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贝马斯有效沟通视域下《奥利安娜》中的交流困境分析

2016-02-11 10:13张金良
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哈贝马斯奥利安娜

张金良



哈贝马斯有效沟通视域下《奥利安娜》中的交流困境分析

张金良

(天津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天津300204 )

交流困境是美国当代剧作家大卫·马梅特的代表作《奥利安娜》的重要主题。多数评论家都认为剧中交流困境形成的原因在于性骚扰、政治正确和学术精英主义等。运用哈贝马斯关于有效沟通前提的论述详细分析了剧中人的沟通状况,认为该剧交流困境形成的原因在于有效沟通前提的缺乏或不足。剧中人虽有强烈的达成理解的意愿,但由于有效沟通的前提是或缺的或大打折扣的,沟通注定会以失败告终。走出交流困境的途径在于换位思考和互相理解。

《奥利安娜》;交流困境;哈贝马斯;有效沟通前提

一、引言

现代人的交流困境是美国当代剧作家大卫·马梅特(David Mamet,1947-)偏爱的主题。《鸭子变奏曲》(,1972)、《芝加哥性变态》(,1974)、《美国野牛》(,1975)、《剧院人生》(,1977)、《拜金一族》(,1983)、《奥利安娜》(,1992)等都以此为主题,其中《奥利安娜》更是把人的交流困境推到了绝境。剧中人越渴望沟通和理解,却越把沟通推向绝望的境地,直至演化为暴力。主人公约翰是一位大学教授,因为成就突出正在接受终身教职委员会的审查,即将被授予终身教职。论文没有及格的女大学生卡萝尔找到教授倾诉内心的苦闷,逐渐感动了教授。为了鼓励和帮助她,约翰决定摒弃各种约束为她辅导,却没想到好心竟被误解,被学生以女权主义者的名义控告性骚扰。教授两次主动找学生沟通,想私下达成谅解,但每次沟通不仅无果反而加剧冲突,第一次沟通以卡萝尔大喊救命而结束,第二次约翰最后把她打倒在地。

多数评论家们认为,造成剧中交流困境的原因是“性骚扰、政治正确和学术精英主义”(Showalter,1992:16)。有人则持不同意见,认为交流失败的原因是马梅特所谓的“性别愤怒”,即“女性生男性的气因为他们利用他们的性别行使权力,但女性拒绝承认这种不快的情感,因而把她们自己置于较高的道德高地。男性则对女性的这种伪装很生气,但必须压抑他们的愤怒以便在文明社会中发挥作用。当一个含含糊糊的激进分子——女权主义‘群体’闯进了他们的私人性别政治中,打破了伪装和压抑之间的微妙平衡时,这种相互的愤怒就爆发了。”(Resnikova,1993:54)罗杰·贝克特尔(Roger Bechtel,1996:29-48)认为,性骚扰不是问题的关键,因为这部戏并未暗示约翰对卡萝尔有丝毫的性企图,权利之争才是核心问题。持这一观点的还有布伦达·墨菲(Brenda Murphy,2004:124-137)。马梅特自己也承认性骚扰只是该剧一面“方便的旗帜”,约翰和卡萝尔之间本质上还是权利之争(ibid.:125)。评论家们莫衷一是,但都不约而同地从两性冲突的政治纬度解读该剧。本文对此持不同见解,该剧上演的既然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困境,首先就应该是一个交流行为。本文以哈贝马斯关于有效沟通前提的论述来观照教授与学生的沟通过程,试图更清楚地揭示交流困境的形成原因,并在此基础上为如何走出交流困境提出解决办法。

二、哈贝马斯的有效沟通前提

海德格尔和伽达默尔都把理解看作是人类生活的基本特征,哈贝马斯赞同这种看法,认为“理解必须被看作不是一种特殊的对于社会世界、社会科学的记载方法,而是通过社会成员进行的生产与再生产的人类社会的本体论条件。”(冯文敬,2012:18)综观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一个以达成共识或理解为目标的有效的沟通行为最起码应具备三个前提,即理想的沟通情境、沟通的有效性和相同的生活世界。根据哈贝马斯及谢立中等论者的观点,这三个前提是有效沟通并达成共识或理解的保障。

