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化中的云南农村和合文化发扬——以云南省东川区布卡村为例

2016-02-10 17:22陈文兴
中共云南省委党校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村民农村文化

陈文兴

(中共云南省委党校校刊部,云南 昆明 650111)

城镇化中的云南农村和合文化发扬——以云南省东川区布卡村为例

陈文兴

(中共云南省委党校校刊部,云南昆明650111)

和合文化是中国传统的主流相处文化,若能得到正确发扬,将大大增加云南城镇化中的和谐程度。从昆明市东川区拖布卡镇布卡村的情况看,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云南积累了丰厚的和合文化底子,并指引着历代先民较好地处理各种事务。近现代以来的变故,使和合文化因子在城市生活中流失较多,农村保存较好。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发展带来的生活宽裕,还使大量的和合文化因子在云南农村社会生活中重新复活。因此,在云南城镇化进程中,我们必须高度重视和合文化的汲取工作,拓宽城乡文化互动的渠道,努力提高整个社会的法治水平。

云南;城镇化;和合文化;拖布卡

和合文化是中国相处文化的主流,几千年来在中国大地上不断积淀播撒,一直有效地调节着中国人与人、国家、自然之间的关系,并使相对和谐的时间占中国历史的大部分。近代以来,随着社会的变迁、特别是近年来城镇化的飞速发展,使这一文化在城镇的表达情况和农村差异较大,而农村保留和继续发挥作用的因子更多一些,这在地处边疆的云南也不例外。因此,在云南城镇化中,我们必须深刻认识到“礼失而求诸野”的价值,通过深入调研和其他努力,充分发掘仍更好地存在于乡村的和合文化精神和表达方式,使其与城镇化紧密相联并发扬光大。本文是笔者在2015年8月以后,对曾经属于彝族地区但现在彝族已经很少的云南省昆明市东川区拖布卡镇布卡村委会(以下简称布卡村)进行追踪调研后得出的一些思考。

一、和合文化在云南乡村的积累和演变

云南属于多民族地区。从现有研究成果看,绝大部分人自己或者先民都是从省外迁来的。其中,彝族族系的最早移民来自青海、甘肃交界处的氐羌人,汉族的先民华夏人在先秦时期就有人来到了云南,百越人、苗瑶人、百濮人来的也不晚。这些人来到地形、气候特别多样性的云南后,逐步找到了最适合生存的地方,和原住民和先到者一起创造着自己的新生活。他们把原有的文化带到云南,在与原住民的和平交往中,积累着新文化的各种和合要素,奠定了今天云南民族团结和睦的基础。然而,长期以来,这些文化主要是适应农耕生活,保存和延续于农村并影响政治经济社会的方方面面,确保着云南农耕社会的祥和与安宁。布卡村就是这方面的典型。

(一)和合文化在乡村的积累

布卡村所在的拖布卡镇,位于云南省昆明市东川区最北部,距区政府所在地64公里,为云南、四川两省,昆明、曲靖、昭通市与四川凉山州,东川、会泽、巧家与四川会东等区县的交界处,面积195.86平方千米。在该镇南北走向的山中部,有一块4km2的小坝子,南边有4股泉水。布卡村就有一部分位于这个坝子的南部,这些泉水几乎全在该村地界上。很早以前,就有彝族先民在此生活。他们主要饲养牲畜,偶尔种一些苦荞、燕麦等。由于进入困难,加之没有矿产资源,相当长时间内,只有彝族先民在这里度着悠悠岁月。由于资源丰富而人口少,社会关系总体和谐,也就没有形成什么震撼人心的传说。他们把该村委下属的后村村民组背后、左右两边都有泉水涌出的一个树木繁茂的山头立为神山,叫做“拖布卡”(彝族语,有人译为“大树林”、“绿色的树林”等),每年农历“三月三”组织祭祀,祈祷上苍保佑马羊蕃息。

