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放 译
译者按:本文选译自Archive for History of Exact Sciences(《精确科学史档案》), 55 (2001), pp.423-463。作者蓝莉(Isabelle Landry-Deron),法国汉学家,17—18世纪中国传教士文学专业研究员,巴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现当代中国研究中心科学管理主管。最新成果:La Preuve par la Chine,Editions de l’Ecole des Hautes Etudes en Sciences Sociales, Paris,2002(《请中国作证—杜赫德的〈中华帝国全志〉》,中文版,北京,2013年);La Chine des Ming et de Matteo Ricci(1552—1610),le premier dialogue des savoirs avec l’Europe, Editions de l’Institut Ricci, Paris, 2013 (《明代和利玛窦时代的中国(1552—1610),同欧洲的首次知识对话》,利氏研究院出版社,2013年)。
全文除了引言和结语之外,内容包括12部分:计划缘起、政治背景、科考范畴、选择数学家、运到中国的仪器、授权的定义、从布雷斯特到暹罗之旅、法国在华耶稣会士的科研雄心、航海旅行的后续活动(暹罗—北京)、在华立足不易、在华数学家的科考活动、数学家小组提前解散。作者着力重新审视创建数学家小组动身赴华的历史、政治背景,理清决定派出数学家的起因及计划的局限性,通过对文字资料与各个相关档案馆可利用信息进行系统的交叉比较,并对年表进行仔细审核,重新定义科考小组起始的雄心,描绘计划的实施,跟踪小组活动。通过本文,读者可以了解到数学家小组成员的身份、背景,他们怎样作为法国国王和巴黎天文台台长卡西尼(Jean-Dominique Cassini,1625—1712)派出的密使来到中国,他们凭借耶稣会神学院的最新知识、高级科学水平和一套精密科学仪器积极开展紧张活动,有的成了康熙皇帝的数学老师,有的参与中华帝国地图制作工作,他们几乎时时处处进行月食、日食的观测,在各地进行经度测量,勘正地图,改善航海安全,在完成卡西尼设计的天体测量和大地测量计划的同时,尤其向中国传播了应用数学知识,既为传教活动创造了有利条件,也为中国地理学、天文学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法国耶稣会士一行五人经过三年长途跋涉后,于1688年2月7日抵达北京。在夏多勃里昂(Chateaubriand)之后,人们习惯把他们称作“国王的数学家”。这批人由组长洪若翰(Jean de Fontaney,1643—1710)修道院院长和(以下按字母顺序排列)白晋(Joachim Bouvet, 1656—1730)、张 诚(Jean-François Gerbillon,1654—1707)、李明(Louis Le Comte, 1655—1728)、刘应(Claude de Visdelou, 1656—1737)组成。除了李明神父外,相关人选仅在从巴黎出发前几天,即1684年12月20日被任命为自然科学院通讯院士。这批人构成了法国耶稣会驻华使团创始人核心。法国使团于1700年正式脱离了葡萄牙耶稣会副省会长,在法国于1762年决定废除耶稣会和十年后教皇克雷芒十四世(Pape Clément XIV)于1773年7月21日颁发《主与救世主》(Dominus ac redemptor)敕书①Jean-Marie Mayeur, Charles et Luce Pietri, et al.(Sous la direction de), Histoire du christianisme, Vol.9,pp.768-771.Paris:Desclée de Brouwer, 1990—1997.Jean Lacouture, Jésuites, une multibiographie, Vol.1.Paris: Seuil, 1991, pp.437-477.决定取消耶稣会之后,它继续存在。
法国驻华耶稣会使团以其不懈的努力普及有关中国的知识,并将这些知识传播于整个欧洲而著称。②此类普及知识头牌书目,参阅 Lettres édifiantes et curieuses, Du Halde, Mémoires concernant les Chonois.法国驻华耶稣会使团成员同巴黎、伦敦、圣彼得堡的各个学者学院保持联系。①从1699年3月4日起,耶稣会士古耶神父(Thomas Gouye, 1650—1725)在科学院成了“国王的数学家”与郭中传神父(Jean-Alexis de Gollet, 1664—1741)的中间联系人。1750年8月22日,宋君荣神父(Antoine Gaubil, 1689—1759)被任命为德里尔(Joseph-Nicolas Delisle,1688—1768)的通讯员,勒谢尔·丹卡维尔神父(Pierre-Noël Le Chéron d’Incarville,1706—1757)被任命为植物学家热奥弗鲁阿(Claude-Joseph Geoffroy,1685—1752)的通讯员。洪若翰神父和刘应神父同伦敦皇家科学院秘书汉斯·斯洛阿诺(Hans Sloane,1660—1753)保持联系。1739年,宋君荣神父被任命为圣彼得堡皇家科学院通讯院士,伦敦皇家科学院外国通讯院士。欧洲关于中国的信息活动并非始于法国耶稣会使团的成立②关于以前最著名的书目,参阅Mendoza,Trigault, Martini, Nieuhof, Kircher, Couplet, Magalhaes等人著作。,但是,当原来小组接受皇家授权重新界定其同各个学会直接联系的小组活动并努力扩大向公众传播之时,这给使团赋予了新的含义。
使法国驻华耶稣会士使团活动出名的第一部作品是小组成员之一李明神父于1696年发表的《中国近事报道》(Nouveaux Mémoires sur l’état de la Chine),它是以书信形式写给有影响的使团庇护者的。③我援引原来标题; 现代版,参阅李明书目,Louis Lecomte, Un jésuite à Pékin Nouveaux mémoires sur l’état présent de la Chine 1687—1692.Paris: Phébus, 1990.由于索邦大学神学院于1700年10月18日的批评,作品标题被妖魔化了。④关于这次查禁,参阅艾田蒲 (Etiemble René,1909-2002), Les Jésuites en Chine (1552—1773) La Querelle des rites.Paris:Julliard, coll.Archives, 1966, pp.54-59.关于中国的信息发表在著名的《耶稣会士书简集 》(Lettres édifiantes et curieuses)丛 书 中, 其第一部书始于1702年。这些书由于恰到好处地把握既“诲人”又“传奇”的分寸,将维持人们对这个国家持续不断的兴趣。“国王的数学家们”的许多讲述和观察将被收入耶稣会士杜赫德神父(Du Halde, 1674—1743)编撰的《中华帝国全志》(Description de l’Empire de la Chine et de la Tartarie chinoise)之中,该作品于1735年发表,它综合并再次利用《耶稣会士书简集》已经刊登过的早期文章。起初,《耶稣会士书简集》也是在杜赫德神父监管下出版发行的。到18世纪末,对中国感兴趣的启蒙运动主将诸如莱布尼茨(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 1646—1716)、伏尔泰(Voltaire, 1694—1778)、孟德斯鸠(Charles de Secondat Montesquieu, 1689—1755)、杜 尔 哥(Anne Robert Jacques Turgot, 1727—1781)、魁 奈(François Quesnay, 1694—1774)以及许多其他有影响的人物都将依据这些作品进行他们的思考。
科学地评价法国驻北京耶稣会使团对中国科学的贡献问题成了目前西方和中国的新研究课题。“国王的数学家们”参与了刚成立的皇家科学院研究计划。他们是在柯尔贝尔(Colbert,1619—1683)鼓动下成立的以巴黎天文观象台台长让—多米尼克·卡西尼(Jean-Dominique Cassini, 1625—1712)为首的工作组派往中国的密使,以期推进天体测量和大地测量工作。本文旨在重新审视创建小组动身赴华的历史背景及政治背景,理清决定派出数学家的起因以及计划的局限性。本文通过对文字资料和各个档案馆可利用的信息进行系统的交叉比较,并对年表进行仔细的审核,试图重新定义起始的雄心,描绘计划的实施,跟踪小组的活动。
“太阳王”路易十四(Louis XIV, 1638—1715)在1684年最后几个月决定向中国派出“国王的数学家”。这一举动是在王室的资助下得以实施的。⑤Guy Tachard, Voyage de Siam des Peres Jésuites envoyez par le Roy, in 4o.Paris: Seneuze-Horthemels, 1686, p.11.皇家金库账目清单指出:维尔瑞神父(Antoine Verjus,1632—1706)每年领取9200里伏尔。国家档案, G7,第893—894页。参阅:Alice Stroup, Royal Funding of the Parisian Académe Royal des sciences during the 1690s, p.45,note 20.关于制订计划,从参与者的旁证谈到漫长的成熟过程,期间,由于计划实施遇到的实际困难造成的拖延成为这一过程的特点。准许实现计划的有利情况非常偶然地突现,致使仓促启程,给人印象似乎是出其不意发生的。洪若翰在给国王的忏悔神父耶稣会士神父弗朗索瓦·德·拉歇兹(François de La Chaise, 1624—1709)的一封信—此信写于1703年,发表在1707年第七辑《耶稣会士书简集》中,称这次冒险举动的起因是他与柯尔贝尔的一次会见,此次会见日期没有讲清,理应是在1681年和1683年之间。会见中,海军总监、法兰西科学、艺术、手工艺总管(指柯尔贝尔职务。—译者注)可能说了下面这段话:
神父,科学不值得您辛劳跨越海洋,逼使自己在远离您的祖国和您的朋友的另一个世界里生活。但是,因为皈依异教徒并使之信仰耶稣基督的愿望经常使你们主动承受这样的旅行,我希望你们利用这样的机会,在你们不忙于宣讲福音书的时候,在当地能多多进行我们所缺乏的为改善科学和艺术所需要的观察。①《耶稣会士书简集》,第7辑(1707),第65—66页。
根据洪若翰神父,此项计划因为缺少机会没能立刻落实。况且,他还告诉我们,自1672年以来,他一直恳请派驻华使团。②同上,第112页。法国国立图书馆有一份没有签名、没有日期的手稿,在1763年至1793年于圣—热尔曼—德普雷修道院(l’Abbaye de st-Germain-des-Prés)保存一段时期之后,被纳入源于“耶稣会士馆舍”的系列档案集之中,在大革命时期,被没收列入国家收藏丛书。这份文件写得非常仔细认真,像是交给掌玺大臣公署的文件抄本。③法兰西国立图书馆,手稿卷,法文,17240 手稿(双面页)第246—249页。文件讲述耶稣会士关于选定数学家派往中国的种种愿望,并列举他们想象的实现计划的障碍。在此阶段(似乎是1680年至1683年之间),耶稣会士多次建议派出人选通过不同道路在波斯湾和印度中转抵达澳门。
实现此意图可能有两个障碍,一个可能来自葡萄牙方面,如果他们嫉妒法国耶稣会传教士的话。但是,除了葡萄牙耶稣会修道院院长们丝毫不反对法国耶稣会士外……,葡萄牙神父本身还可以从法国神父数学科学使团的成功中得到很大好处。法国使团由于既非葡萄牙人,也非葡萄牙王室的臣子的数学家,耶稣会士为他们筹得拨款才得以建立和存在到现在。④同上,手稿第247页。
在实际启程的前几年,此次探险旅行的大致轮廓在棘手的运输问题尚未解决之前就已经被勾勒出来了。当时,法国皇家印度公司的船舶不在东方海洋上游弋,这里只有葡萄牙船队从欧洲天主教国家往来,荷兰及英国船队从教会分立派国家往来。
自从1494年《托德西亚斯条约》(Traité de Tordesillas)签订以来,罗马教廷就把对东方使团的管理权授予了葡萄牙。这个历史的管理权以帕德罗阿朵(Padroado)命名而为世人所知。尽管刚才看到的文献能给人消除疑虑的说明,葡萄牙当局不希望耶稣会士去中国(后续活动将证明这一点),他们怀疑耶稣会士代表法兰西国王的旗号,而路易十四(Siècle de Louis XIV)考虑到威信问题,不同意法国耶稣会士登上葡萄牙的船舶,通常情况下,根据帕德罗阿朵保教特权规定,由葡萄牙船舶运送传教士。文献中想象的通往中国的陆路通道,在海上换乘不明国籍的船只,特别是因为打算运送法国国王给中国康熙皇帝(1662—1722在位)的外交礼品,类似送给波斯沙赫(shah)的天文仪器,这种做法更显得不可靠。必须等到1685年向暹罗(Siam)派出特别使团的机会,这个长期怀有的宏愿才最终在柯尔贝尔的继承人鲁瓦(Louvois, 1641—1691)的职权下得以实现。
1684年9月,路易十四在凡尔赛宫接见暹罗(当今的泰国)国王的一个使团。这个使团的到来,当三位使者在镜子长廊里匍匐倒地下拜之时,即使大家感到吃惊,又使爱好异国情调的人们兴高采烈。这个使团由巴黎外方传教会的一位传教士贝尼聂·瓦塞(Bénigne Vachet, 1641—1720)⑤Dirk Van der Cruysse, Louis XIV et le Siam.Paris: Pléiade, 1957, p.264.先生陪同。暹罗国王弗拉·纳赖(Phra Naraï,1632—1688)为荷兰人觊觎他的国家而不安,荷兰东印度联合公司[Verenigde Oost-Indische Compagnie(V.O.C)], 在1660年代曾对梅纳姆河(Ménam)实行水上封锁。梅纳姆河是灌溉整个中央平原并通向其首都(Ayuthia:暹罗首府。—译者注)的主干河流。
让我们听听伏尔泰在《路易十四时代》(le siècle de Louis XIV)中是怎样讲述接见暹罗使团的场景的吧:
路易十四对轰动性新闻抱有极端兴趣,在他接见暹罗使团时这种兴趣得到了特别的满足。在暹罗,直到此时,人们尚不知法兰西的存在。发生了一件特别能证明欧洲人优越于其他民族的事情:一个希腊人,凯法利尼亚(Céphalonie)的小酒馆老板之子,名叫法尔克·贡斯当斯(Phalk Constance),成了首相(barcalon),也就是说,首相或暹罗王国的大首相。此人想巩固和提高自己的地位,需要外国的帮助,没敢找英国人,也没敢找荷兰人,在印度,他们都太危险。法国人刚刚在科罗曼德尔(Coromandel)海岸建立了商行,把他们国王的声名带到了亚洲远东角落。贡斯当斯认为,路易十四想不到有人来自如此遥远地方向他表示敬意,肯定会心满意足。宗教影响从暹罗直到巴黎会推动世界政治,也会有利于实现他个人的打算。于是,他以其主人暹罗国王的名义,向路易十四派出一个盛大的使团,带去高贵的礼品,告知路易十四,这位印度国王①原文如此,应是暹罗国王之误,当时欧洲人如伏尔泰者,他们常常混淆印度与暹罗之区别。—译者注折服于他的荣耀,只想同法国签订贸易条约,而且他甚至几乎想皈依基督教。国王虚荣心得到满足,兼之搞错了宗教理念,促使他决心向暹罗派出两位使者和六名耶稣会士,而且,此后还加派了官员和800名士兵。②Voltaire, Le Siècle de Louis XIV, in Oeuvres historiques.Paris: Pléiade, 1957, p.756.