理想的沟通情境包括以下主要内涵:(1)一种话语的所有潜在参与者均有同等参与话语论证的权利,任何人都可以随时发表任何意见或对任何意见表示反对,可以提出疑问或反驳质疑;(2)所有话语参与者都有同等权利作出解释、主张、建议和论证,并对话语的有效性规范提出质疑,提供理由或表示反对,任何方式的论证或批评都不应遭到压制;(3)话语活动的参与者必须有同等的权利实施表达式话语行为,即表达他们的好恶、情感和愿望,因为只有个人陈述空间的相互契合以及行为关联中的情感互补才能保证行为者和话语参与者面对自身采取真诚的态度,袒露自己的内心;(4)每一个话语参与者作为行为人都必须有同等的权利实施调节性话语行为,即发出命令和拒绝命令,表达允许和禁止,作出承诺和拒绝承诺,自我辩护或要求别人作出自我辩护,因为只有行为期待的相互性才能排除某种片面要求的行为义务和规范判断,为平等的话语权利和这种权利的实际使用提供保证,解除现实强制,过渡到一个独立于经验和行动的话语交往领域(谢立中,2014:142)。

沟通的有效性要求在一个以理解为目标的交流活动中,“言说者必须选择一个可以领会的表达,以便说者和听者能够相互理解;言说者必须提供一个真实陈述的意向,以便听者能分享说者的知识;言说者必须真诚地表达他的意向,以便听者能相信说者的话语;最后,言说者必须选择一种本身是正确的话语,以便听者能够接受之,从而使言说者和听者能在以公认的规范为背景的话语中达到认同”(同上:142-143)。

关于相同的生活世界,哈贝马斯指出:“通过交往实践,交往行为的主体同时也明确了他们共同的生活语境,即主体间共同分享的生活世界。生活世界的界限是由所有的解释确立起来的。而这些解释被生活世界中的成员当作了背景知识。……符号表达的有效性前提涉及到的是交往共同体当中主体相互之间共同分享的背景知识。”(同上:147)“交往行为的主体总是在生活世界的视野内达成共识。他们的生活世界是由诸多背景观念构成的,这些背景观念或多或少存在着不同,但永远不会存在什么疑难。这样一种生活世界背景是明确参与者设定其处境的源泉。”(同上)

三、理想的沟通情境

哈贝马斯关于理想沟通情境的四个条件中共同的关键词即“同等的权利”,简言之,即一方能做的另一方必须也能做。这种同等的权利在《奥利安娜》中是不存在的,这就注定该剧中不存在理想的沟通情境。《奥利安娜》的故事发生在高校,沟通参与的双方分别是教授和女学生。他们之间至少存在三种差异:身份差异、知识链上的位置差异、知识评价体系中的地位差异。首先,他们身份的差异已经注定同等的权利是不存在的。教授的任务是传道授业解惑,卡萝尔的分工则是学习吸收知识。学生不能像哈贝马斯所要求的那样,可以随时发表任何意见乃至反对。有论者指出,《奥利安娜》中的师生关系就像“储蓄式教育”,学生是储蓄所,老师是储户,“老师发布存款公报,学生耐心接收、记忆和重复。”(McIntire-Strasburg,2005:31-32)其次,教授已经掌握了大量知识,处在知识链的顶端,而大学生处在知识链的中间。约翰即将获得终身教职,这是一个教授可以获得的殊胜荣誉,意味着他的学识和地位得到了学界承可。而卡萝尔却连教授的课都听不懂,她自己说:“没有人告诉我任何东西。我就坐在那儿……在角落里。在后面。大家一直都在谈论‘这个’。‘概念’,还有‘准则’,还有,还有,还有,还有,还有,你到底在讲什么啊?”(Mamet,1992:14)(中文译文为笔者所译,下同)后来她对教授说:“不,不——我不明白。你知道吗???我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我在课上微笑,我在微笑,从头到尾。你在讲什么?大家都在讲什么?我不明白。我不知道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为什么待在那儿……”(ibid.:36)他们之间在知识链上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最后,就知识评价体系来看,“承担教师角色的人物行使质问、测试和惩罚的特权,而学生不得不服从他的考察,接受他的决定”(Hubert-Leibler,1992:70),他们不具有同等的实施调节性话语行为的权利。

以上三种差异注定了教授和学生之间不可能存在同等的权利。哈贝马斯所列的理想沟通情境的四个组成部分在约翰和卡萝尔之间都不存在,也就不存在理想的沟通情境。当卡萝尔爆发了跟教授的冲突,控诉教授滥用权力的时候,约翰一直都坚持自己的教授身份和卡萝尔的学生身份,这也注定了在他们之间达成真正有效的沟通或共识是极其困难的。

