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调节变量与作用机制*

2016-01-10 10:44俞国良
心理科学进展 2016年8期
关键词:归因个体群体

王 勍 俞国良

(1中国人民大学心理学系;2中国人民大学心理研究所,北京 100872)

群体是介于组织与个人的人群结合体,至少有两人以上构成。群体成员有“我们同属一群”的感受,在心理上相互依赖,行为上彼此影响(林崇德,杨治良,黄希庭,2004)。群体是影响个体心理健康水平的重要因素。以往研究中,群体通常被认为是影响个体心理健康的外部条件,至于群体为什么能够影响个体的心理健康,仍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Haslam,Jetten,Postmes,&Haslam,2009)。社会认同理论认为,群体对于个体心理的塑造依赖于自我系统中群体属性内化的程度(Tajfel&Turner,1979;Turner,Hogg,Oakes,Reicher,&Wetherell,1987)。基于社会认同方法,研究者们发现群体认同(group identification)能够影响个体的心理健康水平(Jetten,Haslam,&Haslam,2012;Greenaway et al.,2015),为群体与个体心理健康关系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

群体认同指个体认可自己某一群体成员的身份,感觉自己与该群体紧密联结(Ellemers&Haslam,2012),并将该群体的主观规范、价值观等作为自我知觉的重要维度(Sani,2012)。群体认同是社会联结影响个体心理健康的前提,为个体提供了应对挫折、变化与挑战的心理资源,增强了个体的信任感、归属感、安全感和支持感(Jetten,Haslam,Haslam,Dingle,&Jones,2014)。群体价值观、目标的内化赋予了个体生活的意义和目的,为个体提供了动机与动力,鼓励个体与其他群体成员一起努力实现个体所无法完成的目标(Cruwys,Haslam,Dingle,Haslam,&Jetten,2014)。基于对相关文献的梳理,本文力争阐明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探究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关系的调节变量与作用机制,并对未来研究方向进行展望。

1 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

通过回顾相关研究,我们发现,个体对不同种类群体的认同及群体认同的数量与其心理健康水平显著相关(Smokowski,Evans,Cotter,&Webber,2014;Greenaway et al.,2015)。并且,这种关系广泛存在于青少年、青年、老年人等各年龄阶段的被试中(Bizumic,Reynolds,Turner,Bromhead,&Subasic,2009;Cruwys et al.,2013)。

1.1 不同种类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

研究表明,个体对于民族、国家、宗教、学校、家庭、工作组织等不同种类群体的认同均与其心理健康水平显著相关(Smokowski et al.,2014;Greenaway et al.,2015)。

1.1.1 民族、国家、宗教团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

少数民族身份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是较受关注的研究领域之一。然而,相关实证研究的结果却并不统一。Smokowski等人(2014)调查了包括高加索人、印度裔美国人、非裔美国人、拉丁裔美国人在内的多民族被试的民族认同及其心理健康之间的关系。结果显示,民族认同与个体的心理健康水平正相关。相反地,Hughes,Kiecolt,Keith和Demo(2015)的研究发现,对部分非裔美国人来说,民族认同与他们的心理健康水平负相关。现实生活中,少数民族通常境遇不佳,社会经济地位低,属于被歧视、排斥的群体。一方面,内群体认同能够提供支持、提升自尊,有利于他们的心理健康。另一方面,少数民族认同也可能导致个体心理健康水平的下降。民族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受到了某些因素的影响,这也是本文下一部分讨论的重点。此外,Greenaway等人(2015)的研究中探索了国家认同对个体心理健康的影响,结论是国家认同能够促进个体心理健康水平的提升。

