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兽医学方法论之我见

范开

（中国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北京海淀100193）

中兽医学方法论之我见

范开

（中国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北京海淀100193）

目前，现代医学的思路和方法在医学和兽医学领域均占主导地位，但传统中医和中兽医学以其特色，也保持着影响力。国际上，有越来越多的医学和兽医学工作者逐渐认识到传统医学的价值，对传统医学产生兴趣，进而开始学习和研究。传统医学的生命力，在于其与现代医学的不同之处。

首先，传统医学与现代医学的哲学基础有差异。

现代医学，主要是随着15世纪欧洲文艺复兴而开始的，其哲学指导主要是机械论与还原论，认为：动物机体等各种体系是复杂的，但它们总归都是由简单的部分组合而成的，推而广之，世间万物都是由某种最小的结构单位加和而成的。那么，找到并研究清楚最小、最简的结构单位，就可以用来还原和解释世间万物。

相应于现代医学的上述哲学指导，传统医学认为：首先，研究结果的真实性，有赖于研究角度的全面性；另外，凡能自我调节、能独立自成体系的事物，其运行规律是有极强的相似性的，当对一个体系的观察角度受限时，可以从对另一个体系相同角度的观察来求解。所以，观察和研究动物体时应当注意多方位、多时相（昼夜、四季等）地观察。但医生对动物活体，却无法身在其中地观察。所幸，自然界也是一个能自我调节的体系，而人观察自然界时，是身在其中的，可以借观察到的自然界的规律来解释机体的运行。所以，传统医学对机体的很多解释，都是借用了自然界的概念，用比喻的方法来说明问题。如，阴阳、五行、气、经络等概念，都是此类比喻。

其实，古代西方医学，在希波克拉底、盖伦、阿维森纳的年代，无论其理论和实践，都和中医极其相象。但随着文艺复兴的开始，西方主流哲学思想发生变化，其医学也出现了转变。机械论、还原论指导的现代医学，对之前的传统医学采取了一种否定的态度。所以，欧洲医学发展过程中，出现了断层，西方人在一定程度上放弃了之前直接在活的人体上得到的经验积累。

目前，中医和中兽医领域，在一定程度上仍存在着按传统哲学指导进行的研究，对古典著作仍有较好的理解，之前的积累并未完全荒废。这种文化、技术的延续性和继承性，既是中医和中兽医的可贵之处，也是中国文化的可贵之处，在世界范围内也是绝无仅有的，是我们应当保持的特质。

其次，不同的哲学指导，导致不同的研究方法。

在机械论和还原论的哲学指导下，现代医学的发展过程，从16世纪开始大体解剖学、19世纪初期发展到组织学、19世纪中期出现细胞学，直到20世纪中期建立分子生物学，400多年来其研究的层次和方法逐渐趋于微观化。这种研究方法，可以比较清楚地探究机体各细节的具体情况，但越是拆分化、微观化地研究，就会越严重地割裂机体各部分之间的联系机制，导致其各种研究结果越发难以加和、还原成整体，其研究对象与其最终服务对象的差异也越大，研究成果与活体治疗的距离增加。现代医学的研究者，已经发现了这一问题。传统医学，一方面重视动物机体作为一个体系的完整性；另一方面也由于其产生年代的历史和技术条件，未对机体作详细的拆分和割裂式的研究，而是坚持进行活体、在体、整体的观察，其研究对象和服务对象始终是统一的，所以其研究成果直接指导活体治疗。但不可否认，活体动物的不可拆分性和较多的干扰因素，使研究成果的精细程度和可精确重现性受到限制。

现代医学研究，极端重视以量化的方式表达结果。以量表示结果，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不同试验间的对比分析，“量”确实是一个诱人的概念。但是，其“化”的过程，却是一个将很多本来并非以量的形式存在的结果人为模拟和转化为量的行为，其根据的公式，则是以各种理论、假设为基础的。所以，量化的过程看似等价代换，但其实存在大量的不确定因素。还很多临床症状，实在是难以用量化的方式表达的。比如，烦躁不安、失眠等，强制以量的形式表达其程度，反而不精确。所以，现代医学对这些不易或不能量化的症状并不重视，但这些症状并非不重要，有时还往往是分析疾病的关键。在这方面，传统医学采用的是描述性的表达方式。虽然以现代医学的眼光看似粗糙，但很多情况下，描述性的表达对症状程度的反映反而比强制量化的表达更全面，更详细，更精确，更有利于对比分析。因此，对现代医学所谓的“亚健康状态”，传统医学往往可进行明确的辨证诊断和治疗。描述性的表达，是传统医学的特点，也是中兽医学研究应当发挥的特长。

2015-09-29

中国农业大学动物医院临床基金
另外，现代医学的研究，主要是实验研究，是模拟的研究。越是设计严格的试验，其条件越单一。单因素试验，其理想状态是除试验因素外，其他条件均完全相同，无论多大的样本量，最终等价于一个动物和一种情况。其理念是通过大样本量的单因素重复试验，来剥离排除干扰因素而观察，最后对观测值进行群组分析而非个体化探讨。如此，虽然其试验结果的可重复性较好，但前提是“在特定条件下”。这导致现代研究的成果对自然病例的代表性差-因为自然病例的特点恰恰是各病例间各种条件均不统一，个体差异很大。而传统医学，是在自然病例上直接进行观察和治疗研究，用已有的理论知识，对每个个体病例的方方面面进行充分的探讨，先形成对个体病例完整的病机分析，再以此为基础对大量有相似病机但不尽相同的病例进行综合对比，总结疾病的规律。传统医学对自然病例的研究，并不刻意避讳个体差异等干扰因素。这种在包涵各种干扰因素的基础上观察总结出来的规律，恰恰是排除了干扰因素的结果。
综上所述，传统医学与现代医学，各有长短。机械论和还原论指导的现代医学研究，有如蚂蚁上树，对细枝末节观察清楚，但不利于对总体树木的形态把握，目前进入了一种难以用现有研究成果来还原和解释整体的程度，出现临床和研究脱节的倾向。而传统医学的研究，有如在一定距离外观察树木，对树木的总体形态把握较好，对树木各部分的联系把握较好，但对细节的观察有欠缺，也存在很多争议和解释不清的问题。如此，两者的关系应当是，传统医学利用长期整体观察的知识，为现代医学研究的方向把关，而现代医学为传统医学的活体、整体研究提供更多、更精确的素材。临床医学，应当是传统医学和现代医学的结合体，两者相辅相成。
目前我国的中兽医学，在现代的模拟、拆分试验和传统的整体、自然病例观察方面均有研究，但对后者的重视显然是不足的。中兽医工作者应当注意维护传统的哲学观点和方法论，亟须保存传统研究方法的技术基础，应在教学、科研和生产工作中注意提倡对自然病例的活体观察、详细描述和中医辨证分析。这些，才是西方学者以其固有思路，短时间内无法超越我们的地方，是中兽医工作者应当坚持的。只有充分发挥传统医学的上述优势，才能更好地促进中兽医学科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