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聪
(浙江科技学院 外国语学院,杭州 310023)
现实主义再创作:斯坦贝克小说的“影坛三杰”
何小聪
(浙江科技学院 外国语学院,杭州 310023)
斯坦贝克的许多优秀小说被成功地改编和拍摄为电影, 其中获奖最多和影响比较突出的有《人鼠之间》《愤怒的葡萄》和《伊甸园之东》3部影片。这3部电影作品分别通过不同的角度和题材,塑造典型化角色,以现实主义的手段聚焦斯坦贝克关注的困窘,展示了对原作媒介的跨越及其悲剧意识小说主题模式的再提炼;改编作品还对原故事叙事时空进行了集中式重构, 在电影的影响上体现出电影作品对小说及社会语境的映射性,完成了从不同风格的小说到现实主义风格电影的集体转身,实现了小说与电影的精彩握手, 为诠释斯坦贝克悲剧意识作品所具备的特殊魅力提供了极大的空间与可能。
斯坦贝克; 电影; 小说
法国作家雨果曾说,作家“具有双重职责,个人的职责和公众的职责,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需要有两个灵魂”[1]。所谓“两个灵魂”,是指作家既可以有个人追求,又必须有社会担当。斯坦贝克作为一个杰出作家,对人与社会有强烈的关注和责任感。他的小说经过改编登上影坛,笔者选取其中最出色的3部,发现它们再次闪烁出原作者那颗社会担当的现实主义创作“灵魂”。
斯坦贝克的许多小说被改编拍成电影,其中获奖最多和在银幕上产生影响最大的有3部,它们分别是:完成于1939年的《人鼠之间》[2],获得5项奥斯卡奖提名,斯坦贝克帮助修订了最后的电影剧本;1940年拍摄的《愤怒的葡萄》[3],获得7项奥斯卡奖提名, 2项奥斯卡奖,其中纽纳利·约翰逊获得奥斯卡最佳电影剧本改编奖提名;摄制于1955年的《伊甸园之东》[4],获得4项奥斯卡奖提名,1项奥斯卡奖,其中保罗·奥斯本获得奥斯卡最佳电影剧本奖提名(斯坦贝克与他一起进行了电影剧本的改编)。在过去所有17部以斯坦贝克执笔或在他的原作基础上改编拍成的电影作品中,共4次获得奥斯卡金奖,超过20次获奥斯卡奖提名,而仅这3部改编片就共获得3项奥斯卡奖,16项奥斯卡奖提名,分别占其总量的约75%和80%。此外,这3部电影分别取材于斯坦贝克3部代表性小说作品:斯坦贝克的成名作《人鼠之间》[5],也是他藉此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他的代表作,获普利策小说奖的《愤怒的葡萄》[6];以及《伊甸园之东》[7],其晚期大作,也是他自己认为最好的一部作品。因此,从这个角度讲,也可以说这3部电影代表了斯坦贝克小说在银幕上的最高成就,可谓斯坦贝克小说的“影坛三杰”。 1952年拍摄的《萨帕塔万岁》改编自斯坦贝克的同名历史纪实性传记作品,它作为斯坦贝克亲自创作的历史传记体电影也获得了巨大成功,但这里讨论由其代表性小说改编的电影,因此,该片不在这次探讨范围之内。
斯坦贝克的3部小说原著各自有不同的风格背景。《人鼠之间》原著是一部典型的自然主义小说,具有高度艺术水平;《愤怒的葡萄》是一部典型的现实主义小说;而《伊甸园之东》原著则是交叉运用象征和写实的手法描绘善与恶之间的斗争,是隐喻色彩很强的小说。但是在搬上银幕后,这些作品无一例外地呈现了现实主义电影的风范。当然,这里提及的现实主义电影是更广义上的概念,既不同于最初的卓别林默片电影和英国的纪录电影运动、法国的诗意现实主义、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电影,也有别于1940—1950年代影响很大的现实主义的高潮——意大利所引领的新现实主义电影流派,而是基于日趋完善的、业已形成一套完整的话语成规的现实主义文艺批评理论。