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后

2016-01-21 08:24彭兴凯
当代小说 2015年8期
关键词:蒙山驴友登山

彭兴凯

在那个叫白石屋的小山村里吃过中餐,略事休息之后,我们就开始向山上攀登。十八名驴友背着登山包、手持登山杖,排成长长的一溜,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照例,驴头无尾狐在前面引路,我断后。我手里拿着一只对讲机,不时同无尾狐沟通着信息。

十八名驴友都是通过网络报的名,来自青岛市的各行各业,大家基本上都不认识,更不知道对方是何职业、住在何处、叫什么名字,大家交流时,使用的全是网名。十八名驴友中,除了五六位是参加过多次登山活动的老驴外,大多数都是新驴。尽管是新驴,也是驴头无尾狐经过精挑细选确定下来的。因为我们这次驴行,要利用五天的时间,自东而西地穿越整个蒙山山脉,在山里要宿营三天,属重装出行。登山包里除了帐篷外,还有睡袋、防潮垫、饮水、食物、头灯等户外生存设备。

背着重装穿越蒙山,没有较强的体能是无法完成的。

兴许是秋天的蒙山过于美丽,大家一进入山中,一望见深山里独有的层峦叠障与秋叶的陆离斑驳,都如同打了鸡血似的,显得分外精神与振奋,大家一边抢着向前行进,一面忙着拍照留影,一会儿就走到了山半腰,而且没有一个人掉队。如此的情况,就让我这个断后者变得轻松自在。于是,一面走着,我也掏出相机,咔嚓咔嚓地将看到的美景记录了下来。两个半小时之后,我们登上蒙山东部的主峰望海楼。大家在望海楼上那个建了半拉又弃之不用的亭子中坐下,补充了一下水,吃了点水果,然后继续出发。在暮色苍茫的时候,我们下了山,切过南北走向的沂蒙公路,来到了三柱山下一个叫朝阳洞的地方。这里有一个地势平坦的去处,一片毛茸茸的大草皮铺展开去,如同半个足球场。我们就在这里扎下了营寨。

吃过自炊的晚餐,天就黒了下来,大家跑到不远处几块如牛似虎的大青石上,抬着眼睛欣赏了一会儿山中的夜景,便钻进帐篷入睡了。

一夜无话。翌日,在吃过早餐之后,大家又上了路。今天的行程较之于第一天,应该说有着一定的强度,我们不但要自南而北地穿越三柱山,还要自东而西地穿越大小云蒙峰,最终再穿越最为险峻的刀山,才能在一个叫百花峪的村子里宿营。

虽然一切都是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行进的,但是,畢竟我们头一天乘坐了五六个小时的车,又走了差不多十五公里的山路,大家上路不久,就不似第一天初登蒙山时的精神抖擞了,尽管几个强驴还是脚步敏捷,一直跟定在驴头无尾狐的后面,然而,还是有人渐渐与队伍拉开了距离。这时候,负责断后的我就有了任务。我耐下心来,放慢脚步,照顾、等候着那些落伍者。如果发现与前面的距离拉得过于远时,我就用对讲机向无尾狐喊话,让他们放慢脚步等候一下。好在,这一带的山并不高,而且登上山顶之后,差不多就是平路,一行十八人的队伍行进得还算正常。大约快接近中午十二点时,我们已经将三柱山甩在了后面。这一天的行程也就差不多过了一半。又行进了一会儿,在一个山头吃过午饭,大家又继续前行。只是,在快要接近云蒙峰时,还是有人吃不消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里吁吁喘息着,怎么也不肯站起来。

我看那驴友,是个女的,她的网名我也记得,叫花儿有毒。

在我们这次穿越蒙山的十八位驴友中,一共有七位女士,其中有三位是年轻的姑娘,她们多次参加我们组织的登山活动。此次登山,三位姑娘一直跟定在无尾狐的后面,不曾落后半步;另外四位则是新驴,年龄也稍大些,应该都是结过婚的女人了。据无尾狐事先了解,四位新驴虽然是第一次参加我们组织的穿越活动,但也有着多年的户外活动体验了,应该说完成穿越蒙山的任务不成问题。此之前,这四位女驴友,包括花儿有毒在内,都一直走得很好,基本上都在队伍的前面位置,并没有成为大家的累赘,但是,在过了三柱山之后,其中的花儿有毒就慢下脚步来,直到一屁股坐地不起。

见此状况,我只好在她旁边坐下,说,累了?

