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晓英
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论童书业释气韵
罗晓英*
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湖南湘潭411105
摘要:童书业先生乃我国著名的史学家,在中国美术史研究方面颇有心得。他从史学的角度剖析了我国古代画论中有显著地位的“六法”,尤其对于其中的“气韵”论著有多篇文章加以论述。童先生认为宋代以前关于“气韵”的阐释基本是符合谢赫原意的,而之后的发展逐渐玄妙,不足为信。
关键词:童书业;“六法”;气韵;画论
相较于西方的绘画艺术,中国画在工具、技法、题材等各方面都有着截然不同的特点。中国画的历史源远流长,中国画论也随着丰富的实践不断发展。南齐的谢赫在其《古品画论》中提出“六法”,并以“气韵生动”为总原则,一时成为了品评中国画优劣的标准。
一、“以经解经”释“气韵生动”
东晋之后的宋齐梁陈是我国古代文学艺术理论的勃兴时期,有系统有影响的著作相继出现,在画论方面便首推谢赫的《古品画论》。①因而,“六法”是中国画论中至为重要的理论之一。何谓“六法”?
画有六法,罕能尽该,而自古及今,各善一节。六法者何?
一、气韵生动是也。二、骨法用笔是也。三、应物象形是也。四、随类赋彩是也。五、经营位置是也。六、传移模写是也。②
所谓“六法”,实则简单明了。童先生作为史学家,治学严谨,讲求追本溯源。“以经解经,可以难一切传记”,正是他的治学风格,因此他以《古品画论》中的原文来解释“气韵生动”之原义,并作为后人阐释这一理论的衡量标准。
“气韵生动”便在于取其精灵,不拘体物。《古品画论》评顾骏之:“神韵气力,不逮前贤;精微谨细,有过往哲。”“骨法用笔”即书中评毛惠远“纵横逸笔,力遒韵雅”;评张墨、荀勖“若拘以体物,则未见精粹”,其“体物”“形似”便是“应物象形”;②“随类赋彩”即评顾骏之“赋彩制形,皆创新意”;评宗炳道“含毫命素,必有损益”,其“损益”便是“经营位置”;释“传移模写”在评刘绍祖“善于传写,不闲其思……时人为之语,号曰移画;然述而不作,非画所先”。②
此外,童先生更以唐代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来佐证其观点:
古之画或能移其形似而尚其骨气……今之画纵得形似而气韵不生,以气韵求其画,则形似在其间矣……至于鬼神人物,有生动之可状,须神韵而后全;若气韵不周,空陈形似;笔力未遒,空善赋彩,谓非妙也!②
这里张彦远以“骨气”、“神韵”来隐喻“气韵”,实与谢赫“六法”之原义想去不远,都带有顾恺之所持的“神”论观点,童书业以为可信。
二、“气韵生动”之两派演变
“六法”二十四字凝练全面地概括了中国画的基本方法,而又以“气韵生动”为首要原则,正如美学家叶朗先生所言:“在中国古典美学体系中,‘气韵生动’的命题占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地位。我们可以说,不把握‘气韵生动’,就不可能把握中国古典美学体系。”③可见“气韵生动”的重要性。童书业以为:“‘六法’中以‘气韵’说最为难究。”②更是“无论什么原来很平淡的东西,一经后人解释,便越说越玄妙,几乎令今人不可理解了”。②
北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中将“气韵生动”阐释地极为玄妙,这便是“气韵生动”脱离原义演变的开端。
骨法用笔以下五法,可学而能。如其气韵,必在生知;固不可以巧密得,复不可以岁月到;默契神会,不知然而然也……人品既已高矣,气韵不得不高;气韵既已高矣,生动不得不至;所谓神之又神而能精焉。②
这里郭若虚将“气韵”与“生而知之”相连,否定了后天的作用。同时,他还将“气韵”与人品挂钩,“气韵”高低关乎人品高低,已脱离谢赫之原义。
童书业认为从宋代起,“气韵”说分成了两大派,第一派便是以郭若虚为代表的玄妙派“气韵”观。谢赫的“六法”都是基于绘画来谈的,涉及到作品的笔法、模形、色彩、构图及精神等,却并不谈及画作以外关于画家的东西。而郭若虚则超脱画作之外,与人相连,将原本简单明晰的“六法”玄虚化。其后也有不少追随他的人,如《画禅室随笔》中董其昌认为“气韵不可学,此生而知之,自然天授。”④“气韵”至此从出于技法向关乎天赋、人品转变。
而童书业所指的另一派便是以北宋韩拙为代表,他将“气韵”发展为“墨韵”。在其著作《山水纯全集》中这样写道:
石为山之体,贵气韵而不贵枯燥也。或烘漫以显气韵,令不易测。②
这里,韩拙将“气韵”与“枯燥”、“烘漫”一起阐释,创出了墨韵派的“气韵”说。而这种演变的开端实际上是源于五代荆浩的《笔法记》,他在谢赫原有的含义之上、在气韵用笔之外,添加了“墨”的意义。
张璪员外树石,气韵俱盛,笔墨积微……王右丞笔墨宛丽,气韵高清。②
至此,谢赫的“六法”第一次正式演变为荆浩的“六要”。这种演变究其实质则是山水画兴起的缘故,人物画注重画中人物精神的表现,而山水画则注重用墨和布景,两者表现的侧重点不在一处,因此这种“墨韵”的出现并不是原本的“六法”之说,而仅仅是随时代演变,人物画的由盛转衰及山水画的兴起之表象罢了。
此后相当多的人延续荆浩和韩拙的观点,如清代丁皋以为“故有笔法而有生动之情,有墨气而有生动之致”④,但同时也有人指出该理论的荒谬之处。如明代唐志契的《绘事微言》中所著:
气韵生动与烟润不同,世人妄指烟润为生动,殊为可笑。……至如烟润不过点墨无痕迹,皴法不生涩而已,岂可混而一之哉!④
“烟润”停在技巧、墨法上,山水画想要达到“气韵生动”离不开“烟润”的渲染和烘托,但这并不代表“烟润”就能完全取代“气韵”,两者之间本就不是基于同一个层面而言的。
自东晋顾恺之第一个提出了人物画的“传神”问题之后,谢赫以“六法”之“气韵生动”承前启后,开创了中国画论的新篇章。“气韵生动”究其本意实则简明,并不玄乎。童书业先生自原著中阐释“气韵生动”,是史学家不同于其他学者的独到之处。归根结底,中国画追求写意,“气韵生动”便在于人物精神的传达,之于后来者将其多向发展,便是适应社会发展的举措而已,有其意义,但却出乎谢赫原义之外。而不论画论怎样发展,“今天的绘画,仍然强调要有气韵,苟无气韵,及无生命,决不能成为一幅好作品。”④
[注释]
①葛路.中国画论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②童书业.童书业绘画史论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8.
③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
④周积寅.中国画论辑要(增订本)[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05.
中图分类号:J2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049-(2016)01-0076-02
*作者简介:罗晓英,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艺术理论与实践2014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