似即摘录《西洋火攻图说》,可借之略窥原著面目。[11]刘燿春校刻之书则与南京图书馆藏《元戎济阵风雷集》条目多同,实为传抄异本,并未涉明末西法炮学。
《风雷集》之外,第二种具有明确年代的《火龙经》类作品,名为《五火玄机》或《火攻玄机》。*按刘申宁《中国兵书总目》(国防大学出版社,1990,123页),《火攻玄机》(一题《五火玄机》),中国社科院考古所、福建图书馆、南京图书馆、河南图书馆、军事科学院图书馆均见藏抄本。又《浙江图书馆特藏书目甲编》(1956年油印本)卷三(5a)著录,《火攻玄机》十卷二册,抄本,周星诒旧藏。南京图书馆藏《火攻玄机》清抄本六册。*索书号GJ/EB/131609。八行十八字,无格。玄字阙末笔。钤“木樨香馆范氏藏书”朱文长方印。总目作10卷,现存卷1、卷4至卷10,凡8卷。书前有万历二十八年仲春“白下清平道人德符陈喆”序,略云:“余幼得异人之传,珍惜此书,不啻拱璧。邢大司马东征,窃献之,而採行辙有成验。今将副本藏之箧笥,用志岁月。后有得予书者,平居当为枕中之秘,有事必为万全之谋也。”按,陈喆(号德符),南京人,事迹无考,似是明代后期“山人”之流。万历二十五年,丰臣秀吉再次发兵进攻朝鲜,蓟辽总督邢玠(1540~1612)出任经略,指挥明军东征。是书即陈喆向邢玠进献之火攻秘本。陈喆所谓“异人之传”,或许不妨视作后人伪造永乐十年焦玉自序的心理因素——托名古人,自高身价。
按《火攻玄机》总目:卷1五火说,下列火攻风候、火攻地利、火攻器制、火攻药法、火攻兵戒、五火玄机歌。卷2冲阵火器,载木人火马天雷炮诸条。卷3远攻火器,载鑚风神火流星炮等项。卷4近攻火器,载步战独轮车等项。卷5水攻火器,载八面神威风火炮等项。卷6埋伏火器,载无敌地雷火炮将军药方等项。卷7劫营火器,载旋风狼牙炮等项。卷8攻城火器,载神火飞鸦等项。卷9防守火器,载万全铁围营式、铁汁神车等项。卷10火器药品,有神火方、飞火方、毒火方、烂火方、逆风火方、解毒方、火种方、喷筒内发药、鸟枪药、制焰硝、制星药、破铳炮法并咒诸条。相比他种《火龙经》类作品,《火攻玄机》篇章更为整齐丰富,具体条目,不无损益,部分附有插图。书中除了少数嘉靖之后名物(如鸟枪药),多数仍是“木人火马天雷炮”之类臆想之物。正如宋应星《天工开物》(1637)所言:“火药火器,今时妄想进身博官者,人人张目而道,著书以献,未必尽由试验”。[12]
上海图书馆藏有《五火元机》15卷,清抄本4册。*索书号线普561922- 25。“元”字当系避讳,原名应为《五火玄机》。有陈喆序,前10卷略篇目同南京图书馆藏《火攻玄机》。第11卷至13卷,实抄自赵士桢《神器谱》(1598)、《续神器谱》(1599)、《神器或问》(1599),卷14大半抄自温编《利器解》(1600)。浙江图书馆藏《克敌武略荧惑神机》10卷,抄本4册*索书号善2450。感谢张明悟先生赐示《克敌武略荧惑神机》文本。,篇目与前述《火攻玄机》基本相同。书前冠洪武三年刘基自序,显系伪托。军事科学院图书馆藏《五火玄机》20卷,署名刘基,卷11至卷13抄自《神器谱》,书后附《南塘火攻秘诀》六叶,当是同类作品,又加增广之本。[13]
《五火玄机》明代或曾刊刻。同治三年(1864)十二月初四,巡视南城掌四川道监察御史陈廷经上《变通营制筹划海防折》,有云:
臣前在江南书肆,曾见明人夏氏所刻《五火元机》一书,内言火攻之法,无一不备,无一不精。有冲阵火器,有攻城火器,有劫营火器,有埋伏火器,有水攻火器,其远攻之器有火炮、火铳、火箭、火弹等名。其近攻之器有火枪、火刀、火牌、火棍等名。每名皆有图式,每图皆有讲说,人人可以制造,人人可以学习。想曾国藩、李鸿章等久在行间,必已购有此书。若能推行演习,则兵更不患其不精矣。[14]*按文献[14],编著者谓据军机处档案抄录。
按陈廷经奏折列举篇目,显然与南京、上海图书馆藏本为同一书。
