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功能加忠诚”原则对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日译的考察

蒋芳婧，段东海



基于“功能加忠诚”原则对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日译的考察

蒋芳婧，段东海

（天津外国语大学中央文献翻译研究基地，天津 300204）

“功能加忠诚”理论是德国功能翻译学派诺德对功能主义翻译理论的新表述，也是适用于政治文献翻译的新方略。以诺德翻译理论为基础，考察了2016年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的日译版。通过分别从功能与忠诚角度对翻译行为的考察，总结出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的翻译策略，即译者在翻译过程中要遵守“功能加忠诚”的原则。从功能角度看，译者以翻译发起人的目的为翻译目的，以传播好中国声音为己任，力求正确传达原文；从忠诚角度看，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充分体现了对翻译发起人、原文作者以及译文受众的忠诚。

功能加忠诚；《政府工作报告》；中译日；功能翻译理论

一、引言

关于《政府工作报告》对外翻译的研究近年出现了许多成果，多数成果聚焦于译者，如黄仕会和王毅（2015）等对译者主体性问题的研究，童孝华（2014）等从译者主体性出发做出的分析与总结。也有部分研究从翻译理论层面探讨翻译过程中的译者行为。基于对2016年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中译日工作的亲身体验，笔者从德国功能翻译学派第二代学者诺德的“功能加忠诚”理论出发，对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的翻译行为进行考察与评价。

二、《政府工作报告》对外翻译任务的特点

《政府工作报告》原文虽然只有两万字左右，但内容高度精炼，涉及各个部门、各行各业，术语多，需要译者具有广阔的背景知识或查询能力，稍有不慎就可能出现误解与误译。

1 背景知识要求高

报告全文涉及全国大大小小各个部门、各个行业的情况，范围十分宽广，如不了解相关背景知识，很难读懂原文。例如：

（1）加快财税体制改革。合理确定增值税中央和地方分享比例。把适合作为地方收入的税种下划给地方，在税政管理权限方面给地方适当放权……进一步压缩中央专项转移支付规模，今年一般性转移支付规模增长12.2%。

对于例（1）中“下划”、“税政管理”、“放权”等词的意思，如果不具备相关的财政知识背景，即便受过高等教育，恐怕也很难读懂。句与句之间的逻辑关系也需要具备相应的背景知识才能读懂。不了解相关背景知识的话，仅凭这段话提供的上下文，很难达到准确理解。

2 术语多

报告原文中国计民生各领域的相关术语非常多，既有“专项转移支付”这类一看就知道是专业术语的词语之外，还有许多乍看像普通词汇的术语，必须结合上下文小心查证，搞懂该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再下手翻译。如果仅凭想当然的理解而缺乏查证的话，很可能造成误译。例如：

（2）支持分享经济发展，提高资源利用效率，让更多人参与进来、富裕起来。

例（2）中的“分享经济”初译时被理解为动宾结果，即分享经济发展（的）成果，似乎也无不妥。而上下文语境显示，该词是指发挥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和互联网+集众智汇众力的乘数效应的一项举措。将其理解成一个普通的动宾短语词组似乎有些偏颇。经过进一步查证，根据《人民日报》报道，原来该词是互联网商业的术语，指资源所有者将自己闲置的资源拿出来，供那些需要的人有偿使用，这是在互联网技术发展的大背景下诞生的一种全新商业模式。

3 遣词造句高度浓缩

由于篇幅有限，对于一个行业或一项政策只能高度浓缩概括，只看字面而不去查证其相关背景的话，很可能理解不准确，翻译成日语之后，则会令受众看不明白，达不到正确传递信息的目的。例如：

（3）推进综合行政执法改革，实施企业信用信息统一归集、依法公示、联合惩戒、社会监督。

総合的な行政の法執行の改革を推進し、企業の信用情報について一元化した集約、法律に基づく開示、合同した罰則、社会による監督を実施する。

例（3）的汉语句子结构乍看一目了然，包括两个分句，每个分句都由动词加名词性宾语构成，无论是动词还是名词，并没有特别新、特别专的词，似乎翻译起来无难度。译文令日语母语的专家疑惑不已，提出该句在语法上虽然没有问题，但是内容上却不知所云。因为对于信息可以进行归集和公示，但是惩戒和监督的对象显然不应该是信息。经过查阅大量背景资料后发现，原来例（3）的意思是（相关部门）推进改革，实施信息统一归集，（将信息）依法公示，（相关部门对违法企业）联合惩戒，（全）社会（对上述行为进行）监督。括弧里省略的部分对中国相关人员而言是自明的，但绝大部分日本受众则不能理解。