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得歇一歇了。

我说,没关系,喘过气来就好了。我接着又说,如果不行,我替你背点东西。

她忙说,谢谢,不用。她说着坚持站起来,背上包,咬牙又向前走去。

尽管看上去她的脚步迈得有些沉重,渐渐地,我们还是赶上了前面的队伍。傍晚,我们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在云蒙峰下那个叫百花峪的小山村里扎下了营寨。因为明天不但要攀登海拔千米之高的天蒙顶,还要穿越整个蒙山最陡峭的旗杆垛、摩天崮和大天崮,整个行程差不多有二十多公里,因此,吃过晚饭之后,大家没有去欣赏山村的夜景,都在驴头无尾狐的命令下,钻进帐篷休息去了。我虽然年轻力壮,也有些疲累,钻进帐篷之后很快就睡了过去。等一觉醒来时,天早已大亮。起来一看,夜里竟然下了一场小雨,整个山村全罩在了浓雾里,远处的云蒙峰和天蒙峰几乎全看不见了。雾中登山,是别有一番情趣在里面的,许多个驴友都欢呼起来。花儿有毒也起来了,她披着一头飘逸的秀发,一边梳理着,一边也显得很振奋。一路上,她穿着冲锋衣,戴着遮阳帽,我并没有发现她是个漂亮女人,现在一看,她竟然是位风姿绰约、气质极佳的中年美女。

因为我的断后,一路上同她说话最多,对她便有了些亲近之感,便开玩笑道,甭高兴得太早,今天有你哭鼻子的时候。

她抖了抖头发说,我才不怕呢,反正有你断后呗。

我说,敢情你让我背着不成?

她说,还没有到那一步。如果到了那一步,你还真得背着呢!

我夸张地叫道,那可就苦了我喽!

我嘴里这么说,肚子里却在想,这么漂亮气质的女人,背在背上的感觉,应该是很受用的事情。

两人说着话,无尾狐的哨子便吱吱地吹响了。这是招呼大家吃早餐。我匆匆洗了手,走进一户农家乐。

吃过早餐,大家又上了路。

雨虽然早就停了,雾还没有散,白茫茫的一片,能见度非常低。这样的天气条件,对于我们户外登山者来说,应该是件高兴的事。不过,雾中登山,好是好,但也容易迷路。好在,我们有着多年的登山经验了,也配有罗盘针什么的户外设备,什么情况都能对付。而且,蒙山这条线路并不复杂,我们已经走过多次,即便是迷了路,也不会有什么大闪失。因此,大家还是按照既定的路线继续前行。

照例,无尾狐打头,我断后,浓雾中,我们沿着一条小路向天蒙峰攀登。

下了一夜雨,将山上的风尘涤荡得干干净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夹杂着植物清香的新鲜空气,再加之云雾笼罩、山峰若隐若现,别有一种氛围和情调。大家都很振奋,一边沿着小路向上攀登,一面忍不住发出一阵阵欢呼。一向沉静的花儿有毒也显出亢奋来,一度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别人欢呼的时候,她也发出了欢呼之声。只是,登上天蒙峰的路程还没有过半,她又落到了后面,脸上汗水淋漓,头发散乱地搭在了额前。我这个断后者,自然也就随着她放慢了脚步。

又不行了?我有些讥讽地对她说。

她老实承认道,看来我还真是老了。

我说,你有多老?

她说,反正比你老。

我说,我的任务就是照顾老同志,把你背的东西给我一点吧。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再拒绝,将包放下,把里面的水壶与水果取出,递给了我。我接过,装入我的包内。

我们又上了路。

我说,这下轻松了吧?

她轻轻地叹息一声说,惭愧,让你受累了。

我说,甭客气,谁让我的工作就是断后呢?

她在我身上瞄了一眼说,年轻真好!

我说,你又倚老卖老了。

她说,本来嘛。你一定还没结婚,可我的孩子都上小学了。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还没结婚?

她说,看出来的呗。

她的眼可真够毒的。别看我接近了三十岁,还真没有结婚。别说结婚,连女朋友都还没有着落呢。我便夸张地叹息一声说,光棍苦啊!没有媳妇的滋味真不好过啊!