现实主义电影用客观的表现方式对现实生活进行真实具体的细节描写,它关注人生而追求客观真实地反映生活,以典型化为核心,对现实生活素材进行提炼,试图塑造典型的人物性格,以反映生活的某些本质特征,从而体现某种批判作用;深刻地揭示各种社会条件下人与人、人与物乃至人与社会的关系;不但在表层展示人的异化现象,人们追寻心灵的自由,更在深层次上揭示其人道主义精神的关注。现实主义作为一种文学艺术表现形式,也是文艺创作的一种基本方法。在电影创作中,现实主义电影和类型电影是两大主要模式,总地说来,现实主义是电影创作的主流。现实主义电影也构建了故事片为叙事模式,用客观的描写方式对现实生活进行真实具体的细节描写,通过变化发展的和生动的人生图画来反映社会生活,对社会生活现象做出再现。现实主义电影也如小说那样构建故事叙事模式,用客观的描写方式对现实生活进行真实具体的描写,通过变化发展的和生动的人生图画来反映社会生活。作为一门用光影作为表现手段的艺术,现实主义电影与现实主义小说虽然在表现方式上有很大不同,但却有同样的理念:现实主义电影的创作主要反映社会生活,它也侧重如实反映现实生活,力求真实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
电影《人鼠之间》讲的是主人公乔治和莱尼来到一个牧场,梦想着通过打短工攒些钱来买一小块地,过自给自足的日子。但是无论他们怎么辛勤地劳作,他们的梦想却只能可望而不可及。最后,乔治为了不让别人追杀并侮辱莱尼,在他们俩共同憧憬美好未来的时刻,亲手射杀了莱尼。电影同样反映出“土地情结也是斯坦贝克试图通过文学创作为劳动人民乃至美国人民的困境寻求出路”[8]。《愤怒的葡萄》则描述了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众多农民失去土地后为了过上美好的日子,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梦想中的加利福尼亚,但是等待他们的却是更加深重的剥削与苦难。在梦想破灭之际,他们奋起反抗,投入了罢工斗争。斯坦贝克将他自己的愤怒根植于字里行间,将当时真实的社会困境聚焦在乔德一家身上,……[9]。 这部小说也是电影和小说的完美集合品[10]。电影《伊甸园之东》讲的是主人公卡尔自己孤僻乖戾,是一个不被父亲认同的儿子,一个被“边缘化”的家庭成员。他决心用挣大钱的方式来赢得父亲的爱和认可,但还是遭父亲的拒绝。最后电影在以卡尔坐在亚当的病榻旁的场景结束,父亲希望卡尔反省自我,开始新生活,摆脱其人生困窘。
这几部电影中的主人公,无论是《人鼠之间》中的农场工人乔治,《愤怒的葡萄》中的季节工汤姆·乔德,还是《伊甸之东》中努力奋斗的卡尔,都是出身中下阶层的普通人物,为各自的命运而搏斗。但是无论主人翁的活动背景和身份如何不同,他们的故事轨迹都呈现出相同的宿命:那就是反复出现在斯坦贝克主要小说中的一个基本的主题结构,即在困窘中的追求与幻灭,失败与抗争。而3部电影都不约而同地给观众留下了关于电影主人公未来的猜想,他们抗争的不确定结果却引发人们的多重向量的思考。显然电影忠实于斯坦贝克的关注,把重点放在人在困窘中的抗争——人们自我拯救的过程中。
斯坦贝克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和方法在表现社会中人的困窘,体现出他人道主义精神的关怀和他那颗社会担当的“灵魂”。所谓人的困窘可能包含有两层含义,一层指的是物质层面的困窘;另一层则指精神层面的困窘。在关注物质上的困窘的同时,斯坦贝克也关注人们因物质困窘引发的精神困窘和本身精神上的困窘所引发人们的叛逆和抗争,比如《人鼠之间》中的乔治和《伊甸园之东》中的卡尔。斯坦贝克作品中的困窘,是社会现实因素造成的。这出现了两个情形:困窘对人的作用与人对困窘的反作用。当困窘对人作用时,人面临困窘,无论精神的还是物质的,斯坦贝克认为人类本身具有伟大的心灵和精神,自我提高的能力,而可以予以叛逆,与之抗争,因而人产生对困窘的反作用,这成为作品中反复出现的主题;然而,当人产生对困窘反作用,困窘则对人产生再作用,意味着斯坦贝克作品里所反映的抗争过程与结局,即人们无法摆脱的困窘状态,它似乎总是在人们的对立面存在。因此,在斯坦贝克对人的困窘描写中,以困窘对人的作用作为出发点,在叛逆与抗争的过程中即人对困窘产生反作用的同时,展现困窘对人的再作用,从而诞生了经历失败的英雄。
