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之鹰 (节选)

2016-01-06 10:03高金业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5年10期
关键词:敌机飞行员飞机

高金业

内容简介:70年前,当中国最为危难之际,有一支队伍来到中国。4年间,他们穿着中国空军军服,驾驶苏联制造、涂有中国标识的飞机,与中国人一起,与法西斯进行殊死抗击,有237名飞行员永远留在中国土地上。他们比飞虎队来得更早,击落的敌机更多。

这似乎是一段不被更多的人所知的史事,当岁月渐渐流逝,那耸立的墓碑与坟头的衰草提醒着被那段历史奠基着生活的人们,在中国人孑孓前行、饱受欺凌的旅途中,有一群陌生的人来到这里,与华夏儿女一起,冒着侵略者的炮火并肩前行。

“8.14”,令人难忘的日子,大雨中,刚转场落地的高志航复又紧急起飞率队迎敌,击落3架敌机。淞沪抗战中,中国几乎所有飞机都投入了战斗,中国飞行员成为早期抗战为数不多的典范。

在中国空军损失殆尽,武器装备紧缺情况下,蒋介石开始向苏联求援。终于,中苏两国签订《中苏互不侵犯条约》。苏联向中国提供3期贷款2.5亿美元,提供当时先进的飞机等装备,并派遣军事顾问及援华航空志愿队。

秋天里, Z(Zet)计划开始启动。援华飞机和人员向中国进发。航路保障条件差,运送中,一部分人员失事牺牲,飞机坠毁。为减少损失,中苏双方修建了近3000公里的跨国公路,用来运输飞机。

苏联援华航空志愿队组成战斗机和轰炸机大队,参加了保卫南京、南昌、武汉、兰州、重庆、成都等战斗,以及支援台儿庄、昆仑关等战役。轰炸了上海、南京、台北、武汉等地的日军机场、军舰。击落了多名不可一世的日军有名的飞行员。在援华行动中,军事顾问出谋划策;各类援华人员恪尽职守;中苏双方团结合作,结下了深厚友谊;中国百姓给了苏联航空志愿队倾力救助;苏联教官亲手相教;情报搜集和空情监听做了大量艰苦工作,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4年间,近5000人,包括1091名飞行员。他们带来1285架飞机,抗战期间,志愿队员直接参加了25次战役,出动飞机千余架次,击落日机数百架,炸沉日军各类船舰70余艘。4000多人荣获各种勋章和奖章,14人回国后被授予“苏联英雄”称号。有6人在空战中击落过5架以上的日本飞机。

中国劳工很早便参加过苏联红军,二战时期很多中国人用行动保卫过苏维埃政权。当硝烟不再之时,华夏儿女忘不了那些远方的鹰。一直以来,有一些老人、老兵不求回报,坚持不懈地整理挖掘那些鹰的故事,为了历史不被遗忘,为了和平永存。至今,座座华夏大地的陵园里、墓碑上,镌刻着中国人的无尽思念。

习近平主席有言:“‘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世长存。俄罗斯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中国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世界人民也永远不会忘记。”

为了难忘的记忆

那是一个寒风刺骨的日子,苏联西部战场一辆颠簸的战车上,苏联《红星报》战地记者西蒙诺夫写下了一首诗。这首诗原本是西蒙诺夫写给他漂亮的妻子的。然而,令这位日后的知名作家没有想到的是,这首随手写来的诗成了诸多将士和万家妇孺竞相传唱的名句。

等着我吧——我会回来

死神一次次被我挫败

就让那不曾等待我的人

说我侥幸——感到意外

那没有等下去的人不会理解

等着我吧——我会回来

……

西蒙诺夫的那首《等着我》,68年后被俄罗斯国家电视台做成了一个很有特色的栏目。许多人不知道的是,这个栏目的总制片人谢尔盖·古什涅廖夫全家的一生,就像诗中所诉说的那样,成为一个远隔万里、逾越了半个多世纪的等待。

4年前,当朱育理坐在北京中央电视台演播大厅里,现代科技帮助了他,通过中央电视台俄语频道与俄国家电视台连线,他与55年没有见面的大学同学取得了联系。那位女同学叫依娜·格里高利耶夫娜·库里申科,依娜是制片人谢尔盖的母亲。