1728年4月开始的改土归流,国家统治力量真正深入到了该村。一部分彝族迁到了四川省会东县,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陆续迁来。这样,留下的彝族和迁入的各族群众都面临着一个彼此如何相处的问题,和合文化的价值更加被相关人群领悟到并促进了彼此关系的和谐。外来的人口,希望有一个安宁的环境发展农耕等原因,给予原住民——彝族应有的尊重。他们放下身段,在称谓上把自己降小一辈,同龄者称彝族为叔。把“三月三”、“火把节”等都当作自己的节日,和彝族一样过。但日常生活还是按自己的习惯进行。例如,按移出地的方式耕种土地、建筑房屋、制作食品、建设大大小小的寺庙并进行供奉,继续过自己的节日、按自己的规矩婚丧嫁娶祭祀。随着汉族人口的增多,自信的增加,个别汉族人有时也会讥讽彝族人生活不够精打细算,把讲彝语叫做打话。但仅限于私下。日常交往中,除非人与人之间发生纠纷,一般很少会想起族别身份。在此过程中,彝族的有地位者,也感受到与这些外来者和睦相处并无坏处。于是,将自己的土地按较低的价格租给外来人,自己也积极进行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转型。他们接受了汉族的土葬,一座叫做土官坟的土坟葬,在布卡村树桔坡小组靠金沙江边的山麓上,离陡崖很近。严格说来,这不太符合汉族的风水说,可能是改土归流前某小土司的。后来,就越来越和汉族相似,如后村村民组的普家坟茔。彝族逐渐接受汉族的节日,如春节、清明、端午、七月半、中秋等,只是没有汉族的隆重。建筑、食品制作储藏方式,各种用具和服饰逐渐类似于汉族,沟通也通用汉语,而且忌讳汉人对他们说“luo”这个音。但他们也保持着自己的一些生活习惯,比如不要求妇女裹脚,男女鞋的样式一样,只是女式的花多一些,养羊的人多一些,同族人沟通依然用彝语,通婚也尽可能在本民族内,相关风俗也是彝族的。由于医疗条件差,人口增加缓慢,山和土地都有明确的主人保护,资源环境破坏相当小。经过几代人的繁衍,一些移民已经形成了家族,按家族的规矩处理内部事务并常常以整体的形式和其他人打交道。

(二)历史上积淀起来的和合文化在近现代的表达

近代以来,中国最大的变化之一,是一步步陷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深渊。同时,不由自主地卷入了全球化、现代化的浪潮。布卡村虽地处边鄙之处,也深受着这一国情变化的影响,丰富着和合文化的内容。布卡村民亲身体验到的近现代化事件主要有:

第一,1863年,太平天国石达开部赖裕新、李福猷,由黔入滇,想从这里抢渡金沙江和主力汇合。惊闻此消息后,一群正做丧葬的群众,草草掩埋死者后,各自找地方避难。所以,该坟后来就是一座没有围石的不符合葬俗的土堆。

第二,非农产业的发展。随着东川铜矿业的兴盛,其他资源也逐渐被有商业眼光的人注意到并积极开发。如盐岩资源,至少在20世纪最初几年,就被人发现并用来煮盐。布卡村人的参与也越来越深。其中,树桔坡小组的刘朝峻一家,有四只小船运盐水煮盐,积累了较多的财富。全村劳动力稍好的人,几乎都曾参与盐的煮制、运输,燃料、食品的采集、运输等。唐继尧任云南督军后,布卡村人感到有老乡撑腰,就把山货生意做到了昆明,脚夫和骡马也由此增多。

第三,教育得到更多的重视。随着财富的增加,私塾等教育机构逐渐发展起来,甚至在现东川区境内处于领先地位。1914年,东川区的第一所国民小学在今天布卡村后村、一所叫江西庙的寺庙开学。一个姓贺的居民,据其子女讲,曾在云南陆军讲武堂读过书。到解放前夕,全镇有五人到会泽县城上学,其中三人是布卡村的。

第四,会东县仍实行奴隶制的彝族和假扮彝族的其他人,不时来布卡村抢劫。由于财富有所积累,拖布卡镇被金沙江对岸会东县的彝族奴隶主觊觎,抢劫的事屡有发生,从而使实际上仍处于自治状态的拖布卡镇各族人民遇上了新的公共问题。于是,他们自发组织起来,购置火器,沿金沙江主要道路修筑碉堡。现布卡村地界上还有两个碉堡,土筑的,墙厚一米多,上有枪眼,防务由头面的人组织。这种自治的传统一直延续到解放前夕。当时,国民党节节败退,地方政权瓦解,于是,当地士绅自发组建了自卫中队,40人左右,由布卡村的刘忠启任队长。在找到共产党后,整体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边纵。