伏尔泰提到的暹罗首相真实姓名叫贡斯当丹·盖拉吉斯(Constantin Gherakis, 1647—1688),又名波尔孔(Phaulkon),当时的法国文献称之为贡斯当斯先生,他是一位希腊冒险家,生于凯法利尼亚(Céphalonie)的爱奥尼亚岛(ionienne)。他动身去亚洲,服务于英国东印度公司(East India Company)。1680年左右,他定居暹罗。他并没有顺从伏尔泰关于“欧洲人优势”的判断,可以肯定的是,人们发现了波尔孔的聪明才智,他的语言天赋以及他的适应能力等等,这使他赢得了纳赖国王的信任。国王于1683年,任命他为Phra Khlang, 这是相当于首相的政治职务。一位耶稣会士帮他皈依天主教,他也确实想通过与法国建立保护国关系巩固其地位。但是,保护国关系寿命不长,他也为此丢了性命。
在这件事情里,我们感兴趣的是,在“鸟号”(l’oiseau)船上有耶稣会士,这艘船于1685年3月3日离开布雷斯特港(Brest),船上载着由寿蒙骑士(Chaumont,1640—1710)率领的法国驻暹罗的第一个使团。他们正是数学家小组人员。如果伏尔泰把他们算作六人,这是因为他把吉·塔夏尔神父(Guy Tachard, 1651—712)也包括进去。他是从巴黎启程时的小组成员,但是,他在暹罗中途停留时离开他的同伴回欧洲了,其原因,我们后面还会谈到。塔夏尔神父没有去中国。无巧不成书,当暹罗使者到达法国时,驻华耶稣会士柏应理神父(Philippe Couplet,1622—1693)刚乘荷兰军舰回到欧洲③1681年12月5日,他从澳门出发,于1682年10月抵达荷兰;Tachard, Voyage de Siam, p.2; 1692年,他在此启程去中国,但是,死于途中。,于1684年9月15日带着一个年轻的中国皈依者沈福中(Michel Sin:Shen Fuzong)在凡尔赛宫受到接见。柏应理由其上司南怀仁副省会长(Ferdinand Verbiest, 1623—1688)委派向路易十四恳请派出新招募人员以加强人数越来越少的使团队伍。柏应理自1669年以来担任数学家学会会长或北京皇家钦天监监正。正是这些共同的要求促使国王出于政治理由决定强调法国在东方的存在,利用“鸟号”船启程之机向亚洲派出数学家。事先约好:抵达暹罗中转地后,数学家们自行设法去中国。在此阶段,是否先进入澳门还在考虑之中。在见证人中④Jannette Gatty, Journal de Siam du Père Bouvet.Leiden: E.J.Brill, 1963, pp.7-8;Tachard, op.cit., p.2;拉歇兹神父给努瓦埃勒(Noyelle)神父信,罗马档案馆,Gal.72, 手稿页29,Van der Cruysse, op.cit., p.281, note 29。,有三名耶稣会士被指定要在各个有影响的环节发挥积极作用,促使数学家们与被派往暹罗的使团成功登上同一条船,他们是:柏应理神父、东方传教团巡阅史安托万·维尔瑞神父(Antoine Verjus, 1632—1706)和拉歇兹神父。其次,白晋和塔夏尔神父还提到国王与孟德斯潘夫人(Montespan,1641—1707)①Gatty,op.cit., p.16:“对此计划有多方面的参与者,最后的决议决定派出我们可以被看作是他的作品”;Tachard, op.cit., p.3.的私生子麦诺公爵(Maine,1670—1736)。当时,路易—奥古斯特·德·波旁(Louis-Auguste de Bourbon)还只有16岁。很可能是他的管家和家庭教师曼特浓夫人(Maintenon,1635—1719)其时早已经是国王平民妻子发挥了某种作用,唆使这个少年热情地赞成这次远途出征。
理解这些事件的脉络及其瓜葛必须回顾造成多次延误启程时间的多种因素。尤其重要的是要理解国家利益怎样与一直抱怨葡萄牙帕德罗阿朵保教特权规定的耶稣会士的利益巧合融汇。
1681年,南怀仁神父在北京用拉丁文撰写的一封信抵达巴黎。②Josson & Willaert (éds.), Correspondance de F.Verbiest, XXX, Bruxelles, 1938, pp.230-253.该信吁请法国耶稣会士来北京支助开始缺乏人手的使团,因为传教士人员得不到更新。此信写于1678年8月15日,信中有一句美丽的表达方式: “Imo ipsa sacra religio stelliferam astronomiae pallam passim induta”, 意为:“在天文学星辰的掩护下,我们的神圣宗教易如反掌地被引进了”③同上,第237页。。
这封写给欧洲耶稣会士同仁的信得到广泛的流传。在法国,1681年9月号《优雅信使》(Mercure Galant)发表了此信的摘要④Mercure Galant, sept.1681, pp.194-211.,而全信于1682年在书店里发行⑤参阅《中国来函》(Lettre écrite de la Chine où l’on voit l’ état présent du Christianisme de cet empire et les biens qu’on peut y faire pour le salut des âmes, in 12.Paris, chez Gabriel Martin, 1682.)。如果说传教士补充人员没有凸显出其急迫性,这是因为葡萄牙缺乏足够的资金确保正常运输,以保证使团的维持与发展。著名的传教士卫匡国(Martino Martini, 1614—1661)和鲁日满(François de Rougemont, 1624—1676)都已去世多年,幸存者都已年迈:比如, 1685年柏应理神父已经63岁,殷铎泽神父(Prosper Intorcetta, 1626—1696)已经59岁,毕嘉神父(Jean-Dominique Gabiani, 1623—1696)已经62岁。
1682年12月20日, 安 多 神 父(Antoine Thomas, 1644—1709)在从澳门寄到巴黎的给东方使团耶稣会士维尔瑞神父的一封信中,断言:“现在没有人能够进入中国。”⑥法兰西国立图书馆:手稿,Clairambault 1017 手稿第123页。1574年,东方使团由高安(Goa)大主教掌管。在这方面,葡萄牙的义务在于免费确保招聘、运输和维持。葡萄牙对东方使团的历史权力规定求职者必须通过里斯本(lisbonne),在里斯本,持有当时文献称之为“护照”,相当于现代语汇“签证”的证件,才能登上葡萄牙船只。鉴于16世纪不同教宗谈判确定的新安排,托德西利亚斯条约规定的地理战略条件决定将东方道路的亚洲航线留给葡萄牙,而通过大西洋和太平洋的西方道路航线留给西班牙。自1564年以来,西班牙人的势力从墨西哥到菲律宾稳定下来。由于当时地图标示不准确,中国和日本处于葡萄牙和西班牙势力范围之间的一个轮廓不清楚的缓冲地带之中。在葡萄牙王室与西班牙王室合并时期(1580—1640),行政管理和葡萄牙东方锚地基点的商业优势没有受到影响。例如,西班牙人允许他们的葡萄牙臣民管理澳门。这是明朝于1556年让与葡萄牙的领土,以换取后者在抗倭斗争中的协防。不过,港口的维修和保护费用要由葡萄牙负责。
随着时间的流逝,帕德罗阿朵保教特权规定逐渐失去作用。新兴列强参与竞争对海外领土的控制,不再承认罗马权威,帕德罗阿朵规定更不在话下。像法国一样忠于天主教,期望加入竞争的国家,感到一切禁规都是不公正的。另一方面,葡萄牙的海上权威正受到在印度正变得越来越强势的荷兰和英国的竞争。葡萄牙人已不能再控制他们的传统道路,即通过好望角通往东方的中转站点。1613年,马六甲落入荷兰人手中。在拉松德海峡,荷兰人和英国人建立了商行和仓库以监控来往的船只。最大的商行巴塔维亚(Batavia,今雅加达)建立于1619年。另外,当时葡萄牙人口不过百万。无论从人口还是从军事上看,它已不能再确保在东方的扩展。 在伊比利亚半岛政治统一的60年间,由于同西班牙王室合并,这些结构上的缺点在制度上更显得严重了。
罗马教廷自17世纪初以来,试图重新夺回对使团的控制权利。正是为此目的,于1622年创立了罗马教廷传信部,罗马法院责成其负责行政改组。自1659年起,在这方面的首创行动是任命挂名主教行使罗马教廷代牧主教在中国及比邻国家的职务。在穆斯林入侵之后,原属于中东地区的代牧主教的新任职位处于无人继承状态。1673年,教皇克雷芒十世签署敕书免除高安对代牧主教的裁判权,并签署罗马教宗谕令(Decet Romanum)①Adrien Launay, Histoire générale de la Société des Missions étrangères, 3vols..Paris.1894.Vol.1,p.195.允许他们可以不经过里斯本进入东方。1677年,一种新的划分确立东方设六个代牧主教任职,其中两个在中国。这种行政改组的目标是创立一种独立于国家宗教的教会等级制度。因此,代牧主教必须宣誓忠于教皇。
必须在这种背景下理解路易十四的创意。它介入了竭力维持使团的历史权力的葡萄牙与处心积虑避免可能重新发生另一个世俗权力拥有宗教特权情形的罗马教廷之间的复杂政治关系之中。自黎塞留(Richelieu,1585—1642)和马萨林(Mazarin,1602—1661)两位红衣主教以来,法国的目标在于竭力从出版的欧洲地图的重大变化中得到好处,压制西班牙的势力,同时试图收回葡萄牙的海外地位。黎塞留鼓励葡萄牙的民族主义觉醒和恢复其独立。马萨林谈判的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Westphalie)条约和1659年比利牛斯(Pyrénées)条约确定了鼓励葡萄牙从西班牙独立的政策。
东京教会创始人亚历山大·德·罗德斯(Alexandes de Rhodes,1591—1660)于1652年觐见法国国王,要求政治与财政支持。他受到路易十四的接见,其时,路易十四还未成年,由其母亲奥地利的安娜(Anne d’Autriche, 1601—1666)摄政,他的导师及教父马萨林担任指导和顾问。法国的财政状况,兼之投石党造成的内乱,致使国家财政无力具体实施计划。于是,亚历山大·德·罗德斯转向世俗人士的私人融资,这些世俗人士后来便是巴黎外方传教会的发起人。关于传教会的诏书始于1663年。1659年被任命为主教之后,赫利欧珀里斯(Héliopolis François Pallu, 1626—1684)和贝利特(Béryte Pierre Lambert de la Motte, 死于1679年)两位法国主教大人启程,通过充满险阻的陆路通道,经过波斯和印度去亚洲。1664年,他们在暹罗定居下来。后来,赫利欧珀里斯大人负责管理使团的土地,进入中国的福建省,正赶上三个封地领主,麦格罗(Maigrot, 1652—1730)和勒布朗(Le Blanc)两位传教士叛乱时期。1684年10月29日,他死于佛冈(Fogang)。代牧主教虽然是法国人,却代表罗马教廷,路易十四对他们硬是以罗马教皇名义要求传教士宣誓忠诚的做法非常不满,他认为在1682年法国教会宣言的背景下,传教士理应只能效忠于他本人才是。法国耶稣会士传统上依赖葡萄牙的庇护,现已签署赞同法国自主教会。
1684年末,决定向暹罗派出使团之时,法国认为,政治形势正如路易·拉尼埃(Louis Lanier)描述的那样:
人们处于一场普遍战争,即荷兰战争之后,欧洲列强处于一次新的联盟,即奥格斯堡(d’Augsbourg)联盟的前夜。荷兰武力的精锐在印度,关闭香料地区的通道,就等于击中荷兰的心脏。②Louis Lanier, Étude historique sur les relations entre le siam et la France.Paris.1883, p.44.