在价值观引导、信念塑造等过程中,宗教具有无与伦比的作用(Ysseldyk,Matheson,&Anisman,2010)。Graham和Haidt(2010)认为,宗教影响个体心理健康水平的途径包括宗教文化、宗教团体认同等:宗教文化能够在短期帮助人们更好地应对恐惧、焦虑等负面情绪;宗教团体认同强化了信教者的宗教信念,增强了他们的支持感,是信教者长期幸福感的重要来源。他们的看法也得到了实证研究的支持。Ysseldyk,Matheson和Anisman(2011)通过两个研究证明了当宗教团体认同受到挑战时,个体会表现出悲伤、对抗等负面的情绪与行为倾向。Ysseldyk,Haslam和Haslam(2013)分别以加拿大和英国的老年人为被试,考察了宗教团体认同、其他团体隶属与心理、身体健康之间的关系。结果显示,老年人的宗教团体认同与他们的抑郁水平负相关,社交、体育锻炼团体认同与抑郁水平的相关不显著。无神论者是美国社会的边缘群体。Doane和Elliott(2015)探讨了面对歧视时,无神论者认同与心理健康的关系。结果表明,个体对自己无神论者身份的认同与其心理健康水平正相关,并能够抵消歧视对心理健康的负面影响。我们认为,宗教文化与宗教团体认同对个体心理健康水平的影响既相互联系,又相互独立。一方面,宗教文化是宗教团体认同的基础,为信教者提供了认同的内容;另一方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宗教是一种群体。为了传播宗教文化所进行的宗教群体活动又通过增强宗教团体认同、提供社会支持等方式,对个体心理健康产生了独立于宗教文化的影响,二者缺一不可。

1.1.2 学校、家庭、工作组织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

民族、国家、宗教均属于规模较大的群体类型。另一方面,个体对学校、家庭、工作组织等小规模群体的认同同样与其心理健康水平显著相关。Bizumic等人(2009)以澳大利亚两所高中的教师、学生为被试,考察了他们的学校认同与其心理健康水平之间的关系。研究发现,与学校认同度低的被试相比,那些对学校认同度高的被试积极情感体验多,工作卷入度高,抑郁、焦虑等负面情绪水平较低,攻击性、破坏性行为也较少。Nakashima,Isobe和Ura(2013)的调查发现,大一新生倾向于将专业作为内群体划分的标准,他们对本专业的认同度越高,心理失调的程度越低。家庭认同能够提供社会支持、奋斗的动力,对个体的心理健康水平有很大影响(Sani,2012)。Dimitrova,Chasiotis,Bender和van de Vijver(2014)对194名保加利亚吉普赛青少年及其母亲的调查显示,他们的“保加利亚人”、“吉普赛人”认同度以及幸福感水平均较低;与民族、宗教团体认同相比,家庭认同与幸福感的联系更为紧密。

工作组织与个体的心理健康息息相关。研究者发现,工作组织认同能够缓解个体的工作压力,提升他们的生活满意度(Haslam,O’Brien,Jetten,Vormedal,&Penna,2005;Wegge,Schuh,&van Dick,2012)。Haslam和van Dick(2011)认为,工作组织认同能够影响个体对压力源的评估:个体通常以内群体成员的意见及组织规范为标准来评定压力性事件。另一方面,工作组织认同还能够为个体提供应对压力所需的社会支持(Haslam&van Dick,2011)。然而,也有研究者指出,工作组织认同过度可能导致个体过分沉迷于工作,从而降低他们的幸福感(Avanzi,van Dick,Fraccaroli,&Sachielli,2012)。过分的群体认同可能导致个体的自我概念与群体的联系过于紧密,因而对其心理健康产生负面影响。因此,群体认同程度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是值得进一步探讨的研究主题。此外,也有研究者探讨了运动队支持者群体认同(Wann,Waddill,Polk,&Weaver,2011;Inoue,Funk,Wann,&Yoshida,2015)、心理互助组成员认同(Crabtree,Haslam,Postmes,&Haslam,2010)对心理健康的影响,结果均为群体认同与个体的心理健康水平显著正相关。

1.1.3 群体种类对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关系的影响

某种程度上来说,群体认同可以被视为群体对个体心理健康影响的中介。然而,群体是多种多样的,每种群体的性质、结构、作用和活动方式各不相同(俞国良,2015)。因此,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很有可能会受到群体种类的影响。按照群体成员对于该群体的心里向往程度,可以把群体划分为成员群体和参照群体,个体会将后者的价值观和规范体系作为个人的目标和标准(俞国良,2015)。Ysseldyk等人(2013)的研究发现老年人对社交、体育锻炼团体的认同与他们心理健康的相关不显著,而宗教团体认同与他们的抑郁水平负相关。我们认为,这或许是因为有宗教信仰的老年人更愿意在宗教的引领下寻求人生智慧,其社交关系也主要在宗教团体中展开。因此,他们并未将社交、体育锻炼团体作为自己的参照群体,这两类群体的认同与他们心理健康的关系不显著。