四、沟通的有效性

关于沟通的有效性,哈贝马斯论述中的四个关键词:“可以领会的表达”、“真实的陈述意向”、“真诚的态度”和“正确的话语”都是给言说者提的要求。《奥利安娜》中主要的言说者是教授约翰。用这四个关键词观照沟通过程中教授的话语特点可以清楚地揭示他们之间达成理解的困难。

首先,可以领会的表达和正确的话语在他们之间大打折扣。约翰和卡萝尔之间存在着巨大的语言障碍。只要是教育语境中,教授就会习惯性地使用学术语言。而一个教育语境的形成只需要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就可以,即约翰在卡萝尔面前习惯性地使用学术语言。学术语言的构成中学术词语和学术化的语言风格是两个重要元素(http://iteslj.org/Articles/Uribe-Academic English.html)。一方面,教授无论课上使用的术语还是跟学生沟通过程中的措辞,都让卡萝尔感到很大的理解障碍,她不知道教授所用词语的意思,如term of art,standstill,index,prolonged and systematic hazing, predilection,a form of aggression,paradigm,transpire等。即使已经因为卡萝尔的控告而丢了终身教职,教授跟卡萝尔说话时还是依然故我。这种习惯性的用词方式让卡萝尔痛苦不堪,成为她把教授标榜为男权社会代表的主要原因之一。她先是公开质疑教授的用词:“我不知道什么是paradigm。”约翰说:“就是model。”卡萝尔反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能用那个词呢?”(Mamet,1992:45)听到已经几乎丧失了一切的教授跟自己说话时还是使用学术化的transpire,而不用口语化的happen时,她厉声命令教授:“那就说这个词(happen)啊。上帝啊。你到底觉得你是谁啊?”

另一方面,教授在学生面前采用的语言风格也是学术化的,语法和句式相对复杂。比如,约翰想亲自向卡萝尔解释一下之前的误会,平息事态,“你看,(暂停)我爱教学。并且自诩擅长此道。并且我爱其中的表演成分。我觉得我必须承认那一点。当我发现我喜爱教学的时候,我发誓我永远都不要当我小时候遭遇的那种冷漠的、死板的机器人一样的老师。但我并没有意识这种想法却让我在另一边犯错了。因此,我问了我自己,并且还在问我自己,是不是我采用的非正统,我不想说是‘没必要的’,因为我并不认为正统的一定是好的——但,‘对学生而言,而言,是无益的。’”(ibid.:43)

他有时甚至会装腔作势,对自己不太肯定的东西故弄玄虚。卡萝尔听教授提到term of art,便问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教授显然对卡萝尔的问题没有防备,便煞有介事地说:“什么是‘term of art’呢?它似乎意指一个术语,此术语在其应用中,逐渐含有了某种比语言所示,对不熟悉这些语言的人来说,更具体的意思。那,我认为,就是‘term of art’所指。”(ibid.:3)卡萝尔表示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教授不得不为自己打圆场说:“我不确定我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它是那些东西中的一个,可能你碰到过,你查了词典,或者让人解释给你,你说‘啊哈’,然后你一下子就忘了……”(ibid.:3-4)约翰还喜欢引经据典,这也让卡萝尔反感。他曾引用斯多葛派的观点。直到在卡萝尔发动的权力斗争中完全落败,丢了终身教职,丢了工作,丢了新房子,丢了买房定金之后,教授才改用口语化的语言跟卡萝尔对话。

其次,真实的陈述意向和真诚的态度在约翰和卡萝尔的沟通过程中也是欠缺的。如果终身教职委员会认定约翰性骚扰情况属实,他将既无法获得终身教职,也会因为付不了房款而面临因违约而丢掉定金的困境。约翰想要在委员会裁决之前和卡萝尔沟通,让她撤诉,这是他真实的沟通目的。但他并没有直面问题,和学生坦诚以待。从整个沟通过程来看,他采取了一定的策略,首先为自己辩护,证明自己所作所为的正当性,让学生认识到她的控告不实;然后指出她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由此可能会产生严重后果,一是铸成大错,从此踏上不归路;二是害老师丢了房子和买房定金,影响老师的工作和生活。他认为从情理和后果等多方面说服学生,学生便会悬崖勒马,主动撤销控告,自己最终达到目的。但这种软硬兼施、曲线救国的策略显然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他的真实陈述意向,沟通态度的真诚性也大打折扣。

