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
当社会卷起一股“国学热”的风潮时,对传统文化的回望变成了时髦之事。在千百双对传统文化望眼欲穿的眼睛里,人们对“孝”以及如何传承“孝”的精髓,也成为频繁见诸报刊的热议话题。从行为艺术式的要求中学生向父母行“跪拜礼”,到大小节日里,微信朋友圈刷爆屏的各种晒礼物,“孝”的表达方式对年轻一代的中国人来说不再含蓄,显得更为热烈开放。
司马迁说:父母者,人之本也。《圣经》亦云:“当孝敬父母,又当爱人如己。”(马太福音19:19)“孝”之意义,是从内心生发出的对长辈的尊敬之心。内心充满崇敬之情,那么无论外在是以何种方式表达孝心,长辈们都会感受到你的真诚与爱意。
我们亦相信,善待父母者,必有一颗仁慈之心,必会爱人如己。
——编者按
抚拨那串由浅褐色豆大的草籽串成的珠串,如同虔诚的僧人捻动佛珠。我怀念着那个愿为我一颗颗将它穿起的老人——我的祖母。
翻开泛黄的日记本,上面稚嫩的笔画毫不费力就将我的思绪引向过去:撑起的荷叶伞,无数的彩色小石头,拿软米喂小鸡的小姑娘,扬起的青竹钓竿,宝蓝桃花的拖鞋……那些美好的镜头在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庄里,挤着一簇簇的小欢喜,那些小欢喜密密麻麻地开在心头,像十月里米黄色的桂花,细细碎碎的,却因那阵阵的香甜,不容忽视,难以忘记。
这所有的美好,总是与那土砖搭就的小平房里的那个老人或多或少地联系起来。在我幼时单纯的心里,“祖母”这个称呼是与快乐等同的。她用荷花花蕊制作的“悠悠球”在空中旋开金色的轮盘,颤颤地荡过我的心间。而我的惊喜跳跃也让祖母脸上现出高兴的色彩,似有一朵花从她的脸上绽放,一寸寸不张扬却夺目地开在我的视野里。多年后犹记得,那天阳光正好,她的目光亦如阳光,博大而温暖。
麦管做的口哨,草编的手链,新采的野花……似乎在我每天早晨醒来时,枕边都会出现新鲜的小玩具。好像童话中的圣诞老人记错了日子,每天都投给我新的礼物。
长大一点后,我便学着挎个篮子到后山看祖母挖笋。山风带着一点儿湿气拂过我的鼻尖,还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竹叶香,再看看正挖笋的祖母,便会有种恍恍惚惚的空灵的感觉。
等到晚间,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时,我总能在碗底找出一个嫩嫩的荷包蛋,那是祖母为我准备的“独食”。我热切地期盼它,因为它象征了我在祖母心里特殊的地位。后来读过一篇文章,看到作者的阿婆为她单独做猪油炒米时,我也想起了我的祖母,却惊觉自己从未对她说过一声“谢谢”。
后来听说祖母病重,父亲带我去看望她。推开沉重的大门,我走向床边,祖母躺在床上。她看见我们后很高兴,努力坐起身来,我赶忙上前扶住。这一扶,却惊觉怀里的那副身板瘦得令人惊心。祖母叫我帮她拿了一个枕头靠着,我感觉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抖,但她仍坚持笑着。我忽然觉得似乎有咸咸的泪水充盈着眼眶,毕竟祖母以前是个健康的人啊!离别的时候,祖母从枕边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我。这是一串浅褐色的珠串,我记得这串珠是一种草的种子,很漂亮,有次回老家时看到,无意间与祖母提起,祖母说用它们可以串成链子,没想到她一直记得。祖母还是笑着,说眼睛看不太清楚,是摸着串的,有的没串在正中间,我却觉得珠串沉甸甸的,比任何珍宝都要贵重,上边凝结着祖母对我的爱呀!
去年夏天,祖父离世,今年三月,祖母离世,那串珠成了祖母最后留给我的东西。出殡之日,姑姑的号啕大哭彻底粉碎了我的幻想。祖母走了,从此,那土砖屋里的老人不会再回来,从此,这里的摆设将被尘封。门两边惨白色的挽联刺着人的眼,哀乐声起,闹得人心慌。我徒劳地伸出手,又茫然放下,“死者归阴,生人属阳……”我木木地跟着舅母,向点燃鞭炮的人还礼,再一路跟到坟地,静静地看阴阳先生用黄米撒下八卦图。
坟地在祖母家旁边的一个小山坡上。祖母生前就中意這里敞亮,如今也该是喜欢的。轻抚手上的珠串,我咬唇望向天空,逼自己做出个大概很难看的笑容。祖母,最后一面,我笑着送您,好不好?
(指导老师:傅华)