生态系统理论认为,社会影响可以分为围绕个体扩展开来的一系列系统(Brofenbrenner,&Morris,2006)。依据生态系统理论,家庭、学校、宗教等群体属于微系统,民族、国家等群体则体现了个体生活的物质、文化背景,因此兼具外系统与宏系统的特点。我们认为,群体种类对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关系的影响或许正是源于不同种类群体在生态系统中的不同位置:微系统中的群体能够对个体产生最直接的影响,同时也是其他系统中的群体对个体影响的中介。因此,个体对微系统中群体的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更为紧密。Dimitrova等人(2014)的研究发现家庭认同对个体幸福感的影响更大,为我们的分析提供了实证支持。目前,关于群体种类对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关系影响的研究较少,不同种类群体是否能够影响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可能的影响机制有哪些,还需要未来研究的进一步探索。

1.2 群体认同数量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

除了不同种类群体的认同外,研究者们还考察了群体认同数量与心理健康的关系。英国老年纵向研究(English Longitudinal Study of Ageing,ELSA)的调查对象是居住在英格兰的50岁以上成年人,调查中包含被试参加社会团体、心理健康水平的相关数据。利用这些数据,Cruwys等人(2013)考察了个体参加团体的数量与抑郁水平的关系。研究发现,被试参加的团体越多,抑郁水平就越低;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多参加各种团体能够促进抑郁症的恢复,并降低复发概率。他们的研究说明,群体认同既能保护正常人远离抑郁,也能促进抑郁患者的康复,并防止抑郁症的复发。Sani,Madhok,Norbury,Dugard和Wakefield(2015)通过一次全国性健康调查征集了1824名被试,考察了他们认同的群体数量与心理健康的关系。结果显示,绝大多数被试至少有一个认同的群体,且认同的群体越多,被试的抑郁水平越低;没有认同群体的被试的抑郁水平显著高于至少有一个认同群体的被试,仅有一个认同群体的被试的抑郁水平显著高于拥有一个以上认同群体的被试。

2 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关系的调节变量

虽然大部分研究证实了群体认同与个体的心理健康显著正相关,但也有一些研究得出了相反的结论(Amiot&Aubin,2013;Hughes et al.,2015)。回顾以往研究,我们发现,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之间的关系受到了个体的群体认同动机、个体对群体的评价等因素的调节(Amiot&Aubin,2013;Hughes et al.,2015)。

2.1 群体认同动机

认同作为一种心理过程,必然受到动机系统的调节。Ryan和Deci(2003)认为,根据认同动机的差异,个体对某个群体的认同可以划分为自我决定的群体认同与非自我决定的群体认同。自我决定的群体认同会对个体心理产生积极的影响,非自我决定的群体认同则对个体心理产生消极的影响。基于此,研究者将自我决定论(Deci&Ryan,2000)引入研究,证实了认同动机能够影响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之间的关系(Amiot&Sansfaçon,2011;Amiot&Aubin,2013)。

Amiot和Aubin(2013)考察了认同动机、群体认同、个体心理健康等变量之间的关系。他们以加拿大、澳大利亚两国大学生为被试,测量了被试的自我决定群体认同、自尊和积极、消极情绪体验等个体变量;爱国主义、种族主义、内群体偏见等人际关系变量,并用多元回归与典型相关分析两种方法分析了数据。研究结果显示,自我决定的群体认同与个体的集体自尊、积极情绪体验正相关;非自我决定的群体认同与个体自尊负相关,与个体的内群体偏见正相关。Amiot和Sansfaçon(2011)的研究考察了认同动机、国家认同、网络社区认同与个人成长取向幸福感之间的关系。研究结果再次证明了自我决定的群体认同能够提升个体的幸福感,而非自我决定的群体认同则导致了个体幸福感的下降。未来研究中,还需引入其他动机理论,进一步考察认同动机对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之间关系的影响。

2.2 群体评价

通常来说,群体认同会导致个体对内群体评价偏高。但是,对于那些弱势群体的成员来说,例如少数民族、心理互助组成员,群体认同却不一定总能预测较高的群体评价(Hughes et al.,2015)。因此,群体评价对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之间关系的影响引起了研究者的关注。

Kuppens,Easterbrook,Spears和Manstead(2015)的研究发现,受教育程度是人们定义自我的重要因素;与没上过大学的被试相比,拥有本科学历的个体生活满意度更高,更愿意将受教育程度纳入自我概念,并以此来划分群体。更为重要的是,个体的受教育程度与群体认同存在交互作用(如图1示):在人们看重受教育程度的情境下,对受教育程度较高的个体来说,高教育程度群体的认同与他们的生活满意度正相关;相反地,对受教育程度较低的个体来说,低教育程度群体的认同与他们的生活满意度负相关。对于受教育程度较低的个体来说,以受教育程度来划分群体,会造成较低的群体评价,进而导致了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水平之间的负相关。