第五,中国工农红军第九军团过布卡村。1935年5月4日,红一方面军第九军团从树桔渡口,渡过金沙江北上。当时,一部分红军在布卡村老街村民组宿营一晚,不扰民,过江时给船工每趟一元现银等,给当地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所以,村里在盐厂的很多船工参加了摆渡工作,有的还获得红军的奖励。其中,树桔坡小组的刘茂平,收藏了一把红军赠送的大刀,解放后被博物馆收藏。

第六,保甲制的推行。拖布卡设置了管辖范围包括杉木、因民等地在内的区公所,下设保甲,主要任务就是抓兵派款,人们的生计艰难起来,矛盾冲突也多起来。特别是抓兵,没有任何政治动员,基层政权强行完成差事;没有任何优待,失踪或战死者,也得不到任何抚恤。当时,各方面带回的都是负面消息,所以,大家都十分害怕当兵。如后村小组的王正东,为逃避兵役,用辣椒面把眼睛弄瞎。国民党政权崩溃后,当地组织的自卫中队主动参加了边纵,但布卡村没有人当逃兵。其中二人后来还参加志愿军入朝作战,后享受离休待遇。

第七,现代司法开始发挥调整作用。以前发生纠纷,一般用乡村或家族规矩处理,但至少在20世纪40年代后期,布卡村的纠纷,已有2起诉至法院。一起是大户刘家的长工秦某病死,秦家将官司打到会泽县法院。一起是树桔坡刘X告区长朱某。前者法院派员到布卡村进行过勘检,后者未结案就解放了。

(三)解放后城乡变化和布卡村民对这些变化的适应

布卡村是边纵较早和平解放的。解放后,中共会泽县委派遣工作组到拖布卡组建基层政权———拖布卡区解委会,并留下工作组长赛学贵同志担任主任,其余人员都是旧政权的留用人员。由于有人参加边纵,布卡村树桔小组成为新政权的堡垒村。不久,会泽县派工作队到拖布卡征粮,旧政权留用人员朱绍德等,利用相关矛盾和误解,动员少数地痞流氓和不明真相的群众暴乱,残杀工作队员6人。但布卡村没有一个人参加,并把来动员的人顶了回去。平暴的部队到拖布卡后,驻在树桔坡。当时,由于情况特殊,加之平暴部队未能保持足够的审慎,所以,在布卡村误杀了无任何过错的雇农丁正红一人,留下了一定的隐患。

随着新政权的建立和不断巩固,政治上实现了各族人民的平等,村民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参与各种现代政治生活;小学教育迅速发展,穷苦农民的孩子都能进校学习,20世纪60年代初建立了中学;建立了各种现代医疗机构,农民就医难的问题,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特别是公路的修通,打破了山乡的封闭状态,扩大了村民的交往范围,开阔了人们的视野;各种工业品源源不断地运进拖布卡,逐步改变着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与此同时,也应看到:在现代文明拓展的过程中,布卡村古老的和谐也承受着新的挑战和考验。

第一,彻底改变了传统的家族、亲族和人际关系。以划分阶级的办法进行的土改,用政权的力量,对地主、富农的人身权利和财产权利进行剥夺。“翻身”的群体怀着恐惧或兴奋,对阶级成分不好的地主、富农进行无休止的批斗。持续不断的政治运动,致使传统的家族、亲族和人际关系因政治力量和话语的分割而彻底改变。

第二,生产力并未随着科技的运用得到应有的提高,村民长期处于贫困状态。为促进农村生产力的发展,在政府有关部门的支持和帮助下,布卡村釆用了许多现代科技,但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制度,严重抑制了村民的生产积极性,经济发展徘徊不前,群众生活长期得不到改善。

第三,作为传统和谐重要凝聚物的寺庙被摧毁。寺庙确实带有很多封建迷信的内容,但在普通人民群众的向善信仰形成和保持中也发挥着积极作用。在破“四旧”和文化大革命中,寺庙被摧毁,很多村民的精神无处寄托,甚至迷失,进而无所畏惧、胡作非为。文革时期,由于法制的废弛和传统道德的崩溃,布卡村有一村民,本为善良之人,但却亲手杀死无辜群众4人;另有3个村民,以所谓的压邪气为名,自称代表民兵和贫下中农判处4个村民死刑,其中2人被虐杀,2人从监禁处逃亡;以各种理由剥夺、限制别人人身自由和权利的事件更多。