这就是说,一方面,暹罗国王的主动示好在凡尔赛受到欢迎,另一方面,与此同时,路易十四在柏应理神父转述给他的迫切要求之中看到了挑战耶稣会使团庇护权的机会。这多种因素的组合促使国王允许数学家们带上他想送给康熙皇帝以建立威信的礼品搭乘开往暹罗的使团军舰。通过陆路去中国的探索并未因此而放弃。一直想回避帕德罗阿朵规定所强加的各种限制,同时与国王的数学家们的想法一致,另一次耶稣会士的探险旅行在菲利普·阿佛里尔神父(Philippe Avril, 1654—1698)率领下于1686年初从巴黎出发,奔向俄罗斯帝国。③参阅 Philippe Avril, Voyage en divers États d’Europe et d’Asie, entrepris pour découvrir un nouveau chemin à la Chine.Paris, 1692.南怀仁神父提出要穿过俄罗斯和西伯利亚的想法。这次探险以失败告终。尽管有紧急恳请路易十四推荐的申请书,俄罗斯当局还是断然拒绝探险队通过。④Du Shiran(杜石然)& Han Qi(韩琦), “Contribution des jésuites français à la science chinoise aux XVIIéme et XVIIIème siècles,” Impact of Science on Society, No.167, 1992,pp.279-281.
法国耶稣会士很早就想公布交代给“国王的数学家们”的科考使命。1686年,塔夏尔神父一回到法国,就发表了他参与的赴暹罗旅行的报告。报告立即被翻译成荷兰文和英文。①参阅Reis van Siam; A Relation of the Voyage to Siam.作品开篇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明此次科学考察任务的:
自从国王为了提高王国的科学与工艺而建立巴黎王室科学院以来,组成科学院的院士们一直没有找到切实可行的办法实施这一伟大目标,除非是派出科学人士亲赴外国进行观察和测试,以便由此纠正地图的错漏,方便航行,改善天文学。为此,根据陛下的命令,这个著名团体的最为博学的人士已被派往各个王国。一些人去了丹麦,另一些人去了英国,还有的被派往了卡宴岛(Cayenne)和美洲的其他岛屿,被派往佛得角(Cap Vert),甚至本国的各个港口以及主要海岸,而余下的人士留在天文观象台,协调工作,并且同派出人员保持必要的通讯联系。我们还在寻找机会向欧洲不同地方,向标出本初子午线的费尔岛(Fer),向东印度,并主要向中国派出其他观察家。②Tachard, op.cit., pp.1-2.费尔岛(Fer)是加那利群岛(Canaries)最西部岛屿。自1634年,法国利用该岛,在那里确定了本初子午线。
王室自然科学院建立于1666年。紧接着,巴黎天文观象台建立,自从1669年任命首位台长让-多米尼克·卡西尼以来,便开始运作。③Charles Gillispie, ed., Dictionary of Scientific Biography, 14 vols..New York: Charles Scribner’s sons, 1974—1976.Vol.III,pp.100-104.自然科学院档案证实了塔夏尔神父的介绍。1681年11月29日的会议纪要记录了卡西尼宣读的一项《地理观测计 划 》(Projet pour les observations géographiques)。卡西尼在回顾了前几年多位观察家在塔夏尔列举的相同地点的旅行之后谈到,由于现在计划向中国派遣机敏的数学家当传教士,这是“把这项伟大事业推向更远的机会”。卡西尼补充道:
尊敬的耶稣会神父专职于自然科学,他们参与这些科学考察任务,非常适合不仅在中国而且在整个东方实现这一伟大事业。而尊敬的洪若翰神父,克莱尔蒙(Clermont)学院的数学教授,长期以来一直与王室科学院保持交流科考结果,他定能为此事业作出特别贡献。④科学院档案馆,《会议纪要》,1681年11月29日,9bis,手稿第125页。
指定给“国王的数学家们”的任务被列入了为修正法国地图开始的大地测量计划。1671年,让·比卡尔(Jean Picard,1620—1682)⑤Gillispie, op.cit., X, pp.595-596; Guy Picolet, ed., Jean Picard et les débuts de l’astronomie de précision au XVIIème siècle,Actes du tricentenaire, Paris 12-13 octobre 1982.Centre national de La Recherche scientifique.Paris, 1987, pp.215-217.丹麦天文堡之行开启了一系列的国外测量活动。1672年,让·里奇(Jean Richer,1630—1696)⑥Ibid., XI, pp.423-424.被派往卡宴;1682年,瓦蓝(Varin)、德赛斯(Deshayes)和格劳斯(Glos)启程去佛得角附近的高磊岛(Gorée)和安的列斯群岛(Antilles)。所有这些观察家都致力于根据卡西尼制定的方法,即通过观察木星卫星的日食和月食计算位置的差异,来确定经度。
当英国国王雅克二世斯图亚特(Jacques II Stuart,1633—1702)被原在法国避难的纪尧姆·德·奥朗日(Guillaume d’Orange)于1688年赶下台后,将于1690年8月20日参观巴黎天象台时,卡西尼是这样向他说明他的天体测量计划的:
前天夜里,我们观测到木星的第二颗卫星的隐没现象,在9点45分走出它的圆盘。这使人特别谈到这种观测对地理和航海的重要意义。据说,在伽利略第一次发现时曾考虑过这种用途,但是,在王室自然科学院建立前,在我们做出星历表和卫星表之前,人们从未实际解决此问题。自此以后,人们对此进行了辛勤的探索。国王获悉此种用法后,向世界各处派遣院士们进行与该天文观象台同时实施的观测工作。将这些观测结果一起进行比较,由此可以找出全部经度的差异。英王陛下说,这些经度的观测很难确定,而对航海而言却是十分必要的。陛下证明,他已获悉人们就此问题协同英国天文观象台台长弗拉姆斯蒂德①Ibid., V, pp.22-26.先生(Flamsteed)和皇家学会其他人士进行观测。他补充说,哈雷先生(Halley)②Ibid., VI, pp.67-72.在圣海伦娜岛(Sainte Hélène)进行一整年的观测,他发现海洋地图有重大错误……人们给陛下指出已经建立的,由听从国王命令的科学院的先生们,由比卡尔(Picard)、拉伊尔(La Hire)、里奇(Richer)、瓦蓝(Varin)、格劳斯(Glos)和德赛斯(Deshayes)……直接观测的各个地点,以及由“国王的数学家”耶稣会神父在好望角和在暹罗的观测地点,由此,人们获悉,一般说来,真正的经度差异要比地图上标示的小得多。③科学院档案馆,《会议纪要》,1690年8月27日,13,手稿第22—23页。
1668年,卡西尼公布了他的星历表。④参阅 Jean-Dominique Cassini, Ephémérides bononienses mediceorum syderum ex hypothesibus et tabulis.Bononiae,1668.在海上,航海家凭估计计算距离,经度的计算还是个需要破解的谜。柯尔贝尔给王室科学院制定的首要任务之一,就是改善现有地图的精确度。由卡西尼建议的科学方法可以达到一种无可比拟的精确性。例如,当收到在暹罗的数学家们的计算后,卡西尼解释说,他们的观测使他得以纠正了暹罗国王夏宫鹿府(Louvo,即Lopburi,今华富里)的位置,与1683年在天文观象台制定的地图相比相差24经度。⑤卡西尼先生核查并解说“通过观测木星卫星确定地球各地经度的方法”,in Observations (1688),pp.91-99; Du Halde,op.cit., 7 (1729),pp.715-740.卡西尼向世界各地派出的通讯会员的观测结果将由科学院公布。⑥参阅 Recueil d’observations,1693.国王的数学家们的观测结果在其他观察家之前单独公布。在1729—1730年间的再版本中,国王的数学家们的观测结果被汇集发表。⑦Observations physiques et mathématiques, 1688 et 1692.可能是科学院不看好耶稣会士不顾科学院监护下的其他观测者的观测结果而单独发表其观测结果; Du Halde, op.cit., 7(1729 et 1730).
自1681年末提出的已经成型的计划,因为交通问题被搁置下来。柯尔贝尔于1683年去世,接替他的鲁瓦接管了监护科学院的行政职权。1684年的最后几个月,为了利用派往暹罗的“鸟号”船,人们加速了各项准备工作。根据白晋神父,鲁瓦首先向东方使团司库维尔瑞神父申请了四位耶稣会士。选定的四个人是洪若翰、塔夏尔、白晋和刘应神父。把人数增加到六位,加上张诚和李明神父的决定是后来做出的,不知倡议者是谁。⑧Gatty, op.cit., pp.7, 13.第一个选定的是洪若翰神父,人们知道,他已经等待了十多年,才有了这次动身去中国的机会。洪若翰神父生于布列塔尼(Bretagne),当时42岁。他可能是法国当时最好的耶稣会士数学家,他在巴黎最著名的耶稣会士学院—克莱尔蒙学院,新近重新命名为路易大帝学院任教,八年来,他担任该学院的数学指导教师,已发表多部科学著作,当时的科学界承认他是成员之一。1674年,他监护出版了他的老师巴尔迪神父(Pardies, 以后会再谈到他 )的遗著“天空图集”。1678年2月27日,受天文学家让—多米尼克·卡西尼、让·比卡尔、奥尔·罗麦(Ole Römer,1644—1710)⑨Gillispie, op.cit., XI,pp.525-527.和菲利普·德·拉伊尔(Philippe de La Hire,1640—1719)⑩Ibid., VII, pp.576-579.之邀,在他们的陪同下,他观测了月亮屏蔽土星现象。次年的10月29日,他待在克莱尔蒙学院观象台,与在巴黎天文观象台工作的卡西尼、罗麦、克里斯蒂安·惠更斯(Christian Huygens, 1629—1695)⑪Ibid., VI, pp.597-613.、拉伊尔和亚德里安·奥祖(Adrien Auzout, 1622—1691)①Ibid., I, pp.341-342.一起,观测一次月食。《科学家报》(Journal des Sçavans)报道了这些活动。1681年,他出版了《观测彗星》(Observations sur la Comète),献给王储。1684年7月,还是在克莱尔蒙学院,位于巴黎天文观象台稍靠东一些,与卡西尼和拉伊尔一起观测了一次日食。自1678年以来,王室自然科学院的会议纪要中,都提到了在克莱尔蒙学院观象台进行的观测。②科学院档案馆,1678年10月29日,7,手稿第216页。保留在巴黎天文观象台图书馆里的让—多米尼克·卡西尼观测手稿日志自1680年后多次提到洪若翰的名字。③巴黎天文观象台,A-D, 1680年12月1-7、8日;A-D,1-8,1682年2月21日,1682年8月17日。在数学家小组启程前几个月,卡西尼同洪若翰一起讨论中国人描绘的星座名单和耶稣会汤若望神父(Adam Schall,1591—1666,钦天监监正)④同上,A-D, 3-2,1684年10月3日。转发的中国编年计算法。1684年12月7日,就在“鸟号”船启程前,卡西尼指定耶稣会士参观巴黎天文观象台。12月21日,他带领首批申请人,亦即洪若翰、刘应、白晋和塔夏尔神父,观测月食,观测结果下面有他们的签名。⑤同上,1684年12月7、21日。1684年12月25日,卡西尼这样记录:
我去凡尔赛向国王介绍观测月食的情况。陛下上午收到,命我晚餐后再去说明。陛下重新考虑此事,并向我谈了即将去中国的耶稣会士问题。⑥同上,1684年12月25日。
可见,数学家小组的启程是高层决定的。观象台台长看重洪若翰的知识,为了推荐他,台长肯定有话可说。他将他的木星卫星表交给洪若翰,方便后者在中国进行比较。⑦Gatty, op.cit.,p.15.