三、“功能加忠诚”理论

诺德是德国功能翻译学派的第二代学者，将忠诚原则引入翻译的功能主义模式，提出了“功能加忠诚”的翻译理论，希望以此解决激进第一代学者中过度轻视原文的过激倾向。诺德所说的功能是指使译文在译入语的环境中按预定的方式运作的因素，忠诚指的是译者、原文作者、译文接受者及翻译发起者之间的人际关系。功能指的是“翻译的总体原则必须是译文文本的既定目的，而非原文的既定功能，决定了所采用的翻译方法和策略”（Nord，2013：4）。忠诚原则指出，译者应同时对原文信息发送者（或发起者）与目标读者负责，增加了译者与客户之间对翻译任务的商议。

1 功能原则

诺德认为，翻译目的居于翻译过程中一切确定因素之上。诺德的老师、翻译功能学派创始人赖斯和弗米尔认为，翻译目的由译者决定，而诺德认为，翻译目的由发起人决定，“原则上目标语文本的目的要受到发起者的约束，而不能由译者自行理解。毕竟最终判断译文是否符合需要的是发起者。”

《政府工作报告》中译日的发起人为中共中央、国务院，发起目的虽然没有明确的翻译纲要，可以从许多书面资料中找到线索。中央编译局文献部的官方资料《中央文献翻译基本情况》中指出，（中央文献翻译）作为党和国家对外宣传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央文献被译成外文，向全世界宣传包括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等在内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介绍我们党和国家在不同发展时期的方针政策、施政方略、基本国策以及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各领域取得的巨大成就，为党和国家的对外宣传工作做出了重要贡献，为向全世界展示中国共产党作为执政党的新形象及其路线、方针、政策，宣传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取得的伟大成就，中央决定将会议的所有文件翻译成外文，中央文献翻译已成为中国对外宣传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由此可见，发起人的翻译目的是对外宣传中国党和政府的理论方针、政策，更具体地说，是向全世界宣传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和中国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展示中国共产党的新形象、路线、方针和政策，宣传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取得的伟大成就，“着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

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的译者们均认识到翻译目的是为了做好外宣工作，传播好中国声音，一方面追求译文的准确性，以达到正确对外宣传的目的；另一方面为了传播好中国声音，必须让受众看明白，能够接受。虽然2016年报告日译本传播的效果还有待深入调查与研判，但还是符合功能原则的。

2 忠诚原则

根据忠诚原则，译者应同时对翻译发起者和接受者负责（忠诚），因为翻译目的不是由译者自己决定，而是由发起者决定的。同时译者还应对接受者（受众）负责，《政府工作报告》的翻译可以体现在忠实传达原文意思，利于受众理解与接受上。以下分别从发起者、原文作者以及受众的角度考察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是否遵守了忠诚原则。

2.1 翻译发起人

《政府工作报告》的翻译发起人是中共中央、国务院，是我国最高领导机构，并非个人，而是一个集体，但同时也拥有一个特定代表，即国务院总理，体现集体决策的一致意志。如上所述，发起人的翻译目的是外宣，是向全世界宣传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和中国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展示中国共产党的新形象、路线、方针和政策，宣传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取得的伟大成就，“着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译者在翻译时把讲政治放在第一位，把“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作为翻译的指导原则，这些均体现出译者对翻译发起者的忠诚。

2.2 原文作者

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是以李克强总理为代表和定稿人、国务院研究室的工作人员为主，由发改委、财政部、央行等组成的政府工作报告起草组。译者对原文作者的忠诚一方面体现在如例（1）~（3）所显示的追求译文如实传达原文真正想要表达的意义上，还体现在翻译过程中的一个程序——答疑环节上。每年两会文件翻译的流程中都包括答疑环节，即译者可以将原文中不明白的问题通过书面方式交给起草组，起草组将对问题一一进行书面解答。例如：

（4）加大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力度，新建改建农村公路20万公里，具备条件的乡镇和建制村要加快通硬化路、通客车。

该句中的“建制村”在初译时翻译为“編制村（行政村）”，这个译法便于日本受众理解，但缺点是既没有保留原文，令专业型受众了解不到原文，同时加入了注释，增加了受众的阅读负担。通过结合上下文与网络查询，此处的“建制村”可能指的就是行政村，可否直接译为“行政村”呢？译者将此问题咨询起草组，得到了肯定的答复，2016年译本中即译为“行政村”。

2.3 受众

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的日译过程从以下四个方面体现了译者对受众的忠诚。第一，有日本专家专门负责从日本受众的角度审视译文，把好语言和文化关。事实上，中央编译局文献部的每一个语言处都常年聘请语言地道的外国专家，专门从外国受众的角度来给译文把语言和文化关。这一制度的存在本身就说明了译者意识到了译文受众与原文受众不同，翻译中要做到令译文受众容易读懂与接受，即译者对受众的忠诚。

第二，以让普通受众看懂为目标，采取相应的翻译方法。2016年报告定稿人认为，报告译文的受众是记者以及阅读记者报道的普通民众，翻译时的一条重要原则就是要尽量让普通日本民众也能看懂。以下例（5）和（6）的修改与定稿过程充分体现了这一翻译原则。