事情十分巧合,依娜是库里申科的女儿,十多年来,他们全家一直都在打听着关于父亲的一切,但毫无音讯。

库里申科是苏联援华志愿空军的轰炸机大队长,那年秋天的一个午后,完成任务准备返航的库里申科的轰炸机被敌人击中,沉入长江滔滔江水之中。几十年来,这位异国的英雄的墓碑一直耸立江边,思念着祖国,挂牵着亲人。

1958年国庆招待会上,中国国务院总理周恩来紧紧握住库里申科的遗孀和女儿依娜的手,说:“中国人民永远忘不了格里高利·库里申科。”

两年前的春天,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礼堂内,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发表演讲,他说,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抗战时期,苏联飞行大队长库里申科来华作战,牺牲在中国,一对普通中国母子为他守陵半个多世纪。

20世纪中叶,在华夏大地发生了一场长达8年的战争,在这场撼动世界的战争中,有这样一群人,从远方来到中国,参与了这场特殊的搏击,他们执行的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绝密的“Z计划”。他们身上穿着他国军队的服装,驾驶着自己国家生产的飞机,飞机上涂着他国的国徽。他们被告知绝对不能被活捉,这意味着除了活着回来,只有战死或者自戕。这还意味着即使你的战功再显赫,战报上也不会出现你的国家乃至你个人的名字。

这是一群雄鹰,他们比飞虎队来到中国更早,击落的敌机更多。

4年间,近5000人,其中包括飞行人员2000多人,在东方这块土地上,与那里肤色不同,饱受欺凌的人们一起,向强敌发起反击。有200多名飞行员,连同他们的墓碑永久地留在了这块土地上。

这似乎是一段不被更多的人所知的史事,岁月的流逝及其凡尘的喧嚣很容易遮蔽那些匆匆而过的往去。

70多年过去了,当硝烟慢慢散去,当坟茔上的衰草渐渐枯去,许多的激情或许会逐渐消退,许多的印记或许会逐渐湮灭。只剩下那段特殊的历史,像竖立在人们心中的墓碑,提醒着被那段历史奠基着生活的人们,不要忘记,在中国人孑孓前行、饱受欺凌的旅途中,有一个来之北方的民族、一群陌生的人来到这里,与华夏儿女一起,冒着侵略者的炮火并肩前行。

“中国无被俘空军”

淞沪抗战中,中国几乎所有飞机都投入了战斗,中国飞行员成为早期抗战为数不多的典范。

阎海文驾机执行对日军虹口海军司令部轰炸任务,返航中飞机被日军高射炮击中,被迫跳伞的阎海文因风向不利而飘落日方阵地,旋即被几十名日本士兵包围。阎海文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并留下一声呐喊:中国无被俘空军!

两天后,沈崇诲再一次出击,飞临上海时飞机出现故障。按规定此时飞行员可以弃机跳伞,但深知中国没多少战机可御敌的沈崇诲决意与飞机共存亡,要驾机撞向日本航母“出云号”。沈崇诲命令同机的战友陈锡纯跳伞,但倔强的陈锡纯决心与沈崇诲一起赴难,于是两人一起与自己心爱的战机向敌舰猛烈撞去。

8月15日,中国空军分8批冒雨进攻驻上海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由于缺乏重型轰炸机,投下的18公斤炸弹仅在敌司令部楼顶上留下几个小洞,一个又一个年轻的飞行员在攻击行动中英勇牺牲。但飞行员仍然顽强地发动一轮又一轮的攻击。最为悲壮的是,第7大队竟然以6架侦察机轮番攻击敌司令部。前座飞行员牺牲后,后座飞行员立即拉开战友的尸体,接替前座继续完成攻击任务。

开战后两年,以高志航为首的中国空军“四大金刚”,陆续以身殉国,他们的年龄,都没超过三十岁,正是风华正茂时……

沪淞战役十分惨烈,陆军各集团军浴血奋战坚守阵地,但是他们最后只能仰天长叹,因为制空权完全被日机掌控。

这是一场力量对比悬殊的惨烈厮杀,空中洒满了中国蓝天勇士们的鲜血;这是一场关系民族存亡的生死较量,弱小的中国之鹰倔强地昂起头,用自己稚嫩的胸膛迎击凶恶秃鹫的翅膀。

然而,中日空军毕竟实力悬殊。器不如人,空军抗战总是充满了撕肝裂胆的悲壮。

国殇中的江南,戚戚衰草伴着血色黄昏,如同一曲哀歌,为那些青春猛士们壮行。

艰难的航路

命令是由苏联国防委员会下达的,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来自各部队按预定的计划悄然地展开。