至于《火龙经》一名,已见于天启三年(1623)正月,南直巡按易应昌所上《进车炮制式疏》,谓“乃知一切花法,如《火龙经》所载火人、火马、火柜、地雷之属,皆止可间设一出,而不可常恃者也。”[15]明末此类火攻秘本相当流行。焦勗《火攻挈要序》(1643)评骘当代火器著作:“至若火攻专书……如《火龙经》、《制胜录》、《无敌真诠》诸书,索奇觅异,巧立名色,徒炫耳目,罕资实用。”[10]明人编书相互抄袭,上述作品恐大同小异。
《澹生堂藏书目》(1628年前成书,南京图书馆藏稿本)“兵家”已著录“火龙神器图法六卷”。国家图书馆藏《火龙神器阵法》抄本不分卷,钤“臣祖禹”小方印([16],261页),或为顾祖禹(1631~1692)旧藏明末抄本。书前有永乐十年焦玉自序,正文分火攻风候、火攻地利、火攻器制、火攻药法、火攻兵戒等项,器物诸条与《五火玄机》不无出入,次序较为凌乱,实质仍为一脉。
茅元仪编《武备志》(1621年成书),[17]火器诸卷(“军资乘·火”,卷119至134)不少条目,与《火龙经》类著作篇章相同或相近,当抄自彼时流行的《五火玄机》或《火龙神器阵法》之类作品。例如火攻神药法品等药方、神草二十八品(卷119);用火器法之风候、地利、器宜、兵戒诸篇(卷121);火器图说之百子连珠炮、飞云霹雳炮(卷122)、八面旋风吐雾轰雷炮(卷123)、九矢鑚心神毒火雷炮(卷127)、神机万胜火龙刀(卷128)、木人活马(卷131)、神火万全铁围营(卷132)等等,巧立名目,多属不经。
咸丰三年(1853)刘燿春校刻《海外火攻神器图说》之后,现存最早题为《火龙经》的刻本,则已迟至咸丰七年,有焦玉自序、火攻风候、火攻地利等项,所记器物又与《火龙神器阵法》不尽相同。*《火龙经》4卷,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藏咸丰七年刻本。内封刻“咸丰丁巳年新镌”、“武备火龙经”、“抱朴山房珍藏”。书前有永乐十年焦玉“火龙经序”。钤“张星烺遗嘱赠送”朱文长印、“张星烺印”朱文方印。书内夹签或即张星烺手笔,略谓“此书已有佛郎机记《明史》误耶?此书伪造耶?抑后人窜入耶?”又按,1948年前后,冯家昇见到两种《火龙经》,其一咸丰丁巳刻本“是张亮尘(星烺)藏的”,四卷四册,有焦玉序。参见《冯家昇论著辑粹》(中华书局,1987),315页。冯氏所见当即今存人大图书馆者。同治光绪间,另有所谓南阳石室刻本《火龙经》3卷刊行,题作“汉武侯著 明诚意伯刘基 东宁伯焦玉同校”。[21]有焦玉自序,正文多同《武备志》(1621)之火器图说;附刊《火龙经》2集3集,实杂抄《武备志》、《兵录》(1628)、《火攻挈要》(1643)诸书。光绪十年(1884),前述《火龙经》3卷又经挖改板心、卷首,改题《火攻备要》3卷印行。[22]*文献[22](影印本书脊题《敦怀堂洋务丛钞》)与文献[21]南阳石室本《火龙经》似为同版,卷题有挖改痕迹(“火攻备要”四字挤占原“火龙经”三格),内封刊“光绪甲申仲夏敦怀书屋重镌 文宜书局发售”。
综上所述,大致可以推测《火龙经》“层累”形成的过程。16世纪五六十年代,东南沿海战乱频仍的嘉靖大倭寇时期,当是民间火攻书产生、流行的契机。嘉靖三十一年(1552),刘畿访得火攻专书《元戎济阵风雷集》1册。万历二十年(1592),邓钟已获得两种名为《风雷集》之书。万历二十六年,赵士桢或见到带有焦玉自序的本子。万历二十八年陈喆题序之《五火玄机》(或《火攻玄机》),篇目分类整齐,明末曾经刊刻。天启元年(1621)编纂的《武备志》已摘录此类火攻书条目。天启三年之前,易应昌已见到题为《火龙经》的火攻专书。