洪若翰选定了其他旅行候选者。选定的头两位,白晋和刘应神父年龄29岁,在巴黎学院刚开始第三年的神学专业。他们还没有许过愿。白晋神父透露心扉:
在我所致力的学习中,我认为已经具备了必要的知识,引导中国民众了解“真正的上帝”。⑧同上,第10页。
在这样的背景下,这意味着,确定候选人的选拔标准是符合南怀仁神父在其1681年吁请书中提出的条件的:扎实的数学和天文知识。还是根据白晋神父,刘应神父具有“这方面的天才”⑨同上,第12页。。然而,文献却不能进一步指明他们能力的真正水平,尤其是白晋的水平,他将成为康熙皇帝的数学老师。⑩关于耶稣会士学院的数学教学,参阅 Camille de Rochemonteix, Un collège des jésuites aux XVIIéme et XVIIIéme Siécles: le Collège Henri IV de La Flèche, 4 vols., Le Mans, 1889.Vol.4, pp.108-118.
当出发的人数提高到六人时,后被选定的是张诚神父和李明神父,他们俩的年龄分别是31岁和30岁。张诚神父在香槟省(Champagne)已经“教了几年”数学课。⑪Gatty,op.cit., p.14.白晋神父指出,耶稣会学院为能在一周内汇聚为国王服务、符合其愿望的合格人才而感到骄傲。⑫同上。
就他们的资格而言,数学家小组围绕一位老资格的数学家(洪若翰),其周围是本学科的青年才俊(白晋、刘应),一位在省级学院“教了几年数学”的有经验的老师(张诚)以及资格未及特别说明的两个人(塔夏尔和李明)。前四人向自然科学院作了介绍。我们现在掌握的资料无法解释为什么塔夏尔和李明神父没有科学院通讯院士的正式证书就登上了船。人们充其量发现:这两个人最早脱离了数学家小组。有必要指出:根据海上航行的偶然情况,决定派遣关系到法国荣誉的臣民引起了质疑的缄默,洪若翰神父为此进行了竭力辩解。他的理由以印度耶稣会使徒方济各—沙勿略(François-Xavier, 1506—1552)权威为根据:
我赞成……,没有必要总是向使团派遣具有卓越精神和广泛能力的臣民……。但是,当他(方济各-沙勿略)那样强调德行的底线之时,人们会允许我补充说,绝不排除具有其他才干的人以及那些努力在大学学科或在我们欧洲神学院修习科学的人会赢得……科学家们的首肯。①《耶稣会士书简集》,VII(1707),第70—72页。
数学家们携带着科学仪器上了船,这些仪器代表着当时最高的技术知识和路易十四送给中国皇帝的个人礼品。其中最珍贵的仪器是丹麦天文学家罗麦发明的两台机器。罗麦在1671—1681年间曾在巴黎天文观象台工作过。②K.M.Pedersen, Roemer et la vitesse de la lumiére, Table ronde du CNRS, Paris 16-17 Juin 1976, Avril 1978, pp.117-118.
塔夏尔神父发表的运到中国的测量和观测仪器名单印证了白晋神父在其旅行日记中提供的名单。一共约有三十余件仪器,包括用于望远镜的长达2.4米的镜片,两个便携式直角象限仪,三个计秒挂钟,一件测量星辰经度和纬度的仪器,赤道标度盘,一个大水平仪和三个量角器,报时钟,凹镜,温度表和气压表,真空测量仪,一个斜面钟,等等。③Tachard, op.cit., pp.8-10.;Gatty, op.cit.,pp.15-16.这些精密仪器堪比让·比卡尔在丹麦进行天体测量时使用过的仪器,他使用这些仪器在法国进行多次科考,直到生命结束。④Solange Grillot, “Picard observateur” in Picolet(éd.) Jean Picard,pp.144-145.
根据白晋神父,首批仪器是专门为了洪若翰神父的科考活动订购的。白晋指出,购买仪器的费用是由国王金库支出的。这一细节得到另一个旁证—舒瓦西(Choisy)教士⑤Gatty, “C’estoit le Roy qui faisoit la dépense de tous ces instruments,” op.cit.,p.16;Abbé de Choisy, Journal du Voyoge de Siam fait en 1685 et 1686.Paris: Mabre-Cr-amoisy, 1687, p.100.的确认。白晋神父指明,缅因(Maine)公爵献出了属于他自己的一个量角器,此量角器以其大而且三分钟完成分度盘,刻度精确而引人注目。这些仪器中有一些将在好望角中途拆包和测试。⑥“Observation pour la longitude du Cap de Bonne Espérance”, in Observations(1688),pp.61-63.
1681年1月25日,罗麦的两台仪器在其发明者离开法国之前向科学院作了介绍。⑦Fremontier, “Un objet dans les collections”, in Brian & Deumeulenaere-Douyere, Histoire et mémoire, Journal, p.320.第一件仪器是天文日历仪,能显现法国背景下的某一时刻行星和星辰的位置,第二件仪器能指出会发生日食和月食的年、月、日。⑧Histoire de l’Académie, 1680, I, p.317 et Machines et inventions, I, pp.81-89, Charles Wolf, Joseph Etienne, Histoire de l’Observatoire de Paris de sa fondation à 1793.Paris, 1902, pp.153-154 ; photos in King, Geared to the Stars,pp.109-111.由从属科学院的钟表师图雷(Thuret)完成的这些仪器做工之精巧似乎迷倒了同代人。外方传教会的瓦塞(M.Vachet)先生曾在巴黎陪同国王派往暹罗的使者,搭乘“鸟号”船去暹罗,他对指示日食和月食的仪器做了如下描述:
我们携带了两件总是欣赏不够的仪器。第一件是直径有2尺半的镀金铜质天球仪,架在一个漂亮的银柱之上。天球仪上显示球体的全部圆圈,黄道带及其十二星相,星座十分清晰,带有星辰的天空,七个行星及其旋涡,这一切都以不同颜色和大小的钻石标示出来;更吸引人的是,这一切都是活动的,球体凹陷处装有弹簧,由人操纵使之运转。如此这般,给出想要选择的年、月、日、时间,于是乎,就能看到天空的一切运动,日食,月食,和星辰出现在这个日期的同一环境之中。⑨Launay, op.cit.,I,p.150.
1690年8月20日,当雅克二世斯图亚特参观巴黎天文观象台时,人们也向他介绍罗麦的这些仪器。⑩科学院档案馆,会议纪要,13,手稿第32页。指示日食和月食的仪器被运到中国,好像在运输途中遭到损坏,后来进行了修复。⑪法兰西国立图书馆:手稿,法文,17240手稿页,269v,1690年4月11日,引自Landry-Deron,Les leçons, II, p.58.如果白晋所言可信的话,康熙皇帝给了他很好的接待:
我们到达后,在多种数学仪器中,我们(向皇帝)介绍了两件仪器,可以看到多个世纪和每年每天的日食和月食,行星的各方面情况。公众感谢王室科学院的科学家们发明了这两件神奇的仪器。皇帝命令我们根据中国日历给他解释,边操作,边说明仪器的用法。他命人把这两件仪器放在他的主要房间的御座两侧,在我离开的前一天,我还看见这两件仪器在那儿,这明显表明,他很看重它们。此后,他开始有了这一崇高理念,即不仅对法国的数学仪器,而且对一切来自法国的艺术作品,一切他从未见过的,如同我们这次向他呈现的物件,他都觉得,无论如何,它们都是最有成效、最为完美的。①Joachim Bouvet, Portrait historique de l’Empereur de Chine Présenté au Roy par le P.J.Rouvet.Paris, 1697, pp.139-140;“un jour avant mon départ”désigne le 7 juillet 1693.
耶稣会士傅圣泽神父(Jean-François Foucquet,1663—1741)将于1699年抵达中国,他也将提到御座旁边的这些仪器,而且还提到必须进行再一次修理。②引自 de Brosses, Lettres familières.这对仪器似乎在1912年北京发生的革命骚动中遭到损坏。③Cordes, Peking der leere Thron, pp.37-38, 引自 Pedersen, Roemer, p.118,note 24.这些仪器如今继续保存在法国国立图书馆地图与平面图部和哥本哈根(Copenhague)罗森堡宫(Rosenborg)。
根据帕德罗阿朵规定,路易十四没有宗教权力向东方派遣传教士。因此,他采用了比诺(V.Pinot)称之为的“临时办法”④Virgile Pinot, La Chine et la formation de l’esprit philosophique en France(1640-1740).Paris, 1932; Genève: Slatkine reprints,1971, p.48.,也就是说,利用措辞将使团置于自然科学院的庇护之下。根据塔夏尔,四位神父(洪若翰、白晋、张诚和刘应)在离开巴黎的前几天,受到了科学院的接见,在布雷斯特(Brest,法国西北部港口。—译者注),收到寿蒙(Chaumont)骑士亲手交给他们的标有“凡尔赛,1685年1月28日”字样的个人敕书。
圣恩浩荡,王威至尊,兹特授N神父(指名)圣职并证明,朕亲署此敕书,特授我们的数学家圣职并证明之。朕愿其能以此身份赴印度和中国,进行一切必要的观测,以完善和探索文艺与科学,以及地理的精确度,确保航海愈加安全可靠……
朕祈祷并请求诸位国王、亲王、君主、国家、共和国、我们的朋友、联盟国和联邦国、他们的官员及臣子,给予上述神父各种帮助及救援,以便实施同样关系到各国利益的计划,不容许要求他们做任何有悖于他们的职责自由、本王国习俗和权利之事。⑤Tachard, op.cit., pp.14-15.