第四,尽管有很多高压,但消极怠工者越来越普遍;每个生产队的庄稼,种得最好的就是自留地和小片开荒地(后来小片开荒地被没收);因贫困,盗窃层出不穷,以至庄稼稍微成熟,各生产队就要派人昼夜严防死守,但仍防不胜防。1979年,树桔坡小组一个曾经当过国家干部的村民,在报纸上发现国家鼓励家庭联产承包经营责任制的风向,在东川市率先搞包产到户。1980年,被推广到全村、全乡,村民的温饱迅速得到解决,促进了农村经济的发展。

第五,良好的生态环境遭到破坏。大炼钢铁和其他建设活动,大片森林遭到严重砍伐;人口的快速增长,为生存,村民大规模毁林开荒,破坏了生态系统。到20世纪60年代后期,本来林木繁茂的布卡村,燃料、木材的获取,都得依靠其他地方。少数村民甚至去金沙江捞取国家从迪庆州放下来的漂木。

二、改革开放后和合文化在布卡村的存留状态

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国家经济社会的发展,云南各地乡村都逐渐卷入城镇化、工业化、信息化和农业现代化的潮流,在各种因素推动下发生着日益深刻的变化。传统文化的和合因子顽强地保留了一些,流失了一些,流失后又找回了一些,社会的变革和发展补充了一些,同时也面临着一些新的挑战。如果能够加以挖掘、定型、有效倡导和发扬,有可能成为宝贵的资源,有效推进社会和谐和提高人的精神生活质量,在城镇化中发挥积极作用,给人民造福。如果采取放任的态度,也可能进一步消失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减少城乡人民的文化自信和定力,从而使大家在世俗的喧嚣和狂躁中失去精神家园。这一点,在布卡村也有明显的体现,让笔者喜忧参半。

(一)一些传统和合文化的因子始终得以顽强保留

布卡村作为移民村和汉族聚居村,传统文化的和谐因子在原住民——彝族中早就广泛存在。从汉人移入开始,基本保存在亲族之间的互济和对长者的敬爱、建筑和墓葬的风水选择、婚丧嫁娶的民俗、各类节庆、对彼此财产权的尊重、对外来者的包容和各类神灵的敬畏及祭祀,一直延续着。解放后,在党和政府的强有力推动下,实现了文化的跃迁,同时也有许多建设性的破坏。但是,大量的传统文化因子仍在民间得以保留和传承。比如,解放前,布卡村每个村民聚居区都有寺庙,后村村民组一个高地上的土地庙,所供神灵在全镇地位最高。解放后被激进者作为旧社会的代表之一摧毁。但这所庙在全村、全镇多数人心中的地位,从来没有被撼动,所有老人去世后泼水饭(从人去世到出殡前每天晚上的祭祀活动),方向都对着庙的旧址。后来,一个小学退休教师后,通过多方筹资,把土地庙重建了起来。虽然现在叫弥陀寺,属于净土宗,但在当地人心目中,与土地庙无异。

再如,一般情况下,亲人濒危时,近亲属都要想方设法到其身旁,陪其度过最后的时光;装殓时,按照其寿数,在棺材底部培土,用当地产的天生米(小米菜的种子)做浆糊,确保封棺棉纸不会脱落,然后,在棺下点昼夜不息的长明灯。其中,女性老人装殓前,必有娘家近亲验看并提要求。祭礼和葬礼,由事主请解放前就从事道士先生职业的人的徒子徒孙主持,包括设仪式、念经、做功课、测坟向、在墓穴内描龙、给事主及参加接待的人家顺财(用一种仪式去除丧事带来的晦气)。亲人前去参与,主要是出钱出力,帮助事主渡过难关;村乡四邻也是如此,所以,同村的人往往既帮忙又送礼。

布卡村的扶弱济困传统逐步发扬光大。改革开放以后,以各种方式走出村落并在外得到一定发展的布卡村人,一般都按照亲缘的远近,尽己所能对亲人进行各种方式和力度的扶持,并使他们逐渐得到发展并融入城市。布卡村的400多户,没有这种扶持关系的人家很少。