火攻秘本主要以抄本形式流传,书名多样,内容时有增损。成书越晚,取材明刊兵书愈多,故而出现佛郎机铳、鸟铳、发熕等嘉靖以后名物。熟悉火器之人,如邓钟(1592)、焦勗(1643),明谓其无用。然而19世纪中期,这类作品仍为曾钊(1845)、黄培芳(1848)、刘燿春(1853)*刘燿春跋云“其书虽亦不免繁巧之弊,而足裨实用者犹可十五六。”参见文献[9]。、陈廷经(1864)等人称道。细究其实,清人以为有价值的部分,大都来自明朝后期较为实用的兵书。例如道光二十五年(1845),曾钊跋自藏《火龙经》三卷,谓“书中所载火器,虽多由意造,然实有适于用者。如飞云霹雳炮,即今夷人所用之爆炮。其火礶、火箭、喷筒之类,今亦多用之。”[23]所谓爆炮即火炮发射之空心爆炸弹(后详)。直到19世纪中期,中国的常规火器技术较之明末并无显著进步,故而明代后期出现的鸟铳、爆炸弹,以及更常见的火礶、火箭、喷筒之类,对道光间人而言并未过时。明末成型的火攻秘本不绝如缕,也有这个因素。
嘉靖以降,南倭北虏之患愈炽,朝野上下好谈火器。万历年间,武官王鸣鹤(?—1619)《登坛必究·辑火器略说》(1598)谓彼时“入幕而谈火器之利者十之六七”。[24]当时有不少民间人士创制火器,进献求用。钟少异的观点很有启发性:“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可能是烟火匠师,或对烟火有所了解者。”其人惯用纸麻竹木,对金属材料缺乏经验,又不谙军事兵工,直接采用烟火元件,所制火器难免淫巧而不实用,《火龙经》之类作品,便有这种时代烙印。[3]
烟火匠或火药匠之类小人物,很少在历史文献中留下具体记载,幸而尚有个别线索可寻。
万历二十年(1592)九月,宋应昌(1536~1606)出任经略,指挥明军援助朝鲜,抵御日本侵略,继而移镇辽阳,统筹东征事宜。次年二月十九日,游击吴梦豹督造之喷筒不堪应用,宋应昌命乃其仿造辽阳民间烟火制品:
近见辽阳花火,内大梨花、赛月明、金蝉花,俱火焰直疾,薫烧久远,似堪应用……添拘辽阳火药匠役,各照本匠自己药方,制造大梨花、赛月明、金蝉花。火药内去钢砂,加添淘净炒过细砂。或用损坏筤筅为竹筒,或用放花火木筒,或用纸筒,每筒长三小尺许,务使火熖直疾长远,飞砂眯贼眼目为主,若薫烧不论。每样先造数件,试验堪用,共造六千筒,陆续运送军前应用。[25]
引文所谓“火药匠役”实指烟火匠人。喷筒是明朝军队常用的燃烧性火器,与节日烟火道具实一脉相承,可以说前者便是后者在军事领域的应用。*明代民间焰火配方,较知名者,如《墨娥小录》(中国书店1959年影印隆庆五年[1571]刻本)卷6,列举“金盏银台”、“金丝柳”、“赛明月”等二十二种焰火配方。当时日用类书亦有记载,传播或更为广泛。例如《新刻邺架新裁万宝全书》(1596)卷24“元宵诸般花方”,列有大梨花、千枝梅、孩儿板花、一丈菊、千丈梅等十九种焰火配方。“大梨花:硝四两,黄一两二钱,炭一两,中砂二两四钱。”砂即铁砂。又按《火攻挈要》(1643)所载“喷筒药方”:“硝十两,磺五钱,炭三两。”《韬略世法·新编张靖峰家藏火攻急务》卷上(22b)“喷筒药方”:“硝二两,黄四钱五分,细砂七钱五分,制用桐油巴豆灰三钱五分。”(《四库未收书辑刊》第3辑第22册影印崇祯刻本) 承蒙杜新豪先生提示《万宝全书》条目。
嘉靖年间,火药匠萧芝田参与了北部边防的一项大事业,见诸时人吟咏,得以传名。
万士和(1516~1586),字思节,宜兴人,嘉靖二十年进士,诗文集中载《赠火药师萧芝田二首》,诗云:
少谙药性遂通灵,老去浑身是火精。金汁镕时经百遍,铁酋聚处贯千兵。水和流焰机方速,风碎遥空鬼亦惊。破产技成无所用,近来多难始传名。
谁度金针语莫凭,鸳鸯无谱自多能。非关力铸铅成液,自是天机水作冰。侠气负来浑忘老,剧谈玄处恰如矜。平生知己谁为用,忆得中丞旧姓曾。[26]
万士和之师,名儒唐顺之(1507~1560)集中亦有和诗《次万思节韵萧芝田二首》:
屠龙老已知无用,一遇时艰见术精。焠就戈矛皆吐火,幻成狮象总疑兵。空中堕语人无迹,地底藏雷贼不惊。战胜何心邀重赏,由来只欲赌声名。
共说火攻为上策,秘方谁复似君能。石飞陡使晴鸣雹,机转真疑夏造冰。鲁国云梯犹自拙,楚中燧象未须惊。么麽倭鬼那堪算,破虏横行记昔曾。([27],卷3)