她微微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埋头走起了路。

渐渐,我们到达了天蒙峰的半腰处,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可以登顶了。只是,脚下的路越来越陡峭了,小路在乱石和灌木丛中蜿蜒,呈八十度的斜坡向上延伸,每行进一步,不仅要花更多的力气,还要用登山杖进行支撑,有些地方,甚至还得将登山杖悬在手腕上,然后用腾出来的手抓牢路边的岩石或植物才能登上去。这一来,她行进的速度就再次缓慢下来,有时我不得不停下,用手去拉她,或者在她身后用手推托她。登上一个斜坡的时候,她喘了半天气之后说,小海龟,给你添累了。

小海龟是我的网名。

我说,我们是一个团队,应该的。

她说,谢谢。背上行囊继续走。

我抬头望望前面的队伍,雾中已经看不见踪影,连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无法听到了。我便用对讲机呼喊无尾狐,才知道他们已经接近了主峰。我估算了一下,如果照此速度走下去,赶上他们得有半个多小时。我正要将步伐加快,花儿有毒却将背上的包一丢,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嘴里吁吁地喘个不停。我只好停下脚步,陪伴性质地在她旁边坐下了。

尽管同大队人马拉开了距离,我倒是不着急,因为我知道,攀上天蒙顶之后,有差不多七八公里的路程,都是在山顶上行进的,不用拔高,也不用下行,这样行走就容易多了。我对她说,咱们慢慢走吧,有我呢。

我的话似乎给她增添了力量,她突然一跃而起,将包一背又上了路。

终于,我们还是登上了千米之高的天蒙主峰。略感遗憾的是,到处云遮雾绕、白茫茫一片,无法居高临下地向远处眺望。我们便稍事休息一下,喝了点水,每人吃了颗苹果,继续前行。而对讲机里传来的消息是,大队人马已经接近另一个主峰旗杆垛了。我再次估算了一下,如果我们正常行走,一个半小时才能赶到旗杆垛,等我们赶到时,他们肯定又走出很远了。横竖无法赶上他们,我们就索性放缓脚步慢慢走,只要在天黑前赶到宿营地明光寺就成。当然,我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有一种暧昧的心理,那就是如此一来,我就能与这位美丽女人独处了。与她在深山雾霭中独处,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尽管她已是妈妈级的女人了,但她还是有一种魅力让我浮想联翩、心猿意马。

沿着山脊继续西行,因为不再拔高,走起路来就轻松了许多,她甚至还悠闲地采摘起路边的野花。只是雾还是大,除了脚下的路,两米之外看不到任何东西,似是走在云端里一般。因为这条线路已经走过多次,我清楚,路虽然看上去很平坦,可也很是狭窄,有些地方屋脊似的,临着深不可测的山涧。我就一面走,一面警告她,让她专心走路,不要心有旁骛。她吞了吞舌头,很乖地服从了我的命令。到达旗杆垛的时候,刚好中午十二点,而前面的部队,已经到达摩天岭了。

同他们一道用午餐,显然不可能,我就与她就地坐了,铺展开地席,开始就餐。

吃饱肚子,稍事休息,继续出发。驴头无尾狐发来信息,要在前面的大天崮等我们,然后一起到伟人峰,再一同下山到明光寺宿营。我和花儿有毒都加快了脚步。一路上,我们走得很顺利,旗杆垛远远地就被甩在了后面。只是雾还是很大,而且还起了风,风呼呼地啸叫着,吹得雾岚如流云似的乱飞,有一种乱云飞渡的感觉。难得遇到这样的状况,我和她不由都叫出许多好。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可能迷路了。据我的经验判断,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应该到达摩天岭了,应该有一次拔高了。可是,脚下的路还是以水平的方式向前延伸,还是走在山的脊背上,这就有些不太对味了。特别是又走了一段路之后,我发现路越来越细,有的地方已经看不出路径,我就知道迷路无疑。

我叫了声不好,冷丁站了下来。

花儿有毒不解地道,怎么了?

我说,坏菜了,咱们可能走错方位了。

她叫道,小海龟,你可别吓我啊?

我没有理会她,掏出指南针进行定位。这一定位,果然是错了,我们不知何时偏离了方向,朝向了北。虽然不是南辕北辙,但与大部队所在的方向,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我的脸上淌下汗水来。因为我知道,在大雾天,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尽管有指南针指引,要走到正确的路线上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花儿有毒看出了我的焦急,脸上露出憂虑神色,怯怯地说,咋办呢?

我没有回答她,蹬上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举了眼向远处眺望。但是,望了半天,却是徒劳,只见到处都是雾茫茫一片,什么东西也没有看见。

我叫道,糟了,麻烦了!

她脸上的神色越发焦急,埋下头说,都怪我,连累你了。

毕竟,我是个男子汉,在这个时候是不能首先示弱的。我振作一下精神说,别怕,我们会找到路的。我说着背起包,对她一挥手道,来,跟我走!