少数民族成员有时会将主流社会对他们的负面评价内化,形成针对本群体的负面刻板印象,这种现象被称为内化的种族主义观(Williams&Mohammed,2013)。持内化种族主义观的个体对本群体的评价较低,很难形成积极的群体认同(Hughes et al.,2015)。在这种情况下,个体的群体认同很可能对其心理健康产生消极的影响。Hughes等人(2015)利用全美生活调查(National Survey of American Life)的数据,考察了非裔美国人的群体认同状况,民族认同与他们心理健康的关系,以及内化种族主义观和群体认同的交互作用。结果显示(图2),大部分非裔美国人的民族认同度较高,对本群体的评价也较高;那些民族认同度高,对本群体评价积极的被试,表现出了较高的自尊和掌控感,以及较低的抑郁水平。但是,内化种族主义与群体认同的交互作用同样显著:当被试对非裔美国人这一群体的评价较低时,民族身份的认同与他们的掌控感负相关,与抑郁水平正相关。

图1 受教育程度影响群体认同与生活满意度的关系

图2 群体评价影响群体认同与抑郁水平的关系

上述研究结果表明,提升群体评价的策略并非总是有效,群体评价会影响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水平之间的关系。

3 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关系的作用机制

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紧密。那么,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呢?现有研究结果显示,自尊、社会支持、控制知觉与归因方式是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产生联系的重要中介(Jetten et al.,2015;Inoue et al.,2015;Greenaway et al.,2015;Cruwys,South,Greenaway,&Haslam,2015)。

3.1 自尊

自尊是心理健康的重要指标。Jetten等人(2015)的研究发现群体认同是个体自尊的重要来源:成为群体的一员能够提升个体的自尊水平。在他们看来,成为群体成员能够得到归属感与生活意义,为集体自尊的提升提供了基础,进而促进了个体自尊水平的提高。Kiang和Fuligni(2010)的研究中也发现了群体认同能够提升个体的自尊水平。

为了探索群体认同为何能够影响个体的心理健康,Smokowski等人(2014)以来自5个民族(高加索人、印度裔美国人、非裔美国人、拉丁裔美国人)的4714名青少年为被试,考察了民族认同、自尊、个体心理健康之间的关系。研究中,Smokowski等人将民族认同、自尊作为自变量,将抑郁、焦虑水平与外部行为问题作为因变量,结果显示,民族认同与个体的自尊正相关,与抑郁、焦虑水平,外部行为问题负相关;自尊与个体的抑郁、焦虑水平、外部行为问题负相关;民族认同通过影响自尊,进而影响了个体的心理健康。

3.2 社会支持

社会支持在许多情境中都能促进个体心理健康水平的提升(Feeney&Collins,2015)。某种程度上来说,群体认同是社会支持的基础:在群体认同的影响下,个体倾向于为内群体成员提供更多的支持,并将接受的帮助归因于内群体成员提供的社会支持(Haslam,Reicher,&Levine,2012)。

基于群体认同、社会支持、个体心理健康三者之间的密切联系,研究者猜想,促进社会支持或许是联系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重要途径(Nakashima et al.,2013;Inoue et al.,2015)。Nakashima等人(2013)以163名大学生为被试,测量了他们的群体认同、社会支持期望、抑郁倾向与负性生活经验。结果显示(图3),被试倾向于将所学专业作为内、外群体的划分标准;群体认同、社会支持期望与抑郁倾向、负性生活经验负相关,群体认同与被试心理健康的关系依赖于社会支持的中介。Inoue等人(2015)考察了群体认同以及工具、情感两种不同类型的社会支持与幸福感的关系。结果显示,被试对于家乡球队的认同促进了情感社会支持,进而提升了幸福感;另一方面,工具社会支持与幸福感正相关,但与群体认同的相关并不显著。这些研究证明,社会支持是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产生联系的重要途径。

图3 群体认同通过社会支持影响个体的抑郁水平

3.3 控制知觉

个体控制知觉指个体对于自己实现目标能力的主观感受(Greenaway et al.,2015)。有研究表明,个体控制知觉与心理健康正相关(Knight,Haslam,&Haslam,2010),是生活满意度的支柱之一(Helliwell,Layard,&Sachs,2013)。群体认同能为个体提供实现目标的资源,因而增强了个体的控制知觉(Greenaway et al.,2015)。研究显示,当控制知觉受到威胁时,个体会表现出更强的内群体偏见与群体认同(Fritsche et al.,2013)。