按上引诗句,萧芝田“少谙药性”,有火攻“秘方”,“破产技成无所用”。“火药师”当是“火药匠”的尊称。此人应是一位烟火匠人,年老,艺高,有侠气,从军破虏,扬名立万。至于赏识延揽萧芝田的曾姓中丞,则应是嘉靖朝名臣曾铣。玩味诗意,“旧姓曾”、“记昔曾”云云,似曾铣殁后之语,写作时间或在1548年稍后数年间。*文献[26]《万文恭公摘集》中诗篇编年为序,按目录标注,该诗列入“两京郎署并在告”时期,且靠后位置,早于“江右佥宪”(江西按察司佥事)时期。约在嘉靖二十三年至三十三年间(1544~1554)。
曾铣(1509~1548),字子重,号石塘,浙江黄岩人,嘉靖八年进士。嘉靖二十三年(1544),提督山西三关,兼任巡抚,故可称中丞。嘉靖二十五年,升陕西三边总督,采取积极防御政策,主动出击。又上疏言方略,建议大举出兵,驱逐蒙古部落,控制河套地区。后为政敌构陷,嘉靖二十七年一月入狱,同年处决,备战努力,付之东流。曾铣与唐顺之为进士同年,嘉靖二十六年,曾将“复套”疏稿、边图、营图寄与唐氏。唐顺之集中尚存《答曾石塘总制》书札三通,讨论河套攻守利害([27],卷8)。唐顺之之子唐鹤徵(1538~1619)幼时亲见曾铣,后为之立传(《曾襄愍铣》),详述曾铣督边始末,谓其人机械火器迭出不穷。([28],757~758页)
在曾铣宏大的“复套”方案中,火器的地位极为重要。按其嘉靖二十五年十月题本:“今欲复套,须备熟铁盏口炮六千位、长管铁铳一万五千把、手把铁铳一万五千把、手把小铁枪二万根、长枪二千根、生铁炸炮十万个。焰硝十五万斤、硫黄三万斤、包铁铅子大小二十五万斤。弓矢盾架,相为表里。庶可鞭挞此胡,恢复故壤。然此特一年之具尔。”([29],602页)相应火器战术,采取多层循环射击法:“惟火器为御虏长技,尤该多备。大约预备五层,头层打毕即退,再装火药,二层打之,二层打毕即退,再装火药,三层打之,四层五层,无不皆然,周而复始,火炮不绝。”([29],629页)
曾铣主持山、陕边务时期,所造毒火飞炮与地雷,可称尖端武器。按明代中期惯例,各边自造火器,需经奏准。提督山西三关任内(1544~1545),曾铣“尝造盏口炮、毒火飞炮,具式奏请”,获得明廷发银数千两成造。([29],602页)*《复套议》卷上(20a)嘉靖二十六年十一月兵部尚书题本引嘉靖二十五年十月陕西三边总督曾铣题本,略云“臣昔提督山西三关,尝造盏口炮、毒火飞炮,具式奏请。伏蒙皇上拨银数千两,以资成造。”参见文献[29]。按万历《大明会典·火器》“各边自造”项:
毒火飞炮。用熟铁造,似盏口将军。内装火药十两有余。盏口内盛生铁飞炮[一]箇,内装[砒]硫毒药五两。药线总缚一处。点火,大炮先响,将飞炮打于二百步外,爆碎伤人。[30]*文献[30]影印《大明会典》万历刻本漫漶处,据铅印本补,加方括号,参见申时行等修《明会典》卷193(中华书局,1989),977页。
按,盏口将军即稍大之盏口炮,身粗口阔,铳口外侈,属传统类型火器,明初多用铜铸。毒火飞炮,或云毒火炮,既可指铳炮,也可指炮弹。《会典》本条未注明打造“毒火飞炮”的年月地点,据前引曾铣奏疏,知此事当在其提督山西任内。
嘉靖二十五(1546)年六月,宣大总督翁万达(1498~1552,1544~1549年在任)《置造火器疏》有云:“炮之先,锻铁为筒,磨石为子已矣。一变而为毒火飞炮,镕铁为子,虚其中而实之药,击处皆伤。盖传自前代,而兵家颇秘之。”[31]*按文献[31],翁万达对毒火飞炮略加改造,名之“雷飞炮”:以轻型盏口铳作为母炮,“母炮则约长尺许,上广下窄,下如神机之状,上盘菱花之形”。实质便是用盏口炮发射空心爆炸弹,“生铁飞炮”爆破,弹片与毒药烟尘四散伤敌,故名之“毒火”。毒火飞炮并非曾铣首创,不过曾铣治下的生产规模应属空前,此事前人大多未加注意。*按成东《碗口铳小考》(《文物》1991年第1期,89~90)谓“何时开始使用爆炸弹。