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知微
小泥湖公园位于一个偏僻的小区边上,因为偏僻,所以有些冷清。公园里有许多老树,两架老秋千并列着吊在老树间,麻雀荡过,清风摇过。秋千旁边还有几把上了年纪的木椅,老树的叶子覆盖在上面,遮住了剥落的油漆。
木椅上的常客是一位老人。老人姓张,人们都叫他“张爷爷”。张爷爷眼睛不大,下巴上留着一把白胡子,阳光下泛着银光。他无儿无女,只有一条狗,狗和公园一个姓,叫“小黑”。小黑不是名贵品种,浑身黝黑,被张爷爷养得肉肉的,像个孩子一样整天往张爷爷身上蹭。
有一天,张爷爷带着小黑在公园里转。转着转着,张爷爷累了,在木椅上坐下,闭目养神,小黑就蹲在他脚边。过了一会儿,一个陌生男子推车经过,他左右张望,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丢在小黑面前。小黑嗅了嗅,无声无息地倒下了。那陌生男子飞快地用粗麻绳绑住小黑的腿,吊在车后座上,骑车走了。
张爷爷丢了小黑,很伤心。小黑是他的一切,小黑走了,张爷爷的眼睛里满是空虚和迷茫。
张爷爷每天都来小泥湖,坐在木椅上,兜里一直放着小黑最爱吃的零食。以前,张爷爷喜欢仰望天空,他的眼中,流转着白天和黑夜、太阳和繁星,以及走来走去的云。现在,他总是低头四顾,像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张爷爷的白胡子也失去了光泽,显得有些乱。
那天,张爷爷照例来到小泥湖,这次他并没有坐在木椅上,而是慢慢地绕着公园走了一圈,时不时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第二天,张爷爷没有来,之后也再也没有来了。
又过了很久,一只小黑狗蹒跚地走来了,它的后腿一瘸一拐的,隐约可见被绳子勒过的痕迹。它围着小泥湖公园嗅了一圈,最后卧在张爷爷常坐的木椅上。偶尔有人来了,坐在小黑狗旁边,小黑狗就会“汪汪”大叫,吓得人家赶紧起身。每当有老爷爷经过,小黑狗就会迅速站起来,看一看,嗅一嗅,最后又耷拉着脑袋趴下来。风,吹不走它;雨,赶不走它……它轻轻地趴在那儿,不时用爪子摸摸椅子——它,应该是小黑吧?它,应该是在等人吧?
那晚,小黑狗睡着了,一直没有醒来。
第二天,一个小姑娘看见了小黑狗,她挖了一个窝,让小黑狗住进去了。那个窝很棒,就在一棵老树下。那晚,月色很好,小黑狗找到了张爷爷。它上前嗅了嗅,在张爷爷脚边蹭了蹭,又退回去,口中“呜呜”直叫,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张爷爷开心地笑了:“小黑啊,你终于回来了!小黑,你瘦了!小黑……”说着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小黑最爱吃的零食,“小黑啊,这是一个新公园,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是的,小泥湖公园旁的小区被重建了,小泥湖公园也重建了。老树挖走了,秋千换了新的,新木椅很长很漂亮。小泥湖改了名,叫“洋湖”。每天很多车子停在洋湖边上,人很多,很热闹,只是没有了张爷爷和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