Greenaway等人(2015)的研究证明了个体控制知觉在群体认同影响心理健康的过程中起到了中介作用。首先,他们利用世界价值观调查(World Values Survey)的数据证明了国家认同、个体控制知觉与幸福感三者之间正相关,国家认同通过增强个体控制知觉促进了幸福感的提升。随后,他们分别在大学心理系学生提交学期论文和收到论文分数后测量了被试的群体认同、控制知觉、自尊、生活满意度、抑郁水平以及学业表现。结果显示,在第二次测量时,被试在群体认同、控制知觉、心理健康水平上的变化正相关。最后,他们用实验法操纵群体认同、个体控制知觉。结果表明,高认同组被试的控制知觉与生活满意度显著高于低认同组被试;在高群体认同情境下,高、低控制知觉组的个体控制知觉差异不显著;在低群体认同情境下,高控制知觉组的个体控制知觉显著高于低控制知觉组。该结果再次证明了提升个体控制知觉是群体认同影响个体心理健康的有效途径。

3.4 归因方式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调查,抑郁是引起各类健康障碍的首要原因(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2012)。许多研究表明,群体认同能够帮助个体抵抗抑郁(Cruwys et al.,2013;Sani et al.,2015)。群体认同提供了帮助个体对抗抑郁的心理资源,个体对某一群体的认同水平越高,认同的群体数越多,抑郁水平下降越明显(Cruwys et al.,2014)。但是,群体认同为什么能够降低个体的抑郁水平,是个值得深入探究的问题。

抑郁归因方式是抑郁症的显著特征之一(Peterson&Seligman,1984;Chan,2012)。理论上,群体认同能够通过将个体注意的焦点从自身转移到群体等方式改变个体的归因(Hogg&Williams,2000)。因此,Cruwys等人(2015)通过两个研究考察了群体认同、归因方式、个体抑郁水平之间的关系,试图证明改变归因方式是群体认同降低个体抑郁水平的途径。研究1中,他们调查了139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的群体认同、抑郁归因方式、抑郁水平。之所以选择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是因为这个时期的学生压力大,抑郁水平高。结果显示(图4),群体认同与个体的抑郁水平负相关,与积极归因方式正相关;抑郁归因方式与抑郁水平正相关;群体认同改变了抑郁归因方式,进而降低了个体的抑郁水平。研究2中,他们采取了实验法,要求实验组被试在阅读群体认同的文章后,列举自己认同的群体,并通过失败事件回忆的方式,唤起被试的抑郁情绪;控制组被试则不进行任何操作,直接唤起抑郁情绪。与研究1的结论相同(图5),控制组被试的抑郁水平更高,抑郁归因方式更明显;因此,归因方式的改变是群体认同降低个体抑郁水平的有效途径。

图4 群体认同、抑郁归因方式与抑郁症状的中介模型

图5 群体认同、抑郁归因方式与负面情绪的中介模型

4 小结与未来研究展望

作为一个新近得到关注的研究领域,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关系的研究成果正在不断丰富。这些研究各有侧重,研究者们分别研究了不同种类的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各指标间的关系、调节变量、作用机制等问题。然而,现有研究中缺乏对于二者关系的系统梳理、总结与概括,不利于该领域的理论总结与未来研究。基于此,本文在系统梳理相关文献的基础上,阐明了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探究了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关系的调节变量与作用机制,现将研究结论及我们对未来研究方向的思考总结如下:

第一,总体来说,群体认同能够促进个体心理健康水平的提升。这表现在个体对于民族、国家、学校、家庭等不同种类群体的认同度越高,群体认同的数量越多时,他们的心理健康水平越高。并且,这种影响广泛存在于不同年龄阶段的人群中。然而,划分群体种类的方式多种多样,现有研究中主要以规模来区分群体的方式较为单一。另一方面,不同种类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关系的研究结果存在矛盾。例如,Ysseldyk等人(2013)的研究中发现社交、体育锻炼团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不显著;Bratt(2015)的研究中没有发现民族或国家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联系。现实生活中,个体通常隶属于多个群体,每个群体在个体心中的位置不同,对个体心理健康的影响有大有小。例如,对于青少年来说,同伴群体意义非凡,同伴群体认同对于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影响正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未来研究中,应从群体属性出发,从理论上系统总结出划分不同群体的各种方式,并在实证研究中验证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是否受到群体划分方式的影响。

