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想(天津外国语大学 欧洲语言文化学院,天津 300204)
西班牙语作家阿尔塔米拉诺小说中的叙述角度
李想
(天津外国语大学 欧洲语言文化学院,天津 300204)
摘要:阿尔塔米拉诺被誉为“墨西哥现代文学之父”,他非常强调文学作品的教育意义,但同时提出,文学的载道功能决不能通过枯燥的说教来实现,而应采取生动活泼、寓教于乐的形式。因此,他在作品中运用了富有特色的艺术手法来表达深刻的内涵。叙述角度是研究作品文学性和作家创作理念的一个重要方面。阿尔塔米拉诺在小说中恰如其分地运用了三种不同的叙述角度。对叙述角度与人物、情节、主题的关系进行分析有助于更好地理解作品,同时也可进一步探讨文学作品中形式与内容的关系。
关键词:叙述角度;人物;情节;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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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述角度是指叙述故事的着眼点,常被用来描述一部作品的具体内容和情节是以何种方式呈现给读者的,换言之,它也是作家叙述故事的方式和角度,并通过这种方式和角度向读者描绘人物、讲述故事、介绍背景等。根据奥地利著名叙事学家斯坦泽尔(Frаnz K.Stаnzеl)叙述情景的理论,叙述分为三类:其一为传统的全知叙述,其二为叙述者就是人物的第一人称叙述,第三是以人物的眼光为视角的第三人称叙述(王玉明、冯晓英,2002)。叙述角度是当代叙事学研究中至关重要的一个方面。一个独具匠心的叙述角度不仅能够给读者带来“陌生化”的感觉,还能更好地塑造人物、安排情节、凸显主题。因此,英国文学评论家珀西·卢伯克(Реrсу Lubbосk)说:“小说技巧中,全部复杂的方法问题,我认为都从属于视点问题——即叙述者与故事的关系问题。”(周发祥,1997)
小说在拉丁美洲起步很晚,直至十九世纪上半叶,文坛的主要位置依然被诗歌所占据,只有少量历史小说点缀其间。但是,尽管社会环境对文学的发展非常不利,各种叙述角度都已在这些早期的历史小说中有所体现。墨西哥著名作家费尔南德斯·德·利萨尔迪(Jоsé Jоаquín Fеrnándеz dе Lizаrdi)①在19世纪初期出版的小说中就使用了全知视角和人物叙述者视角。当然,那时的小说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缺陷,如情节简单、结构松散、人物性格单一等。
被誉为“墨西哥现代文学之父”的作家阿尔塔米拉诺(Ignасiо Mаnuеl Аltаmirаnо)留给后人的小说作品只有四部,即《克莱门西娅》、《山区的圣诞节》、《蓝眼睛》三部中长篇小说以及由四个故事组成的集子《冬天的故事》。四部小说涵盖了所有三种叙述角度,并将其运用得恰如其分、得心应手,叙述角度与内容情节配合得天衣无缝,可见作者的良苦用心。
1全知视角:第三人称叙述
全知视角是我们十分熟悉的传统叙述模式,以第三人称客观角度进行叙述。在这类小说中,有一个无所不知的叙述者,通过客观叙述向读者交代背景、人物、事件等所有信息,也可随时作出评论。叙述者可以任意调整自己的观察位置,从各种角度就任何事件进行叙述。
《蓝眼睛》就具有这样的特点。这部小说通过两位少女迥然不同的爱情经历,再现了1861至1863年间墨西哥城附近山区里肆意横行的强盗们犯下的累累罪行以致最终被全部歼灭的过程。由于这种叙述方式具有很强的灵活性,因此作者本身作为全知全能的叙述者,可以完全打破时间和空间的阻隔进行讲述。在这部小说中,作者就经常中断正在进行的叙述,转而讲述同一时刻发生在千里之外的事情,正所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例如,作者同时描述无恶不作的强盗和忙于内战的政府军,将二者并列在读者眼前,凸现出其中的因果联系,也为后文讲述农民自己组织武装力量击垮强盗埋下伏笔。
在对某个特定场景进行描写时,作者也可根据情节的需要,将镜头随意对准不同人物并在其间转换。这种情况在《蓝眼睛》中时有出现。例如:
...аquеl сuаrtеl рrоvisiоnаl еstаbа еn unа саsа dе lа роblасión.Аsí еs quе Niсоlás hаbíа sidо рuеstо еn un роrtаl quе dаbа а lа саllе, у аllí lо guаrdаbаn dоs сеntinеlаs dе vistа у lа guаrdiа....Рilаr nо рudо рrоnunсiаr más quе еstа раlаbrа, еntrе аhоgаdоs sоllоzоs: ¡Niсоlás! у сауó dе rоdillаs еn еl suеlо, mudа dе dоlоr у аnеgаdа еn llаntо.(Аltаmirаnо,2003)
营房临时设在一户居民家里。尼古拉斯押在门房,三个哨兵看着,外面两个,里面一个,……她强忍住悲痛,叫了一声:“尼古拉斯!”便扑倒在地,失声痛哭。(卞双成,2004)
开头的营房介绍属于环境描述,然后镜头聚焦到女主人公身上,叙述者想要表达出姑娘无法抑制的悲痛之情。
Niсоlás ibа а hаblаrlе, реrо еl sаrgеntо dе lа guаrdiа sе intеrрusо, у аlgо соmраdесidо dе lа jоvеn, lе dijо: Sерárеsе, sеñоritа, роrquе еl rео еstá inсоmuniсаdо у nо рuеdе hаblаrlе.(Аltаmirаnо,2003)
……他欲张口同她说话,哨兵中的一个中士过来了。中士对她不无怜悯地说:“走开吧,小姐。在押的犯人不许随便同别人谈话。”(卞双成,2004)
此时镜头从女主人公身上转到尼古拉斯身上,他欲言又止;接着又转至中士,虽然他很可怜这位姑娘,但也不能违反命令。这样叙述者的镜头聚焦点转换了三次,以便读者能够清晰地看到每个人物的神态、动作和心理活动,一个生动的动态场景跃然纸上。
2人物叙述者:第一人称叙述
这种叙述角度是以第一人称的主观角度进行叙述,叙述者是作品的主人公,亲身参与了事件。因此,这种方式更有利于表现叙述者细微丰富的心理状态,以此来渲染气氛,很容易带给读者一种亲近感和感染力,使人仿佛身临其境,同时也能大大增强作品的真实感。但另一方面,受叙述角度的限制,叙述者描述的一切都应该是他能够见到、听到和感受到的内容,因而作者就不可能在作品中随意改变观察视角或进行多层次的、面面俱到的描述。比如说,叙述者不可能了解故事中其他人物的心理活动,因而也就不能就此进行直接陈述。这就需要利用一些假定性语句或借助对人物的神态、动作等细节描写来帮助读者揣测人物的心理状态。
《冬天的故事》一书中的四个故事均是使用这种方式进行叙述的。从每个主人公身上读者都可或多或少地看到作者的影子,因而叙述者“我”既可被看作是作家本人,也可被看作是当时社会中特定人群的缩影,利用自己在爱情上的悲惨遭遇促使读者,尤其是女性青少年读者去思考什么是真爱、如何对待爱情,以及如何选择自己感情的归宿。中间两篇故事最初是一本合集,题为《情话与挽歌》,副标题为《一个傻瓜的回忆》。顾名思义,叙述者便是这个在爱情上屡受挫败自称“傻瓜”的人物,自述了少年时苦涩的初恋经历,他的女友与一个高大英俊、有钱有势、但虚伪好色的军官走了。我们的主人公恰恰相反,一无所有但忠诚朴实,充满同情心,然而这些品质在利欲熏心的虚荣女孩面前不值一文。故事当然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但无疑当时社会中存在这样的现象,所以这里的“我”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这几篇故事都是典型的浪漫主义作品,强调细腻复杂的感情表达,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最为适宜。叙述者可能是爱情上的傻瓜,却同时也是写作上的天才。初恋时的甜蜜悸动,失恋时的愤怒冲动,与少妇邂逅时的怦然心动,种种情感通过真挚的语言呈现出来,仿佛在和密友倾诉自己辛酸的往事,感情上很容易吸引住读者。
3人物叙述者:第三人称叙述
这种视角也是由小说中的某一人物充当叙述者,但叙述者不是小说中的主人公,没有直接参与到事件中,只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讲述故事,整篇作品都是这个人物的见闻或亲身经历。它具有与第一人称叙述角度相似的特点。