这3部改编为电影的原著都是斯坦贝克具有悲剧意识的小说作品。电影作品继承了这种基调,它们通过生动的画面和情节演绎了人物的命运,表现了主人公在抗争历程中所经历的痛苦或毁灭;伴随着其原著的文学底蕴再次呈现了他小说作品的一贯悲剧意识主题模式——困窘中的抗争。在不同题材电影中出现的主人公们则成了演绎这个主题的各路英雄,这些英雄也就是被人们所提及的斯坦贝克式的英雄,即电影以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塑造的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这些典型人物化身于主题,而且在银幕上表现得更加生动、鲜明和突出。他们在社会低层或边缘层面生活,为自己的目标而拼搏;他们的内心有着强烈渴求,却得不到满足;他们常常被轻视却从不放弃争取尊严的努力;虽然他们仍然在各自的物质或精神困窘中为解脱而苦苦挣扎,却难成正果,这或许隐喻了斯坦贝克一种哲学上的本真意境:故事就是这样发生着,人生就是这样困窘着。于是诞生了有关斯坦贝克悲剧意识作品这样的命题:人生是困窘的,即通过描写人生的困窘,来表达困窘的社会。3部电影通过各自不同组合的镜头将这个主题思想形象地表达了出来,一道真实反映了斯坦贝克本人的原本的批判现实主义创作倾向,用共同的主题模式一道再现他社会担当的“灵魂”。
从小说到电影,这是一种从印刷媒介时代的表达/接受方式转换到电子媒介时代的表达/接受方式的崭新转型。面对这种转变,斯坦贝克小说改编片选择性地继承了原作的主要人物和基本故事情节,保持并发扬了原作的对话和故事情节的吸引力,使改编的电影顺利完成了从小说的场景与对白向电影情景的转变。因为尽管斯坦贝克的许多小说作品被评论家们冠以“电影小说”和“剧本小说”的称号,但是无论如何,他们还都不是电影剧本。
小说是一种典型的叙事艺术,而人物与情节又是小说的2个基本要素。小说总是要讲关于人的故事,故事则由一系列事件组成,而事件的安排必定会涉及故事时况与叙事文时况的不协调关系,亦即是叙事时间的问题。小说作为一种叙事文学有2个极为重要的问题:人物与叙事时间,而叙事时间的安排问题,归根结底又是事件的组织安排问题,即是小说的情节布局问题[11]。同小说一样,电影也是一种叙事艺术。然而,在拍摄电影时,为了讲电影自己的故事,同时受限于时间篇幅、电影放映的线性规律和观众的观赏能力或习惯等,电影故事情节必须生动简洁,电影语言叙述应当流畅和明白,因此,都在不同程度上对原著进行结构上的调整,突出电影故事自己要表达的主题思想。
电影《愤怒的葡萄》的开始部分大体与小说一样,而在发展部分,尤其是结尾部分,则对原著的改动十分明显。电影用摄影机更加关注了主人公俄克拉何马州的破产农民乔德一家人。电影的画面似乎将观众从原著着眼于展现广阔的社会背景和相似悲惨遭遇的一群或一类人带到了更为专注于乔德一家命运变迁的局部焦点上面。电影《愤怒的葡萄》也简化了原著中的人物关系,小说中的许多人物在影片中没有出场,如艾维和威尔逊被省略,诺亚的出走被省略,而是着重把主人公马·乔德塑造成一位更注重实际,更有生活远见的普通农业工人。影片的镜头中也少有农业工人们农场工作的场景,与小说原本意欲体现的“人与土地”问题的焦虑产生了距离。这些处理使这部电影更加具有一种“家庭的故事”的印象。原著以乔德一家的败落和离析为结局突显悲剧色彩,而电影则打破了小说中原来的情节序列,加强了人们奋斗的场景,这样改动的结果是,电影比原著看上去更加乐观和充满了希望。