过去人们常把嘉靖四年(1525年)制的‘毒火飞炮’作为最早的记载。”又举元末张宪《玉笥集》所载《铁炮行》一诗,推测元代有可能已开始使用碗口铳发射爆炸弹。按,元代尚多用投石机,即此铁火炮或为投机发射之爆炸弹亦未可知。又,刘旭《中国古代火药火器史》(大象出版社,2004,86)谓“嘉靖四年(1525),明政府制造了一种毒火飞炮……这是目前从史籍上所能找到的我国最早发射空心爆炸弹的确切记载”,引据《明会典》卷一九三、《续文献通考》卷一三四,未提及曾铣。按,此“嘉靖四年”之说似出于乾隆朝修《钦定续文献通考》误引万历《大明会典》火器“各边自造”诸条。按《大明会典》(万历刻本,卷193,4b- 5a)原文:“千里铳”条,末句为“嘉靖四十四年题准辽东自造”,以下为“毒火飞炮”条,另起一行。《钦定续文献通考》(卷134,40a)“嘉靖四十四年”误作“嘉靖四年”,且本条与下文“毒火飞炮”条连写(《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29册,706页),令读者容易误会造毒火飞炮事在嘉靖四年。嘉靖《三关志·武备考》(1545)载曾氏在山西新造军器清单,内有火器十余种,包括“熟铁盏口将军八百三十二位、熟铁盏口炮一千二百六十五个”,“毒火飞炮十万三千八百二十三个”。[32]*曾铣在山西任职仅两年,《三关志》所记造成军火数量惊人,应非实际完工数。
唐鹤徵描写曾铣所制子母炮(子炮即毒火飞炮),云“其母炮则以熟铁为之,子炮则以生铁为之,贮药其中。以母炮发子炮,已至虏所,犹未炸。虏乍见未知其能炸也,簇而视之,遂击杀数十人。或曰即前所称盏口炮。”([28], 758页)李诩(1505~1593)《戒庵老人漫笔》引述七十老人李良回忆曾铣督边旧事,谓其“又置慢炮法,炮圆如斗,中藏机巧,火线至一二时才发,外以五采饰之。虏骑群至,拾得者讶为异物,聚观而传玩者墙拥,须臾药发,死伤甚众。虏未测所谓,惟以曾爷爷呼之。”[33]综合观之,二人所述似为同一事。飞炮如引线较长,落地后引爆较迟,便能起到定时炸弹的效果。但批量制造飞炮的目的,应非是专门用作定时炸弹。
唐氏曾铣传又云:“地雷,则穴地丈许,[置?]药于中,以石如斗大者满覆之,更覆以沙[土?],令与地平。伏火于下,可以经月。系其发机于地面,过者蹴机,则火坠药发,石之飞坠,悉能杀人。虏惊以为神,皆远徙避之。”([28], 758页)知此物当系触发式地雷。
曾铣造慢炮与地雷,久为研究者注意,视作明代爆炸类火器的重要发展,但主要根据《渊鉴类函》转引《兵略纂闻》片断,未将慢炮与毒火飞炮联系起来*例如刘旭《中国古代火药火器史》(大象出版社,2004),87、98页;王兆春《中国古代军事工程技术史(宋元明清)》(山西教育出版社,2007),336~337页。。今知《兵略纂闻》史源当为唐鹤徵《曾襄愍铣》与李诩《戒庵老人漫笔》。按,瞿汝说(1565~1623)辑《皇明臣略纂闻》(又名《皇明兵略纂闻》,1635)卷2,载曾铣筹边两则。一为置慢炮法及引虏炮击事,文同《戒庵老人漫笔》。二则记竹篓沉河陷马、木人藏毒制虏事,且谓曾铣“又制地雷,穴地丈许,柜药于中,以石满覆,更覆以沙,令与地平。伏火于下,可以经月。系其发机于地面,过者蹴机,则火坠药发,石飞坠杀人。虏惊以为神。”([34],57~58页)*按文献[34],瞿汝说生前“蒐讨国朝名卿大夫嘉猷伟略,散在国史家状者,著《皇明臣略》”;崇祯八年,瞿式耜(1590)整理乃父遗稿,“先刻兵略,以传于世”(钱谦益序)。是书凡12卷,卷首大题“皇明臣略纂闻”,次行署名,第三行又题“兵事类”,书前总目则题作“皇明兵略纂闻目”。故而后世著录不一,或作“臣略”或作“兵略”。康熙四十年张英等纂《渊鉴类函》第213卷,《武功·火攻三》引《兵略纂闻》,节录慢炮 、地雷二则,文字稍有变动,如“虏”改作“敌”。略同唐鹤徵所作曾铣传(《曾襄愍铣》)。