(二)很多和合文化因子在发展中逐渐复活

1.重视亲族情义。包产到户以后,村民间的距离适当拉开,冲突逐渐减少;随着城镇化工业化的加速推进,村民的就业途径和方式日渐多元化,经验教训逐渐得到反思,共同的事务又要求亲族成员调整紧张的关系,人与人之间变得和睦起来。那个亲手杀死四名无辜者的人,武斗后被抓进监狱,在反思中认识到自己行为的荒谬,对亲情的认识发生了变化。1976年,他盗枪越狱逃跑,后被抓获。然而,越狱期间,脾气暴躁的他,没有向任何一个人报复。重新入狱后,认真改造,死缓被改为18年。1984年释放后,他回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家族里那些过去被他当作阶级仇人的人诚挚道歉,家族也以宽容心态接纳了他。他经商有些积累后,尽力扶持需要帮助的亲人和乡邻。尽管他后来经商失败,没什么钱财,但亲人还是尽力照顾,使其能够颐养天年。家族里互济的事比比皆是,弥补着国家社会关怀的不足,增进着社会和谐的水平和每个人的生存质量。

2.竭力赡养父母。在这方面,布卡村不尽人意的地方仍存在,但感人的事例更多。例如,树桔坡小组刘姓的一个老人,在丈夫去世、自己年近古稀、其他亲人条件不善的情况下,把自己更加年迈的婆婆安排在床边服侍10年,直到寿终,为当地敬重。另一户的男老人善说假话,曾因事被判10年徒刑,3个年幼子女吃尽苦头,曾对老人充满怨恨。随着经济的宽裕和涉世的深入,他们深刻理解了做子女的责任,尽力让这个不争气的父亲过好晚年,也被人称道。

3.不偷不盗的淳朴民俗逐渐得到恢复。前面提到,在集体化时期,由于整体的贫困,虽然国家和公社的专政力量很强,也很随意,随时随地都在斗私批修,但迫于生存,村民对集体财物能拿便拿。实行家庭联产责任制后,这种行为也未完全消失,布卡村和拖布卡镇的每个村落一样,都有几个或几户令人讨厌的偷鸡摸狗者。近年来,随着年轻人大量在外、在非农产业就业,收入增加,生活宽裕,这些现象逐渐消失。农作物成熟时,已经没有一家还需要专人看守;一些家庭常常忘记关门,但已基本没有被盗。

4.自然环境不断得到改善。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布卡村人外出就业,随着国家各种惠农政策的实施,电力供应稳定、电炊广泛使用,生活医疗条件的改善,再加上政府管理的加强,支持人口与资源环境和合的因素在增加,植被和生物种群的多样性逐渐恢复。与此同时,人们也逐渐感受到植被恢复给自己带来的益处,很少有人会轻易再去砍树。

(三)抑制和合文化生长的因素有所增加

1.以礼俗的名义敛财,亲情淡化。按照传统习俗,除婚丧嫁娶之外,还有一些喜事,亲朋会自愿前往祝贺,有时也会带些礼品。例如,婚礼,近亲参加,送的礼多为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具,体现的是亲情和实用。但不知何时开始,一律送钱,一个婚礼要办若干次。礼仪没了严肃的人生教育,亲情堕落成了让亲朋出钱或回收。再如,过去有人生小孩,时兴助米酒。参加者主要是孩子父母的女性近亲,时间为孩子出生后几天,限一次,礼物主要是大米鸡蛋。现在,却冒出了出生酒、满月酒、百日酒、周岁酒、长毛酒等五次,亲朋不堪其扰但又碍于面子,人人内心叫苦不迭却谁都不愿或不敢明说。还有建房,就弄出了开工酒、上梁酒、封顶酒、完工酒、搬迁酒。更为赤裸裸的是,有些家庭还将礼单用红纸抄录,张贴出来,名曰防止漏记,实则让少送的人不安。

2.极少数人信仰缺失,无所畏惧。解放前,虽然村民对神灵和祖先的信仰、崇拜带有迷信色彩,禁锢着村民的想像力和进取精神,但村民普遍相信头上三尺有神灵、人眼不见天眼见,普遍有敬畏之心。然而,剧烈的社会变迁,把少数村民的敬畏之心消磨殆尽。以至今日,极少数村民因不相信人间还有天理而表现出某种肆无忌惮。例如,个别妇女为了钱财,毫无廉耻地反复改嫁;偷鸡摸狗的人极少,但个别人拐卖儿童,还有人去盗墓。