没有无线电联络和导航,没有航图,没有地面引导,没有气象情报。一切全靠飞行员的自我判断,飞行常常要冒生命危险。如此之差的飞行条件超出了大家的想象。他们首先需要面对的是这些恶劣条件,要想方设法飞到东部的战场去。

空中机械师塔拉利金那一次是死里逃生,伤好后脸上仍然是扭曲的伤疤,伤疤记载着那段永远忘不了的惊险。

飞机顺利飞过伊宁机场,在翻越山口飞往乌鲁木齐时,机组失去了方位,被山谷中的云团锁住。四下里茫茫一片,卡杜克设法使飞机转弯,但迎面一座山丘,再躲避已经来不及。

清晨,一阵寒风将塔拉利金吹醒,他抬起头,向四面望去,周围满是山丘,没有树木。一只不知名的大鸟“扑剌剌”从头顶飞过。

“中尉,中尉。”旁边有人喊叫。

他抬起上身。见不远处有个浑身是血的人在喊他。

那人是茹拉夫列夫上校。他连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向上校奔去。

“都死了,只剩下队长。”上校嘶哑着说。他的镜片已经破了,脸上有血,眼睛肿着,眯成一条缝。

近旁,那架飞机的残骸散落一地。

躺在上校怀里的卡杜克双腿已经折断,齐刷刷露着淌着血的白骨。望着上校,卡杜克已经说不出话,吃力地抬起手,指向东方,随即闭上了眼。

坐在前舱的领航员科瓦列夫当场牺牲,其余的机组人员也全部遇难。

四周里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人,连动物都很少见,只有风吹来,发出阵阵声响。

“中尉同志,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地方,设法回到基地。”茹拉夫列夫包扎好伤口,对塔拉利金说。

没有联络工具,无法与基地取得联系。幸运的是两人找到了几件散落的物品,手枪、匕首和地图,这给了他们勇气。按照地图上的方向,他们忍着伤痛向有人烟的地方走去。

茹拉夫列夫左臂骨折,他用衬衣将其裹起。塔拉利金头部受伤,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眼。

两个人就这样搀扶着走走停停,艰难地行走了一个月。他们已经记不清越过了多少沟壑和山梁,此时,支持他们的只有一种信念,走出去。

一路上,没有吃的,他们以自己的皮靴、手套做食物。渴了,到山凹处找一些积雪咽下。夜里,找一处可以避风的地方歇息,在山风的嘶鸣与野兽的吼叫声中,急切地盼着天明。

就这样,他们终于到了伊宁。当见到战友们时,浑身血疤、衣衫褴褛的上校一头栽倒地上,塔拉利金抱着战友失声痛哭。

保卫南京

11月的江南,秋风阵阵,天气开始转凉。普洛科菲耶夫率领的第一批苏联空军志愿队刚刚到达南京,还没有来得及在机场上疏散开,就响起了警报,日本人来袭击了。

但,这次令日本人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出现了从来没有见过型号的飞机,“底翼单叶,缩进去的滑轮”,格外灵活,速度也快。以一种异常的动作,向他们发动阻拦与攻击。

对手显然经过了战术训练,一交手便不一样。一场激烈的搏斗开始了。空战在2500一3000公尺高空进行,很难分清谁是敌机谁是自己的飞机,只听到风声一般阵阵的机关枪声。

随即,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降落伞,有飞机坠落下来。

天色还不亮,江南的空气里,清冷中泛着潮湿。忽然,机械师高喊起来:“日本,日本。飞机!”