上述爆炸性火器有一共同点——核心元件都是精巧、可靠的引信。毒火飞炮(及慢炮)的引爆装置,需要慢燃药线、粉状火药与竹管、木棍、纸张之类,形制可参考戚继光《纪效新书》(1561)所载子母炮引信[35]。地雷的伏火引爆之法,参见《武备志》卷一三四[17]*有关钢轮发火装置的讨论,详见刘仙洲《我国古代慢炮、地雷和水雷自动发火装置的发明》,《文物》1973年第11期,46~51。。前引唐顺之诗,所谓“空中堕语人无迹,地底藏雷贼不惊”,颇为符合毒火飞炮与地雷的战斗效果。而制作精巧的引信装置,正是烟火匠师的特长,应为萧芝田大展身手之处。
由此可见,借助烟火匠师制作引信的特长,确可提升火器性能。同时应该注意,触发式地雷在明清时期属于奇巧之物,相当罕见。毒火飞炮尽管在曾铣治下一度大量生产,此后三百年间类似武器也多次见于史籍(如康熙二十六年造威远大将军炮[即欧式臼炮],发射空心爆炸弹),但直到19世纪后期洋务运动大规模引入西方军火之前,火炮用爆炸弹在清朝军队中并未成为常规火器。宏观上看,中国历史上军事技术的停滞甚至退化现象颇为常见,传统时代的王朝国家对于火器技术,更倾向控制,而非创新,甚至主动停止发展。[36]具体而言,毒火飞炮未能普及,也有技术条件的制约。限于整体技术水平,早期火炮用爆炸弹制作难度高,可靠性低,危险性大,品质高下极为依赖工匠技艺。如果没有政权持续有效的支持,不断改进发展,难以大规模生产应用。
本文采用了一些此前较少受到关注的重要文献,诸如南京图书馆藏《风雷集》抄本、《火攻玄机》抄本,以及刘畿、邓钟等人对《火龙经》类作品的评价,较为详细地考察了《火龙经》类著作的来龙去脉。又以万士和、唐顺之唱和诗为线索,借助《复套议》、唐鹤徵作曾铣传等资料,首次揭示了嘉靖年间火药师萧芝田为曾铣赏识,改进火器,制造毒火飞炮(爆炸弹)与地雷之事。
明代后期,东南沿海连续不断的战争与欧人东来引发的火器扩散,乃是产生民间火攻书的土壤。同一时期,尚有不少实用兵书出版、流通,记载了较为切实可靠的火器知识(如《纪效新书》、《筹海图编》、《神器谱》等)。总体而言,明人稍对内容杂驳的《火龙经》类作品评价不高。清代前期,特别乾隆朝,书禁甚严,论火器之书出版极罕,前朝著述动辄禁毁,无论重刊。降及19世纪40年代鸦片战争时期,由于受到英军强大火力之刺激,朝野转而讲求火器,力图振作。此时火器专书流传极少,杂抄拼凑、名不见经传的小册子《火龙经》反而成为不少文人获取火器知识的重要渠道(或云入门读物)。另一方面,道光年间,清军的常规火器技术,较之二百年前并无显著进步,鸟铳、喷筒、火箭之类仍是实战装备。包含明代后期火器条目的《火龙经》并不显得十分过时,以致咸丰光绪年间数次刊刻出版。20世纪中后期,历史学者开拓中国火药火器史研究。尽管11世纪成书的《武经总要》(1047)提供了中国最早使用火药武器的确证,然而13~ 15世纪金属管形火器初创这一重要阶段,相关文献传世稀少,在历史叙述中成为薄弱环节。伪托15世纪初成书的《火龙经》受到瞩目,被视作研究元末明初中国火器技术的重要材料。随着文物与文献证据的增加,元代及明初火器实况愈发清晰,《火龙经》焦玉自序出于伪托也已辨明。本文试图说明,20世纪火器史研究中的这个误会,可以追溯到嘉靖万历间该书的产生流布,以及道光咸丰间该书再度扩散的动荡历史之中。
《火龙经》载有纸麻竹木所制火器,多淫巧而不实用,或许是受到了烟火匠师的影响;烟火匠师中的能工巧匠,对于改进军用火器性能,也可以做出实质贡献,两者之间并不矛盾。嘉靖二十四年前后,火药师萧芝田很可能直接参与了曾铣发起的边境备战活动,指导生产毒火飞炮(爆炸弹)、地雷这类需要精巧引信装置的爆炸性火器。然而,此类风险较高的武器,一旦失去权势者的支持,很难持续改进技术,成为常规武器。17世纪中期至19世纪中期,中国火器技术并未出现显著进步,原始的爆炸弹与地雷没有得到广泛使用和持续改进,并非特例。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具有专门技艺、实际参与改进火器的技术人员在明清时期往往是社会地位较低的武官或匠人,文艺复兴以降的欧洲则出现了军事工程师这一职业群体。