根据同一资料来源,有新的科学院耶稣会士成员带着经过会议讨论的工作计划出发了:
关于在中国的注意事项以及应该寄回法国的事宜,既为了丰富国王的图书馆,也为了改善技艺……我们约定在中国以及在路上,我们要做天文观测。人们交给我们木星卫星表,为此他们做了大量的工作,现在可以用来确定经度了……这些先生们决定向我们通报他们的研究成果,相互地,我们决定向他们寄送我们的观测结果,以便协调行动,科学院院士们团结一致,一些人在法国,另一些人在中国,我们将在世界最伟大的君主庇护下为发展和提高科学而努力。⑥同上,第8—9页;法兰西国立图书馆:手稿,Naf.22335,手稿第340—341页。
1692年7月31日,当修道院院长让·加鲁阿(Jean Galloys,1632—1707)院士向科学院介绍“国王的数学家”在暹罗和中国完成的首批观测成果时,他正式地明确指出,寄来的工作:
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皇家科学院的工作,因为相关作者完成这些观测是与科学院协调一致进行的,而且是根据他们收到的指示完成的。⑦Galloys, 由印度和中国寄给科学院的物理与数学观测报告,《回忆录》,1692年,第113—120页,摘自《回忆录》,10,第130—138页。
加鲁阿还重新具体细化了耶稣会士数学家们收到的指示:
对航海安全而言,没有什么比拥有非常精确的地图更为重要的了,科学院自建立以来一直致力于纠正地图上太多地点的位置的标示错误,并且,为了实现此目标,科学院主要托付这些神父们通过观测木星卫星,尽可能地确定他们去过的所有地方的经度,并精心测出地极的高度。经验表明这多么重要啊!因为此书中充满了极为重要的观测成果,这些观测发现了至今最优秀地图上存在的重大错误。①同上,第114页。
毫无疑问,科学界很庆幸提供信息者这次启程去中国的意外机会,他们能够作丰富知识的中转站。在自然科学院庇护下派出传教士的“临时办法”在葡萄牙当局和罗马教廷眼中,已成为既成事实。保存在外交部驻里斯本法国大使圣-罗曼先生(St-Romain)与掌玺大臣之间的通信清楚地表明,葡萄牙对法国的决定十分恼火。②外交部档案馆,政治通信,葡萄牙,22,手稿页85,147,158v,162,168,180v,184,186,188,参阅Isabelle Landry-Deron, Les leçons de sciences occidentales de l’empereur de Chine kangxi(1662-1722), Texte des journaux dex Péres Bouret et Gerbillon,2 vols., Mémoire de l’Ecole des Haute études en sciences sociales(EHESS).Paris, 1995.Vol.I, pp.136-142.拉歇兹神父写给耶稣会会长努瓦埃尔神父(P.de Noyelle,1615—1686)的一封信表明,在罗马的修道院院长们对此感到非常意外。③Robert de Chantelauze, Le Père de la Chaize, Confesseur de Louis XIV, Etudes d’histoire religieuse, Lettres et documents inédits.Paris, 1859. 29 décembre 1684, pp.53-55.在暹罗,寿蒙骑士交给法国臣民梅泰洛波利斯主教(Métellopolis, 即Louis Laneau, 1637—1696) 一封有国王封印的信,禁止他要求数学家们向罗马教廷新近确定的代牧主教表达效忠誓言。④Van der Cruysse, op.cit.,p.340,note14.
从布雷斯特到暹罗之旅曾有多位参与者做了文字记述,寿蒙大使、塔夏尔神父、福尔班(Forbin)伯爵都以或正式或私密的方式谈到此次穿越之旅、使团、此次远征的雄心和目标。我们现在也拥有几年前发表的白晋神父的日记。这些讲述相互印证,很好地构成了此次航海的巨幅文献画面。在这些讲述之中,我更看中数学家小组之外的一个旁证,它更能说明人们对此次科考的期待,亦即最近重版的舒瓦西教士写给他的朋友当热欧教士(Dangeau,1643—1723)的日记。叙述者弗兰索瓦—迪茂雷洪·德·舒瓦西(François-Timoléon de Choisy, 1644—1724)在当时曾是凡尔赛宫最为荒诞的人物之一,但是他的轻浮无聊掩盖着一种睿智,在其心理观察分析中透露着深刻的政治敏锐。他参与远征的正式身份是大使的助理。他呆在暹罗的任务是收集暹罗国王皈依基督教的情况。事后看,我们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似乎外方传教会的瓦塞(Vachet)先生成功说服了权力圈相信这种可能性。舒瓦西似乎也相信这一点。然而,1685年9月29日,在同来到停泊在暹罗滩外海的“鸟号”船上的梅泰洛波利斯主教大人讨论之后,甚至在登陆暹罗之前,他在日记中写道:
据我从首次谈话判断看,我认为,我将要陪寿蒙骑士回法国。暹罗国王的皈依问题还没有准备好。⑤Choisy, op.cit., p.185.
在法国,舒瓦西教士原先企望大使头衔留给他,但是,他归属外方传教会,而路易十四认为最好任命一位能够忠实履行其优待耶稣会士的委托的大使。毫无疑问,他的个人生活也引起某些保留态度。他曾有过动荡的青年时代,尽管透露其复杂的两性畸形的个性风流作品后来只是作为遗著发表的。在朝廷享有特权的封闭圈子里,他以放荡不羁著名。然而,根据其自1683年以来的私密表白,当玛丽—泰莱斯王后(Marie-Thérèse,1638—1683)逝世之时,他曾受到恩典,发表了关于灵魂不朽的教化对话录。⑥Liste des oeuvres de Choisy in Van der Cruysse, L’abbé de Choisy androgyne te mandarin.Paris: Fayard, 1995, pp.457-461.
在“鸟号”船上,有大使、几个贵族名人代表外交人员、福尔班骑士、修道院长舒瓦西和数学家们。“鸟号”船配有46门炮,由“马里涅(La Maligne)号”驱逐舰护卫。1685年3月4日,启程后第二天,据舒瓦西旁证,除了曾做过拉美群岛埃斯特雷(d’Estrées)海军司令舰队指导神父的塔夏尔神父不晕船,行走自如外,大部分耶稣会士“都晕船晕得半死”。⑦Choisy, op.cit., p.42.
3月5日,修道院长谈到耶稣会士,说道:
要去中国的六位耶稣会士都是“南怀仁式人物”。①Choisy, op.cit., p.43.
3月10日,抵达马德拉(Madère)群岛时,修道院长笑谈:
耶稣会士和传教士们每天都在争吵,谁该是病人中最应受照顾的,谁该是最后上桌用餐的。②同上,第46页。
3月12日,他让我们看到船上的“一场大舞会”,大使和耶稣会士们充当评委:
整个船队在缆绳上排成阶梯形状;外省人和布列塔尼人(Bretons)竞相表演杂技。两位马鲁维纳岛人(Malouins)赢得王冠,但是人们没有想宣布获胜者名单,担心引起嫉妒。③同上,第48页。
3月13日,抵达加那利群岛时,大家的胃已经习惯大海的颠簸,决定“晚上进行天文观测”。
巴尔迪(Pardies)神父的天文地图—洪若翰神父为这些地图做过很多贡献—使我们都很高兴。是他重新勘审这些地图,对之进行纠正、增加并出版。重见他的作品,这使他高兴。我们的这些耶稣会士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们六个人都机智风趣,有的人特别智慧,有的人反应特别敏捷,人们一开口,他们就能抓住别人的思想。④同上,第49页。
3月23日,距离赤道十二度,大海第一次平静下来:
我心里有点烦。这是我的错,我想学习,但是,当人们如此接近“赤道线”之时,就应该想到去体验。洪若翰神父做了与我一样的蠢事:他在读代数。大家白白向他说要节省体力。我们相互安慰。有两天时间睡觉,什么也不做,足可以让我们体力恢复如初。⑤同上,第58页。
3月26日:
我很喜欢这里的耶稣会士。他们都是好人,但是洪若翰和刘应远胜过其他人。洪若翰温和之极,他简单地讲出自己的想法,如果遭到反对,他更倾向闭口,而不是与人争论。⑥同上,第61页。
4月20日,星期五耶稣受难日:
洪若翰神父对耶稣受难进行了巴尔达鲁⑦Louis Bourdaloue, 1632—1704,法国著名的耶稣会士讲道者,为1670—1693年朝廷讲道师。—译者注式的布道:少讲神秘,多讲伦理。事实上,他很有感化力,虽然他很长时间以来致力的是与讲道者大相径庭的行业,他毕竟于此也是行家里手。⑧Choisy, op.cit., p73.
5月5日:
耶稣会士们整天划线和做计算:这是他们的事。他们知道,在中国通过数学,他们才能表现得出类拔萃,没有数学,宗教将永不会取得进展。⑨同上,第84页。
5月8日:
今天早晨,洪若翰神父开始了关于天球仪的公开课。我们一定要从他这里多学些东西才是。当他成为“大官”,中国皇帝的宠臣之时,我将会说:“是他教我懂得了天空的白昼运动”。因为今天早晨,他给我们讲解了这一点,而且,每天早晨,他都会教我们一些东西。总之,我们将尽我们所能从他那里多学一些东西。这是非常愉快度过的一小时。他讲话通俗易懂,并且以其在巴黎耶稣会学院任职12年的教授应有的清晰概念讲授,令人大获裨益。⑩同上,第85页。
5月13日:
今天两名水手公开表示放弃加尔文教义(Calvinisme)。洪若翰神父勉励了他们。他们是船员中唯一的两名胡格诺派①同上,第85页。教徒(Huguenots:16—18世纪法国天主教徒对加尔文派教徒的贬称。—译者注),说真的,他们也是命里注定的,因为如果大家早知道,就不会让他们上船了。他们没能抵御塔夏尔神父的说教,神父彻底改变了他们的灵魂,他们接受了教导。②同上,第88页。
6月3日,在好望角中途站:
这些善良的神父刚出现,主管就主动地提出给他们安排住处,给他们提供一个适于沉思默想的地方。他们将计就计,答应下来。他们的住房在两个台地之间,在那里,他们可以随意使用最大号的望远镜。面包、葡萄酒、水果,应有尽有,什么也不缺。他们在桌旁就座。他们是不是一些蠢人呢?他们给荷兰人看木星的卫星、土星星环、银河。他们有小显微镜,可以看到非常漂亮的微型图像。总之,我觉得,如果他们想住在这里,会给他们盖房子的。智慧能力在任何地方都是一件好事。③同上,第99—100页。
6月4日:
今晚,我们做了一次非常好的观测,而且我们认为要改正好望角的经度。它比人们认为的经度差不到东经3度。然而,在这个地方,3度经度是48古里,这对航海是很重要的。证明如是:在这里,6月4日卫星出现是在晚上10点40分,比在巴黎晚74分钟。在这74分钟里,卫星只经过了18度半。因此,好望角只比巴黎向东18度半,而不是普通地图上还在标示的向东3度。仅凭这次观测就值得国王命人花钱购买这些仪器。您不觉得我是一位大天文学家吗?我可不是完全无用的人呀。当洪若翰神父忙于他的望远镜而其他人仔细看钟表之时,有时候,我在数着“一、二、三、四”表示秒数。④同上,第100页。可能教士没有完全理解科学数据。
6月25日:
我刚赢了一盘棋,心情很好。站起来一位小个子张诚神父,他很有才华:他一下子冒了出来。当他的高见与福尔班骑士的高见一致时,他们能增强我的竞技状态,因此增加了愉快心情。晚餐后,为了休息,我们下两盘棋,然后,各自干自己的事。⑤同上,第115页。
7月8日:
嗬,李明神父刚做的讲道真精彩!他大大发挥巴尔达鲁式讲道,连续两次做了同样水平的讲演。他的讲道雄辩、亲切而又感人,但是,我发现,我们这些讲道者都不再那么热心去做了。至少大多数人发现,在他们使劲喊过、使劲擦汗之后,人们对他们什么也不说,就开始做晚祷。而这位李明神父讲完之后却不然:每个人都来拥抱他,给他擦汗;人们不希望他感冒,因为人们还希望听他讲道。⑥同上,第122页。
舒瓦西旁证的重点之一是确认法国耶稣会士(也许可能就包括路易十四)对其使团怀有的雄心。极为可能的是,他们希望他们之中最为杰出的洪若翰神父接替南怀仁神父担任钦天监监正之职。这个职位掌管帝国的官方日历表。在中国官员等级制度中,接受一个欧洲人身居高位(五品官)可追溯到明朝末年。满族征服者于1644年控制中国,保持了这个制度。在一部分排外势力压力下,他们宣称宁肯选择错误的日历表也不要由外国人计算的日历表,所以,在一段时期里,耶稣会士被排除于这一制度。康熙皇帝理解欧洲计算精确的好处,便于1669年召回了耶稣会士们。另外,耶稣会士担任中华帝国官职在欧洲曾受到天主教某些领域的严厉批评。假如法国的雄心真的是从葡萄牙人手中将钦天监监正之职夺过来,那么,他们的企望就实现不了了。直到1774年,最后一位担当此任的欧洲责任人死亡时,钦天监监正之职一直在从属葡萄牙副省的一位耶稣会士手中。当下,南怀仁神父突然在小组人员到达北京的前几天去世,打乱了各方的计划。洪若翰神父完全不懂中文是其主要缺点,这促使康熙皇帝宣布此职位空缺,直至当时正在欧洲旅行的闵 明 我 神 父(Claudio Filippo Grimaldi,1639—1712)于1694年归来。期间,由安多(Antoine Thomas,1644—1709)和徐日昇(Thome Pereira,1645—1708)两位神父共同代理此职务。
尽管有批评认为将耶稣会最优秀科学家之一派往远方是令人遗憾的,原决定还是保持不变,这说明此举被认为关系重大。洪若翰神父接替巴尔迪神父(Ignace Gaston Pardies, 1636—1673)在路易大帝学院的数学讲坛①Gillispie, op.cit., X, pp.314-315; Ziggelaar, Le physicien Ignace Gaston Pardies.,巴尔迪神父著有天空图,1685年3月3日,在洪若翰神父关照下,舒瓦西修道院长在加那利群岛向我们展现了天空图,并对之进行了核实。巴尔迪神父于1671年编著了一本用于耶稣会学院的课本②参 阅 Ignace Gaston Pardies, Élémens de géométrie, où l’on peut apprendre ce qu’il faut sçacf.d’Euclide, d’Archimè de,d’Apollonius et des plus belles inventions des Anciens et des nouveaux Géomètres.in 12.Paris: S.Mabre-Cramoisy, 1671.,此书被译成荷兰文、拉丁文和英文,将一再再版直到1746年。巴尔迪神父的方法旨在相对克拉维尤斯(Clavius, 1537—1633)讲述而言,简化欧几里得(Euclide)原理:
为了演示一个重要命题,欧几里得经常利用一大长串实际上毫无实用意义的命题来证明此主要命题……如果人们能够一次性演示欧几里得的这些基本而又重要的命题,而不用这一长串的演示,那么,可能就会有办法免除那些无用的东西:这就是我认为在许多地方已经实现了的事情,就是在唯一一个命题中演示出通常要通过这一长串烦人的其他命题才得以证明的东西。③同上,前言。
巴尔迪神父的课本一出版,就以讲述清晰而受到欢迎。1672年2月8日,《科学家报》对其大加赞扬④Journal des sçavans, 8 février 1672, p.7.,而且其影响经久不衰。⑤“他在巴黎出版了他的《几何原理》,讲述清晰而准确是其主要优点”,Jacques-Georges de Chaufepié, Dictionnaire historique, et critique pour servir de supplément au Dictionnaire historique et oritique de Pierre Bayle.Amsterdam, 1753.Vol.III, (1753), notice Pardies.白晋和张诚神父给康熙皇帝讲授的数学课程使用的就是这本教材:
人们告诉他,我们有现代方法解释这些科学,做到更容易、不难懂、更简要;我们让他看了巴尔迪神父的几何原理,我们给他做了演示。⑥法兰西国立图书馆档案:手稿,法文,17240手稿第266页,1690年3月13日,引自Landry-Deron, op.cit., Vol.II, pp.39-40.