第二,在某些情境中,群体认同与个体的心理健康水平负相关。现有研究中,影响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关系的因素主要包括群体认同动机和个体对群体的评价。当个体并非发自内心的认可自己隶属于某个群体,或者对隶属群体的评价较低时,群体认同可能会损害个体的心理健康。这说明,在与其他心理过程的互动中,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可能发生质的变化。未来研究应充分考虑到人类心理的复杂性,深入探索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关系的调节变量。例如,不同群体的主观规范不同,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很有可能会受到群体主观规范的影响。

第三,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依赖于自尊、社会支持、控制知觉、归因方式等因素的中介。整合现有研究,我们发现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产生联系的机制主要包括提升自尊、鼓励社会支持、增强控制知觉、改变归因方式。但是,现有研究间的结果并不一致。Greenaway等人(2015)的研究中发现自尊、社会支持对群体认同影响心理健康的中介作用并不显著,这与Smokowski等人(2014)以及Nakashima等人(2013)的研究结果矛盾。因此,未来研究需进一步验证已有作用机制的有效性。另一方面,未来研究应从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过程、与个体心理健康的关系两方面出发,发现更多的中介变量,厘清群体认同对个体心理健康的影响机制。

第四,现有研究被试群体丰富,包括了青少年、大学生、老年人、军人、心理互助组成员等不同人群。但是,研究中通常将被试的人口统计学特点作为控制变量加以控制,并未将不同被试的特点作为考察重点,而个体特点恰恰是影响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关系的重要因素。例如,Wegge等人(2012)的研究发现个体的情绪状态会影响个体的工作组织认同。因此,未来研究应更加突出不同被试的特点,考虑被试的人口统计学特征与群体认同的交互作用。在方法上,现有研究大多采取问卷调查的方式收集数据,利用回归分析、结构方程模型等方法进行数据分析,其结论在本质上仍是一种相关关系。未来研究应更多采取实验设计等研究方法,探索群体认同与个体心理健康之间的因果联系。此外,现有研究中测量群体认同的方法多种多样,这或许也是研究结果不一致的影响因素之一。未来研究可以对群体认同的各种测量方法进行对比,验证其有效性。

林崇德,杨治良,黄希庭(主编).(2003).心理学大辞典(上卷,p.1088).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

俞国良.(2015).社会心理学(第3版).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Amiot,A.E.,&Aubin,R.M.(2013).Why and how are you attached to yoursocialgroup? Investigating different forms of social identification.British 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52,563-586.

Amiot,C.E.,& Sansfaçon,S.(2011).Motivationsto identity with social groups:A look at their positive and negative consequences.Group Dynamics: Theory,Research,and Practice,15(2),105-127.

Avanzi,L.,van Dick,R.,Fraccaroli,F,& Sarchielli,G.(2012).The downside oforganizationalidentification:Relations between identification,workaholism and wellbeing.Work&Stress,26(3),289-307.

Bizumic,B.,Reynolds,K.J.,Turner,J.C.,Bromhead,D.,&Subasic,E.(2009).The role of the group in individual functioning:School identification and the psychological well-being of staff and students.Applied Psychology,58(1),171-192.

Bratt,C.(2015).One of few oroneofmany:Social identification and psychological well-being among minority youth.British 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54(4),671-694.

Brofenbrenner,U.,&Morris,P.A.(2006).The bioecological model of human development.In R.M.Lerner&W.Damon(Eds.),Handbook of child psychology:Theoretical models of human development(6th ed.,Vol.1,pp.793-828).Hoboken,New Jersey,US:John Wiley&Sons Inc.

Chan,S.M.(2012).Early adolescent depressivemood:Direct and indirect effects of attributional styles and coping.Child Psychiatry and Human Development,43,455-470.

Crabtree,J.W.,Haslam,S.A.,Postmes,T.,&Haslam,C.(2010).Mental health support groups,stigma,and selfesteem:Positive and negative implications ofgroup identification.Journal of Social Issues,66(3),553-569.

Cruwys,T.,Dingle,G.A.,Haslam,C.,Haslam,S.A.,Jetten,J.,&Morton,T.A.(2013).Social group memberships protectagainstfuture depression,alleviate depression symptoms and prevent depression relapse.Social Science&Medicine,98,179-186.