《伊甸之东》原著描写了2个移民家族从美国南北战争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长达半个世纪三代人的命运。电影故事则大体上基于原著的后半部分改编而成,故事的时间定格在一战时期的1917年,大大压缩了小说逆时序的跨度,而专注于某段故事逆时序的广度。电影的主角成了特拉斯克家族第二代传人亚当的孪生子之一卡尔,电影故事围绕他而展开,与原著在结构上有了显著不同,更突出了卡尔作为主人公的现实主义描述。电影《人鼠之间》因其戏剧式情节而改动较少;该片基本按照小说的模式以戏剧化的节奏叙述了故事情节,并突出塑造了主人公乔治这一典型形象,而典型化是现实主义的核心标志。
3部电影作品如此高度集中的体裁,都试图从结构上更加突出典型环境下人物的典型性格,从而导致紧凑的情节,产生专注的人物刻画。虽然电影的省略有损原著意义,但却更突出了电影所想要表达的主题思想。比如《愤怒的葡萄》利用镜头的多方位变化来活跃和丰富电影叙述的角度及转换,以现实主义电影的叙事方式大量削减原作篇幅,用一组组镜头构成了丰富的电影视觉语言,用以替代原著冗长的文字,生动描绘农民工人长途迁徙的画面;用汽车长队的叠印效果,直观地表现了农业工人被迫迁徙的规模;乔德家那辆因超载了太多人而显得沉沉欲坠的旧卡车尾部及66号公路路碑的反复出现,体现长途跋涉的无奈和艰难;在汽车所扬起滚滚的尘土里,人们捧起干涸的泥块痛哭的场景更是表现了农业工人们背井离乡内心的苦楚,人生的困窘。电影的改编本身是对原著的一种再创造,电影的镜头语言所构成的画面不单是表现电影作品自身,而是通过生动的情节和画面,浓缩表现斯坦贝克悲剧意识主题;而依循线条更加精炼的电影故事更加突出了典型人物和环境,运用准确的电影画面艺术地演绎故事,让小说成功完成了电影的现实主义表达。
优秀的现实主义电影作品都会对现实社会起到某种程度的影响。这里探讨的3部影片也不例外,它们从各自的角度和题材出发,对现实社会中特别的阶层或类型产生映射;而在对应的参照体系的社会受众也会在电影体系里找到对应的自我,触动思想联系,产生反响。
现代互文性理论主张将创作以外的影响因素文本化,以影响力为主要考量,将众多的影响写作的因子,诸如政治的、历史的,社会的或是心理的语境都可变成互文本,而纳入其关注的领域。现代互文性理论不再遵循单纯地以文本来分析文本的模式,而把视野扩展到整个文学或文化影响的范围,即从文本的互文性到主体的互文性(也称为“互射性”或“互涉性”)再到文化的互文性的模式。而文本之间的互射关系,其实就是更深层次的主体间的对话。这种主体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主体的共享、一种共同参与或一种共同创造。它强调相互间的投射、相互溶浸,同时它又有一种相互对立、相互校正、相互调节的功能[12]。斯坦贝克小说的改编电影,包括文中提到的主要影片,大多是在小说问世不久后就立即拍摄,几乎是与原作处于同一时代,处于同一社会语境下,运用电影手段对原小说进行再次阐释,而且斯坦贝克又亲自参与其改编过程,所以,可以说文中所提及的那一时期改编的电影基本上与原作的审美和社会意义体现了一致性,毋庸置疑,它们在本质上是“忠实原作者”的。其小说和电影作品间最大的区别在于,对同一作品的阐释,不同的媒介展现了它们各自在表现形式和表现力度上的差异,而这又是由不同媒介各自不同的功能特点所决定的,小说原作与改编电影之间的互文性几乎可以从同一句对白同一场景或同一情节中找到,而电影还可以通过表演、音响、画面和特技等众多不同电影技巧的发挥同原著的不同层面的“相互投射”,乃至实现某种超越。