约翰首先向卡萝尔解释自己热爱教育,认为追求由此带来的物质利益无可厚非,他不喜欢用传统的教学方法,并对卡萝尔的心情表达了同情。“现在:我知道我让你生气了。我理解你对老师们的气愤。我也曾生我的老师的气。我觉得他们伤害了我,羞辱了我。这也是为什么我自己投身教育的原因之一。”(Mamet,1992:45)他的话语显然没有打动卡萝尔,因为她立即说:“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ibid.)教授软硬兼施,但卡萝尔始终不为所动。但当她听到教授说:“现在我愿意帮助你。我愿意。在这升级之前。”卡萝尔立即反驳道:“你看。我觉得我不需要你帮助。我觉得我不需要你的任何东西。”(ibid.:49)教授并没有及时改变策略,还是保持一种施惠于她的姿态。看透了教授企图的卡萝尔发现他依然故我,在大声批判了他之后转身要离去。教授颇为机智地利用卡萝尔说的“再见(Good day.)”把她留了下来,并似乎打动了她。

卡萝尔:……再见(Good day.)

约翰:等一下,好吗,就一会儿。(暂停)今天天气不错(Nice day today)。

卡萝尔:什么?

约翰:你说Good day.我觉得今天天气不错。

卡萝尔:是吗?

约翰:是的,我觉得是。

卡萝尔:那为什么重要呢?

约翰:因为它是人类所有沟通的实质。我说了句传统的话,你作出反应,我们交流的信息并不是关于天气,而是我们彼此都同意交谈。事实上,我们同意我们都是人。(暂停)我不是个……剥削者,你也不是个……疯狂的,什么呢?革命者……我们可以,我们可以有……立场,我们可以有……欲望,互相冲突,但是我们只是人而已。(暂停)那意味着有时候我们是不完美的。(暂停)我们经常冲突……(暂停)我们做的很多事,你是对的,以原则的名义,是服务于自己的……我们做的很多事是传统的。(暂停)你是对的。(暂停)你说你来听这门课因为你想了解教育。我不知道我能让你了解教育。但是我知道我能告诉你我对教育的看法,然后你决定。你不必跟我斗争。我不是主体。(暂停)我犯错之处……或许不该你来“纠正”我。我也不想纠正你。我想告诉你我的想法,因为那是我的工作,固然传统,我固然可能有缺点。并且,如果你可以告诉我更好的形式,我们可以籍以继续。但是,就像“天气不错,对吧……”一样,我觉得我们继续之前首先要承认我们都是人而已。(暂停)我们仍然会有困难。我们会有……但也没关系。(暂停)现在……(ibid.:53-54)

教授的话听来让人颇感真诚,他让卡萝尔知道人都是有缺点的,都会犯错误,大家应互相理解,互相包容,求同存异,没必要睚眦必报。卡萝尔也似乎有所触动,说话时没了之前的咄咄逼人。但就在这时约翰的妻子打来电话,夫妻的对话暴露了约翰的真实态度和真实目的,再度激怒了卡萝尔。

约翰:喂。(暂停)嗯……不,我知道他们会的。(暂停)我知道她会这么做。告诉她我……我能给你打过去吗?……那么告诉她我觉得不会有事。(暂停)告诉她,稍等,我……我能打给你吗?……嗯……不会、不会、不会,我们会买下这套房子的……我们会……不会,不会,不……不会,她不会,这不是退不退定金的问题……不会……这不是个押金的问题……你给杰瑞打电话好吗?宝贝儿,宝贝儿,你给杰瑞打电话好吗?告诉他,啊啊……告诉他,他们,嗯,他们留着定金,因为交易,因……因为交易会完成的……因为我知道……因……好吗?相信我好了。因……嗯,我正在处理控诉的事。是的。就现在。这就是为什么我……是的,不会,不会,这件事真,我现在不能说。给杰瑞打电话,我现在不能说话。好,好的。再,再见。”(ibid.:55)

教授在电话里明确自己在处理学生的控诉,让妻子不要担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定金不会丢,房子也不会有问题。他成竹在胸的态度再次让站在旁边的卡萝尔看到了他的自私与自负,看到了他对自己的轻视。她一下子又坚定了决心,一定要以女权主义的名义把教授一告到底。

即便在交流几乎陷入绝境的时候教授还是没有拿出真诚的态度,“我在努力挽救你……”卡萝尔听后大怒:“没人要你……你在努力挽救我?帮帮忙啊……”约翰说:“我正在帮你忙。我在直接跟你交谈。我们现在可以解决。我想你坐下……”卡萝尔听完起身就走。教授的这一姿态最终使交流陷入了绝境。