库窦莫夫顺着机械师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冲着耀眼的阳光方向,有一群黑点,正朝这边移动而来。

机械师已经在摇螺旋桨,此时,库窦莫夫看见敌机已经到达机场上空并向他的飞机冲来。“该死,快呀,快!”库窦莫夫大叫。已经来不及了,他抛开收起落架的念头,开足马力对着敌机冲了过去。两架飞机头对着头,对方的膏药旗的红色格外耀眼。

敌机避开,从上方呼啸着掠过,然后直线陡降到下方再拉起,想咬住库窦莫夫的尾部发起攻击。

库窦莫夫将飞机拉平,用足力气摇收起落架的手柄,就在敌机要攻击的几秒钟前,起落架终于收起来,飞机立即像脱缰的野马猛地冲了出去。

“乌拉!”库窦莫夫高呼。

由于猛得向上一冲,飞机几乎是迎着敌机竖了起来。双方同时开了火,但都没有击中对方。

两架飞机转着圈互相追逐着,在空中翻着筋斗。高速旋转使得库窦莫夫感到眼花缭乱,形成的气流将机翼上的包布一会儿鼓起,一会儿瘪下。敌机身上的箭头及膏药旗的颜色在高速运动中形成了血红色闪电,像一头狡猾而又难以捉住的疯狂的狐狸。

很快地,敌机坚持不住了,终止了旋转追逐。立刻,库窦莫夫抓住了机会,近距离朝敌机的“肚子”射出了一串子弹。

“见鬼去吧!”库窦莫夫咬着牙叫道。

那个日本王牌飞行员是号称日海军陆战队驱逐机四大天王之一的白相定南。

在大队指挥部里,库窦莫夫见到了被自己击落的飞行员。那是日本号称海军陆战队驱逐机四大天王之一的白相定南。

那名飞行员原本是要自杀的,很可惜手枪被库窦莫夫的机枪打坏,枪管变形,子弹射不出去。

南昌上空

布拉格维申斯基总是穿一件编织的高领绒线衫,灰色的麂皮袄,皮衣上有一个战斗中被枪击留下的洞。机械士阿列克赛·谢尔盖耶维奇想给他补好,被他拒绝了。

“你怎么了,亲爱的?难道真的不明白,穿啥像啥。我穿上有补丁的衣服就像流浪汉,穿上有弹洞的衣服不就更像战士吗?哈哈!”

他还有一条哥萨克人穿的那种宽大裤子,政委留托夫问他为什么喜欢穿这条裤子。他开玩笑说:“为的是不让我的部下看到我膝盖在发抖。”

这一天,日本海军航空队出动飞机23架袭击南昌机场。布拉戈维申斯基立即率领航空队投入战斗,在空中,他舒展地画了一个圈,将飞机侧扣过来,首先瞄准了一架机身上有几条红条纹的战斗机,死死盯住不放,像一贴膏药,甩也甩不掉。那架日机几次摆脱不成,于是开始兜圈子,没料到布拉格维申斯基的飞机灵活且多变,于是发了慌。正准备采取下一步动作时,已被近距离咬住尾巴,一阵猛烈开火,敌机栽了下来。

第二天,日本报纸上刊登了被打死的日本飞行员的照片。原来这是日本机群指挥官大井法人大尉。

战斗中布拉戈维申斯基也受了伤,子弹挫伤了他左边几根肋骨,仪表板也被打坏了,如不是他提前在机舱内加装了“装甲背心”,这次可能就危险了。

当晚,指挥部代表来慰问,并带来了纪念品和一件丝绸长衫,布拉格维申斯基穿了长衫,扎上宽腰带,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晃着走路,一边转着圈说:“瞧瞧,瞧瞧,我像不像个中国古代的大官。”

古宾科和克拉夫琴柯是布拉戈维申斯基手下的两员骁将。古宾科和克拉夫琴科是一对好朋友,有趣的是:他们俩都互相救过对方。

南昌的空战中,古宾科发现克拉夫琴科的飞机被打成重伤,而日本人仍在穷追不舍。尽管自己的子弹已经打光,古宾科还是勇敢地冲了过去,赶走了日机,并一直护送克拉夫琴科安全跳伞。

在后来的武汉“5·31”空战中,成功击落两架日寇歼击机之后,克拉夫琴科开始追击一架96式。突然发现古宾科被击落跳了伞,而日机知道克拉夫琴科怕炮弹碎片破坏古宾科的降落伞,而不会开炮射击,所以只是围绕古宾科转圈,想活捉他。克拉夫琴科以其高超的飞行驾驶技术与敌机搅缠,最后迫使日机触地爆炸。