《人鼠之间》最早完成了斯坦贝克小说所不能完成的任务:光影的视觉效果和音乐同时给予故事情节和人物塑造以丰富的暗示。影片一开始,观众看到乔治出现在火车上的镜头,但是他的脸却在阴影之中,似乎暗示着他未来的命运在不为他所能左右的列车的节奏中被载向不祥的远方。电影的音乐很好地衔接和延伸了故事的情节发展和思想。比如,在乔治和莱尼一起憧憬他们俩共同的美好未来时,音乐更增添了其梦想般的境界,与他们所处的残酷现实形成了强烈对比和反差,揭示了主题。除了电影本身所具有的特别表现手段之外,该片中极大地利用了原著话语的对白,在影片中表现出特别的效果。比如,在乔治向莱尼描述他们想像中的美丽小农场时,他的语言就充满了音乐般的美感,他说道:“像咱们这样在农庄上干活的,是世界上最孤苦伶仃的人。他们没家没业,没亲人。他们在农庄上干活刚有了点钱,就到城里去花光,接着就又垂头丧气地走到另一个农庄去干活。他们一辈子没什么指望。”“咱们可不这样,咱们有奔头,……咱们可不这样。”[13]尤其是当乔治的扮演者伯吉斯·梅雷迪思,以带着些伤感和深沉的语调说出这些对白时,它们曾在观看过该影片的广大农场工人及社会底层民众中间引发了强烈的共鸣[14]。无论故事情节、主题还是叙事角度和手段,这部来自小说的电影以不同的手段诠释了原著的挣扎于困窘的悲情精神,佐证了小说与电影这两种不同主体的互射,也“投射”了美国底层民众的心境。而当詹姆斯·迪恩所扮演的卡尔,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头顶蓬松乱发,嘴上叼着香烟,一身牛仔打扮地出现在电影《伊甸园之东》中时,那些挑战美国传统价值观无法找到自我的“垮掉的一代”,立刻在银幕上的投射上找到了自己的面孔和形象大使,而使多愁善感的反叛青年造型在20世纪50年代风靡世界。影片成功塑造了吻合那个时代众多年轻人精神追求的经典偶像,而正是卡尔这一典型形象,表现了美国青年一代所遭遇的“困窘人生”,对困窘进行叛逆与抗争的主题通过电影现实主义手法的成功演绎,映射了当时的社会心理而赢得了当时美国青年的认同。
在论及改编电影问题时,戴锦华说得好:“每一次文学作品的电影改编,不仅意味着一次再创造, 而且意味着一次后结构主义意义上的重述。……其常新刚好在于不同时代、不同社会语境下的一再重读,或曰再阐释。而文学名著的众多电影改编本,便是这类重读/再阐释的可见形式。”[15]《愤怒的葡萄》电影也因同样道理曾经辉煌,如果说今天的人们除了特别的原因或兴趣,可能一般较少去看20世纪拍摄的电影,但是电影与小说原著对社会语境的互射作用似乎同样有持续力。比如,面对当下的因银行问题导致的美国经济窘况, 梅尔文·布莱格写到:“我们一个摄影小组到达俄克荷拉马,就在小说故事情节开始的地方开始影片的拍摄。当地今年夏天又是一场类似1930年代的大旱。现在种植技术好多了,但即使这样,还是有很多农民破产。经济与全国强烈共振,工作机会和中产阶级为大银行所控制。美国人满世界寻找工作,抗议又开始了。跟1930年代一样,人们强烈地感觉到,这个希望之乡不能承诺任何东西,甚至毫无希望。”[16]而就在梅尔文·布莱格在写这些文字时,配上了当时简·达韦尔和亨利·方达等主演在影片《愤怒的葡萄》中的剧照。可见,电影作品与原著及社会现实的多重互文关系也是斯坦贝克电影作品具有跨越时空的永久和特殊魅力的根源之一。可以说电影作品映射社会现实,并彰显现实主义价值。可见3部影片不但一道反映了那颗同样的社会担当的“灵魂”,在其创作精神的指引下,改编片实现甚至提升了原著现实主义社会影响价值,更增魅力。
斯坦贝克小说在银幕上成功的最根本原因在于电影改编作品更生动地表现了他对社会中人的困窘的关注。斯坦贝克不但关注人们物质上的困窘,更关注人们因物质困窘引发的精神困窘和本身精神上的困窘所引发人们的叛逆和抗争。3部改编影片从不同的题材和角度,遵循他以困窘对人的作用与人对困窘的反作用为出发点,围绕同样的主题结构,即在叛逆与抗争的过程中展现困窘对人的作用、人对困窘的反作用、困窘对人的再作用的过程,紧扣树立典型形象这一现实主义表现手法的核心,经过个性化和概括化的艺术加工创造出经历失败的英雄,催生悲情的源泉,洗练悲情主题。电影作品用生动的画面语言和摄影机多方位视角叙述故事改变小说的表现手法,不但体现关注社会现实问题,还真实再现了社会现实;用电影故事具体呈现了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矛盾与冲突及人们自身的心灵挣扎,通过对社会中人对困窘抗争及其结果的主题演绎,表达抗争是一个不断的过程。