1607年,在华耶稣会使团创始人利玛窦(Matteo Ricci, 1552—1610)和皈依天主教的著名文人徐光启(1562—1633)合作翻译了《欧几里得原理》(Eléments d’Euclide)的前 6 部书。此书的一部满文翻译在康熙在位初年完成。⑦同上,手稿第265页,1690年3月10日。Landry-Deron,op.cit., II, p.38.当康熙的臣属接受这些书,用来给他教授数学时,法国人借用了巴尔迪的课本。很可能,张诚神父在法国执教的那几年里,他已有使用这部著作的习惯。白晋在“朝廷日记”中证实,在使用中,皇帝宣称更喜欢巴尔迪简单明了的解释:
(皇帝)尤其赞同演示第七(命题)的新方式,此前,我们以两种方式给他做了演示,根据我们向他暗示以前的情形,并且利用此机会为他重复,他准许我们采取我们喜欢的方式解释这些命题,允许我们自由遵循巴尔迪神父的《几何原理》,我们将其作为最适用于陛下而推荐之。⑧第七命题:如果从同一直线引出的两条直线在某一点汇合,人们将不能把相同的端点引向另一个点,同样,另两条直线与前面的线对等,每条线对等于其直线。Pardies, op.cit., p.41.
随后,康熙将命人翻译满语版和汉语版的巴尔迪《几何原理》,纳入1723年印制的《数理精蕴》的《几何原本》之中。①Jean-Claude Martzloff, “Note sur les traductions chinoises et mandchoues des éléments d’Euclide effectuées entre 1690 et 1723”,in Actes du V° colloque international de sinologie, Chantilly 1986, Ricci Institute, University of San Francisco, Tai pei-Paris, 1993, p.210;Liu Dun, “Kangxi heyi chuiqing I.G.Pardies?”,巴黎报告会,高等汉语研究院,1995年9月;Du Shiran&Han Qi, op.cit., p.282.Carlos Sommervogel, A de Backer, Bibtiothèque des écrivains de la Compagnie de Jésus, 11 vols., Bruxelles-Paris, 1890-1932, supplément.Louvain, 1960.Vol.III, col.1346—1347, Robert Streit, Bitliotheca Missionam,Chinesische Missionsliteratur, Vol.5.Achen, 1929; Rom-Freiburg-Wien, 1964.Vol.5, n° 2563, Pfister, Notices, I, p.449.listent deux traductions d’Euclide du P.Gerbillon.关于杜赫德编撰的多份手稿,参阅Landry-Deron, op.cit., II, pp.44-50; 152-161.对巴尔迪神父的赞誉发表在耶稣会士刊物《特雷武报》(Mémoires de Trévoux)之中,文中提到他同牛顿(Newton,1642—1727)的通信,证实牛顿“特别看重他的智慧”②Memoires de Trevoux,avril 1726, col.691.。巴尔迪写给牛顿关于他对色彩理论提出的意见,导致著名的英国科学家对某些难点进行了清晰的说明。③Lettres, 52, 55, 61, 66, 9 avril-11 mai 1672, H.W.Turbull, ed., The Correspondence of Isaac Newton, 4 vols..Cambridge, 1959,Vol.I, pp.130-134, 140-144, 156-159, 163-171.
洪若翰神父确保了巴尔迪神父生前制定的6幅天空图集的出版。④参阅Pardies, op.cit..巴尔迪传记作者断言,直到1729年伦敦出版了弗拉姆斯蒂德(John Flamsteed,1646—1719)图集前,这个天空图集一直是当时最为完整的图集之一。⑤关于对此天空图集的评价,参阅August Ziggelaar, Le physicien Ignace Gaston pardies, S.J (1636—1673), Vol.26.Odense University Press, 1971, pp.161-167.
“鸟号”船顺利于1685年9月22日抵达暹罗沙滩。1685年11月22日,耶稣会传教士在鹿府受到国王纳赖接见。暹罗国王很优待地欢迎数学家们,给他们提供可以搭建观测台的地方,安置他们的仪器。12月11日,当着国王的面,他们在此观测一次月全食⑥“1685 年 12 月 11 日在鹿府观测月食”,in Observations(1688),pp.66-70,“Réflexions de M.Cassini.Usage des observations des RR.PP.jésuites faites à Louveau en 1686”, pp.91-99.,一副对此场景的雕刻画成了固定的永久记忆。⑦Tachard, op.cit., fig.XXVI; Jacq-Hergoulac’h, Catalogue, n°99.收集的数据被寄到了自然科学院。这些数据被记载在手稿上,保存在收集他们观测记录的巴黎观象台档案中。在手稿卷中,人们发现了洪若翰、张诚、白晋和李明的笔迹。⑧巴黎观象台,A 4-2,36手稿第1—151页.标题页列举本卷中包含的年代:1685、1686、1687、1688、1689、1690、1694、1695、1697、1698。
1685年12月22日,“鸟号”船带着塔夏尔神父返回法国。在暹罗停留时,舒瓦西修道院长证实⑨Choisy, op.cit., p.187.,耶稣会士同时获悉,自1683年以来,征服台湾业已完成,三藩叛乱已被镇压,康熙于1684年向外国贸易开放了多个中国港口,赫里欧波利斯大人(d’Héliopolis,在穆斯林征服前,位于中东的主教区称号,新近为中国恢复的称号)和严嘉乐先生(Maigrot)成功进入中国。罗马教廷创立的新的宗教等级代表的到来使法国耶稣会士担心必须要做效忠宣誓,而法国国王和葡萄牙国王都反对这样的效忠宣誓。在已提到的法国国立图书馆文献中,是这样描述同代牧主教的矛盾的:
执行这一计划可能担心的第二个障碍只能来自于代牧主教和罗马传信部派出的法国传教士,罗马传信部在当时几乎都是由忠于西班牙而对耶稣会士不太公正的臣子组成,要求一种陛下不可能允许的宣誓,这可能扰乱神父们的工作。但是,除非这些先生们毫无观点,毫无计划,除非在菲律宾的西班牙人的保护下,他们也毫无办法进入中国,只能通过福摩萨岛(Formose)和明代遗老遗少做生意,而后者只占中国人的极小部分,而且在中国满族是统治民族,极有可能最终征服这些明代遗老遗少,显然,法国耶稣会传教士,也包括葡萄牙传教士,都不想在中国的这一边停留,而在这辽阔帝国的其余部分,将会有无限多的,即使千名传教士都不可能胜任的无限多的事情要做,况且,在这个地方,他们同与之交付东京湾、交趾支那和暹罗等地使命的这些先生们将不会解决任何问题……①法兰西国立图书馆:手稿,法文,17240,手稿第248页, “Chinois Chevelus”特指忠于明代的遗老遗少。
在已经提到的安多神父的信中,他对提出的问题是这样解释的:
我们收到两个相反的命令,第一个来自罗马的命令要我们宣誓服从宗座代牧主教,而第二个来自(葡萄牙)君主的命令禁止我们宣誓,否则,没收我们的全部财产,将我们赶出澳门。其结果是谁也进不了中国。面对如此尴尬局面,处于永远失去这次使命的危险中,这让我们流下了眼泪。传教士先生们不了解中国政府,也不知道如何是好。②法兰西国立图书馆:手稿,Clairambault 1017,手稿第123页。
上述种种考量促使塔夏尔神父重返欧洲,去巴黎和罗马申明情由。最后,与掌玺大臣公署文献宣布的内容相反,可能是根据波尔孔(Phaulkon)的意见,似乎是法国耶稣会士希望收回对东京湾、交趾支那和暹罗使团的控制。
其他神父则须等待季风转换为有利风向时带他们去澳门,他们期望在那里受到欢迎。1686年7月10日,他们登上了船,搭乘波尔孔为他们租借的一只帆船。波尔孔出于其亲法政策,向法国国王示好。但是,一起出发的只有四人,因为波尔孔希望将李明神父留在暹罗。
在暹罗湾庄他武里(Chantaburi)附近,帆船遇险。整个8月份,他们都在等待风向的改变,能把他们送回首府。8月30日,他们第一次尝试离开科萨麦湾(la baie de Koh Samet),以失败告终。9月5日,他们终于离开了科萨麦湾;12日,他们到了暹罗沙洲;20日,他们回到大城(Ayuthia:又译阿育他亚,即暹罗首府。—译者注)在那里,他们发现整个王国被震撼了,在此叛乱中,寿蒙骑士大使让留在当地的几位法国绅士丢了性命。在17世纪60年代,当荷兰东印度联合公司征服西里伯斯岛(Célèbes)的马卡萨尔(Macassar)苏丹后,被赶下台的君主在众多穆斯林马来人支持者陪同下,逃难暹罗。由于尚未弄清楚的原因,但似乎是反波尔孔势力的一种反应使然,他们照顾西方商人的利益,而不利于传统上控制商业的穆斯林人的利益,马斯卡尔人挑起了流血冲突。领头人受到了示范性的惩罚,洪若翰神父见证了执法场面:
他们被捆绑在地上,手脚被捆在一起,身体赤裸着,根据这些民族很看重的羞耻心所允许的程度,人们将他们准备好之后,放进去一只老虎,老虎只是把他们一个个地闻过之后,看了看高达15尺的围栏,奋力从上面跳过,逃走了。直到中午,犯人们还毫发无损,尽管他们从早晨7点钟就已经展示在那里了。司法执行人着急了,他们让人撤走了老虎,以便把这些可怜的人站着绑在粗大的柱子上。这种姿态似乎最能激怒老虎,结果,天黑前,老虎杀死三人,夜里杀死第四人。执刑人从围栏两侧用两根链子牵着这凶残的野兽,拖着它靠近罪犯。令人赞叹的是,人们听不见罪犯抱怨,也听不见他们喊叫。一个罪犯看着老虎吃了他的脚,甚至也不把脚缩回来,另一个臂膀的骨头被嚼碎也忍着不叫一声。第三个忍受着老虎舔流在他脸上的血一动不动,甚至不转眼睛。只有一个人围着他的柱子转动,以避免这个发怒的野兽看到和遇到他。但是,最后他同其他人一样,带着同样的坚韧死了。③Tachard, op.cit., pp.127-128.