多年的驴行经验告诉我,迷了路之后,最好的办法就是原路朝回返,找到错路的地方,再朝正确的方向走。而我们刚刚走过的路,是留有新鲜脚印的,为了防止迷路之后找不到原来的路,我也早有预案,就是在向前行进的过程中,不时地用登山杖拨动地上的烂树叶,露出新鲜的泥土,留下了记号。果然,沿着来时的路,大约走了三公里,我们终于走上了正路,摩天岭就在面前了。脚下的路也开始以七十度的斜坡向上延伸,大队人马走过的痕迹,更是明显地出现在眼前。等一鼓作气地登上摩天岭时,我才高兴地对花儿有毒说,我们找到正路了。

太好了!她高兴地叫道,突然疲惫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事实是,此时,我也很累,着急加紧张,让我也喘不匀了。我学着她的样子,将背上的包一丢,瘫坐在地上。

我们坐在那里,都闭上了眼睛,用入静的状态消除疲劳。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坐起了身子,睁开了眼睛。睁开了眼睛,拿眼四看,我们又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大叫了起来:天啊!我们无比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山顶之上,竟然云开雾散,青山历历、清楚地展现在我们眼前。远处的大天崮,后面的旗杆垛,更远处的天蒙峰、龟蒙峰,都清晰如画、纤毫毕现,而山半腰处,则形成一片白茫茫的云海。这是很难遇到的云海奇观,我们不由从地上跳起,兴奋地跳跃着,发出欢呼之声。

却就在这时候,我手中的对讲机响了,驴头无尾狐向我们喊话,让我们加快步伐。我只好背起登山包,催促她上路。她却站在那里没有行动,把眼望着我说,这么好的风景,我们为什么要走呢?

我说,我们还要赶路呢!

她依旧望着我说,我们为什么不在这里宿营呢?

我说,如果在这里宿营,我们的计划就要打乱了。

她还是那么望着我说,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按计划行事呢?

我觉得她的问题简直就是小孩子思维,说,没有计划,怎么能行?

她真的就耍起小孩子脾气来,说,不,我不走了!我就待在这里不走了!

望着她,我有点好笑,装出生气的样子道,好,你不走,可我要走了。

我说完转身就走,刚走了几步,她竟然上前一步拦住了我,说,不,我不让你走,我让你在这陪着我!

我叫了起来,把眼瞪着她说,花儿有毒,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她突然向我瞟来一种别样的目光,道,这么美丽的地方,就你我两个人,我们为什么不在这里发生点什么呢?

我不解地道,你要发生什么啊?

她突然就抱住了我,将脸蛋抬起来,眼里闪出火辣辣的光,说,我要你吻我,要了我!

我惊讶地将眼瞪圆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说实在话,我是个男人,还没有结婚,此之前,虽然与多名女性有过性经历,可是,我还没有遇到过如她这般直截了当、开门见山的。我在怔了半天之后,很理智地冷静了下来,对她说,不要闹了,咱们走吧。我说着试图推开她,她却扣得我更紧了。不但更紧了,还踮起脚,嘟起她那如花似朵的香唇向我吻了过来。面对此情此景,我终于心跳如鼓、血脉贲张。接下来,我做出的动作就无法用理智进行控制了,我猛地将她拥紧,把自己的嘴唇同她的嘴唇焊结了起来。

艳遇突如其来,不可避免,此时的我,只觉得销魂荡魄、春情澎湃、不知今夕何夕。后来,我们是怎么结束这场性事的,又是如何追上大部队,按照事先的行程完成蒙山穿越,顺利返回青岛的,我几乎都记不得了。

返回青岛,结束驴行,十八名驴友就分了手,各自回到各自的家,又各自到各自的单位上班去了。

我也是。

往时驴行回来,我总是全副身心地将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心无旁骛。但是,这一次我却不能了。我一直在想这次蒙山穿越,在想那个叫花儿有毒的女人,在想我和她在山中发生的事情,那销魂荡魄、那流云雾岚、那花香草芳,让我记忆犹新,恍然如在眼前。

我们这个户外俱乐部虽然是属业余性质的,不以营利为目的,但是每周都会组织一次户外活动。如果不是节假日,我们大都去攀登城市周边的山,比如崂山、崑嵛山、大珠山、浮来山等。登周边的山,我们就不用背重装了,一般都是当天往返。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就一面上着班,一面想着那个叫花儿有毒的女人,一面盼着下周的到来。我想,下周活动时,或许她还会报名参加,这样,我就又能同她见面了。

