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怎么吃了人

闫硕

趁着假期，我和朋友去了一趟河南南阳。

这个城市留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大好：街道有些拥挤，交通有些混乱，和人口不多的东北城市相比，多了几分喧嚣。

朋友直翻白眼：咱咋会想到来这种地方旅行？

哦，大概是因为听说这儿有内乡县衙和汉画馆吧。

内乡县衙位于南阳市内乡县，号称是中国保存最完好的封建县衙——当地人甚至打出了“北有故宫，南有县衙”的宣传口号。

我们乘车去那里看了看。县城小小的，静静的，街头有卖电子游戏机和影碟的，复古而怀旧，像活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

内乡县衙名不虚传，黑瓦灰墙，规整大气，有一种端正静穆之美。可也并不至于使人流连忘返。尤其是县衙里的那个监狱，狗洞似的囚牢，不知关过多少血泪斑斑的犯人，在太阳底下晒了几百年，仍是阴气森森，迫得人只想拔腿就逃。

汉画馆位于南阳市区，离火车站不远。馆中收藏了许多汉代画像石，多是从古人的墓葬中发掘出来的。

我们原只打算走马观花，去汉画馆遛一圈儿就走——墓里挖出来的石头，不能言不能动，沉闷无趣，能看出什么景致来？

不成想进馆就挪不开眼了，后悔没带足干粮，不然可以在馆内消磨一整天，把那些画像石看够千百遍。

它们不只是石头，更是会讲故事的石头。每块墓石都以绘画的形式雕刻着一个故事，有狩猎的，有农耕的，有娱乐的，有恋爱的，有星象占卜的……内容涵盖古人生活的方方面面，画面朴素优美，想象丰富夸张，意境壮阔深沉，真是精妙绝伦。

其中有一块石头，刻的内容是《二桃杀三士》。

话说春秋时期，齐国有三员猛将，得罪了大人物晏子。晏子便对国君齐景公说，这三个莽夫恃宠而骄，不利于国家稳定，不如除去。齐景公听取建议，当众赏给三勇士两颗桃，让他们按功劳大小自行分食。

三勇士都觉得自己功劳大，都想吃桃。可桃子只有两个，注定有一人抢不到。于是没抢到桃子的那人就抹脖子自尽了，理由是俺的功劳最大，竟然没桃子吃，士可杀不可辱。

这一来，抢到桃子的那俩人也觉得不好意思了：人家的功劳确实不比咱俩小，咱为了吃桃逼死了自己的好哥们儿，太贪婪了，太无耻了，太丢脸了，干脆也死了算了！

于是这俩人也拔剑自刎了。

这个故事听起来有点儿匪夷所思，但细想想，类似的故事代代都在上演：桃子代表的是名和利，为了争名夺利，多少人背弃了友情，舍弃了爱情，淡漠了亲情，牺牲了健康，糟践了生命？

晏子的阴毒手段能够奏效，在于他洞悉了人性的弱点。

人之所需，三餐饭、一张床而已，不吃桃子也可以活着。然欲望无穷尽，肚子饱了，还想要财富和地位、尊重和荣耀。所以有人炒股赔钱跳楼，有人恋爱失败吞药，有人找不着工作报复社会……

桃子可以吃人，是人忘了初心、忘了根本。

你我赤条条来到这世上，原本一无所有，走时亦什么都带不去，闪烁到最后的唯有回忆。

人生苦短，倘若回忆里全是争桃子、吃桃子，那多单调无趣？不如敞开心胸，接纳一切的发生，去经历，去感受，得失随它去。

这么一想，竟觉得南阳比来时亲切可爱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