在暹罗湾,向东吹的季风只发生在6月到8月,1686年7月启程的失败使驶向中国的新尝试推迟了一年。关于传教士在这强行等待的一年中做了什么,塔夏尔神父第二次来到暹罗时发现的文献给我们提供了信息,他把这些信息归入了他的第二部作品中。1687年初,应波尔孔请求,白晋和刘应神父跟一位法国使馆留驻的工程师拉马尔(La Mare)先生去北方的因武里(Inburi),为修筑防御工事勘测地皮,我们甚至还得悉在这次探险旅途中,刘应神父从大象上摔下来,扭伤了身体,卧病三个月。④同上,第243页,Lettre au R.P.Verjus, Louvo 12 mai 1687.不过,小组人员的科学精神却没有放松。比如,洪若翰神父讲述了他们带着一个天文仪器和一个小量角器去一个磁铁矿测量的情形:
我们希望,随着我们接近这个磁铁矿,根据人们给我们提供的比率进行多次观测,应该有足够的力量在方圆二三十古里的地盘产生明显效应,我们将会发现变数中的变化,此种变化只能在人们处在相对于磁极的不同地方时产生,这将会得出具有普遍意义的结论:一切无规律性都来自于雷同的原理。我们也认为,如果一旦实现准确核实这一点,将为公众做出本质的贡献,免除长久以来进行观测以便寻找变数的规律期所付出的毫无意义的精力,而这个变数的规律期根据一切表象看是不存在于大自然中的。①同上,第243页。
将此文与加卢瓦(Galloys)修道院长发给自然科学院的评论加以比较,可以看出小组成员在这样做的时候,始终是忠于他们在启程时所接受的使命的:
磁铁经常改变磁偏角,人们还没能找出其一般规律,也没能找到可靠的释义体系。不过,洪若翰神父的观测似乎说明这个变数是以某种比例进行的,因此它源于某种普遍性的原因,如果个别原因不抵触其作用的规律性,则此种普遍性的原因将会以类似方式在不同地方发生作用。②Abbé Galloys in Mémoires de mathématiques et de physiques, 1692, p.119.
第二次启程去中国成功了,是在1687年6月完成的,这次有李明神父陪同,航向直指浙江省宁波。期间,葡萄牙当局的指令从欧洲寄达,李明神父在其《中国近事报道》(Nouveaux Mémoires)中写道:
有人警告我们,称我们(去澳门)会让葡萄牙人不高兴,如果我们去那里,他们更不会为我们解决问题。③Le Comte, op.cit., p.34.
7月23日,小组抵达宁波,经过36天呆在底仓后完成旅行。
我们想象着,李明神父说,自从港口开放贸易以来,外国人有权进入陆地,在陆地定居,这在过去明文规定是违法的。④同上,第42页。
传教士被海关当局发现后,被勒令呆在船上等候福建总督的决定。总督通报了负责宗教的礼部。礼部内部多数派表示不许不取道中国当局认可的传教渠道的外国旅行者进入中国内地。根据小组记述,南怀仁神父得悉他们抵达的信息后,呈报正在鞑靼地区狩猎的皇帝, 10月11日,皇帝敕令允许他们进入中国:
懂得数学者留下为朕服务,余者根据他们的愿望可去帝国任何地方。⑤洪若翰神父致魏来(Véret)先生信,1687年11月2日,巴黎外方传教会档案,V.479第22页及法兰西国立图书馆:Chinois1327.
此敕令可能于11月2日抵达宁波,小组将于26日离开宁波。白晋神父的报告让我们了解了经杭州取道大运河直到北京的最后一段旅程的有关情况,此报告将于1735年发表在杜赫德神父的《中华帝国全志》(Description de la chine)之中。⑥Du Halde, op.cit. (1735), pp.61-68 (1736) pp.73-97.
1688年1月28日,正当小组绕行山东泰山之时,南怀仁神父在北京去世,小组在2月6日到达首都前夕,得悉他的死讯。数学家们到达之时,正逢康熙祖母太皇太后过世全国服丧时期,这限制了他们的行动,直到2月26日举行葬礼。南怀仁神父的葬礼于3月11日举行。洪若翰神父和李明神父作为目击者讲述了葬礼过程。⑦《诲人而传奇的耶稣会士书简集》,第7卷,1707年,第129—137页;Le Comte, op.cit., pp.83-86.3月21日,他们得到了皇帝的接见,他决定将白晋和张诚神父留在朝廷。
徐日昇神父在南怀仁神父死后升任北京耶稣会使团修道院长,他对接见法国小组并不热心。南怀仁神父在死前不久写给努瓦埃勒(Noyelle)会长的一封信中,说他完全站在葡萄牙利益一边。⑧Josson & Willaet (éds), op.cit., LXXVI, 1 octobre 1687, p.543.洪若翰神父在其日记中,指责葡萄牙耶稣会士有意让数学家们远离沿海地区,以便切断他们同法国的联系(信件的到达和补给):
塔夏尔神父知道葡萄牙神父们借口使团使我们远离港口,切断我们同法国的联系,告诉我们绝对不要使用传教士称号,如果此称号有害我们的数学家身份时,甚至要我们离开葡萄牙人之家,如果我们在那里没有必要的方便条件执行国王的指令的话。因为这些事情对我们而言是一种真正的义务和一种司法行为,因为我们的院长们为此把我们交给了国王,而陛下给我们经费来完成。①洪若翰神父致严嘉乐(Maigrot)先生信,1692年1月4日,巴黎外方传教会档案,V.427,第635页,同时参阅V.401第297页,V.427,第256页。
在北京简短参观之后②观象台仪器雕刻画,引自Le Comte, op.cit., pp.98-103;Du Halde, op.cit., 3, (1735), pp.275-276,287-289, (1736), 341,356-358.,洪若翰、李明和刘应神父,根据他们的说法,在葡萄牙院长指令下,不得已离开首都奔向汾河右岸的山西绛州。从3月31日到4月14日,他们在中国内地的这次旅行在杜赫德作品中有最详尽的讲述。③Du Halde, op.cit., 1, (1735), pp.81-95 (1736) pp.97-113.洪若翰神父在路过杭州时,写信给严嘉乐先生,后者被巴鲁(Pallu)大人任命为中国使团副总管,当时住在福州,要求他免除小组人员向罗马教廷宣誓。④巴黎外方传教会档案,V.426手稿第827页,1687年12月6日。严嘉乐先生拒绝了。⑤同上,V.427手稿第5页。事实上,不宣誓的结果是小组人员被禁止履行教士职能。
在绛州只停留了三周时间,自5月5日,洪若翰神父即奔向南京,他在那里滞留了两年,为了请求多明我会修士、第一位中国主教巴继磊(Basilée)大人、罗文藻(1616—1691)和方济各会修士伊大仁(Bernardino della chiesa)、阿尔高利斯大人(Argolis, 1644—1721)代为说情,免除宣誓,后者答应了。⑥Léttre du Père Greslon à M de Cicé,1690年3月13日,巴黎外方传教会档案,V.401 第297页。
数学家们同巴黎外方传教会神父之间的通信很有意思,这些通信保存在巴黎外方传教会档案库,对小组成员在中国留居那些年的行踪提供了宝贵的资料。洪若翰神父作为小组的修道院长负责同外界的联系。人们可以从其行踪和关注的事宜中了解个中情形。在白晋和张诚神父被安顿在朝廷之后,刘应神父似乎去了上海,而李明神父则去陕西西安及其郊区留居。1688年,张诚神父将在皇帝的授命下,与派出的全权大使一起同俄国人谈判,但是,1688年11月,一次埃勒特人(Eleuths)的叛乱促使使团折返回到北京。⑦Du Halde, op.cit., 4, (1735), pp.87-163, (1736), 103-195.
“国王的数学家们”利用去外省的旅行进行科学观测,为他们路过的地方确定地理坐标。保存在巴黎观象台的观测手稿卷目录中列出了12座中国城市,其中有:宁波(浙江)、绛州(山西)、南京、上海、西安、南昌(江西)、潮州(今广州)、广州、北京、银川(宁夏)。⑧巴黎观象台档案,A 4-2,36,手稿第5页。只是这些材料的一部分后来才得以发表。
1689年,康熙皇帝第二次下江南,路过南京时,命人喊来洪若翰神父,要他确认一下,在南京是否能观测到老人星(Canopus)。洪若翰神父在《耶稣会士书简集》中讲述了这次借助西方天文知识的活动。⑨《耶稣会士书简集》,第7卷,1707,第172页。这件事最近得到了一份中文资料的印证:通过推荐数学家梅文鼎(1633—1721)的官员李光地(1642—1718)与皇帝的对话,颇有说服力地表明,康熙对天文观测的精确度怀有政治兴趣,并使这样的观测不成为可能表现一种反满情绪的说法。这次对话是在1689年3月17日进行的:
李光地:书上说,当老人星出现,帝国长治久安。
皇 帝 :其中有什么关系呢?这都是些废话!老人星在南方,在北方是看不见它的,它出现在这里,这很正常。如果我们在福建,或在广东,我们甚至还能看到南半球的星星呢。没有哪一天老人星是不在天上的,怎么能说它一出现就有长治久安呢?①Han Qi,“Patronage Scientifique et carrière politique, Li Guangdi entre Kangxi et Mei Wending,” Etudes chinoises, XVI, Vol.2,automne, 1997, pp.8-13.
1689年6月13日到10月18日,张诚神父和徐日昇神父作为满族权贵索额图使团的翻译,启程去尼布楚会见俄国沙皇彼得大帝(1672—1725)的全权代表,双方将在那里谈判《尼布楚条约》,此条约于1689年8月22日签署,确定了中华帝国和俄罗斯帝国直到1860年的界线。②Du Halde, op.cit., 4(1735)pp.163-252(1736) 196-301; Sebes, The Jesuits.
在这次旅行之后,索额图向皇帝推荐张诚神父,皇帝邀请张诚神父给他教授上述的数学课。索额图是法国使团的保护人,直到1702年他因为参与夺嫡危机而受到贬谪。用满语教授数学有据可查的时间段是从1689年10月到1691年末。③功课日历,引自Landry-Deron,op.cit., I, pp.86-88.康熙在青年时期(可能是1670—1671年,他当时十六七岁)跟南怀仁神父学过数学。在他跟白晋和张诚神父上数学课的同时,他也邀请过安多和徐日昇神父给他用汉语讲数学。康熙对数学的兴趣和学习之勤奋是有事实为证的,但是时间相对不是很长,人们尚不能断言皇帝的兴趣是否超越了有限的好奇心。不过,他有心保持这种公开的兴趣。据白晋神父记载,皇帝在紫禁城的花园里,经常使用缅因公爵送给他的量角器。
皇帝在旅行中,随时随地都要人给他携带着量角器,由皇帝家族的一位官员背在背上,受累于这件宝贵的负担,他却自感荣幸。皇帝经常使用量角器,时而测量山高,时而测量某些著名地方的距离,而这一切都在满朝官员的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惊奇地发现,
他们的皇帝在这些计算中也非常成功。④Bouvet, op.cit.,pp.137-138.
不管康熙的个人兴趣多么真实,但是,他从未强令中国天文学家使用新科学仪器。巴多明神父(Parrenin,1665—1741)向自然科学院常务秘书让–雅克·多尔图斯·德· 麦兰(Jean-Jacques Dortous de Mairan,1678—1771)指明了这一点:
据我所知,为什么皇帝没有强令他的数学家接受望远镜和计时钟并且下令使用它们呢?可能很难说明其理由。这位君主有足够的知识懂得这些仪器的好处,或更准确地说,为了精确地观测,这是必要的。一定是受到了强烈的反对,或因为不为我们所知的理由而停止了这一切。总之,我不怀疑,对新事物的恐惧和兴趣上的原因在其中起到了作用。⑤法兰西国立图书馆:手稿,法文,17240 手稿第125页。
1689年,从8月到11月,人们在广州又遇到了洪若翰神父和李明神父,他们于9月18日在那里观测了一次月食,自然科学院发表了观测报告⑥Mémoires de l’Académie Royale des Scienles depuis 1666 jusqu’à 1699, 11vols..Paris, 1729-1733.Vol.7,pp.855-875.。11月10日,观测了太阳系里的水星⑦Ibid., 10, pp.308-316.,就此次观测,让—多米尼克·卡西尼发表了观测断想。⑧卡西尼,《关于耶稣会士洪若翰神父观测太阳系中水星之断想》,1690年,由古耶(Gouye)神父发表于Mémoires de mathématiques et de physiques,1693年5月15日,第65—73页。
法国传教士没能接触到皇家观象台。1698年后,他们的观测越来越少了。他们因此感到很失落。宋君荣神父(Gaubil,1689—1759))的通信证实了这一点:
1731年8月16日:自从洪若翰神父走了以后,我们的神父被禁止做观测,或发送天文观测情况。⑨Antoine Gaubil, Correspondance de Pékin(1722—1759), éditée par Renée Simon.Genève: Droz, 1977.p.274.