五、相同的生活世界

哈贝马斯关于相同的生活世界的关键阐述是交流的主体必须有共同分享的背景知识。但《奥利安娜》中教授和女学生的世界是迥异的。作为教授约翰热爱教育,视学术为生命,不喜欢传统的教学方法,崇尚学术自由和思想自由,具有批判精神和反思精神。他热爱家庭,想为家庭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想为孩子创造更好的教育条件,但学术成功给他带来的物质利益也令他小有不安。而卡萝尔作为一名来自社会底层的女性正在奋斗中,渴望获得成功,得到保障,相信和信任社会规范,捍卫社会规范的严肃性。因为社会规范的严肃性是她们通过努力获得成功的保证。她还是女权主义运动的积极参与者。约翰和卡萝尔生活的世界无论物质世界还是精神世界,都是截然不同的。

他们的冲突表面看来是教授跟卡萝尔交流时使用了对女权主义者来说不当的语言、动作等而引发了卡萝尔的不满导致的,但从根本上而言,是他们因生活世界的差异而对某些背景观念有不同的理解而造成的。约翰和卡萝尔冲突的焦点是关于如何看待高等教育。教授认为,高等教育是没用的东西。他拿高等教育和公正作比较,认为所有人都有权利得到公正的审判,但除非成了被告,他们根本不需要被审判。也就是说,享有公正审判的权利并不意味着一个人的人生离开了公正审判就是不完整的。教授认为,人们混淆了“平等和有用性”,“人们混淆了高等教育的有用性和人人都享有接受平等教育的权利”(ibid.:30)。他认为,无论对于新兴的广大中产阶级还是对于想成为其中一员的人来说,现今大学教育已经成为一种想当然,一种时髦的必需品,大家都拥护,但没人问它有什么用。人们上大学只是因为别人说上大学是对的。从教授的观点来看,他主要是反思教育,让学生理性看待教育,同时教给学生一种批判性思维,尤其是对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东西更要用理性的态度去对待。他的思想是纯学术性的、纯理论性的。

而对于卡萝尔这个来自于社会底层的女孩子而言,教育绝非像教授说的那样。她们都是勤奋的学生,怀揣志向,和约翰一样追求同样的梦想——安全感,为此她们努力学习。但是约翰却跟他们大谈教育无用,卡萝尔认为教授太“恶劣”了,她斥责教授:“你工作了二十年就是为了得到权利侮辱我”,“难道你没有感情吗?”(ibid.:65)当教授一边大谈教育无用论,一边却申请终身教职并筹划买房子的时候,卡萝尔实在无法忍受了。教授今天的所得都是因为他接受了高等教育。她觉得教授的观点根本不考虑学生的感受,认为教授是在滥用自己的权利。她告诉教授:“我负有责任。我……对?对这个制度。对学生们。对我的群体。”(ibid.)为了捍卫自己的追求和社会制度的严肃性,卡萝尔必须要阻止教授的做法,包括在大学里禁止使用教授的著作。

六、结语

用哈贝马斯的沟通有效性前提透视《奥利安娜》中的沟通困境让我们明白了有效的沟通所必需的理想的沟通情境、沟通的有效性和相同的生活世界在该剧的两位主人公之间都是或缺的或者打了折扣的。他们的沟通愈发走向绝境,乃至最后发展为暴力,也就不足为怪了。同时也明白了为了达成有效沟通,换位思考,互相理解是多么重要,正如卡萝尔在剧中大声疾呼:“我不想要复仇。我想要理解。”(ibid.:71)人与人之间都需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问题,为交流的对象多考虑。不要只抱怨对方没感情,没有同情心,自己可能恰恰对自己的交流对象没有给予足够的同情。教授为了学术自由和思想自由,不惜失去所有,精神可嘉。但他也应该知道学术自由固然需要捍卫,因为没有学术自由,就没有人类社会的进步,但现实性也是应该充分观照的,尤其是要关注社会弱者的生存状态和发展道路。为了弱者的学术才是进步的学术,为了人类的平等、民主、自由和进步才应该是学术的指归。卡萝尔作为社会的弱者努力拼搏以改变命运是值得肯定的,但仇恨强者或成功者的心理却要不得,尤其利用自己拥有的类似女权主义这样的话语优势,通过歪曲事实将认为伤害了自己的人置于死地,这是赤裸裸的犯罪。有效的沟通来自于换位思考和互相理解。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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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谢立中. 2014. 哈贝马斯的“沟通有效性理论”:前提或限制[J].北京大学学报, (5): 142-148.

(责任编辑:于 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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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665X(2016)4-0049-04

2016-06-20

教育部留学回国人员科研启动基金资助项目“大卫·马梅特戏剧研究”

张金良,男,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英美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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