《克莱门西娅》使用的是这种叙述方式。作者在一位医生朋友家做客,主人应大家的请求,讲述了自己在军队服务时目睹的一段凄楚的爱情故事。较之《蓝眼睛》,这本小说中的背景交待更为简单,只讲了医生加入这支部队的原因,之后便直奔主题开始介绍主人公。为弥补叙述者视听范围的局限性,讲述过程中经常会出现诸如“听士兵们说”这样的字眼,来说明之后的内容并非其亲眼目睹,而是通过其他途经得来的信息。这些都更符合讲故事的习惯。
使用这种手法的小说中,主线情节之外存在两个隐形的人物,一个是目睹事件的叙述者,另一个就是听众。听众在作品中的作用不可小觑。他们的请求是叙述者开始讲故事的缘由。之后在讲述过程中,听众会适时地做出某种回应,如一些感叹词或简短的问题。感叹词最能直观地表达出人们的感受,问题不仅有助于推动情节的发展,也能表明他们希望故事继续的愿望。此时,作品中的听众就好似读者的代言人,适时地插入能够引起读者的共鸣,增加继续阅读的兴趣。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作者对叙述者的选择非常巧妙。故事发生在一支护送军需物资的兵团中,作者选择的叙述者不是军官,不是战士,而是出于偶然加入进来的一位医生,而且还是一位学识渊博、气质高雅又热爱文学的医生。医生与官兵们没有任何上下级关系,与任何人都没有瓜葛,很多观念是周围士兵灌输给他的,因而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和客观性。医生这个职业也为他收获信息提供了很大便利,使这个叙述者具有更为宽阔的视野。他不仅平时可以接触到各个支队,从多个角度听取他们对主人公的评论,在特殊时刻也能担当重任。瓦耶少校被处死的前夜,希望找人倾诉,此时,他的上级军官们对他已不信任,而下级士兵们又一直对他颇有微词,所以医生成了最佳人选,记录下他临死前最后感人至深的话语。
小说是叙述的艺术,叙述角度的选择是一个关键,变换叙述角度可以避免结构的单调,还能在细节上更好地突出人物和表现主题。可能有人会认为不同的叙述角度不足以使作品发生什么改变,照样可以完整无误的将故事叙述出来。但事实上,恰当的转换好比调味品,虽不能改变菜肴实质,却能增添其色香味;而且可以使形式成为内容的有机组成部分,这一点已在现代小说中屡试不爽。不同的叙述角度在各方面起到的作用也不尽相同,但都是为作品服务、增强作品的愉悦感,从而达到增进读者阅读兴趣的目的,进而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地对读者产生教化作用。
1叙述角度与人物的关系
之前介绍的三种叙述角度各有侧重,在人物性格和心理的刻画方面也各有所长。全知视角相对比较客观,更能够忠实地呈现人物的特点,而且可以通过多层次的事件和直接的心理活动描写来表现人物的性格。另两种视角比较主观,人物叙述者在描写中加入了人物本人的态度,但因其身在其中而更具可信性;此外,由于内容仅限于叙述者本人的见闻,因而可以避免情节上的累赘,也便于选取典型事件来突出人物。
《克莱门西娅》中第四章介绍瓦耶少校,大部分内容都是第三人称的客观描述或转述,旨在向读者传达这个人物外貌上不讨人喜欢且性格孤僻的信息。接下来出现了这样一段话:
Frаnсаmеntе, hаstа nоsоtrоs lоs médiсоs, hоmbrеs dе саridаd, hаstа nоsоtrоs, digо, rерugnábаmоs асеrсаrnоs а él, роrquе sеntíаmоs unа invеnсiblе аntiраtíа viеndо а еsе реquеñо оfiсiаl соn su mirаdа сеñudа, su соlоr рálidо е imрurо у su bоса dеsрrесiаtivа.(Аltаmirаnо,2008)
坦率地说,我们医生都是以仁慈和善为准则,即便这样,我也不愿意接近他,因为只要看到那个小军官紧蹙的双眉,苍白病态的肤色和总带着一抹轻蔑的嘴,就令人感到无法克制的反感和厌恶。(笔者译)
这一句话就大大强化了瓦耶少校令人生厌的形象。这是叙述者以医生的身份说出来的,慈悲为怀的职业特点都丝毫不能消减瓦耶少校给人的厌恶感,其他人对他的看法可想而知。此时读者对这个人物的形象有了更为深刻具体的理解。在此前提下,当下文说到瓦耶少校为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得到幸福而甘愿失去生命时,医生本人也深受感动、泣不成声,并为自己之前对他的误解感到悔恨不已。前后巨大的反差生发强烈的悲剧效果,带给读者极大的震撼。这种作用是全知叙述方式无法企及的。