Cruwys,T.,Haslam,S.A.,Dingle,G.A.,Haslam,C.,&Jetten,J.(2014).Depression and socialidentity:An integrative review.Personality and SocialPsychology Review,18,215-238.

Cruwys,T.,South,E.I.,Greenaway,K.H.,&Haslam,S.A.(2015).Social identity reduces depression by fostering positive attributions.Social Psychological and Personality Science,6(1),65-74.

Deci,E.L.,&Ryan,R.M.(2000).The “what”and “why”of goal pursuits:Human needs and the self-determination of behavior.Psychological Inquiry,11,227-268.

Dimitrova,R.,Chasiotis,A.,Bender,M.,&van de Vijver,F.J.R.(2014).Collective identity and well-being of Bulgarian Roma adolescents and their mothers.Journal of Youth and Adolescence,43,375-386.

Doane, M.J.,& Elliott,M.(2015).Perceptions of discrimination among atheists:Consequences for atheist identification, psychological and physical well-being.Psychology of Religion and Spirituality,7(2),130-141.

Ellemers,N.,&Haslam,S.A.(2012).Social identity theory.In P.A.M.van Lange,A.W.Kruglanski,&E.T.Higgins(Eds.),Handbook of theories of social psychology(pp.379-98).Los Angeles,CA:Sage.

Feeney,B.C.,&Collins,N.L.(2015).A new look at social support:A theoretical perspective on thriving through relationships.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Review,19(2),113-147.

Fritsche,I.,Jonas,E.,Ablasser,C.,Beyer,M.,Kuban,J.,Manger,A.M.,&Schultz,M.(2013).The power of we:Evidence for group-based control.Journal of Experimental Social Psychology,49,19-32.

Graham,J.,&Haidt,J.(2010).Beyond beliefs:Religions bind individuals into moral communities.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Review,14(1),140-150.

Greenaway,K.H.,Haslam,S.A.,Cruwys,T.,Branscombe,N.R.,Ysseldyk,R.,&Heldreth,C.(2015).From “we”to me:Group identification enhances perceived personal controlwith consequencesforhealth and well-being.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109,53-74.

Haslam,S.A.,Jetten,J.,Postmes,T.,&Haslam,C.(2009).Socialidentity,health and well-being:An emerging agenda for applied psychology.Applied Psychology,58,1-23.

Haslam,S.A.,O’Brien,A.,Jetten,J.,Vormedal,K.,&Penna,S.(2005).Taking the strain:Social identity,social support,and the experience of stress.British 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44,355-370.

Haslam,S.A.,Reicher,S.D.,&Levine,M.(2012).When other people are heaven,when other people are hell:How social identity determines the nature and impact of social support.In J.Jetten,C.Haslam,&S.A.Haslam(Eds.),The socialcure:Identity,health and well-being(pp.157-175).New York,NY:Psychology Press.

Haslam,S.A.,&van Dick,R.(2011).A social identity approach to workplace stress.In D.De Cremer,R.van Dick,& K.Murnighan(Eds.),Social psychology and organizations(pp.325-352).New York:Taylor&Francis.

Helliwell,J.F.,Layard,R.,&Sachs,J.(Eds.).(2013).World happiness report 2013.New York,NY:UN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Solutions Network.

Hogg,M.A.,&Williams,K.D.(2000).From I to we:Social identity and the collective self.Group Dynamics:Theory:Research,and Practice,4,81-97.

Hughes,M.,Kiecolt,K.J.,Keith,V.M.,&Demo,D.H.(2015).Racial identity and well-being among African Americans.Social Psychology Quarterly,78(1),25-48.

Inoue,Y.,Funk,D.C.,Wann,D.L.,&Yoshida,M.(2015).Team identification and postdisastersocial well-being:The mediating role of social support.Group Dynamics:Theory,Research,and Practice,19(1),31-44.

Jetten,J.,Branscombe,N.R.,Haslam,S.A.Haslam,C.,Cruwys,T.,Jones,J.M.,…Zhang,A.R.(2015).Having a lot of a good thing:Multiple important group memberships as a source of self-esteem.PLoS ONE,10(5),e0131035.

Jetten,J.,Haslam,C.,&Haslam,S.A.(Eds.).(2012).The social cure:Identity,health and well-being.New York,NY:Psychology Press.

Jetten,J.,Haslam,C.,Haslam,S.A.,Dingle,G.,&Jones,J.M.(2014).How groups affect our health and well-being:The path from theory to policy.Social Issues and Policy Review,8(1),103-130.