时间虽然过得慢,但是,下周还是步履姗姗地到来了。驴头无尾狐早在周三就发布了下次驴行的时间和线路,我一如既往地在第一时间里报了名。报名之后,我就把眼盯向网站,等待着那个叫花儿有毒的女人报名。然而,我的愿望却没有实现,到了周五的晚上,无尾狐宣布报名结束,也没有见到那个已经让我难以忘记的网名。

周末那天的驴行,我照例断后,可以想见,一路在山中行走的时候,我是多么沮丧和失望。

于是,我就盼着下一个周末的到来。可是,下一个周末到来的时候,我渴盼的那个女人还是没有出现。于是,我就又盼着新的周末的到来。但是,当新的周末再一次到来的时候,结果还是让我失望。接下来又是几周末过去,她仍然没有出现时,我就绝望地知道,我和她的故事只能成为追忆了。

即便是如此,我仍然没有放弃。我想,无法再同她一起驴行,并不是就永远不会再见到她,毕竟,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城市再大,也可能有邂逅的时候。于是,后来,我每每走到大街上,或者来到什么公众场所,我的眼睛所干的事情,就是在那些异性中搜寻,看看是否有那張让我难以忘却的面孔。

半年之后的某一天,我赴海天大酒店参加一个行业宴请,在开满鲜花的酒店大门口,与一位女人擦肩而过。那女人穿着质地考究的花裙子,拎着一只漂亮的手袋,正袅袅婷婷地向停车场走去,她风姿绰约的仪态,就将我的眼球吸引了。目光追去的瞬间,我惊讶地认出来,正是那个叫花儿有毒的女驴友。我几乎连犹豫也没有,大步追了过去,远远地叫道,嗨,你好!

她冷丁立住脚,拿眼来望我,脸上显出一丝异样的表情,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迫不及待地叫道,我是小海龟啊,难道你把我忘了?

她还是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我,突然将脸一拉,冷冷道,我不知道什么小海龟小海螺!你认错人了!她说着转身就走,奔向不远处的一辆银灰色宝马,打开车门,弯腰钻入,一踩油门将车开走了。

望着那车绝尘而去,我如同木鸡,呆在了那里。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就一直想这次邂逅。我就想,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花儿有毒呢?如果不是她,两人的模样也太如出一辙了!如果是她,为什么不肯同我相认呢?尽管我绞尽脑汁,也没有找出答案来。也就是在这时候,爱情却如一只美丽的大蝴蝶,扑闪着迷人的翅膀向我翩然而至。

我说过,我是个单身,差不多三十岁了还没有婚配,甚至还没有女朋友。我没有完婚,倒不是因为我是歪瓜劣枣,没有姑娘肯嫁。实际上,想与我缔结百年之好的异性大有人在,但是都让我给拒绝了。因为在我心里,还一直惦记着一位姑娘。她是我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高中毕业之后,我考上了一所青岛的大学,她则以更优异的成绩考去了北京。大学毕业之后,我在青岛就业,她则在北京有了工作。工作的差异、地域的差异,让我们之间有了鸿沟,当我鼓足勇气向她求爱的时候,便遭到了她的拒绝。有一段时间,我一直是在失恋中度过的,我之所以情寄山水,成了驴友,也是因为失恋。后来,我曾图谋从这种状况中解脱出来,开始大肆觅偶,但是,每结识一位姑娘,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就想起那位女同学。这一想的结果,我便选择了放弃。

我的婚姻也就耽搁了下来。

忽然有一天,我接到了那位女同学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她来到了青岛,要同我见上一面。尽管那天我还有一次驴行,我还是取消了行程,与她相见了。那一天,我们漫步在大海边,她一面让海风吹动着美丽的长发,一面告诉我,她在北京还没有男朋友,如果我能到北京工作,我们还会有可能。

她的话仿佛暗夜里的一缕曙光,让我的眼前灿然闪亮,我几乎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

我工作在青岛一家私营性质的公司,公司虽然不很大,但是效益很不错,老板对我也十分器重,入职不到一年,就给了我一个项目主管的角色。此之前,我从没有打算离开这个单位。现在为了爱情,我不得不跳槽了。

