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
[摘要]李密的《陈情表》根据晋朝“以孝治天下”的原则而在“孝”字上大做文章,既照料了年迈有病的祖母,又保全了自己看重的名节,更赢得了观望新朝的机会。从而使得晋武帝对他无从责罚,而只得“嘉其诚款,赐奴婢二人,使郡县供祖母膳养”。表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陈情于事,寓理于情。
[关键词]以情动人;悲苦身世;自表心迹;谆谆孝情
千百年来,人们常以“忠则《出师》,孝则《陈情》”相提并论,被誉为千古美文的《陈情表》,是李密因祖母年老多病,须由自己侍奉,暂不能应征做官,而向晋武帝陈述衷情的表。一边是情深似海的祖母,一边是恩重如山的圣上,在忠孝不能两全的情况下,李密巧妙化解矛盾,变被动为主动,最终达到欲先尽孝而后尽忠的目的。文章写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首先,情感轰炸,以情动人。李密很善于揣摩对方的心理,开篇便痛陈自己悲苦不幸的家世与祖孙二人相依为命、情深似海的处境,为后文提出“愿乞终养”的请求预作铺垫。悲苦与不幸最容易引起别人的同情,所以本文开篇用“臣以险衅,夙遭闵凶”八个字以凄楚悲苦的笔调分别阐述了自己人生的“四大不幸”:第一,生孩六月,慈父见背;第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第三,少多疾病,九岁不行;第四,门衰祚薄,晚有儿息。作者直陈其事,运用白描手法,“零丁孤苦”“茕茕独立”“形影相吊”等寥寥数语把自己形单影只、孤独寂寥的情状极为形象地表现出来,营造了自己生存的“悲惨世界”。失去父爱母爱的孤儿本已令人同情,人生的种种不幸更是雪上加霜,惹人悲泣!早年的他有幸存活到现在,多亏了祖母刘氏的悉心照顾,可如今就连抚养自己长大成人的祖母已风烛残年,常在床褥,“臣侍汤药,未曾废离”,这种相依为命的祖孙情感非同一般,正如他所言:“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在这层层悲情的渲染之下,晋武帝又怎能不被感染,不被打动?
其次,自表心迹,排除疑虑。悲怆凄楚的家庭身世或许能激起人皆有之的恻隐之心,可也会很快从搞政治的阴险多疑的晋武帝心中迅速溜走。因为李密曾入仕“伪朝”的特殊身份又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也是晋武帝内心最大的忧虑!李密多次“辞不赴命”,最担心的就是会被晋武帝认为自己有怀念旧朝、矜怜名节、不事二主之心,所以他“实话实说、不避嫌疑、直陈宦历”,加之他又在表章中一再恭颂“圣朝”:“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诏书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马”,举国上下,不计前仇,举贤任能,政治清明,皇恩浩荡。自己一个“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荣恩加身,惶恐不已,感激涕零,怎会不满?怎敢不满?他一面对新朝称颂不已,反复表达对晋武帝的感恩戴德之情,满足晋武帝的权威欲与虚荣心,另一面又对伪朝表示遗弃,表明自己“本图宦达,不矜名节”的做官志向,这正是最初掌握政权的晋武帝愿意看到的态度和听到的声音,让晋武帝确信自己已经完成“政治立场”的彻底转变,也是向晋武帝做出了最有力的表态,打消晋武帝的疑虑。
最后,以孝为名,名正言顺。李密抓住晋武帝“以孝治国”的政治纲领,寓事于理,寓情于法。李密在文中反复强调祖母的病:第一段的“夙婴疾病,常在床蓐”,第二段的“刘病日笃”,第三段的“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真是“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如今的自己如果一旦离开,就是不仁不孝,所以自己这种不离祖母尽孝的做法,既是在尽孝也是实践当时晋武帝提出的?“以孝治国”纲领,恰好为自己孝敬祖母找到强有力的“理论依据”,将自己纳入晋武帝的治国体系中,符合晋国的国策,顺应当时的潮流。同时也为晋武帝毫不费力地找到一个“以孝治国”的典范,虽是个人私事,实则一定也令晋武帝欢欣不已。然而精明的李密还不放心,在提出先尽孝后尽忠的方法后,才恰到好处地提出“乌鸟私情,愿乞终养”的请求,使晋武帝不得不恩准。
李密在表章中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斗胆向皇帝陈情,陈“情”是这篇奏章的核心所在,而作者要表达的感情又是很复杂的。我认为既有照顾自己年事已高,把自己一手拉扯长大的祖母的谆谆孝情,也有对蜀汉王朝的怀旧忠情,还有对新王朝步步紧逼,殷切征召的惶恐与畏惧之情。这些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使李密进退维谷,无所适从。这正是《陈情表》表达感情的多重性。当然,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李密紧紧抓住了中国人最强调的感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知恩不报非君子”大做文章,以孝报亲恩,所以“以情动人”既真实又感人,情真意切,水到渠成。同时也保全了古代儒生讲究的“忠臣不仕二主”的名节,这对于他而言或许是灾祸,但是李密却巧妙地化险为夷,一次次“矮化自我,抬高他人”,一次次忠实的表态,一次次对晋武帝的感恩戴德,为自己取得对篡夺了正统地位的晋王朝的观望机会,不必在蜀国刚刚灭亡不久就为新王朝效忠,还没有将自己在新朝为官的仕途之路封死。真可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最终,李密成功地将事、情、理巧妙融合,使晋武帝看了这篇表文,深受感动,不仅同意了李密的请求,还“赐其奴婢二人,使郡县供祖母奉膳”,还感叹说:“士之有名,不虚然哉!”可见这篇奏表写得多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