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艰不拆”等看句子缩词

从“人艰不拆”等看句子缩词

白鑫

(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云南昆明650500)

摘要：句子缩词是网络中萌芽产生的一种新的语言现象，是缩略词的一种。句子缩词以四字格居多，词中每个字均为单字词，并且至少有一个语素为动词，但缩略词大多语义不明确。我们认为，缩略词与原句具有一定的映射关系，通过激活扩散模型和语法生成理论可以解释这种映射关系，并说明句子缩词的认知过程。此外，我们认为句子缩词的认知限制主要来自激活扩散程度强弱和认知范围大小。

关键词：人艰不拆；句子缩词；认知

文章编号：1672-6758(2015)07-0147-4

中图分类号：H146

文献标识码：A

Abstract：The abbreviation by simplifying sentences is a new language phenomenon originated in the network, which is abbreviated by four characters and every abbreviations is single word and at least one morpheme is a verb. But most of the abbreviations is ambiguous. The paper thinks that the there is a mapping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abbreviation and the sentence The theory of spreading activation and the grammar generation can explain the mapping relationship and the cognitive process of sentence reduction. In addition, the cognitive limitation of the abbreviation by simplifying is mainly from the spreading activation level of strength and cognitive scope.

随着网络的不断发展，网民的逐渐增多，网络中的语言现象也在不断变化发展。网络已经实现了“自媒体”的功能，人们可以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障碍，在网络上获得更为自由的话语权。网民的集体智慧使得网络新词空前活跃，在短时间内快速增加了网络词汇的数量，加速了网络词库的更新。同时，大量网络新词新语使用频率的增加，使其对大众话语体系的影响也在逐渐增加。

缩略词造词是现代汉语中常见的一种语言现象，在现代汉语词汇中，利用缩略法造词的新词新语数量众多，如“国企”“冠心病”“家电”“研招办”等。这些缩略词在日常生活中使用频率较高，但其均为“词”缩略成“词”，而非“句子”缩略成“词”。如“国有企业”缩略成“国企”，“研究生招生办公室”缩略成“研招办”等。因此，在本文中，我们将着重探讨关于将“句子”缩略成“词”的“句子缩词”现象。

一句子缩词的特征

所谓“句子缩词”，即是指将一个句子或几个句子甚至一个事件缩略成一个词。例如最近的网络流行词汇：“人艰不(勿)拆”(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不明觉厉”(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累觉不爱”(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何弃疗”(为什么要放弃治疗)、“十动然拒”(源自2012年华中科技大学学生表白被拒事件，意指对方十分感动，然后被拒绝)等，均属于句子缩词。

现代汉语缩略词常采用的方法可大致归为两种：语素抽取和合并归纳。语素抽取如“高考”(高等学校招生考试)、“清华”(清华大学)、“国家语委”(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西欧”(欧洲西部)。合并归纳如“三来一补”。改革开放以来，反映外向型经济活动的一组语词“来料加工”“来图加工”“来件装配”“补偿贸易”出现之后，人们为使用方便，把它缩略成“三来一补”。

近来，在网络环境中萌芽产生了一种新的缩略词语的方式——句子缩词。句子缩词是一种较为特殊的缩略词形式，与语素抽取、合并归纳的方法比较，采用句子缩词的四字格具有以下几个特征。

1. 语义不明确。即使是经常上网的“老网民”，若不知道该缩略词的起源或原句(原句在本文中指缩略前的句子)，仅根据字面意思，仍然较难理解该缩略词的指称意义、引申意义等，如“社病我药”“男默女泪”“西斯空寂”等。

2. 缩略后的新词以四字格词居多。比较典型的如“十动然拒”“不明觉厉”“细思恐极(西斯空寂)”等。因此，本文探讨句子缩词的缩略词主要为四字词。

3. 词中每个字均为单字词。如“人艰不拆”(“人”表示“人生”，“艰”表示“艰难”，“不”表示“不要”，“拆”表示“拆穿”)、“男默女泪”(“男”表示“男人”，“默”表示“沉默”，“女”表示“女人”，“泪”表示“流泪”)、“社病我药”(“社”表示“社会”，“病”表示“生病”，“我”表示“我(自己)”“药”表示“吃药”)等。