斯坦贝克小说的“影坛三杰”,在银幕上成功塑造了主人公的典型形象,并通过他们的精彩演绎再现了他小说一贯的悲剧意识主题模式,奏鸣了现实主义电影叙事的旋律;也传递了他小说作品的固有魅力,激荡了观众的情感,开启人们对现实严肃的思考,继承和发扬了他在小说写作中所表现出的现实主义精神,而电影作品同原著及社会语境所形成的相互投射作用,显示了其特有的悲情现实主义影响。斯坦贝克多样现实题材的描写是电影故事创作的基础,由于斯坦贝克及其改编者在其电影再创作中采用了现实主义电影的叙事结构和表现手法, 在拍摄中汲取了许多原著的素材,有效加强了电影的表现力,也为诠释斯坦贝克悲剧意识的作品所具备的特殊魅力提供了极大的空间和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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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listic reproductions:Three major movies based on John Steinbeck’s novels
HE Xiaoco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Zhejia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Hangzhou 310023, China)
Many a novel written by John Steinbeck has been successfully turned into movies,among which,the most influential ones areOfMiceandMen,TheGrapesofWrathandEastofEden. Furnished with the touches of realism, these movies adapted from novels transcended the original paper forms in terms of media as well as styles, renovated and exercised embodiments of the literary themes via the sculpture of the film roles and the reconstruction of the narration of the stories; not only accomplished the protrusion toward the social context, but also achieved the handshake between novel and movie, thus offered a reasonable room and potentialities for probing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magic and charm equipped with Steinbeck’s works.
Steinbeck; movies; novel
10.3969/j.issn.1671-8798.2016.04.004
2015-12-17
浙江省外文学会专题研究项目(ZWYB2015026)
何小聪(1963—),男,浙江省杭州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文学评论、应用语言学等研究。
J905.712; I712.074
A
1671-8798(2016)04-027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