那一次,回到了三家店基地后,克拉夫琴科被比他高得多的古宾科紧紧地拥抱,而后被高兴如狂的战友们抛甩起来。

古宾科撞落敌机

空气里潮湿中透着一丝凉意,扑面而来的和风带着一些清爽。机场上的草开始变绿,有零星的野花在兀自绽放着,给大战到来之前的战场点缀了些许生机。

战斗警报猛然响起,小伙子们放下碗筷,立刻向各自的飞机直奔而去。

苏联援华志愿队的飞机起飞,在滠口、戴家山一带接敌。

武汉上空上演了一场激烈空战的好戏,一时间,双方数十架飞机绞杀在武汉三镇的空中,上下翻飞,相互缠斗,天空中,火光阵阵、烟云片片,爆炸声此起彼伏,场面蔚为壮观。

房顶上、街道上、露台上,到处是人,仰头观看着天空的鏖战。武汉三镇的市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扬眉吐气,他们叫着、笑着,比画着,肆意地发泄着许久以来压抑在他们心中的郁闷。

终于,有人在替他们复仇了。是啊,那串串的机枪子弹,那阵阵的爆炸声响,无不带着千百万武汉人复仇的火焰。

天空渐渐平静了,战斗结束。恶战进行了 12 分钟,我军击落敌机 11架,敌空袭编队指挥官金子隆司饮弹坠机身亡,我空军大获全胜。

苦难的中国啊,此时此刻,你多么渴望这样的一场胜利,哪怕带血的胜利!

就在空战即将结束的时候,苏联飞行员古宾科盯上了一架“九六式”敌机,他绕到其身后,瞄准、扣动扳机……但是,机枪没有喷火,子弹打光了。他不甘心让敌人逃跑,决定逼它迫降。古宾科加大油门追上敌机与它并肩飞行。这时,古宾科清晰地看到了日本飞行员的脸,他被吓得脸色苍白,紧张地东张西望,大约在指望哪个同伙能救他一把。古宾科露出自信的笑容,看来敌人也弹尽粮绝了。他挥舞着拳头向敌人警告,然后打手势命令他向我方机场迫降,敌人明白了,点点头便将飞机向下盘旋起来,然后开始大角度地下降。古宾科的飞机则紧压着他,牢牢地盯着不放。

眼看就要着陆了,敌机却突然猛地一拐,斜冲出去,打算爬高逃跑。于是,古宾科放弃了迫降敌人,飞速追了上去,决定将他撞下来。

古宾科最初想切掉敌机的尾翼,转念一想,觉得用螺旋桨打掉敌机左翼的副翼更好。他咬紧牙关,对准目标,猛拉操作杆,抱定杀身成仁之志,以最快的速度,视死如归地向敌机撞去,敌机立刻向地面栽去,然后就是“轰隆”一声化成了一团火焰。但是,古宾科的“黄雀”也像打摆子似的抖动起来,显然,他的螺旋桨被撞坏了。他马上减速,摇摇晃晃地勉强把飞机降落在机场上。降落后才发现飞机起落架梁已经断裂,发动机勉强地支在上面,战友们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炸掉该死的箱子

早春的武汉,夜晚显得有些凉,夜已经深了,汉口付家墩一栋洋房里窗帘紧闭着,亮着灯的房间里,几个神色凝重的人在一张地图前认真商量着什么。整个计划被严格保密,为迷惑潜伏在汉口的日本间谍,中苏空军故意散布各种假消息。

2月23日清晨,28架轰炸机依次起飞,很快消失在云层中。

机群飞过长江和鄱阳湖,云层开始变得稀疏。随着机翼下云层的逐渐消散,终于,飞行员们看到了闪着光的台湾海峡,以及海峡对面的台湾岛。从空中望去,海岛就像一颗巨大的镶嵌在一望无际大洋之中,带有黄色斑点的绿宝石。

从云隙里望出去,台北市区出现在视野里。在其北部3公里处就是目标区域,一切尽收眼底。

只见机库与巨大的储油罐延伸到机场的尽头,机场上一排排的飞机整齐地排列着,还没有拆封的灰色集装箱和机库边的白色油槽车清楚地摆放着。

日军没有做任何伪装,或许他们觉得对岸的中国人不可能飞到这里来,对他们造成威胁。

轰炸机开始下降、减速、俯冲。目标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楚地看到地面上白色的机翼和机翼上的红色圆点。