1731年10月23日:自从洪若翰神父走了以后,直到我们到达,一切都变得糟糕,或东西丢失,或东西被隐藏起来。⑩同上,第292页。
1754年,他写信给自然科学院通讯院士约瑟夫—尼古拉·德利斯勒(Joseph-Nicolas Delisle,1688—1768),称他还在使用洪若翰神父从法国带去的天文时钟。①同上,第787页。
1693年,洪若翰神父用奎宁治好了皇帝的疟疾。为了感谢洪若翰神父,康熙赠送了北堂地盘,从1699年到1703年他们在此地盘上建立起了一座教堂。据白晋神父报告,可能就在这次生病期间,皇帝受到周围压力,停止使用西方科学。神父们似乎因为这次停顿不知所措。1701年,白晋神父向莱布尼茨解释说,皇帝“最后满足于他对我们的科学想知道的东西”②Rita Widmaier, ed., Leibniz korrespondiert mit China: Der Briefwechsel mit den Jesuitenmissionaren (1689—1714), Frankfurt am Main: Vittorio Klostermann, 1990, no 44,4 novembre 1701.,1703年,洪若翰神父写信给拉歇兹神父,称康熙以前对西方科学感兴趣,是“为了消遣,或为了找事做”③《耶稣会士书简集》,VII(1707),第180页。。
1693年1月24日,李明神父经厦门离开中国回欧洲,敲响了小组解散的钟声。④巴黎外方传教会档案,V.402,第497页。我们不知道他这次启程的准确原因,本来这该是最终离开的,但是,应该指出的是,第一个离开中国的是不属于自然科学院的人。李明神父可能在11月回到了巴黎,开始撰写他的《中国近事报道》,省修会的授命始于1696年3月30日。这部作品于1700年被神学院查禁,尽管受到查禁,或许正因为这次查禁,该作品得以广泛传播。耶稣会在法国被废除后,巴黎议会于1762年8月6日判决,将此书付之一炬。1697年,李明神父被任命为勃艮第(Bourgogne)公爵夫人的忏悔神父,遭查禁判决后,这一职务被撤回。后来,他可能帮助出征暹罗的参与者之一福尔班完成润色他的回忆录。⑤Sommervogel, op.cit., II,col.1362.1728年,他死于波尔多(Bordeaux)。
1693年7月,白晋神父离开中国,为了回法国寻找新成员,以充实法国使团。1700年,法国耶稣会使团正式脱离葡萄牙副省修会。张诚被任命为第一任修道院长。白晋神父作为皇帝特使从北京去广州。他的讲述被收入杜赫德作品之中。⑥Du Halde, op.cit., 1(1735)pp.95-105(1736)113-125.在巴黎外方传教会沙尔莫先生(Charmot,1655—1714) 的陪同下,他搭乘英国舰船,于1694年1月11日扬帆启程。白晋神父的5封信保存在巴黎外方传教会⑦1694年1月3日和4日(巴黎外方传教会档案,V.954,第5、9页),1695年3月1日(V.956,第45页),1696年2月8日(V.956,第263页)。,为这次动荡的旅行提供了资料,他被迫在苏拉特(Surate:印尼城市。—译者注)停留一年。在这座城市里,他又遇到了塔夏尔神父⑧Guy Tachard, Carte marine depuis Suratte jusqu’au Détroit de Malacca.Paris.J.B.Nolin, 1701.,后者在进行第七次、也是他倒数第二次的东方之旅。自他们10年前分手后,塔夏尔神父不断来往于东方和欧洲。1691年,他登上来暹罗海域游弋的舰队,为报复其1688年造成波尔孔和多名法国士兵死亡的反法行为,在本地治里(Pondichéry:印度城市。—译者注)登陆,1693年,当荷兰人从法国人手里夺取此城时,他被赶走,在1697年里斯维克条约(Traité de Riswyck)之后,该城回到法国人手里,他又回到此城,而后,他定居孟加拉,直到1712年死于金德纳格尔(Chandernagor:印度城市,原法国商行所在地。—译者注)。
白晋神父1693年离开中国, 1697年3月才到达布雷斯特⑨Charles Le Gobien, Histoire de l’édit de l’Empereur de la Chine en faveur de la religion Chrétienne, éd.princeps 1697, zéme éd..Paris: J.Anisson, 1698, p.214,note a .,他在法国停留一年,利用此机会整理汉语和满语的著作,交到国王图书馆。⑩Monique Cohen, “A point of History: The Chinese Books Presented to the National Library in Paris by Joachim Bouvet, s.j, in 1697,” Chinese Culture.Taipei, XXXI, No.4, dec.1990, p.41.他于1698年3月离开拉罗谢尔城(La Rochelle),同11位传教士一起,其中有马若瑟神父(Prémare,1666—1736)、巴多明神父(Parrenin, 1665—1741)和雷孝思神父(Régis, 1663—1738),搭乘安布特里特(Amphitrite)商船回到中国,他受命于康熙,监督1708—1718年间实施的中华帝国地图的制作。莱布尼茨开始与白晋神父通信。第一封信始于1697年12月2日①Widmaier,op.cit., no 18.,白晋甚至在离开拉罗谢尔之前,于1698年2月28日作答。②同上,no 21, 1698年2月28日。在1698—1702年之间,白晋给莱布尼茨写了5封信③同上,no 21, 32, 39, 44, 47。,其中一封信中,这位数学家向自然科学院提到他的二进制算术的研究报告。④“二进制算术说明”,Histoire de l’Académie,1703, pp.58-63 et Mémoires de Trevoux, janvier 1704, col.128-165.莱布尼茨在1697—1707年间,给白晋写了9封信。⑤Widmaier, op.cit., no 18, 19,20, 42, 50, 43,57, 64, 69.白晋神父于1699年9月回到北京。在1699—1700年间,洪若翰神父往返法国一次。1700年10月7日,他在国王图书馆存放了72卷本的汉语和满语资料。⑥Cohen, op.cit., p.48.他搭乘同一艘安布特里特商船,从路易港重新出发,这是他同十多位传教士一起的第二次旅行。安布特里特商船经过还算顺利的穿越旅行之后,却因风暴在广州外海停留了三个月。
洪若翰神父于1703年最终离开了中国,其原因至今尚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根据皇帝的命令离开的。1709年,他被任命为萨尔特(Sarthe)省拉弗莱斯(La Flèche)耶稣会神学院院长。
礼仪之争打碎了进入中国初期的那种行会关系。这种关于天主教传教教育与中国传统葬礼和祭孔仪式容忍程度的宗教性争论使天主教不同教派相互对立起来。刘应神父因为不同意同仁们对这些礼仪做世俗的解释,不得不离开北京和耶稣会。教皇派出特使通知皇帝关于礼仪问题的罗马决定,图尔农大人(Mgr.Tournon, 1668—1710)于1708年2月12日任命刘应为澳门克罗地奥波利斯(Claudiopolis)主教(另一个中东主教职位已过时)。1709年6月24日,他离开中国,赴本地治里,在那里,他与嘉布遣会(Capucins)修士一起生活,直到去世。他曾恳请菲利普·德奥尔良(Philippe d’Orléans)摄政王准其回国,摄政王拒绝他回法国。据其同仁反映,他是小组中最棒的语言学者。在“鸟号”船上,舒瓦西修道院长曾请他做葡萄牙语辅导老师。⑦Choisy, op.cit., p.59.1691年,洪若翰神父曾写信给外方传教会的一位神父,称他翻译汉语如同翻译拉丁文同样快捷。⑧A M de Cicé,Sucheu, 1691年8月31日,巴黎外方传教会档案,V.429 。在国立图书馆的手稿中,有他翻译的《中国植物志》(L’Herbier chinois)即《本草纲目》的副本,被收录在杜赫德的编著中。⑨法兰西国立图书馆:手稿,法文,17240手稿第2-8页;Du Halde, op.cit., 3 (1735), pp.483-504, (1736), 598-627.
张诚神父于1707年3月5日死于北京。在1688—1698年间,他在鞑靼地区进行了10次旅行,此10次旅行报告被收进了杜赫德作品之中。⑩Du Halde, op.cit., 4 (1735), pp.252-422, (1736), pp.302-528.一般认为是他让康熙拿定主意,将制作中华帝国地图的任务交给法国耶稣会士执行。他们的工作成果于1720年在北京发表。⑪Voir en bibliographie Fuchs,Der Jesuiten Atlas.法语地图于1725年寄给国王路易十五。它们构成了杜赫德作品1至4卷中的精彩亮点。
张诚神父死后两年,1710年,洪若翰神父在拉弗莱斯(La Fléche)猝死,接着,李明神父于1728年死于波尔多。白晋神父短期参加地图制作工作后,晚年的全部精力投入汉语经典研究和撰写其试图寻找中国经典与基督教之间的对应关系的索隐派系统。1730年6月28日,他死于北京。国王的数学家小组最后一位幸存者是刘应神父,他在1737年死于印度本地治里。
努力协调各种资源以便弄清楚“国王的数学家”在什么样的背景之下完成远行中国,可以断言,选择数学家小组启程去中国是根据耶稣会教阶品级的建议,在自然科学院支持下,在国王的赞助下,在卡西尼设计的天体测量计划工作的框架内进行的,数学家小组拥有最新的知识、高级科学水平和一套精密仪器器材。小组的修道院长洪若翰神父属于17世纪科学家教士体系,其个性和科学活动从此背景中显现出来。小组和路易十四对他寄予厚望。非常可能的是,人们都期待他夺下天文学会会长职位,为太阳王争取最大的荣光。国王的数学家们千方百计地在中国推广当时在耶稣会神学院教授的法国科学知识。他们开展了紧张的活动,对此,《中国近事报道》《耶稣会士书简集》和杜赫德的编著作品都有广泛的记载。自然科学院的出版物记录了这些科学活动。1700年后,小组的活动力不从心。但随着其他传教士开展中华帝国地图制作工作,小组活动有了新的复兴。制作地图的“种子”是由原来的神父播种的,康熙曾很欣赏他们的才干。法国耶稣会士对中国科学的重要贡献在于他们向中国传播了应用数学知识,主要是地理学和天文学方面。不过,可能的结果是,科学的效益与起始的雄心不够匹配,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小组过早解散,礼仪之争的发展惹怒了中国当局,也减缓了国王赞助的努力。
【书讯】
[美]周绍明(Joseph P.McDemott)著、何朝晖译:《书籍的社会史:中华帝国晚期的书籍与士人文化》(Books and Literati Culture in Late Imperial China),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
《书籍的社会史:中华帝国晚期的书籍与士人文化》以广阔的视野全景式地展现了从宋代到清中叶中国书籍的生产、发行、阅读以及流传,探究了书籍与士人文化之间的关系,是近年来西方学者研究中国书籍史和书文化的一部力作。书中对印本与手抄本的兴替、中国古代藏书文化与“知识共同体”,以及中西书史比较的论述,尤为精彩。此书是近年来西方中国史学界兴起的书籍史研究热的最新成果,是读者了解西方学者以社会史、文化史方法研究中国书籍史理论、方法及动态的一个窗口。
著者周绍明,执教于英国剑桥大学圣约翰学院,在宋明间社会经济史研究方面著述丰富,是《剑桥中国史》(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China)宋代经济一章作者之一,主编《中国国家与宫廷礼仪》《东亚的艺术与权力》,最近刚刚完成一部关于徽州史的长篇论著。
译者何朝晖,北京大学历史学博士,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博士后,现供职于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院古典文献研究所。主要研究领域为明清史、出版史以及文献学。著有《明代县政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