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若曦
在我印象里,外公每次来我家时都要拖来几麻袋特产。
一个麻袋通常是放橘子的,一打开,金黄的橘子“咕咚咕咚”地就滚了出来;一个麻袋准是放大饼的,外公最爱做饼,外面卖饼的那些小贩的手艺跟他的可比不得。
人们常说,饼的味道取决于馅的味道。外公做的甜饼,由上十层薄饼组成,每烙一层,他就会撒一层芝麻和细白糖,这样的饼吃到最后都有香甜味。外公做的咸饼,则以皮薄馅多著称,值得一提的是,他养的猪从不喂饲料,所以饼里的猪肉馅带有自然的鲜味。
外公常教育我,不要小气,要做一个乐于与别人分享的人。只要他在烙饼,村子里的人就有口福了。每年橘子丰收时,他也会笑眯眯地把橘子送到村里的每户人家,与他们一同分享丰收的喜悦。外公家隔壁住着一位老奶奶,她腿脚不便,儿女常年不在家,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外公每次吃饭前总要盛上满满一大碗饭菜送到老奶奶家。村里人都说我外公是活雷锋,是菩萨转世。每当别人夸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我的印象里,外公的脚步从未停歇过。他从邵东来我家看我,没住两天,便要去我姨妈家照顾我的表弟。外公年轻的时候常年在外工作,妈妈、姨妈和舅舅都是外婆一手带大的,他好不容易退休了,又开始照顾表弟。表弟调皮好动,每天四处跑动,外公也跟着他四处跑动。外公有糖尿病,基本上只能吃些馒头、黄瓜、海带之类的食物,可他在照顾表弟之余,还变着花样给姨妈一家做好吃的。他做的糖醋排骨与红枣扣肉,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口水直流。
外公,您怎么能骗人呢?我们说好在一起永不分离,您怎么能这么早就离开我们呢?外公去世那天,天下起大雨,我们围在外公床前哭泣。外公用最后一点儿力气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包东西,妈妈哭着说:“爸,您安心去吧,我们明白的。”外公用力挤出一丝笑容,两眼一闭,身子渐渐地冷了。
那天晚上,所有村民都来了。隔壁老奶奶家的儿子骑着摩托从几千里外的广州赶回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外公的遗体前磕了三个头,哭着说:“羊叔叔,您的大恩大德,我今生实在无以为报……”
大家都在葬礼上哭成了泪人儿,我和妈妈却没有哭。我们知道,外公正看着我们,他不希望我们为他难过。我们打开了外公床头柜上的那包东西,里面是几个橘子和几十个大饼。妈妈把饼分给了村里的人,自己只留下一个。看着那个饼,我还是没忍住,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伴着泪水,我把饼吃完了,苦涩中带着一丝甜味——就像外公一样,一生过得那么苦,给别人带来的却永远是甜甜的余味。
舌尖上的亲情,滋养了胃,捂热了心,化作血液流进血管,让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味,深深地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