“投弹,费多鲁克,祝你好运。”波雷宁下令。

飞机轻轻震栗了一下,炸弹投下去了,只见机场上腾起了一个个爆炸的火球。第一批炸弹,炸弹落到摆放的机群中,燃起巨大的烈焰。有两架日军战机发现情况不妙,试图冒着纷落的炸弹起飞,却被炸个正着。随后的第二波爆炸把储油罐也掀到了天上。

炸弹在半空中成串地坠落,投在日军机场上,爆发出巨大的声浪与冲击波,大地在震动,气浪向四周冲去。炸弹所落之处,红色、黄色的烈焰裹着碎土尘埃腾空而起。

轰炸机群共投下了280颗炸弹,大都命中了目标。

天黑时,轰炸机群返回汉口机场,波雷宁刚从机舱里出来,早已在地面等候的一位中国军官迫不及待地递过一本地图,希望知道轰炸的目标,波雷宁翻到了台湾。军官有些吃惊地看了波雷宁一会儿,继而高兴地大叫了一声,随即跳上汽车,快速离去。

当波雷宁他们到了住处时,已经有一群人等在了那里,人们向他们竖着大拇指。大家拥抱在一起,继而将波雷宁他们抬起来,抛向空中。

松山机场遭袭令日军格外震惊,40架新式军机被摧毁,大量飞机部件在包装箱内被烧掉,机库和可使用三年的储备物资与油料被付之一炬,松山机场在一个月内无法使用。为此,台湾行政长官被罢免,日军基地指挥官被勒令自杀。

苏普伦夜战日机

多年后,柯基那基回忆,他们进驻机场以后,在重庆机场边有一个村庄,村庄里的孩子见到他们,有些好奇,跑到他们跟前。那些孩子明显地看出有些营养不良,穿着破烂的衣服。

柯基那基从口袋里掏出了巧克力糖,递给孩子们,请他们吃。正当这时,突然空中响起了飞机发动机的声音,立刻,孩子们吓得浑身发抖。

“鬼子来了!”一个男孩叫着,抓住柯基那基的手,朝防空洞跑去。孩子的尖叫声刺疼了柯基那基的心,联想到在路上,他们看到的被日本飞机轰炸后留下的残垣断壁和死难者的座座坟茔,从那一刻起,他下定了与日寇死战到底的决心。

那一天夜里,天气格外晴朗,月色照得大地如洒满一层白银,天上的星星也格外明亮。柯基那基和飞行员米哈依洛夫两个人在空中巡航飞行,忽然,柯基那基发现在他们的下方有一道白色的烟云,他判断那一定是日本飞机发动机排出的废气。柯基那基向同伴发出信号:跟上我,攻击。

立即,柯基那基俯冲下去,咬住敌轰炸机,近距离开火,一架轰炸机坠落下来。柯基那基旗开得胜,第一次作战,击落敌机一架。

机场上摆放着苏联援华的飞机,而驾驶者却有中苏两国的飞行员。紧张的战斗中,中苏飞行员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互相团结、并肩战斗。

一个夏日的夜晚,天空突然响起了一片隆隆声,日本飞机对机场进行轰炸,已经到了机场上空,这时,中国飞行员正在着陆,还有一架飞机没有落下来。炸弹刺耳的尖叫声传来,随即机场上爆起了火光,探照灯随即熄灭,是炸弹击毁了探照灯。此时,敌人第二批轰炸机已经飞来。机场一片黑暗,看不见跑道,黑暗里空中的飞行员无法着陆,在周边是山的机场跳伞也是很危险的。

正在这时,只见苏普伦跳上一辆汽车,鸣叫着开进机场,猛地急刹车,在一片烟尘中打开车灯,照亮机场,使得中国飞行员顺利落了下来。当苏普伦他们刚刚离开机场,日本人的炸弹就砸了下来。

苏普伦在苏联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他志愿来华作战后,率歼击机大队来到重庆。为掩护重庆免受日本袭击,战斗中击落6架日本战机。因为战功卓著,他与赫留金、克拉夫琴科等同时被授予苏联英雄。

一定要活着回去

在一次战斗中,射击士尼克莱·德米特里耶维奇·采丘林所在的轰炸机在任务完成后返航途中被地面高射炮击中,之后又被敌战斗机从侧面攻击,击中了发动机和油箱。采丘林拼命地向敌机射击,击落了一架敌机。但随即感到有一股热流顺着腿往下流。