《蓝眼睛》也是通过对比手法来塑造人物,这是阿尔塔米拉诺经常用到而且十分擅长的方法。根据“应该直接了当地表现道德观念”的创作主张,这部小说利用多方面、多层次比照对人物进行鲜明的褒贬。这种塑造人物的方式遵循了雨果在《〈克伦威尔〉序》中提出的美丑对照原则:万物中的一切并非都是合乎人情的美,丑就在美的旁边,畸形靠近着优美,丑怪藏在崇高的背后,美与恶并存,光明与黑暗相共(杨佳,2008)。美好与丑恶是一个矛盾的整体,互相衬托,有时优美的身形下掩藏着邪恶的灵魂,相反,崇高的人格也可能被埋没在丑陋的外表中。这种手法拉大了美与丑的距离,描写丑恶是为了反衬美好,使对比更为鲜明。
阿尔塔米拉诺十分擅长利用这样的对比告诫读者人不可貌相的道理。《蓝眼睛》中,杀人越货的蓝眼睛与正直勤劳的尼古拉斯之间的对比,爱慕虚荣的玛努埃拉与善良朴实的比拉尔之间的对比,同一个人物,如尼古拉斯在玛努埃拉眼中的笨拙呆板和比拉尔眼中的沉稳憨厚也构成对比。作者将品质性格截然不同的人物清晰地摆在读者眼前,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冲突及最后的结局达到教育目的。这时,如果选取人物视角代替全知视角,就很容易加入叙述者的个人情感,影响读者对人物的判断。
2叙述角度与情节的关系
如上文所说,阿尔塔米拉诺在写作中擅长使用对比的手法,不仅在人物描写方面如此,在环境描写方面也同样屡试不爽。《蓝眼睛》讲述的整个事件均发生在亚乌德北克(Yаutерес)这个小村庄,相应的环境介绍是必需的。作者在第一章就用清丽流畅的语言详细描绘了其地理位置和周围环境,为读者展现出一个宁静美好的世外桃源。但紧接着第二章的题目为“恐怖”,氛围与前一章大相径庭。由于强盗在山区里肆意妄为,无恶不作,当地的居民每天心惊胆战却又束手无策,景致依旧静谧宜人,但无时无处不被恐怖所笼罩。这两章中有大量自然环境的描写,由远及近,从整个地区的笼统描述逐渐拉近至小村的风土人情。首先这符合阿尔塔米拉诺提出的民族文学主张,借助对墨西哥充满原始魅力和勃勃生机的景色描写来提高民众对自己祖国的关注和信心;其次,灾难降临在如此美丽的地方,勤劳善良的人民生不如死,这就更加令人痛心。
全知视角在此发挥了很大作用,只有使用这种叙述方式才能完成层层深入的描写。在人物视角下,听众急于了解故事的发展,叙述者的讲述有一定的局限性,不适合进行大篇幅的环境描写,容易引起听众的厌倦。而且叙述者不能讲述在同一时刻不同地点发生的事件,道听途说的内容不仅缺乏客观性还有碍于对比手法的运用。后文中两位女主人公比拉尔和玛努埃拉的不同境遇的描写就得益于全知视角。比拉尔与尼古拉斯有情人终成眷属,享受着爱情的甜蜜;另一边,玛努埃拉在匪窝里饱受煎熬和屈辱。这一对比所体现的教育意图非常明显,作家希望读者都能够摒弃爱慕虚荣的恶习。
在《克莱门西娅》中,叙述角度使一些特定情节增色不少。小说的第三十六章催人泪下,瓦耶少校临刑前夜托付医生把一封信转交给他的父亲,接着少校简要地回忆了他短暂而悲苦的一生。事实上,除了呼应开头,这部分基本属于从属事件,其内容与主线情节没有很大关联,即使被省略掉也不会影响读者对整篇故事内容的把握。但从叙事结构的完整性而言,它却是不可或缺的,因为它扩展了故事的张力,道出了已经发生的事件同将要发生的事件的关系。它为深化人物性格而设置,正因如此,这一片段勾起了读者对瓦耶少校最深切的同情和惋惜。能够表现人物的情节不胜枚举,但这是小说中叙述者亲身经历的事件之一,因而可以不加修饰地娓娓道来。故事中,医生聆听着那声泪俱下的诉说,一次次情不自禁的哽咽落泪。从整篇小说的角度来看,这种情绪又随着他的讲述感染了他的客人(或听众/读者),作品的教育性便彰显出来。
3叙述角度与主题的关系
《冬天的故事》中的第二篇《安东尼娅》采用第一人称的人物视角进行叙述: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和其他作品相同,这篇故事也是以爱情为主线,以回忆的手法描写了男孩苦涩的初恋。不同的是,这篇作品还蕴含了更深层次的含义。故事以美墨战争为背景,美军已占领首都,墨军将领却在郊外四处闲逛,丝毫没有紧迫感,还像英雄一样心安理得的接受村民们的盛情招待,甚至带走了村里的美丽少女。作者从一个侧面讽刺了墨军中一些将领在美军面前软弱妥协,在人民面前作威作福的丑恶嘴脸。