4. 缩略词中至少有一个语素为动词。如“不明觉厉”中的“明”(明白)和“觉”(感觉，觉得)，“十动然拒”中的“动”(感动)和“拒”(拒绝)，“男默女泪”中的“默”(沉默)和“泪”(流泪)等。

二句子缩词的认知分析

缩略词是新词新语的重要来源之一，句子缩词也是缩略词的一种。从本质上来说，人们理解从未听过的新词语主要依赖三种信息:(1)从新词构成成分推知意义；(2)从现有构词法知识推知意义；(3)从上下文获取的其他相关信息推知意义。①(方清明、彭小川，2013)一般情况下，人们根据这三种信息即可推知、理解大部分缩略词的意义。但从认知角度看，句子缩略产生的新词新语与其他缩略词差别较大，因此造成了句子缩词语义上的不明晰，理解需要了解其产生及演变等相关背景。

1.缩略词与原句的映射关系。

句子缩词以原句为认知参照点，这个认知参照点可以叫做“本位”。句子缩词是在原句本位的基础上，通过缩略创建了新的表达。因此，缩略词与原句在韵律、句法、语义和语用等方面存在映射关系。

我们参照前人(刘玉梅，2012)的研究——缩略词语形成的动因及认知限制条件，尤其是其中关于缩略词与原词映射关系的图式，分析以下两例。

例(1)人艰不拆

例(2)男默女泪

从以上两例分析我们可以看出，缩略词与原句之间首先在形式上有所缩减，成为四字词。与其他缩略词一样，句子缩词的形式缩减，意义不变。句子缩词的原句是形—义配对的零图式构式1(刘玉梅，2013)，与缩略词之间具有下图所示的映射关系。

图1　原句与缩略词之间的映射关系

实线方框内的原句为一个形义配对的象征单位，虚线方框内的缩略词为一个准形义配对的象征单位，双向箭头及图中的符号表示二者的映射关系。

根据上图，我们可以看出原句与缩略词之间表现出以下特征: 韵律方面，缩略词小于原句；句法上，原句是一个完整的复句，缩略是四字词，我们很难判定缩略词的句法关系，根据其指称，仅能大致看出两个缩略四字词分别由两个短语组成。例(1)是主谓(人艰)和状中(不拆)，例(2)是两个并列的主谓短语(男默、女泪)；语义方面，在一定的情况下(如双方都知道该缩略词的所指)原句和缩略词的指称是一样的，但原句的语义透明度明显高于缩略的四字词，因此两者的语义关系我们仅能看作是基本对等；语用上，原句的适用范围明显大于缩略词，但缩略词比原句更经济更新奇。

2.句子缩词的认知过程。

激活扩散模型(Spreading Activation Model)是Collins和Loftus(1975)提出来的。它是一个网络模型，以语义联系或语义相似性将概念组织起来。②Chomsky的生成语言学理论认为，语法是人脑认知体系的一部分，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语言能力。生成语法把语法看做是储存在言者大脑中的，是人类头脑中的语言习得机制。

我们认为，扩散式激活模型可以用来说明句子缩词与原句的映射关系。通过联想，将缩略词中的组成成分与其他和原句相关的语言成分相联系，引出存在于人的认知心理中的参照点，使其被激活，形成扩散式激活。如图2所示。

图2　激活扩散模型片段

在形成扩散式激活之后，人们根据存在于人脑中的语法，筛选出符合该缩略词所存在的语境中的词汇，并将其拼合成词、短语或句子，结合存在于自我认知领域中已经获得的知识加以理解，最终得到该缩略词所要表达的指称意义。

缩略词“人艰不拆”通过联想，使词汇激活扩散，得到众多心理参照点，如图2所示，之后通过词性、词汇意义、语法意义、言内外语境等的筛选，得出符合条件的 “人生”“艰难”“不要”和“拆穿”四个词汇。最后，结合自我认知的知识，调整语序，加上联想，得到缩略词原句所要表达的意思“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如图3所示。

图3　通过语法生成和认知能力理解意义

句子缩词的认知过程是一个构式、认知、生成相交互的过程，这个过程有时很短暂，有时却很耗时，甚至停留在某一阶段而不得解。比如同样是第一次听到同一个缩略词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很容易就理解，另外一个也许怎么也理解不了。这是因为对缩略词的认知和接受，同时还受语义透明度、精致码程度以及特征激活方式的影响，个人认知能力和联想能力也制约和阻碍着人对新词语的接受和理解。如图4所示。