说实在话,凭着我一个普通大学本科文凭,要到北京找工作,还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如果不是爱情的召唤,我都没有勇气。我开始向北京的公司投寄简历,一封接着一封。但是,所有的信投过之后,都如同石沉大海,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泛起。如果不是偶尔打开电视,看到某台一个求职节目《非我莫属》,我跳槽去北京的事情恐怕就会浅尝辄止。那个求职节目很有名,此之前,我曾经收看过多次。记得当时看这个节目时,我还冲动地想去参加一次。当然,仅仅是冲动而已,并没有真的去做。但是,现在不同了,我的初恋在向我召唤,为了爱情和婚姻,我别无选择。我决定参加《非我莫属》,在那里碰碰运气。而里面那个以户外产品为主的企业,更是十分适合我。七八年的户外驴行,让我熟悉这个行业,也喜欢上这个行业。如果能在这个企业觅得工作,也算是一种造化了。

我信心满满,立刻报了名。

等待的时间有点漫长,我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还好,三个月之后,我接到了前往北京录制节目的电话通知。

我兴致勃勃地赶往了北京。

看过2014年7月25日晚上的那期《非我莫属》节目的观众,一定对我印象深刻,我就是第三号出场的那位求职者。别的男士出场,一般都是西装革履,我却反其道而行之,穿上了一身户外登山装,甚至还背着鼓囊囊的登山包、拿着登山杖。我的出场,让现场观众发出一片欢呼之声,也让那十二位“抱死”和主持人眼前一亮。因为我是有备而来,在节目的第一个环节,我十分出色地回答了各位“抱死”与那位有些尖刻的主持人提出的所有问题,在十二位“抱死”对我的表现进行第一次选择时,场上的十二盏灯全部为我点亮了。这一结果,也让现场的观众发出一阵欢呼。接下来的才艺展示,我更是表现得出色,尽管我是直奔那家户外企业而来的,但在十二位“抱死”中,还是有六位为我亮了灯,内中自然有那家户外企业帅哥似的老总。

我毫无悬念地求职成功。

從北京回到青岛,我所做的一切事情,就是为赴北京入职做准备了。首先,我辞掉了公司里的工作。尽管公司老总一再挽留,我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开。接着就是处理租住的房子,以及无法带走的洗衣机、书柜、台式电脑什么的家具。等这些东西都有了去处,我就住进了驴友无尾狐家,单等着去北京入职了。

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是,意外还是在没有想到的时候发生了。我接到了北京那家公司的电话,公司人力资源部的一位女部长告诉我,经过公司再三考量和研究,他们已经将我放弃了。那位女部长好听的声音还没有完全落定,我就呆若木鸡,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儿昏了过去。过了半天,我才回过神,用近似于绝望的、颤抖的声音说,为什么?

那位女部长说,因为你不适合。

我叫道,为什么?

那位女部长这么回答,因为我们公司不缺你这样的人才。

我再次叫了起来,道,那,你们当时为什么收下了我。

那位女部长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只不过是配合电视台完成一期的节目罢了。女部长说着,砰的一声就扣死了电话。我站在那里,气得浑身发抖、暴跳如雷,差点儿将手机在地上摔个粉碎。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我才冷静了下来。冷静下来的我,就在第一时间里给北京的女同学打去了电话。我如实把情况报告给了她。女同学听罢之后,也十分吃惊与不解,怔在那里半天没有吭声。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才对我说,老同学,你就接受这一现实吧。

可是,我不甘心。到底为什么啊?我叫道。

她想了想说,这样吧,那个公司里我有位同学,我可以找他打听一下,看是什么原因。女同学说罢收了线。

时间大约过了三天,女同学就将打听到的消息反馈了过来。原来我被公司拒绝,是因为公司副总的缘故。那位副总在看了那期《非我莫属》之后,给老总打去了电话,让他不要接收我。

我叫道,这副总是谁?我得罪他了?

我的女同学说,副总就是老总的妻子,她一半时间在北京,一半时间在青岛。很可能你在青岛时,同她有过什么瓜葛。

我小小一位公司员工,能和一个当着副总的陌生女人有什么瓜葛呢?而且还不是在同一家公司?收线之后,我拍着脑袋,绞尽了脑汁,也没有找出答案。

没有找出答案,当然我是不甘心的,我就借助朋友的帮忙和网络的力量,对这位副总进行了调查。半个月之后,我有了收获。当我从一位网友那里得到她的一大堆资料和数张照片时,我呆若木鸡。我无比震惊地认出来,这位副总,竟然是花儿有毒!我立刻就想起了那次蒙山穿越,还有我在断后的时候与她发生的事情。

责任编辑:刘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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