Kiang,L.,&Fuligni,A.J.(2010).Meaning in life as a mediator of ethnic identity and adjustment among adolescentsfrom Latin,Asian,and European American backgrounds.Journal of Youth and Adolescence,39,1253-1264.

Knight,C.,Haslam,S.A.,&Haslam,C.(2010).In home or at home?How collective decision making in a new care facility enhances social interaction and wellbeing amongst older adults.Ageing and Society,30,1393-1418.

Kuppens,T.,Easterbrook,M.J.,Spears,R.,&Manstead,A.S.R.(2015).Life at both ends of the ladder:Educationbased identification and its association with well-being and social attitudes.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Bulletin,41(9),1260-1275.

Nakashima,K.,Isobe,K.,&Ura,M.(2013).How does higher in-group social value lead to positive mental health?An integrated model of in-group identification and support.Asian 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16,271-278.

Peterson,C.,&Seligman,M.E.(1984).Causal explanations as a risk factor for depression:Theory and evidence.Psychological Review,91,347-374.

Ryan,R.M.,&Deci,E.L.(2003).On assimilating identities to the self:A self-determination theory perspective on internalization and integrity within cultures.In M.R.Leary&J.P.Tangney(Eds.),Handbook of the self and identity(pp.253-272).New York:The Guilford Press.

Sani,F.(2012).Group identification,social relationships,and health.In J.Jetten,C.Haslam,&S.A.Haslam(Eds.),The social cure:Identity,health and well-being(pp.21-38).New York,NY:Psychology Press.

Sani,F.,Madhok,V.,Norbury,M.,Dugard,P.,&Wakefield,J.R.H.(2015).Greater number of group identifications is associated with lower odds of being depressed:Evidence from a Scottish community sample.Social Psychiatry and Psychiatric Epidemiology,50(9),1389-1397.

Smokowski,P.R.,Evans,C.B.R.,Cotter,K.L.,&Webber,K.C.(2014).Ethnic identity and mental health in American Indian youth:Examining mediation pathways through selfesteem,and future optimism.Journal of Youth and Adolescence,43,343-355.

Tajfel,H.,&Turner,J.C.(1979).An integrative theory of intergroup conflict.In W.G.Austin&S.Worchel(Eds.),The social psychology of intergroup relations(pp.33-47).Monterey,CA:Brooks/Cole.

Turner,J.C.,Hogg,M.A.,Oakes,P.J.,Reicher,S.D.,&Wetherell,M.S.(1987).Rediscovering the social group:A self-categorization theory.Oxford:Blackwell.

Wann,D.L.,Waddill,P.J.,Polk,J.,&Weaver,S.(2011).The team identification-social psychological health model:Sport fans gaining connections to others via sport team identification.Group Dynamics:Theory,Research,and Practice,15(1),75-89.

Wegge,J.,Schuh,S.C.,&van Dick,R.(2012).‘I feel bad’,‘We feel good’?-Emotions as a driver for personal and organizational identity and organizational identification as a resource for serving unfriendly customers.Stress&Health,28(2),123-136.

Williams,D.R.,&Mohammed,S.A.(2013).Racism and health I:Pathways and scientific evidence.American Behavioral Scientist,57,1152-1173.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2012).Depression:A global public health concern.Retrieved from http://www.who.int/mental_health/management/depression/who_paper_depres sion_wfmh_2012.pdf.

Ysseldyk,R.,Matheson,K.,& Anisman,H.(2010).Religiosity as identity:Toward an understanding of religion from a social identity perspective.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Review,14(1),60-71.

Ysseldyk,R.,Matheson,K.,&Anisman,H.(2011).Coping with identity threat:The role of religious orientation and implication for emotions and action intentions.Psychology of Religion and Spirituality,3(2),132-148.

Ysseldyk,R.,Haslam,S.A.,&Haslam,C.(2013).Abide with me:Religiousgroup identification among older adults promotes health and well-being by maintaining multiple group memberships.Aging&Mental Health,17,869-879.

猜你喜欢
归因个体群体
错解归因 寻根溯源
通过自然感染获得群体免疫有多可怕
促进高中生积极学习数学的归因方式研究
关注个体防护装备
“群体失语”需要警惕——“为官不言”也是腐败
积极归因方式:当船漏水了
初中数学学习中教师归因与学生自我归因的比较研究
How Cats See the World
关爱特殊群体不畏难
特殊群体要给予特殊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