3.赌博风气日盛,败坏民风。随着经济生活的宽裕和子女的稀少,村民的闲暇时间多了起来,但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打麻将赌博,就成了很多人填补生命空虚的主要方法。据调查,布卡村每个组,特别是靠近拖布卡镇的树桔坡、何家包、老街、后村等赌风尤甚,有的甚至以赌博为生。近年来,参加赌博的人逐渐以家务事减少的留守妇女为主,数量很大。这样一来,家庭的教育功能趋于弱化,孩子们难以在幼小时受到良好的品德教育,养成做人规范,真正输在了起跑线上。

4.村民自治的能力和基础在不同程度地削弱,影响着乡村治理水平。随着布卡村中青年劳动力的大量外出,能参与乡村公共建设的人越来越少,参与的力度越来越弱。另一方面,近年来,国家对农村的支持和投入力度日渐加大。但是,无论实施什么基础设施建设,村民总怀疑被村委会截留或挪用了,对基层干部信任度较低。布卡村的很多群众认为他们的村干部,是在某势力的操纵下得以竞选成功的,不是好人,党委政府在其中立场不公。

5.公共意识并未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而同步提高。例如,一些家庭条件很好的人,认为低保是国家给的,不吃白不吃,千方百计去争;国家给村里修路的砂石等,也被持同样心态的人偷走过;后村由扶持单位和少数村民出钱修的水泥路,被个别村民开大汽车压得支离破碎;供村民集体活动用的房舍,窗户被砸得七零八落。

6.男女比例失调,留在农村的青壮年男人结婚难。像布卡村这种地方,交通便捷,生活条件较好,如果不是男人太差,历来不存在找媳妇难的问题。但由于性别比例失调,适龄女青年大量外嫁,致使许多青壮年男人难以找到对象。例如,后村小组200多人,25岁以上的光棍多达30人。

三、城镇化中发扬云南农村和合文化要注意的问题

城镇化是中国工业化、现代化的必然结果,自然受其规律的强力约束;要有效推进中国的城镇化,就必须重视人文精神建设。为此,必须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指导下,充分考虑现有基础,通过各方面的统筹,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推动城镇化与经济社会、资源环境协调发展,从而使人民生活质量得到与整个国家经济社会发展速度和水平相称的改善。继承传统和合文化中的积极因子,就是其重要内容之一,可以大大减少现代化、全球化的负面影响,提高城镇化过程的和谐程度和人民的幸福指数。从拖布卡村的情况看,要做好这一继承工作,必须本着“礼失求诸野”的心态,采取有效措施,疏通传承渠道,拾掇和合文化碎片,让人们既看到乡村发展的不足,也看到乡村保存着的中华和合文化精髓并积极加以汲取。

(一)高度重视城镇化过程中的乡村和合文化

在推进城镇化,着力提高乡村乃至整个社会治理水平的过程中,要充分认识到汲取乡村和合文化因子的重要性。为此,要发挥好现有相关力量的作用,提高统筹城乡的质量,丰富城乡关系的内容,从而使城乡相互滋养、相得益彰,人民各得其所。

1.广大干部要深入了解和熟悉农村文化。密切联系群众是党的优良传统和作风。在推进城镇化的过程中,必须强化干部与群众的联系,除深入了解农村生活发生的变化、怎样解决“三农问题”、农民需要干部做什么之外,还要深入了解农村文化。哪些文化事关我们民族的精神家园,以及怎样传承发展农村优秀文化;农民提出的哪些要求是过分的、缺乏远见的、情绪化的,找出平衡关系、化解矛盾的文化途径。

2.重视群众的精神生活问题。在乡村建设规划中,除了思考科学性之外,还要考虑精神和人民信仰的问题。为此,应把传统信仰中的很多行为与封建迷信相区别。只要不是借助相关理由敛财,违反法律,影响生产,危害生命安全,就可顺其自然。要充分认识到,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想的坚定信仰,是一种政治信仰,代替不了生活中的信仰,很多事情不可能完全世俗化。要采取有效措施,着力满足群众的精神生活。

3.鼓励流出的乡村精英对原籍地的和合发挥积极作用。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一波又一波的农村人乘着城镇化的东风离开农村。最初,由于严重的城乡差别,使他们都把离开农村当作跳龙门。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无论他们在外取得多大成功,思乡之情日浓。要采取多种方式,鼓励流出的乡村精英,回馈家乡。在促进家乡发展的同时,为增进乡村和谐而努力。