图4　“细思恐极”的认知过程

3.句子缩词的认知限制。

(1)词汇激活扩散程度强弱。

人脑中储存着大量的信息，当受到外部刺激时，人脑中储存的信息总是先被激活，然后再扩散。最先被激活的总是关联性强，联系非常密切的概念、语义等，然后才是其他事物，随着关联性强弱，联系密切程度依次被激活，形成扩散。激活有不同的途径和方式，概括起来可分为两种：常规激活和语境激活。常规激活不需要语境的支持，两种信息间就能建立起常规联系。语境激活则依赖于语境，原来毫无关联或关联程度较弱的两个概念在一定的语境的影响下，被语境临时性激活，表现出临时地强关联性。③

词汇激活扩散程度强弱在人际交流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使用句子缩词进行交际时，词汇激活扩散程度强弱是理解和交流的重要基础，极易对说话人与听话人之间的交流造成影响。当交际双方出现词汇激活扩散强弱程度不对等时，轻者可能仅需要较短的时间就能理解并继续交流，但影响严重的，可能需要说话人对其进行解释，听话人才能勉强明白甚至仍不理解。这就容易形成信息交换出现不同程度的障碍。

(2)认知范围大小。

每个人的词汇激活扩散程度强弱不同，加之每个人的身体经验、知识结构、社会环境、文化背景等的不一致，造成了每个人大脑中储存信息量的不同，即认知范围的大小不同。人们根据自我认知范围的不同，会对同一个信息和刺激产生不同的激活和扩散。

人的大脑在储存信息方面存在差异性。每个人储存信息的能力各不相同，知识体系、了解的百科知识也有很大差别。有人倾向于短时记忆，有人擅长长时记忆。不同的人对句子缩词的词汇激活扩散程度和范围具有差异性，对同样信息的刺激、激活、扩散有着不同的反应。我们无法判断哪一种能力强的人激活扩散程度强，但激活扩散程度强的人在对句子缩词的认知和理解上，速度和程度明显优于激活扩散程度较弱的人。常规激活是激活扩散的基础，与语境激活相比，这样的差异更明显。语境激活是临时性的，人在对大脑中的信息进行语境激活时，至少语境是相同的，但这并不是说语境激活的差异性不明显。因为人的认知范围大小也是不相同的。

三结语

句子缩词的产生和使用是一种新的语言现象，我们关注这一现象，并试图对这一现象进行分析。在文中，我们首先分析了现代汉语句子缩词的特征，之后从认知的角度对句子缩词进行了探讨，该部分主要探讨了三个问题：1.缩略词与原句的映射关系；2.句子缩词的认知过程；3.句子缩词的认知限制。

新的语言现象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虽然有的如昙花一现，但更多的依旧在影响我们的生活。缩略词是语言在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一种语言现象，从古代汉语到今天的现代汉语，它已经成为现代汉语词汇发展变化的一个重要途径，对现代汉语词汇的发展和演变产生了重大的影响。现代汉语在不断发展，现代汉语缩略语的词汇系统也在不断壮大。新的缩略语在不断地产生，并在交际中逐渐发挥作用。缩略词语越来越多地产生和高频率地使用给现代汉语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使其更具表现力和活力。但同时我们也看到，除受“速食文化”和信息爆炸等的影响外，缩略语也有其自身的不足和缺陷，使缩略语的传播和使用范围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也影响着缩略语的生命力。

注释

① 方清明,彭小川：《从认知—心理视角研究新词语》，载《语言文字应用》2013年第3期，第79-87页。

② 王甦,汪安圣：《认知心理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175-185页。

③ 谢晓明：《论元的激活扩散过程与动宾之间的语义匹配》，载《学术交流》2008年第11期，第198-201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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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王寅.构式压制词汇压制和惯性压制[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9(12).

Discussion of the Abbreviations by Simplifying Sentence of “Life is Already Hard,

so Don't Expose the Truth”

Bai Xi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Kunming, Yunnan 650500, China)

Key words：life is already hard, so don't expose the truth; abbreviations by simplifying sentences; cognition

Class No.:H146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郑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