致 谢 本文初稿曾在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2016年度青年学术论坛(2016年7月13日)报告,承蒙钟少异先生、尹晓冬女士评阅指教。田淼女士不吝是正,审稿专家给予宝贵意见,统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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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s on the History of Firearms in China:Fire-DrakeManualand Fireworks Craftsman
ZHENG Cheng
(InstitutefortheHistoryofNaturalSciences,CAS,Beijing100190,China)
This article discusses two issues relating to the history of firearms in China. The first part surveys the textual history of theFire-DrakeManual(HuolongJing) and tries to answer why this firearms handbook was popular from the mid-sixteenth to the mid-nineteenth century. The second part concentrates on a case study. In the mid-sixteenth century, an ambitious governor, Zeng Xian, initiated the mass production of new firearms for fighting against Mongolian cavalry. How a skillful fireworks craftsman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this military operation, and which factors restricted the development of new firearms are explored.
firearms, fireworks, craftsman, Ming dynasty, military history
2015- 11- 02;
2016- 07- 28 作者简介:郑诚,1982年生,北京人,理学博士,副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明清史、军事技术史。 基金项目:中国科学院青年创新促进会项目“战争、技术与社会”(项目编号:Y52201101C)
N092∶TJ- 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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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 0224(2016)04- 0439-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