(二)把城乡间文化连接的通道拓得更宽

1.重视家庭教育。小学阶段,不要过于强调让孩子完全脱离父母去受学校教育。如果孩子从小就与父母家人在一起生活,就能较好地接受家庭传统教育,及时纠正不良行为,养成良好习惯、责任和担当意识,树立远大理想。另一方面,为了孩子,父母会自觉地约束自己,不去或少去找机会满足不良嗜好,有利于家庭和谐。

2.编写乡土教材,提炼乡村和合文化。现在的教材,写农村和传统的少了。城市的孩子理解的农村,最多就是城郊、农家乐和菜市场,跟着父母在车上一晃而过的田园,老一辈作家笔下的描述等。因此,他们无法产生对农村的热爱,难以理解农村人坚韧不拔的奋斗精神和尊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为此,要编写有关农村、特别是本地农村内容的乡土教材,让学生了解农村与城市的关系,农村作为精神家园的价值。

3.逐渐放宽农村房产的交易条件。为促进乡村的发展,要采取有效的政策措施,鼓励和支持城里人到农村购房,过简朴的生活,从而改变乡村居民的结构,形成新的历史条件下的乡绅,增强乡村社会对乡村文化的提炼能力。当然,为了防止城里人过度占地,要对购房人的条件进行必要的限制,严格按照规定审批相关手续。

(三)提高整个社会的法治水平

1.深化改革,逐步减少政府对土地财政的依赖。实行分税制以来,不仅严重降低了地方的积累能力,还使地方政府更加依赖土地财政。在经营城市的旗帜下,政府通过行政手段征收征用农村土地及补偿过低的问题,导致政府在农民中的威信下降,被征地农民处于弱势地位,难以建立对法律的信仰和尊敬。因此,从国家长治久安的角度出发,改革现行财税体制和征收征用农村土地的方式,加大对欠发达地区的投入和转移支付。同时,深化改革,发展经济,减少政府支出,进一步扩大税源,摆脱对土地财政的依赖,消除政府的力量对法律的违反和扭曲。

2.完善法制,做好农村土地确权工作。这种确权,不仅仅是确定土地承包经营权,而且包括宅基地、自留地、坟地、村中公共用地等。基于此,要通过完善法制,尽快厘清集体土地所有权与村民的关系,《宪法》《土地管理法》《森林法》《草原法》《农村土地承包法》所指的集体究竟是什么,《物权法》第六十条规定的村集体经济组织和村民委员会,谁行使农村集体土地所有权等。

3.因势而变,改革殡葬方式。长期以来,从节约土地的角度出发,国家提倡火葬,地方政府批准建设了很多公墓。但从现实看,由于种种原因,不仅很多城市人感到死不起、葬不起,而且人们缺少了慎终追远的地方,也难以沉淀生死思考。农村,由于劳动力严重流失,要按旧仪进行,的确已经非常困难。因此,我认为可以在火葬深埋的基础上倡导祠堂建设,用现代技术更直观全面地展现每个家族逝者生前的音容笑貌,从事祭祀,寄托哀思,承继传统。不必担心传统的封建宗法关系还魂,城市化已经打碎了人们以往的联系方式,同宗同族关系已逐渐疏远,再也不可能建立起农耕时代那种紧密的、相互依赖的、拒绝法治的关系。

4.强化宣传教育,提高法治的权威。要通过各种方式,着力提高村民组织、居民组织、企事业单位和家庭个人的依法自治水平,使大家不断感受到法律的尊严和温暖。另一方面,各级党委和政府进一步增强公共服务能力,从而使村民分享更多的公共产品和服务,培养义务与权利均等意识。

5.依法惩治违法者。通过依法惩治违法者,才能让每个人都认识到:依法办事,方能使自己行为的风险最小化、福利最大化。一是要坚决反对腐败。腐败会使法律的威信不断流失,容易增加公民对法治的不信任。二是法律面前一律平等。每个公民,都要对自己的违法行为负责。只有这样,才能激活优秀和合文化因子,推进云南城镇化,保障社会的和谐与发展的可持续,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

责任编辑:刘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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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2994(2016)04-0123-06

2016-04-22

陈文兴(1965-),男,云南东川人,中共云南省委党校校刊部副编审。研究方向:法文化学。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课题《城镇化中的乡村传统和合文化弘扬研究》(15SKS013)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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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远谁近?
蒋虚村村民为何没有获益感
在农村采访中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