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信仰的三个问题

2016-02-03 01:22牛宏宝
上海文化(文化研究) 2016年5期
关键词:谈论层面信仰

牛宏宝

关于信仰的三个问题

牛宏宝*

在当今中国的范围内讨论信仰问题,有三大问题需要特别重视:一是如何谈信仰?不同的立足点会有不同的关于信仰的阐释,是个体的信仰,还是站在共同体的立场上,去谈共同的信仰?二是如何来诊断当代的信仰危机?这个信仰危机是怎么形成的?三是信仰与知识之间应建立怎样的关系?如何建立一个与现代知识体系相契合的现代信仰方式?

信仰危机 个体信仰 共同信仰 现代知识体系

一、今天我们如何谈信仰

在今天如何谈信仰?我觉得这是一个核心问题,是需要澄清的问题。否则,在今天的学术共同体范围内,这个话题是无法讨论的。

我们是在现代意义上谈信仰,还是在传统意义上谈信仰?是在共同体意义上谈信仰,还是在个体意义上谈信仰?是在有神论的意义上谈信仰,还是在无神论的意义上谈信仰?不同的立足点会有不同的关于信仰的阐释。所以这个问题不仅仅是“信仰”这个词的解释问题。

这是我个人的经历。大概10年前我打出租车,上去以后出租车开了广播,广播里一个法师在讲佛法,我觉得他讲得不好,或者他乱用一些科学的数据、例子来证明佛教的一些教义。我当时就冒出了一句话:“这人胡说什么呀。”然后司机就开始教育我,教育了我整整一个小时。

几分钟之后,我就意识到我遇到了一个有佛教信仰的司机。所以我就开始沉默,不说话了。我不能用知识论来讨论别人所信仰的。后来我问司机是不是信佛,他说他是佛教徒。

就在那个时候,其实我就遇到了一个如何谈信仰的问题。所以对我来说,如果要谈论信仰问题,即现代的信仰问题,就要区分它是一个个体选择的问题,还是一个共同体的选择问题。

我觉得今天要谈信仰问题,就不能把信仰看成是很笼统的问题。就是说,一般意义上承认所有人都应该有信仰,这是一个问题;站在共同体的立场上谈共同的信仰,这是另一个问题。我觉得这是今天要做辨析的问题。

再比如说,对于传统文化,我们是把它作为一个民族认同体系,以信仰的方式把现在人的生活关联于这个文化的认同体系,还是把它作为一个知识体系,用来滋养、弥补现代发展中的不足?这是完全不同的路径。那么在这个地方,可能也会遇到一些基于共同体的普遍认同而把它变成一个信仰体系。我觉得这是一个今天要辨析的又一个问题。

在这个意义上,要谈的如果是个体信仰,那就是个体选择方式。这实际上是现代谈论信仰的一个核心问题,即信仰的自由。如果谈论信仰自由,那么这个问题就需要新的基础。

因此,更重要的问题在于在现代的体系下,我们对信仰自由,提供了一个什么样的表述,然后使我们关于这个问题的建构是可行的?

二、如何诊断当代的信仰危机?

大家都觉得当代社会出现了信仰危机,那么我们如何诊断当代的信仰危机?这个信仰危机是怎么形成的?是我们曾经有信仰,而今天丢失了那个信仰,还是原来那个信仰已经失去了其召唤力?如果是前者,就会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今天的人们堕落了。如果是后者,那就另当别论了。这是我们要做诊断的一部分。

如何诊断当代的信仰危机,还有一个层面就是目前的信仰危机在多大程度上是由于信仰方式的更替造成的?由于我们没有去真正支持基于信仰自由而建构和发展出来的个体信仰方式,我们一直在明言的层面上主张某种信仰,而这种信仰并不触及个体的关怀。换言之,旧的信仰方式已经不能在情感、认知和信仰历险(意愿行为)三个方面召唤现代社会中的个体,而新的信仰方式又不能有效建立,这样就出现了以信仰空缺表现出来的信仰危机。这是我觉得关于当代信仰危机需要诊断的第二个层面。

诊断信仰危机的第三个层面,就是在信仰危机出现之后所出现的复杂性。这涉及上文所说的诊断信仰危机的第二个层面,就是说如果能够有一个自由讨论发展的背景,那么个体在他自身选择信仰时,就会有一个高度的自觉化的建设。如果该思考的不能思考,比如说我有时候会给自己下一个命令,就是说这个问题我不思考。我觉得中国社会当前遇到的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实际上就是有时候我们不能思考,包括信仰建设方面的问题,它会导致我们思想上的疲惫,会出现基于思想的匮乏而做的选择。也就是说,谁能够安慰我,我就信谁。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就导致沉渣泛起,甚至邪教的出现。也就是说,作为现代信仰的体系和方式建设不起来,人们会返回一些旧的东西,就像病急乱吃药一样。

同样,是把当代信仰危机问题诊断为一个传统体系的崩溃,或者传统文化被割断呢,还是新的信仰方式没有有效建立的问题?这是我想说的关于诊断的第四个层面。

三、信仰与知识之间的关系

信仰与知识之间的关系,是目前谈论信仰的时候需要澄清的问题。康德在他的第一批判的前言中就触及这个问题的核心,即“拒绝知识,你便为信仰留下空间”。这个问题在现代社会信仰中是一个核心问题。在我们今天谈论信仰问题的时候,这个问题是否在一个公共话语体系里得到了讨论?

现代社会所建构的可靠性的东西,是一个知识体系,这个知识体系是可以证明,也可以证伪的。现代社会的工业、商业、管理、经济和知识生产体系——学术机构,是一套知识体系,而不是一个信仰体系。发火箭、卫星,依赖的肯定是一种知识体系。医生看病,也是用知识体系,而不是信仰体系。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能把这两个混淆在一起,或者说用一个来扭曲另外一个。这个关系怎么建立?或者更为切中肯綮地问:如何建立一个与现代知识体系相契合的现代信仰方式?既使它们不相混淆,也不使它们相互扭曲?我觉得,中国现代启蒙未完成的一个方面,就是这种知识体系与信仰之间的区隔和新型、有机、兼容关系没有完成。

这个区隔未完成,会导致我们对引进西学判断上的混乱。西学的进入,既有知识体系的层面,也有信仰的层面。西学知识体系的层面,对中国现代知识体系的形成是一个推动,这套科学是一个知识体系,它不能替代信仰;当然我们也不要用一个信仰体系来批判这套知识体系。

我认为今天谈论信仰,一个非常核心的问题是应该把知识体系和信仰区别开。

当然西方人从笛卡尔到康德,就一直在讨论信仰与知识之间的关系问题。甚至宗教哲学家要阐释知识如何与信仰发生关系。人们会认为,信仰必然包含真理。但在知识论上,信仰作为真理是模棱两可的。

问题在于,有两种真理,一种是事实的真理,另一种是价值的真理。我们需要把这两种真理区分开,就是价值和知识。

如何在今天中国这样一个背景下来讨论信仰问题呢?能够把这个明确下来,以避免我们在不清晰的情况下,用知识来取代信仰,或者说用信仰来遮蔽知识。

在这个区分情况下,才有益于建构一个当代社会,而且让人逐渐清明,让一个社会能够去认真思考这样一个层面,我们当然也会在意义上真正地体悟,以避免借助于信仰危机,再去制造另一种神话。

这对一个社会公正健康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如果我们今天过的是一个不管红灯绿灯一起闯过去的日子,如果让我们的子孙也生活在这样世界上,这是我们这一代人交代不过去的事情。

责任编辑:沈洁

*牛宏宝,男,1960年生,陕西眉县人。哲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是西方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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