（5）深化农村集体产权、农垦、集体林权、国有林场、农田水利、供销社等改革。

该句中的“供销社”译为“供銷合作社（農村で農業生産財・消費財の販売と農産物・副業産物の買い上げを行う商業機構）”，采用了原文加注释的翻译方法。笔者曾提出该译法解释过多，会造成读者阅读负担，是否可以去掉解释，直接译为“供銷合作社”。该词并非近年出现的新词，对中国有一定了解的日本人都应该知道。假如受众是不了解中国的日本人，是否可以译为“供銷合作社（農業協力組合）”，对一个日本受众熟悉的事物作解释更利于普通日本人理解。但笔者的提议未受到采纳，因为要让普通受众也看懂，必须加解释，严格说来，中国的供销合作社与日本的“農業協力組合”在概念上有部分重合，但两者并非完全对应的关系，前者所指范畴远远大于后者。

（6）我们将营造更加公平、更为透明、更可预期的投资环境，中国要始终成为富有吸引力的外商投资热土。

该句中的“热土”最初被译为“ホットスポット”，是一个让日本受众觉得别扭的表达。最后译为“魅力的な投資先”，受众能轻松读懂译文的意思。该句定稿为“われわれはより公平・透明・予測可能な投資環境を整え、中国を終始外国資本の魅力的な投資先に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

第三，为了让文化背景、知识储备与原文受众和译者迥异的日本普通受众读懂译文，定稿人在翻译过程中对许多需要中国背景知识的词都在文中或明或暗地加入了解释。中日两国的计量单位存在一些不同，比如亩是典型的中国土地测量单位，普通日本人很少知道。为了让普通日本受众容易看懂，原文中出现的“亩”均换算为日本人常用的土地测量单位“ヘクタール”（公顷）。为了提高受众阅读体验，亩换算成公顷后会出现小数点后有很多位的情况，译文会取整数，并在数值前加上“約”。

第四，为了确定一个词的译法，译者们可能花费半天时间上网查找各种背景资料，以求准确理解其意。例如：

（7）提高棚改货币化安置比例

该句中的“货币化安置”一词经过在网上仔细查阅相关背景资料，掌握其意义、用法、相关政策内容之后，译为“バラック地区の再開発における金銭的補償による住宅買い上げの割合を高める”。追求译文的准确即是对翻译发起人和原文作者的忠诚，也是对日本受众的忠诚体现。

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中引用了一句古语“简除烦苛，禁察非法”，经过查询后得知该句出自《资治通鉴》，为获得最佳译法，译者还特意前往内部图书馆的书库寻找《资治通鉴》的日文版。有译者戏称90%的时间用在解决10%的问题上，剩下10%的时间解决了90%的问题。译者为了追求译文的准确性，往往会花多于前者几倍的时间去查找、掌握原文的真正所指、相关背景等。

四、结语

通过上述考察，笔者认为，从译者的角度来看，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的日译版符合“功能加忠诚”的翻译原则。在功能层面，译者以翻译发起人的目的为翻译目的，以传播好中国声音为己任，讲政治，力求正确传达原文；在忠诚层面，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充分体现了对翻译发起人、原文作者以及译文受众的忠诚。

《政府工作报告》的日译版也存在不足之处，尽管专家型受众对该日译文的翻译质量评价很高，但普通型受众因缺乏相关背景知识，不少人认为内容太难，文章太长。如果要传播好中国声音，就要扩大译文在受众中的影响力，相比较目前的全译本，诸如摘译、图解简略本等方式显然更加有利。为了更好实现翻译发起人的目的，译者有必要与发起人进一步沟通，争取可以同时推出摘译、简略版本等。为了全方位考察评价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日译，今后还需要从翻译行为中译者之外的参与主体——发起人、原文作者、受众的角度对译文是否符合其他主体的“功能加忠诚”进行进一步考察。

参考文献：

[1] 黄仕会, 王毅. 2015. 译者主体性在外宣翻译中的体现——以《2014年政府工作报告》英译为例[J].江苏理工学院学报, (1): 11-14.

[2] Nord, C. 2013. 翻译的文本分析模式：理论、方法及教学应用[M].李明栋译.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

[3] 童孝华. 2014. 翻译的主体意识——2014年政府工作报告翻译心得[J].中国翻译, (4): 92-96.

（责任编辑：于 涛）

H315.9

A

1008-665X（2016）4-0012-03

2016-07-01

中央编译局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传播学视角下的政府工作报告对外翻译研究”（15C03）；天津市高等学校创新团队培养计划“外语研究与语言服务”项目；天津外国语大学“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的理论与实践研究科研创新团队”项目

蒋芳婧，女，副教授，中央编译局博士后，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 段东海，男，讲师，中央编译局博士后，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