“我受伤了。”采丘林咬着牙报告。

“挺住!”耳机里传来声音。

“是,挺住!”他回答。

一梭子弹又一次射来,击中左肩,血顺着他另一条腿流了下来。

“我又受伤了。”采丘林再次报告。

“挺住!坚持住!”队长鼓励他。

“是,挺住,坚持住!”采丘林声音已经颤抖。

敌机围了上来,疯子般向这架受了伤的飞机进攻。

采丘林感觉子弹在向肉里拼命地挤,一只靴子的血已经“噗噗”作响。另一只也湿了,左手已经抬不起来,木头一般垂着。他失去了知觉。

朦胧中,采丘林似乎听到发动机异常的声音,他吃力地睁开眼,发现飞机正往下掉。随即,“啪”的一声,飞机的肚皮笨重地落在了地面上,拱起了一段泥土后,停住了。撞弯了的螺旋桨像是怪兽的触角,弯曲着伸向空中,半个座舱生生被大地切掉了。

飞机迫降在森林后面的一块土地上,幸好没有起火。

贴在舱门边的领航员吃力地爬出了座舱,队长大声对着射击士喊着:“柯里亚!”

只听见风声在掠过,没有回答。

“柯里亚!柯里亚!”领航员与队长一起大声喊。

仍然没有声音。

队长立刻到射击士座舱位置。发现采丘林脸朝上躺着,眼睛紧闭,脸色煞白。

“柯里亚!”队长推了他一下,“醒醒,柯里亚!”

还是没有反应。队长迅速撕下身边领航员被击穿几处地方的降落伞,吃力地将采丘林从座位里拖出来,放在降落伞布上。采丘林浑身松软,手和脚无力地随意让人摆布。

“我命令你活着,柯里亚。你不能死!”队长声音里透着嘶哑。

采丘林的伤口被降落伞布包扎好,用酒精洗了伤口,伤很重,采丘林的血几乎流完。

天色将黑,风吹来,周边树林发出阵阵声响。几个人简单吃了点飞行员食物,开始了下一步行动。

领航员受命去周边侦察,他发现了一座守林人的小屋,守林人告诉这里离公路20公里路,并且做了副简易担架,帮助他们互相抬着采丘林,吃力地向公路方向前进。

天渐渐黑下来,已经看不清路,他们互相帮扶着,跌跌撞撞,在林间小路上,他们整整走了一夜。第二天清早,才走到公路上,这时,几个人已经筋疲力尽。

这里距离机场有二百多公里,他们等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看见一辆汽车,把采丘林抬上汽车,一路颠簸着,一直到傍晚才进了城。

到医院后,采丘林的伤口已经发了炎,严重化脓。经检查,他的身上共有18处枪伤,医生们都认为他活不了,但他终于挺过来,并且活了下来。

多年后,柯察金一个偶然的机会在莫斯科重新见到尼柯莱·德米特里也维奇·采丘林时,差一点认不出来。他拄着拐杖,瘸得厉害,满头白发,像是另外一个人,差一点儿认不出来。

他扭曲变形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柯察金,是你呀,真的是你。采丘林极力地瞪大已经很难睁得开的眼睛,告诉柯察金说,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扣动过机枪扳机。他还说,战争使得他几乎成了一个废人,但无论如何,他还活着,并且回到了自己的祖国。并且,他的家人也都很好,见到他活着回来,全家都很高兴。

听完采丘林的话,柯察金难过得想哭,要知道,当年的那个柯里亚是多么英俊,多么热情开朗的小伙子呀!

波雷宁机组被救助

对南京的轰炸无疑是成功的,正要返航时,突然,飞机抖动了几下。耳机里传来机械师的声音:“大尉同志,左侧发动机中弹,冷却水漏光,散热器失效。”

飞机速度和高度降了下来,波雷宁关掉了有故障的发动机,飞机靠一个发动机缓缓向前飞去。飞回汉口显然不可能,唯一的办法,是选一个有利的地形迫降。

“大家准备好,我们要落了!”波雷宁沉着地低声吼道。

飞机像一只受伤的大鸟,对着那片湿地摇晃着落了下去。一阵剧烈的颠簸之后,飞机停了下来,陷到了泥水之中。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一片片的芦苇丛在风的吹拂下发出阵阵尖叫声。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敌占区,还是自己的地方?