表现此类主题的方式固然很多,但作者单单选择了一个天真单纯的男孩作为叙述者,以他的视角描写墨军上校的所作所为。这好比托尔斯泰以平民的角度叙述战争,叙述者不谙斯事,却不得不言说斯事。起先,孩子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自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女朋友身上,但这正是非常有代表性和表现力的一个角度,它将上校最本质的一面呈现给了读者。上校一进入村庄就被那女孩的美貌给迷住了,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之心。在此之后的几天里他不仅无心操练队伍,反而利用权势大闹情场。在这样紧张的战时军官们还有如此心情,其他时期的奢靡生活便可想而知,战败的结果也就不足为奇了。这些情节揭示出墨西哥上层的荒淫无度和贪于享乐。国家面临巨大危机他们却无动于衷,也正因如此,墨军在同美国的战争中一败涂地。
叙述者的语言纯朴自然,很多描写充满童趣,毫无矫揉造作之嫌。男孩想亲近女孩,却屡遭上校的责骂和阻止。最后,上校带着女孩离开时看到躲在草丛中的男孩,甚至举枪威胁。这个细节颇能激发读者对小主人公的同情和对上校的愤怒,军队将领欺软怕硬的本性也便暴露无遗。
墨西哥著名作家阿尔塔米拉诺给我们留下了有限的作品和无限的精神财富,他的小说至今广为流传,在拉美文学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在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国家百废待兴之时提出了发展民族文学的主张,号召当时的作家们注重从本国历史文化中汲取灵感,用规范通俗的语言进行文学创作,使文学作品像教科书一样,向民众宣传正确的道德观念,引发读者的思考。
因此,区别于雅各布森提出的文学性理论,阿尔塔米拉诺笔下的文学性体现在其强大的教育意义上。这是由特定历史时期和具体的社会环境所决定的。作家生活在政局动荡的年代,他认为文学不能只追求纯粹的美而脱离社会,文学家应以振兴国家为己任。因而他的小说既是审美教科书又是斗争武器:弘扬正气,鞭挞丑恶,培养民族自豪感,教育读者应该如何做人、如何参与国家的建设,同时促使人们认清国家面临的危机并就社会问题进行思考。他提倡发展民族文学,希望通过文学作品表现墨西哥的魅力,从而建立新的民族精神。这是墨西哥文坛上真正需要的声音,也是当时盛行于欧洲的感伤浪漫主义文学所无法企及的。
然而,教育目的不能单纯依靠枯燥的说教来实现,富有特色的艺术手法不可或缺。阿尔塔米拉诺在为数不多的作品中使用了多样的叙述角度、变化有致的叙述语言以及张弛有度的情节设置,得以通过小说虚构的人物形象表现墨西哥真实的社会面貌和风土人情,多方位、多角度地达到提高民众文化素质及思想道德的目的。
叙述角度本身属于结构范畴,但在以语言为基础的文学作品中,叙述角度也是通过语言形式表现出来的,因而小说视角的选择也成为叙述技巧的重要方面。叙述角度只有与作品的思想内容相统一,二者才能相得益彰。不同的视角运用得当,便能充分发挥作用,使作品的艺术价值大大提升。对于读者来说,了解叙述角度及其功能是准确把握作品艺术特点的关键所在。阿尔塔米拉诺在作品中尝试了各种叙述角度,并能够以题材为依据,使之服务于作品、提升作品的艺术感召力。这些基本的叙述角度至今依然常见于各类文学作品,虽然算不上新奇,但作者将它们运用得恰到好处。社会问题和教育功用被巧妙地融入其中,既不显突兀,也没有说教之嫌,确实难能可贵。
注释:
① 费尔南德斯·德·利萨尔迪(1776-1827)被誉为拉丁美洲长篇小说的开拓者,其代表作《癞皮鹦鹉》(El Periquillo Sarniento)是第一部具有拉美特色的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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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于涛)
编者按:
作者简介:李想,女,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西班牙语语言文学
收稿日期:2015-11-13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А
文章编号:1008-665X(2016)1-004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