这时,芦苇丛里闪出一个人影,倏忽又消失了。继而又出来一个人,站在那里张望着。

波雷宁向他打了个手势,请他过来。那个人小心翼翼地到了跟前,接着出来了很多人,穿得有些破烂,大都是周围的老百姓。

波雷宁走到一位老者身边,给他指了指缝在制服上的布条,布条上用中文写着“来华作战洋人,军民一体救护”的字样。这是国民政府空军前敌总指挥部统一制作的小布条。

老人将布条端量一会,又给了大家,众人传看了一下,于是相视笑了。这些素不相识的中国人硬是用人力把飞机移到江边,然后打起桥板,小心翼翼地将飞机移到了旧驳船的甲板上,驳船在江里晃动着。村民们又用铁丝将起落架固定住,防止滑到江里。

不一会,一艘小艇“噗噗”冒着烟气开到驳船前。叼着烟袋的船长微微笑着向波雷宁他们打着招呼,看来他是第一次运送这样特殊的货物。

“上汉口?”他问。

“是的,汉口。”

飞行员们要跟着小艇去汉口,送他们来的那些老百姓无论如何也不肯,说,路上很远,要很长时间。

“吃饭,该吃饭了。”他们做着吃饭的动作,热情地对波雷宁他们说。

随后,他们一行人坐了一艘小舢板,用桨划着向对面岸边划去。

这也是波雷宁他们第一次到芜湖。离岸边不远有一个小饭店,屋内散发出阵阵饭菜香味,一段时间没吃东西,波雷宁他们确实也有些饿了。

“从地狱到了天堂了。”波利斯·巴格列佐夫边吃着,边和大家开起玩笑。

吃饱了饭,人们将他们带到了附近一座房子里,打开房间的门,然后侧着脑袋把两掌合起来放到耳边,做了个睡觉的动作,让大家休息。

经过了一天的劳累,吃饱了饭,飞行员们确实有些困了。大家脱了飞行服和皮靴,躺到了床上。

许多年过去了,想起了那一会,波雷宁的心里便有些甜甜的,特别是那天夜里,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和江水的流淌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袭上心头。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长眠的墓地与不朽的丰碑

武汉的解放公园东北隅,有一个庄重、静雅的处所。烈士墓的墓台,淡青色的花岗石墓台上,岁月的风尘早已在它身上刻下斑驳的印记,让武汉人无法不回想起那段沧桑沉重的往事。

这些来自远方,为了武汉,为了中国的空中勇士们没有能够回到他们的家乡,而是长眠在这他们曾经保卫过的土地上。

荆楚大地的人们原本就有古风久远的侠肝义胆,因为他们世代生活于屈原的故里。当年,他们曾经不惧日军飞机的轰炸,涌向街头,仰望天空,为中苏两国飞行员喝彩鼓劲。曾经步行数十里,去飞行员们坠机之地,为牺牲的壮士收敛遗体。也曾为那些捐躯的英烈们长街送行,焚香祭奠。当灵柩路经城区,满城空巷,十万军民恭送至坟场安葬地,任日机飞临城市上空,祭奠的群众却无一人躲避,无一人逃散。那个时刻,千万颗心其实早已与这些英灵们扯在一起,英烈们为了他们,他们也为了英烈。一条命,十万条,其实都是一个意义。

汽笛响彻长江,有船在江里行驶,龟蛇二山笼于雾中。又是清明,细雨蒙蒙。江水滔滔,白云飘摇,那一刻,一首两千多年前古老的歌谣在空中回荡:“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那是屈原的《招魂》。千百年来,荆楚子孙一直这样唱着……

葱郁苍茫的紫金山围抱着南京城,山前,中华民国的缔造者孙中山陵墓威严耸立着,山后的王家湾,则有一片僻静的去处,那便是抗日航空烈士公墓和纪念馆为一体的抗日航空烈士纪念馆,也是国内规模较大的纪念馆。

牌坊高高,坟冢青青。

正是夏天,我徜徉在静静的墓园里,除了鸟儿和知了的叫声,这里似乎没有了别的声息。然而,当我站在高志航、闫海文、刘粹刚、乐以琴、库里申科那些似曾相识的雕塑身边时,当我肃立在那一排排数千个名字聚起的英烈碑前时,我似乎闻到了七十多年前的空战硝烟,似乎听到了不屈的吼叫,似乎看到了流淌的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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